“爷爷,灏儿不孝,灏儿回来了。”
一下马,乔灏将手中的疆绳丢给门房,他一步不停留地奔向位居中堂的主屋……路推开偷偷垂泣的仆佣,冲向你漫药味和死寂之气的内室。
方氏坐在床头低泣,柳氏红着眼眶站在床尾拭泪,谢姨娘、乔艇,甚至连已出阁的乔清、乔淳都来了,除了靖王夫妇还在从属地天凉城赶回来的路上,乔府全员到齐了,围靠在乔繁床边。
他们之间有人不希望他太早死,偌大的家产尚未到手,他怎么能撒手不理往黄泉路上去,好歹把财产分清楚了。
同样地,也有人盼着老将军快点断气,他活着只会挡人财路……些狗屁倒灶的事怕被他发现,往后半点好处也捞不着,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防他偏心,把乔府的一切交给半路杀出的憨爷儿——虽然他其实不憨也不傻,说起赚钱脑子比谁都灵光。
“灏……灏儿吗?回……回来就好,过来让爷……爷爷瞧瞧,坐近点,我有些看不清了……”中气明显不足的乔繁哑着声,朝孙儿招手。
方氏不想让出位子,死赖着不动,她认为离老头子近些才能多分点财产……让位不就等于把微薄的权力让出去?!
可是她想装聋作哑当没瞧见丈夫赶人,别人可不允许她耍心机,非常时刻乔灏也懒得顾及她的颜面,巧劲一使暗使力,她忽地身子一软往床沿一偏……晃眼她已被人推挤到一旁。
“爷爷,我扶你坐起来,你小心点别出力,我撑着你。”乔灏贴心地扶住他后腰,使其有尊严的坐正。
乔繁是武将,武人最重威仪,即使死也死得有军人本色,不窝窝囊囊地视死为畏途,叫人看了笑话,这点乔灏最了解他,将军的风骨不能屈辱。
“好,好,我坐挺了,你……你就放手吧!我……我撑得住……”话没说完他就忽地急喘,脸色更显苍白。
乔灏摇头,手心有力地顶住他。“爷爷,就让灏儿尽尽孝心,咱祖孙俩难得这般亲近,你就宠我一回吧!”
听着他状似撒娇地说着俏皮话,乔繁欣慰地露齿微笑。“爷……爷宠孙天经地义,我这把年纪还有亲孙子送佟,我心满意足了……”
人生何所求,不就儿孙绕膝,看了看或坐或跪的继室、媳妇、孙女们,乔繁内心感触良多,她们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不能同心,让他不免有点遗憾。
再瞧瞧生性懦弱却又不自知能力不足,妄想一步登天的乔艇,他实在不敢指望,养头猪都比养他强,至少猪养大了能卖钱、宰来吃,他只会撒银子摆阔,当府里有金山银山……辈子花用不完。
而乔灏……他越大越不像乔家人,甚至乔繁常觉得他五官轮廓神似某个提都不能提的贵人……灏儿真是乔家的子孙吗?他心中虽有怀疑但不敢去求证,毕竟他心知肚明,乔府若要兴旺,也只有靠这个孙儿了。
“爷爷别说丧气话,你的身子骨会好起来,长命百岁,我陪你到塞外纵马,渡虹江上看浮冰……”他描述着美好风光,还没说完先嘎咽。
乔繁虚弱的笑着,满眼憧憬。“……塞外纵马,渡虹江上看浮冰……爷爷很想去,可是这双腿不行了,走不动……”
“灏儿背您,我们一起走。”这双曾经戎马沙场的大手瘦枯了,骨节突出不见肉。
乔繁吃力地摇着头,但握住孙子的手却异常有力。“以……以后乔府就靠你了,你答……答应爷爷,要守住咱们这个家,生个孩……孩子,继承乔府香火……”
身边的人个个耳尖得很……听见“继承”二字,马上有人不甘心地发难,抢着保全自个儿在府里的地位。
“爹呀!我是你儿子,将来乔府的香火我会传下去,你尽管放心地阖目,我娶十个、八个老婆开枝散叶,让你九泉之下含笑而佟。”他是府里二老爷,老太爷死了理所当然由他继承乔府,叔叔在哪有让侄子当家的道理。
“是呀!老太爷,您就这么个儿子,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也喊了您十几年的爹,您不把乔府交给他就太说不过去了。”方氏哭哭啼啼地讨句话儿,不让丈夫忽略他们母子。
柳氏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女婿是半子插不上话,加上她曾犯过错事,让乔府子孙流落在外,因此在府里的地位早一落千丈,所以她不开口,冷眼旁观。
“灏儿,爷爷最佟的心愿你可愿成全?”回光返照的乔繁特别有精神,看也不看方氏母子一眼。
手心被握得发疼,乔灏拒绝不了老人家临佟前的请求,他头一点,应允了。“好,我会帮爷爷看管乔府大小事,不让乔府香火断在我这一代,您……安心地走,灏儿不会让您失望……”
“……乔府的好子孙,我没看错人,你……乔灏,我乔繁的孙子……”老将军的眼不看任何人,面露微笑地闭上,面容安详的宛如只是睡着了。
流然长逝。
“爹,您还没交代财产怎么分呢!我是儿子应该全部给我。”乔艇站得远没发现父亲已无气息,还大声地嚷嚷着要分家产,唯恐说慢了少分了一点。
“老爷呀!生恩放一边,养恩大过天,艇儿一定会兴盛家业,给你生七、八个白胖孙子,不给您丢脸……”方氏很怕乔灏分走家产,急着提醒养子也是子,不要忘了分他一份。
人死情分散,不论这对母子如何呼喊,笑着离开人世的乔老太爷已经听不见了,无法响应他们呼天抢地的请求,他的人生走完全程了,了无遗憾。
“爷爷走了。”
乔灏难掩悲伤地道出乔繁死讯,所有乔家人先是一怔,不敢相信他竟走得这么快,没给他们留下半句遗言,继而想到恐怕分不到多少财产……个个放声大哭,悲戚哀痛的哭得声嘶力竭,喊爹、喊爷、喊夫君地齐声大放。
将军府门口的红灯笼取下,换上素白宫灯,前厅布置成灵堂,庄严肃穆。
携家带眷的乔淇也来了,四岁小儿子和夫婿同样红着眼眶,她穿着一身素白孝服帮忙治丧事宜,以姑女乃女乃身分压压其他蠢蠢欲动的乔家人,防着他们在乔老将军出殡期间动手脚,私吞家产给乔灏添乱。
本来皇帝也有心来送最后一程,但因身体微恙而作罢,仅命国舅爷代为致哀,并送上“功在家国”的御赐匾额,颂扬乔繁一生为国征战的功勋。
送葬的队伍排了长长的一列,除了乔府家眷外,还有朝廷文武百官……身威风凛凛的官服十分显目,文官蟒服、武将戎装,浩浩荡荡送到城门口。
最多的是曾追随过老将军的旧部,他们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这一段路,是他们能一起走的最后回忆了。
人生尽头如此辉煜,也算圆满了,乔繁的一生不虚此行。
“我说灏哥儿,你一个人掌管那么大的家业武是辛苦,不如找个人来分担分担,你肩上的担子实在太大了。”有钱大家分,别一个人独占,自私了点。
门上的白播尚未拆下,从账房那支不到银子的乔艇迫不及待想到生财之道……脸馅媚地涎着笑,找上正在书房整理乔府田契、房舍等琐事的乔灏,急着想分一杯羹。
“我应付得来,多谢艇叔的关心。”乔灏头也不抬的回道。叔侄俩年龄相差不到一岁,辈分却差上一辈,亏他那声“艇叔”喊得溜口,毫无妞泥。
“话不是这么说,你又要管乔府的大小事,又要分心照顾淇姊姊的酒楼,人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呀!难免分身乏术,放点权给旁人才不致拖垮自个儿。”他暗指的旁人不是别人,他愿意毛遂自荐替他分忧解劳。
“艇叔过虑了,侄儿我年轻体壮,办这些小事还游刃有余,不需假手他人。”做起几千万两的大生意他都面不改色了,何况只是处理这些家宅之事。
见他不点不明,打着迷糊灯笼,没耐心的乔艇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是说你那些马匹、茶叶、丝绸的生意,也该交给自己人管理了吧!艇叔我最近闷得慌,想找些事做,你随便给我十几间铺子让我管着玩,你也好安心做其他事。”
“给你十几间铺子管着玩?”他眉梢一扬,露出似笑非笑的有趣神色。
过去曾吃过他几次闷亏,乔艇这时见他的脸色,心中一凛,立刻摆出笑脸讨好道:“默,你别老是把艇叔当成不学无术,成天无所事事的米虫,其实我对古玩一直很有兴趣,和儿个朋友时常研究,这些年来也算是练就了一对火眼金睛,你底下不是有几间古玩铺吗?就让艇叔管着帮你分忧,艇叔也能多点机会看看各种宝贝。”
古玩这东西是没有固定市价的,全看它在收藏家心中的价值,且买家多是富贵人家,因而利润颇高,做成一笔生意几乎抵得上一年花销,是块大肥肉。
乔艇对淘古玩有兴趣,乔灏是知道的,只是这一行除了眼力还要靠经验、运气,有时候经验再老道……不小心也会吃了大亏,不可不慎,尤其见他不过在古玩圈子浸婬了几年就一副自信满满,更是不放心。
他往乔艇身上一扫,见他腕间戴着的玉镯,计上心来。“侄儿倒不知道艇叔还有这样的好本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绒布袋,取出一个玉蝉,“侄儿这里凑巧有块古玉,请艇叔帮忙鉴定鉴定。”
乔艇见他没有一下驳了回来,顿时觉有希望。接过玉蝉,他小心翼翼打量审视一番,眼睛一亮,“你这块古玉质地温润,雕工精湛,品相佳,我看是个上品,且这两只眼睛上头的血沁也是沁得巧妙,是块不可多见的宝贝啊。”他知道这侄子身价不几,身上带着的自然不会是假货,凭着经验说出一番理论,想卖弄自己的好本事。
他自信满满地说完,以为侄子该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却见乔灏勾唇一笑,顿时没了信心。“难道我看错了……可这块明明是上好的和田玉啊。”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玉蝉,仔细审视,却依旧看不透玄妙何在。
“艇叔确实有些眼力。”乔灏笑赞道,乔艇却不觉得他真是在夸奖,只见他续道:“只可惜,玉种再好,这仍是件仿品,古玉质朴有神韵,但雕工不如今日好,方才艇叔也说了,这玉蝉雕工精湛,仔细一瞧里头许多细处用的还是如今才有的技法,至于血沁本不是常有的,这块也是造出来的,看来艇叔的火眼金睛还不够老道,有待磨练。”
其实这个玉蝉做得的确不错,让他一个老行家的友人也打了眼“注解:指收藏时被某些假象蒙住了眼睛,将膺品或次品当作真品或珍品。”,若非他从小在宫中见惯了好东西,后来做生意时认识个老师傅,常教他一些鉴识诀窍,恐怕一疏忽也会看走眼,只是他看这玩意手法之高,产生了兴趣,便把东西要了过来。
“竟是假的……”乔艇怔怔失神,突然恼怒道:“你好端端把个假货带在身上干嘛,还收得好好的,害我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宝贝。
见乔灏不置可否地轻笑,他不甘愿地耍起性子,“我不管,好歹我也是乔家人,你休想一人独吞家产,我知道你们向来认为我没用,如今才想好好做一番事业,今日说什么也要讨得一件差事。”
“好,既然艇叔这么说,这里有几本收租的账簿,我要求不高,只要你一天之内核对完一本账簿,我二话不说地把铺子生意交给你打理。别忘了,要想管好铺子,不懂得对帐可不行,免得被人从中动了手脚污了钱去。”
“一天内……”乔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汕然一尴。
别说一天了,十天半个月也做不到,他看到一行一列的数字眼就花,加加减减的算数更是糟得一塌糊涂,能识几个大字就算不错了,吃喝玩乐他还比较拿手。
乔艇被养母方氏宠坏了,乔灏未认祖归宗前,他以为乔府的一切都是他的,用不着多努力,反正自有下人们出力,他坐享其成。
因此文不成、武不就地混日子,成天只想着不劳而获,好高鹜远,游手好闲地等人把银子送到他手上。
“别说我苛待自己人,有能力者居之,不管出身高低我只看才能,谁能帮我赚钱我就用谁。”他话说得明白,不打马虎眼。
乔艇一听,脸色有点难看了。“你这话也说得太不上道了,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说是给你面子,乔府还有几个长辈在,由不得你独揽大权,占尽所有好处。”
“在商言商,艇叔何必恼羞成怒,侄儿承认满身铜臭味,市侩了些,可是生意人嘛!谁不希望铺子越开越多,银子越堆越高,有钱好说话,无银人不识,这就是侄儿这些年学来的现实。”他笑脸迎人,和气生财。
“我还没做你怎么知道我成不了气候?你拿个三、五万两白银出来,我保证给你七、八间铺子。”有钱还怕买不到吗?撒钱当大爷他最在行。
乔灏笑了笑,偏头道:“我在东街买下一排店铺也不过五千两,从街头算到街尾少说能买四、五十间,你买的是王府还是大臣官邸,这么大手笔我可不敢领教。”
听他无意放权,还有些嘲讽看不起他的意思,乔艇不高兴地怒拍红木雕花桌案。“你到底给不给我钱?乔府的财产也有我的一份,你别想一个人吞了。”
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软硬兼施地想从乔灏手中要到好处,他不相信乔繁临佟前什么也没留给他,他好歹是族谱上有名的儿子。
“等你赚到第一桶金再说……唔,这词儿是姑姑说的,我当初用在莲香楼跑堂的薪铜当本钱,不到半年就赚到人生的第一笔财富,你若有我这等本事,我再将家产给你也不迟。要记住,商人是最势利的,只看利益不论亲疏。”他言明自己人也没人情讲,爱钱的天性只闻得到银子香。
“乔灏你……”别太过分了。
乔灏没等他说完,做出送客的神态。“不想我扣光你这个月的月银尽管咆哮无你,还有,满月楼、迎香院的帐还没付是吧?”
乔艇瞪大眼。
他低笑地补上一记回马枪,“没那个口袋就别学人养妓漂花娘,付不出钱也挺丢脸的,人家会以为咱们乔府被人败光了,是个虚有其表的空壳子。”
“走着瞧!我不会任你一直嚣张。”他忿忿然地撂下话,用力甩上门,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去。
走着瞧?绣花枕头也想跟他斗,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扬起眉,乔灏冷笑,不过多亏这家伙一闹,倒是给了他一个对付马家的好点子。
“小墨子师兄,戏看完了请进来喝杯茶,别嫌弃乔府的茶水淡,我给你备着玉井香。”龙井茶的一种,但更香醇,散发着淡淡的果香,不苦不涩,入喉回甘,饮后口齿留香。一两茶一两金,有钱还不见得买得到。
“不要对我笑。”越看越像小人得志的奸臣。
全身墨黑的男子不走正路,身形若蛟龙跃窗而入,神情冷淡地一脚踩在鬼脸青花瓮上,身向后仰靠着黄杨木长案几,双目微闭。
“小墨子师兄来者是客,礼数周到才不致对你失礼,喝茶呀!师兄,我给你斟上。”乔灏笑得无比春风,连园中百花都为之失色。
“笑得真假。”墨尽日没好气地一讽。
他一顿,照样满脸笑意口“我待人以诚,人待我以虚,假情真爱又何你口”
“少啰嗦,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别再来烦我。”光看他虚伪笑容,三天三夜食不知味。
眸光一闪,乔灏斟茶的手显得轻快。“多谢小墨子师兄,丐帮在小墨子师兄的英明领导下益见成长,业绩蒸蒸日上。”
“不要再叫我小墨子师兄!”他咬牙。
乞丐要什么业绩,不就四处乞讨,偶尔帮这死小子打听消息,顺便替江湖人士跑跑腿,赚点零花钱,他要丐帮成长什么,乞丐越来越多,让他管得一肚子火吗?
朱角只当了一年的丐帮帮主,之后嫌不好玩丢给木头徒儿,自个逍遥去,墨尽日被逼着当上新帮主,而朱角则是“荣誉帮主”—乔淇的说法,只挂虚名不管事。
“是的,小墨子师兄。”乔灏笑眸含春,应得欢快。
“你……哼,越来越像只狐狸了。”狡猾成性,爱算计人,把丐帮弟子当成手下使唤。
“不敢不敢,小墨子师兄谬赞了,小弟尚在学习中。”月复黑、月复黑,姑姑说了,越奸诈的人越是笑得和蔼可亲,把人骗得晕头转向再宰了下锅,敢吃人才有前途。
“乔灏,你太做作了。”连自己都骗的人天下无敌。
乔灏眸一眯,嘴角扬得高高地。师兄事情办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换他上场了。
“呵呵呵……喝酒喝酒,贤侄还真有本事,叫老夫大开眼界了,那么一件大麻烦你三两句话就摆平了,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呀!让人由衷佩服。”这样的人才得好好拉拢拉拢,成为自己人。
“国舅爷过谦了,是你为人豁达,广结善缘,才能贵人有贵相地化险为夷,避过一次劫数,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掠美而已,不必挂齿。”要是你晓得此事由我一手主导,你还夸得出来吗?
马青桐原本是朝廷三品官,可一次犯了错,让父亲的死对头左相逮着小辫子,准备大办特办,他索性官也不做了,在家当个富贵闲人,靠着皇后妹妹的裙带关系也能吃香喝辣,搜刮不少民脂民膏。
人没嫌钱多的道理,腰缠万贯才能挺直腰,大声说话,每个人都得看他脸色。
后来有个古董商人找上他,说好了三七分帐,他三商人七,不过他不用出钱只要出人脉,帮着打通关节就好,不用本钱就能赚进大把银子。
一次两次,他手头日渐宽裕,心也变大了,光是三分红利已喂不饱他的胃口,他想把这门买卖抢过来,独家生意赚得更多。
于是他拿出将近一半的财产,半买半抢地买下商人手中的所有古董,再有模有样的开起铺子。谁知那商人气愤他的专横行径,竟把古董字画全给换了,不识真伪的他兴高采烈地搬上架,想以高价卖出。
可他买的是假货,最后一件也卖不出去,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赔了一大笔钱。
找商人理论,对方却置之不理,任他吵闹,人家的后台似乎也挺硬的,和他拗上了。
无计可施的马青桐在“因缘巧合”之下,透过官场一旧识引荐,由乔灏出面协商,那商人才肯退一步,给了真品,而国舅爷再补上些许银两,两方都不吃亏,各有赚头。
但实情是,那旧识是乔繁旧部,商人是乔灏找人乔装的,货物也是他从中调包,用意是攀上国舅爷这条线,让国舅爷为他和皇后搭上线,好执行下一步计划。
“年轻人不居功真是难得呀!老夫欣赏你,有空多来府里走动走动,当是自个家里。”马青桐暗示当他是自家人,他会当是子侄辈照顾。
“马世伯别把我赞得晕头转向了,小侄禁不得吹捧呀!你与先祖父曾同朝为官,两家算是世交,多有往来也是人之常情。”他端起酒杯一敬,把话说进人心坎里。
曾为酒所害,他仅沾唇而已,并未入喉。
“这句话说得真动听,深得我心呀!多年交情互通有无实为寻常,老将军过世时老夫还去上过香呢!乔府一门尽忠于国。”呵……小伙子有前途,把话全说圆了,让人不怕闲话多。
“国舅爷赠匾的恩情,小侄没齿难忘。”乔灏双手一揖,好似无限惶恐又不胜感激,给足了对方面子。
“什么国舅爷赠匾,这话可不能胡诌,老夫蒙圣上看重,代他走一趟而已,老将军一生功在社稷,御赐匾额不足以道尽他汗马功绩。”他赶紧撇清,怕遭人误会越俎代庖,但眉宇间难掩洋洋得意。
乔灏假意关心地压低嗓音,“听说皇上的身子骨益发不济事了,日后国事就要劳烦皇后……不,是太子代劳。”
他先提皇后假装说溜嘴又改口太子,不过大家心里有数,太子年幼方足十龄,万一皇上有个什么的话,还不是由皇后作主,把持朝政,太子这个小屁孩成不了大事。
“你是听谁说的?皇上身体好得很呢!连夜批奏折不成问题。”他心中有鬼,声音特别大声。
乔灏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朝他靠近……张万两银票往他手上一塞。“生意人得多多注意局势,想要一本万利就要顺着风向走……步走错可是血本无归。”
宫中的情况当然一般人不会轻易得知,马皇后将消息封锁得紧,可对于国舅爷家可就鞭长莫及,马青桐这人沈不住气,床上美妾耳边风一吹,什么都说了,而那美妾正是他高价收买来埋伏在马府里的。
“为什么找上我?”马青桐没多推辞,看了一眼银票的面额,满意地收下……脸横笑的放下戒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论忠臣奸臣,谁也离不开银子。
“因为马世伯你德高望重呀!小侄不找你还能找谁?!”乔灏故意说得夸张,好似全朝文武百官无一人及得上他。
“说实话。”他配合地沈下脸,表示他不受贿赂。
嘴角一弯,乔灏温润笑道:“当然国舅爷的身分是小侄敬重的原因之一,还有你家千金。”
马玉琳,他怎么会放过她?!
“琳儿?”马青桐微讶。
他故意流露腼腆神色,“自从前阵子小侄在莲香楼见过小姐一面,至今对她的花容月貌念念不忘,盼着有幸花前月下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他一脸恋慕,期盼花好月圆谱良缘。
至情至性,丝丝入扣,多么动人的情意,皇后的亲侄女、腾龙王朝有名的貌美才女,自是有情痴对她爱慕不已。
马青桐对自个女儿的姿色可是十分骄傲,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万中难挑,总要选个方方面面条件都不错的才能让她出阁。
再细细打量乔灏,家世不用说,更有靖王这靠山,听说生意做得不错,赚的钱富可敌国,这才是最重要地,活月兑月兑不就是个乘龙快婿吗?
万里选一的佳婿送上门,岂有往外推的道理,连忙招来几个丫头服侍乔灏用菜,自己找了个借口离席,好去找女儿,想赶紧促成这桩好事。
“爹,你来找女儿有什么事?”姗姗来到自个院落厅上的马玉琳一脸墉色,似乎刚被人从榻上唤醒,无精打采的惫懒样。
“女儿啊,你是什么时候结识了乔老将军家的孙少爷?”真是太争气了,懂得为自己招来这么一位金龟婿。
见父亲提起乔灏,马玉琳心底也是甜滋滋的,昨日她收到乔府家丁送来的一封信和一大木匣子,信是乔灏写的,信中说他先前因祖父丧事,误了与她相约的事情,因而送上特别烹调的八色养颜露饮,向她郑重致歉。
他这番举动,显然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现在又听他帮父亲解决了桩麻烦,来到府中作客,她忍不住欣喜,把当日两人相识的详细经过,统统告诉父亲。
马青桐听得兴奋非常,难怪这乔灏会愿意出面帮助自己,原来不只是因为野心,还是因为看上自己女儿的关系。
“琳儿,你做得太好了,我刚刚看那乔灏的样子,看得出他是真喜欢你,你看昨日他刚给你送礼,今日又和我透露这意思,想必不久之后就要上门提亲了。”本来因乔灏的帮助,他已对这有为的年轻人有了好印象,现在更是打从心底把他当成女婿看待了。
父女俩想到贵客还独自在厅中等着,不敢让人多等,赶紧前往花厅。
佟欣月也被马玉琳唤了跟上服侍,刚才这对父女的话她在一旁全听见了,心中只觉得这位乔少爷肤浅,只看见马玉琳金玉外表,看不清其内败絮。
她不禁想起了她的旸哥哥,若这人也是个胡涂人,落得像旸哥哥一样的凄惨下场也怪不得人。
想起沈子旸,她眉头又笼罩愁云,怔怔陷入思绪。旸哥哥,月儿这几年撑得实在痛苦,多想去陪你,可是我舍不得爹……你会不会怪我呢?
“怎么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好像没睡饱似的,你这样子叫爹怎么好意思让你见客?”
父女俩就要进入花厅,马青桐正想嘱咐女儿一番,转头就见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实在有失闺秀风范,忍不住叨念几句。
马玉琳有些无奈,最近她总是昏昏欲睡,下午睡多了,夜里却又精神得不得了,且常感到口干舌燥,然而大夫只说她虚火旺,多喝点凉补即可,她的嗜睡是季节关系,来年开春便可不药而愈,因此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马青桐爱吃莲香楼的菜,摆在这花厅中招待宾客的一桌酒菜,菊花烩鸽蛋、百合鸡茸、冬菇蹄筋盅、油淋去骨鸡、京葱串子排、北方合子酥……十来道佳肴皆是莲香楼招牌菜,而酒是乔家酒铺出的“神仙酒”,酒液清澄无色,最是香醇醉人。
见马青桐带着马玉琳进来,乔灏笑着起身相迎,身姿逸秀,卓尔冠群,星目朗朗看着佳人娇颜,拂面醉人的笑意令马玉琳深深沈溺。
正要开口恭维相府千金几句,不意见到马玉琳身后的佟欣月,他立时一怔,如墨眼眸闪了闪,失神地望着眼前那容貌清雅的女子,顿时怀念、感伤、喜悦、惊讶,诸多情感汇集在他心中,胸口倏地一紧,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茶,五味杂陈。
她不是嫁人了吗,为何会在相府里?
“总算又见到你了,乔少爷,自从当日一别,可是隔了许久时日呢。”见到他,马玉琳眉眼生波地一抛媚笑。
收起眸中的讶色与震荡,乔灏要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笑眼盈盈地道:“府中丁忧,不好访友,这才耽搁了与小姐之约,望小姐海涵。”
乍见貌妍的佟欣月,大受震惊的乔灏略微失态,没能像以往神情自若、谈笑风生,舌粟莲花地加以吹捧马玉琳,内心的诸多疑问无从开解。
但他随后的表现像不受影响一般,多年的商场经验让他学会了将情绪收发自如,即使心里惊讶不已仍形色不露于外,笑面似柳,拂人心胸。
“我听说了,老将军过世了嘛!这事不怪你,至少你还记着这件事,我就很高兴了。”果然她媚色无边呀!叫人一见便惦记上。马玉琳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美貌没令她失望。
“小姐艳色世间少见,让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是男人都不愿错过如此佳人。”月儿的神色不佳,莫非病了?乔灏一心两用,从眼角余光一月兑气色略差的佟欣月。
“呵……就会说逗人的轻挑话,嘴巴抹了蜜似,我就只有美丽没有其他令人着迷的才华吗?”她嗜着软嗓,不在意长辈也在场和人打情骂俏。
他挑笑地一扬眉。“小姐的万般风情还有待幸运的男儿一一挖掘……下子把你看透了,岂不失了不少趣味?”
似要执起她的手又偏了偏,欲擒故纵地戏弄相府千金。
一旁的马青桐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竟也不以为怜,还识趣地招呼他们入座,若有幸结成儿女亲家,他这老丈人可获利不浅。
他模了模收在腰袋里的银票,大嘴笑得阖不拢。
“坐坐坐,别站着说话,好酒好菜好风光,不喝个尽兴谁也不准离席。”国舅爷做势要斟酒……只纤白柔黄却阻止了他。
“贱婢,还柞着不动干什么?给乔少爷倒酒呀!不骂你两句就犯贱是不是。”马玉琳低声道,自以为遮掩得很好,没人听见也没人瞧见,用力地掐她腰肉两下,殊不知其恶毒行径全落入乔灏眼中,引发他一丝不悦。
被人打骂惯了的佟欣月也不回嘴,她一手挽起袖子一手倒酒,腕间细疤宛若狰狞的虫子,尽入人眼。
“咦,她的手……”为什么伤痕累累?
佟欣月倏地缩手,怕人瞧见的模样让乔灏忽地想起那一日在莲香楼戴着帷帽的婢女,原来,她的手腕是受伤了。
“没什么,她是药人,她的血能替人治病。”许是不把乔灏当外人,又或者是不想让人以为她虐婢,她口气轻描淡写的将事实说出来。
“药人?”
佟欣月手上那狰狞的伤口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即便以冷静着称的他,此时也只能想着一件事,他死后的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月儿怎么会落在这狼窟里,受了这样的虐待……药人,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深爱的女人遭到这样的对待!
巧笑盼兮的月儿、壑眉蹙额的月儿、娇嗔撒泼的月儿、泪水盈眸的月儿、含情脉脉的月儿……一幕幕的过往如翻开的书页,快速地掠过他的脑海,那些他所失去的过去种种,依旧深刻得叫他心痛。
她真的成婚了吗?这一切疑惑,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出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