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颜荧熙是在美国念书时同校不同系的室友,大学那四年,她整整听了颜荧熙骂卓朗烮骂了四年,关于卓朗烮的“恶形恶状”,她算是知之甚详。
事实上,卓朗烮并没有真正对颜荧熙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甚至应该说,他什么事也没做,但这两个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明明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却可以彼此看不顺眼到一见面就吵,即使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两个人也可以吵到翻天。
偏偏他们是同班同学,只要两人一碰上,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但绝对无法归类到浪漫的那一种,而是会殃及周遭人群的猛烈战火,所以四年下来,他们之间的战争也成为校园里的一个传奇。
毕业后,她和颜荧熙为了共同的梦想远赴欧洲,忙碌于开创品牌服饰的相关工作,当然也就远离了卓朗烮,她的耳朵便得以清静了三年,没想到事隔才短短三年,颜荧熙和卓朗烮竟然在台湾又再度碰头,看来耳根清静的日子即将结束了。
“不然你要我委曲求全待在那里任他把我活活气死吗?”颜荧熙忿忿大叫。
“那你这样夹着尾巴逃回来,就不算是败下阵来吗?”
“我哪是逃回来啊!我是被气的!而且我还狠狠踹了他一脚!”
“那你有拿到设柜的合约吗?”冰如靓淡淡提醒。
“我……我是被气的啊。”她有些气弱了下来。
冰如靓没有答腔,一双清明如镜的眼眸只是静静瞅着她。
颜荧熙看她一眼,“你这是在激我吧?”
她微耸肩,摆明了的确是在激她,“没用吗?”
她不在乎颜荧熙和卓朗烮之间的战火,但该办的正事还是得办好,反正这两个人的战争显然又即将展开,而且恐怕只会没完没了,她得先顾全大局,以工作为重。
被她一激,颜荧熙立刻大声道:“你等着,明天我一定会拿到“星羽百货”的设柜合约,而且会完全依照我们所希望的条件谈成合约!”
冰如靓点点头,很清楚该如何对付颜荧熙,和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和合作夥伴,可不是当来办家家酒的。
颜荧熙夸下海口后,立刻坐回她的位子打电话给“星羽百货”的相关接洽人员,联系明天去商谈合约的事宜。
看着她很快谈妥后挂上电话,冰如靓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开口:“他没说什么吗?关于三年前的那件事。”
颜荧熙愣了下,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件事。
从她的表情,冰如靓很快解读出答案:“看来是说了。”
虽然颜荧熙没什么耐性又脾气不佳,但她的个性也是直接而简单明了的,有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是个相当好懂的人。
“想必你根本不想与他多谈,才会一气之下跑回来。”这种可能性太容易猜测了。
完全被看穿的颜荧熙有些没好气的努努嘴,“有什么好谈的?那种早该忘了的蠢事……”一提到那件事,她就感到莫名烦躁了起来,“他为什么不干脆忘了就算?都已经三年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竟然问我为什么不告而别!我哪有不告而别?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而已!多看一眼就多生气一次,我何必自找麻烦,虐杀我自己的脑细胞!”
她拧着眉,絮絮叨叨的碎语着,表情很是厌烦。
“那你忘了吗?”冰如靓问道。
“早就忘光光了。”她说的是实话,“要不是那家伙提起,我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去想起来。”
冰如靓看着她坦荡荡的表情,“忘性真好。”
“那可是我人生中最应该忘记的大污点!像那种愚蠢错误,就应该直接打包丢进垃圾车送进焚化炉用上千度高温瞬间秒杀,什么都灰飞烟灭,不留痕迹。”
“你高兴就好。”
她蹙眉,“如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早就忘记了,为什么卓朗烮没忘?你们个性这么像,照理说他也应该忘记了才对。”
“就是说啊,他也应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我跟他很像?!哪里像?我怎么会跟他很像?我才不要跟他很像!”
“不像就不像。”
冰如靓有些敷衍的说着,迳自转身坐回位子继续工作了。认识颜荧熙太久,早就已经懒得跟她争辩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问题,因为只会鸡同鸭讲。
她和卓朗烮分明就是因为太有缘分,个性又太相像才会吵翻天,偏偏两人都很讨厌承认这个事实,只因为──不想和对方有任何关系。
哎,都一样幼稚。
“我跟他才不像!我怎么可能跟那种野蛮人一样!”
颜荧熙气愤大喊,但冰如靓懒得理她,她只能“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的大叫,就像一头野兽不小心被扎了根有倒钩的尖刺拔都拔不掉,整个人气闷又烦躁至极。
她才不要跟他一样咧!气死人!有够倒楣!懊死的孽缘!
她和卓朗烮之间的缘分绝对是老逃隈作剧之下所造成的恶果,不然就是她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才会遇上他这个混帐家伙,专门来惹她生气,凌虐她的脑细胞。
到底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对方不顺眼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可考,毕竟她和卓朗烮打从出生就认识了,因为非常不巧的他们是隔壁邻居,而且还在同年同月出生,两人念同一所幼稚园,上同一所小学,读同一班,甚至小学六年当中有四年都坐在隔壁,另外两年则是前后座位。
念小学时,他们各自是男女生的领头,这样壁垒分明的敌对关系,单单为了一个橡皮擦也可以吵翻天,加上无数的新仇旧恨,吵架便成了他们每天固定的行程,就跟营养午餐一样。
她一直坚信,如果有谁跟那个火爆头每天相处在一起长达十几年还能不起任何摩擦或争执,那样的人绝对是异类。
总之,他们吵吵闹闹了十来年,直到小学毕业后卓朗烮搬了家,她简直如获特赦,高兴的欢欣鼓舞、手舞足蹈,庆幸终于得以摆月兑这份孽缘,也安心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没想到当她到美国念大学时,竟然在同一所学校巧遇他,而且他们还进了同一个学院,甚至同一个学系,成为同班同学!
她简直快抓狂了。
接下来就像小学时的翻版,他们在大学又连续吵了四年,吵得她肝火旺盛、脑细胞衰竭,直到毕业那天发生了那件“意外”,于是她下定决心远离那个野蛮人──他人在美国是吧,那好,她就去欧洲,然后回台湾工作,这样总该不会再见到他了吧!
然而,她错了。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低估这份孽缘的恐怖魔力。
今天在“星羽”见到他时,她只恨不得把命运之神抓起来用力摇蔽,大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玩弄她!”不然就是把德州电锯杀人狂从电影里揪出来,一把抢过那支杀人电锯,然后狠狠把连结在她和卓朗烮之间的那条缘分铁链给彻底切断。
按照一般常理看来,有这种缘分的人感情应该不差,就算不是知己好友,至少不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境地,然而问题就出在他们两个都是火爆脾气,就像磁铁同极相斥那样,一碰面就绝对是噼哩啪啦的争执场面。
他们吵来吵去也吵了这么多年了,她以为年纪渐长,总不会像小学生那样幼稚了,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
她的个性虽然有些急躁冲动,还不至于失控,但她发现只要遇上那颗火爆头,她就绝对会变成另一个火爆头。明明其他人激她的时候,她还能保持理智,可只要遇上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肚子里的那股火就已经开始熊熊燃烧,只要一开口──啪!理智立刻断线。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同学同班或同校的悲剧关系,就算她打算在“星羽”设柜,也不表示会每逃诩得碰到他,只是他今天那种死缠烂打的态度,让她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到底想怎么样?明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就好,他没忘记那天的事,但她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为什么他偏偏要来招惹她、找她的麻烦?
啊!真是烦死人啦!
当天晚上,颜荧熙忙完工作,收拾好物品准备离开公司,其他人早就下班了,办公室空荡荡的,忽然一股很坏的直觉像烟一样钻进脑袋,让她头皮有些发麻。
不会吧?
那家伙只是个火爆头,不可能还会是个缠人精吧?“沁斓”的资料早就在“星羽”手上,要查到这里绝非难事,而以那家伙的能耐,只要动动手指头,想查到她的住处与她的经历肯定也是易如反掌。
但她没那么倒楣吧?他也应该没那么无聊吧?
然而当颜荧熙一踏出公司,一眼看见站在公司门外走道上的高大身影,她只想一脚飞踹过去,把那人当场打趴在地。
恶感成真!
她与卓朗烮对视半晌,他双手环胸,如同一尊雕像般挺直而立,脸色一如以往的难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眼神发狠的看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睖瞪回去,他们就像两个狭路相逢,按剑相眄的江湖剑客,估量着彼此的意图与能耐。
颜荧熙眼眸四下瞟转了一会儿,找寻可用的武器,想着或许她可以一棒把这个人直接打昏了事。然而整洁的大楼通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株人高的绿叶盆景,看起来太重,她应该搬不动。
找不到可用的武器,她只好火大开口:“你到底想怎样?”
“你以为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卓朗烮注视着她,仔仔细细的把她从头扫视到脚,炽热的眸光中隐隐含有另一种诡谲的流动。
“逃?”她音量不自觉拉高,“谁在逃了?”
“不是逃,那么你要怎么解释三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三年来你又躲去了哪里?”他质问道。
“躲?”她真的好想用力掐他脖子,“你当我什么?逃犯吗?逃什么逃?躲什么躲啊我?”
“我找不到你。”他语气是指控的。
什么?他找过她?找她做什么?一股不祥的感觉爬上心口,教颜荧熙头皮直发麻。
“那是你笨!吧嘛怪罪到我头上来?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见到你!你以为你是谁?我还得随传随到啊?”
他咬牙,“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
“不要!”她火爆回道,“让开啦!我要回去了!”
他伟岸高大的身形像座山墙一样挡在公司大门和电梯之间的走道上,威胁性十足,她看了就一肚子火。
卓朗烮动也不动,“如果你想早点回家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跟你耗定了。”
她深吸口气,双手交抱在胸前,昂起头,一脸不认输的表情,“耗就耗,谁怕谁?”见他真的找上门来,她心里也有了底,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好啊,那就来耗啊!怕他不成?
他微眯眼,“你要怎样才会回答我的问题?”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一定要每句话都顶嘴吗?”
“那你就别老是问那些蠢问题!”
“你──”卓朗烮气得向她走近一步,表情凶恶,像是想把她抓起来用力摇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