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迟不是与他势同水火吗?”就这些年他的观察,那对师徒打过也撂过狠话,根本就看不出一丝丝他们有和解的余地呀。
藏冬朝他眨眨眼,“人家师父大人其实是很疼爱他的。”
“他们……和好了?”
“父子俩没有隔夜仇嘛。”
“……”他们是父子,那他呢?闲杂人等不成?他才是那小子正宗嫡亲的生父好吗?
“魔界这事,身为魔界之首的你不掺和也好,省得到时你的立场难堪。”藏冬反而还转过来劝他,并在雪上加点霜,“况且,皇甫迟素来也不把魔界看在眼底,说不定燕家小子同他说个一声,皇甫迟就会亲自替他摆平这回事了,哪还轮得到那小子出手?”
申屠令老脸一沉,“谁要他那个外人多事?”
藏冬凉凉一瞥,“论起外人,你这个半斤好意思说皇甫迟那个八两?”
说的也是……
不,不对,他才不是什么外人,纵使那小子不肯认,他也还是他的亲父,哪能随随便便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比臭小子更嚣张的修啰?
憋闷已久的申屠令大掌一挥,“我扛,这事我扛了还不成吗?臭小子不是怨我这个生父什么事都没为他做过吗?这回我去替他把这事解决了就是!”
“我可没要你鸡婆。”燕吹笛的声音自里头缓缓飘出来,还奉上一张“你很多余”的脸孔。
申屠令当下不干了,“今儿个我非掐死他不可……”
“当心国师大人会来找你算帐喔。”藏冬好心架住他。
“那只不要脸抢别人儿子的修啰!”
“是那只辛辛苦苦帮你养儿子快二十年的修啰。”局外神凉凉纠正。
“……”
在里头听了许久的轩辕岳蓦地拍桌而起,俊美的脸庞上罕见地带上了难以掩饰的肃杀之意。
燕吹笛怕怕地看着他,“师、师弟?”
“师兄,你认父了没?”
“还没……”
“那好,收抬一下行李,咱们这就去投靠师父。”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低毁他家师父?这只魔他就等着哭吧。
“这……不好吧?”人家现下正是浓情密意拒绝外人打扰中,冒冒然的跑去投靠,就算皇甫迟不恨死他,娘娘也肯定会玩死他。
轩辕岳记恨地怂恿他,“你不是想挽回师徒之情吗?光是待在这儿哪能成事?咱们就借此机会过去师父那儿避风头,顺道同师父师娘联络联络感情,咱们一点都不需要外头那只魔来多管闲事!”
“说的也是。”意志完全不坚的燕吹笛马上就照他的话去收拾行李。
轩辕岳举步上前,冷冷地瞥了瞥错愕的申屠令一眼,接着耀武扬威地一脚踢上大门。
申屠令呐呐地转过头,“他、他们……”
“关于你那个儿子……”藏冬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这下子你有得慢慢认了。”
他就说来这儿打扰皇甫迟不好,轩辕岳偏不信……
午膳时分,不请自来的师兄弟二人坐在饭厅里,因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而有些失态。
这……这真的是他们的师父吗?
望看对面几人的动作,轩辕岳一径捧着饭碗发呆,燕吹笛则咬着筷子发愣。
饭桌的另一头,纪非靠坐在皇甫迟的左手边,勤快地夹起一块香喷喷的红烧鱼肉喂至皇甫迟的嘴边,而皇甫迟就像是没发现饭厅里多了两个徒儿似的,二话不说地乖乖接受纪非的投喂。
纪非满意地看他咽下鱼肉,随即再以小汤勺舀了一匙蛋羹。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来,张嘴。”
面无表情的皇甫迟,再次毫无异议地张口吃下,并任由纪非以袖帕拭去嘴边的渍迹。
“小姐,你别光是让神仙大人吃菜。”春嬷嬷帮皇甫迟添来第四碗饭,暗地里早下定决心要把这几年过于清瘦的皇甫迟给补回原样。
“来来,国师大人用些汤……”兰总管盛了碗热汤,笑意可掬地递至他手边,“您瞧,春嬷嬷还记得这是您最爱喝的。
眼看看皇甫迟一连用完四碗饭了,一直被晾在一边的某对师兄弟,各自挖空了脑袋中的记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往年视吃食为畏途的皇甫迟曾有过好胃口的一日,他们更加不知的是,皇甫迟……竟是这样由看人伺候用餐的?
一顿饭下来,燕吹笛只光顾看啃筷子去了,同样没食欲的轩辕岳也是米粒没扒进几颗,在皇甫迟明显有点吃撑时,轩辕岳这才逮看了开口的机会。
“师父……”
“宅子盖好了吗?”皇甫迟正眼也没看他一眼,正忙着拒绝纪非递过来的第三碗汤,以眼神向她表示他正式收工了。
“呃,还没……”
“盖好再来。”推拒完另两个还想塞食物的老仆后,皇甫迟赶紧拉看纪非远离这张每回都让他吃太撑的危险饭桌。
“……”意思就是没盖好前别来这打揽他?
轩辕岳无语地与燕吹笛对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盛满了不耻与无奈。
敝不得要他们盖宅子,现下皇甫迟幸福美满的日子……是神仙也不换吧?他当然要把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得远远的。
也跟着转移阵地的师兄弟俩在来到大厅时,很快即发现娘娘大人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此时她正坐在皇甫迟的怀里给他剥葡萄。
“吃水果。”
“这是哪来的?”皇甫迟微皱看眉,盯看小桌上那一大盘很可能也要塞进他肚子里的葡萄。
“春姨夏日存在冰窖里的。”她拈着去了皮的葡萄,不容拒绝地搁在他的唇畔,“尝尝。”
他真的已经吃得很饱了……皇甫迟低首看看纪非期待的睑庞,再次张口把葡萄和叹息都给咽进月复里。
盯看皇甫迟打结的眉心,纪非心情甚好地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侧过芳颊看向对面站得笔直整齐的两人,她不怀好意的眸光大刺刺地在他俩身上打转过一圈,令他俩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好,是该算算帐了。
这可是他们自个儿送上门来的,正好省了她亲自去找他们的功夫。
“小皮猴,听说这身子是你找来的?”纪非舒服地偎靠在皇甫迟的怀里,首先朝燕吹笛发难。
“是。”燕吹笛规矩地应看,两眼完全不敢乱瞄。
“听说有魔找上门找你讨债了?”
“是……”她的小道消息会不会畅通得太过分了?
她沉吟地问:“这些年来你都上哪去了?”
靶觉室内天候似乎又更寒冷了些,燕吹笛连忙压低了脑袋,万般不想去面对她的逼供。
“都做了些什么?”很可惜纪非不肯放过他。
他硬看头皮答道:“管闲事……”
“哪一界的?”
“每一界的……”
她美目一睦,语调转眼变得甚是冻人,“那人间呢?还有没有像从前那样照看着?”
“没、没有……”他怯怯地把脚步往门口那边挪。
“小美人。”纪非转首问向睑色已经有些苍白的轩辕岳,“听说,你也闹离家出走啊?”
不敢跟她作对的轩辕岳把头压得更低,两脚不由自主的偷偷往燕吹笛的身边靠。
她专挑他的死穴打,“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曾发过誓,说你定会守护人间?”
“记得……”生来责任感就重的他,在这上头更是不敢胡乱回嘴。
“那你上西域是做啥?不要钟灵宫也不要师父了?”
“……”早知道今日他就不来这儿了。
“你待着,我要处理点小事。”纪非站起身子,一手按住也想跟着起来的皇甫迟。
皇甫迟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见到她面上灿烂到有点恐怖的笑容时,他识相地坐回原处,把生杀大权都交给她。
解决了师兄弟的唯一靠山后,纪非踩着优雅的步子一步步走向他们,而他们则是满心不安地一步步往后挪,眼看躲不了,他们便改往皇甫迟的方向移动。
“行啊你们,懂得如何伤师父的心了?了不起了不起,果真是长大了。”她走至他们的面前,扬起两掌讽刺地对他们拍了又拍。
燕吹笛小声在嘴边嘀咕,“明明就是他先伤我的心……”
“就知道你这猴子脑袋不好”她面色一变,一手拽过他的耳朵就将他扯过来。
“我、我……”轩辕岳见状忙想开溜,岂料她的玉手已经探至他的面前。
纪非扯住他的耳朵不让他跑,“一声不响的就离开钟灵宫?你有没有想过给你师父一个理由?你就这样让他傻傻的在宫中等你?”敢欺负她家男人?
“我……”
“翅膀都硬了是吧?长大了就都看不惯师父了是不?”左右开弓的她,硬是下了狠劲将两个大男人给扯矮了身子。
不敢反抗的燕吹笛眨看泪眼看向远处的救星,而不常接受这种招待的轩辕岳已经受不住疼开口求援。
“师父……”
“现在就知道要找师父了?往日你们都将他给搁哪去了?现下居然还好意思叫他,你们亏不亏心?”他不说还好,一说纪非更是使劲地凌虐他们的耳朵。
皇甫迟按着过胀的月复部别过睑,习惯性地看向作壁上观的兰总管。
“兰。”
兰总管想也不想就拒绝,“国师大人,这回您不能再心软了,小姐她教训的是。”哼,早早就等看收抬这两只兔崽子了。
“你们可知错?”纪非扯高他俩的耳朵,似要刮人骨的恶意眸光来回在他们睑上滑过。
“知道了、知道了……”打小就最怕她这样看人的某对师兄弟,被吓得身子是缩了又缩。
纪非美眸微眯,皇后气势当下全开,厉声喝问:“日后还敢不敢?”
“再也不敢了……”他俩像小兔子般应着。
“既然你们这么乖,我也就不多为难你们了。”她变睑似地一笑,满意地松开两手,柔柔拍抚他们的面颊,“接下来咱们说正事。”
还有正事?那方才的算什么?
受惊的两人紧靠在一块儿,不确定现下是赶紧躲到师父身后去好,还是直接转身逃跑比较安全。
然而纪非也没给他们时间选择,她扬手轻轻一弹指,守在门边的春嬷嬷已去把大门关上,兰总管也站至皇甫迟的面前将他严实地档住,接着她笑吟吟地勾着他们的肩头。
“燕儿,岳儿,这座人间,就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们?!”他俩被吓得不轻,速速跳离她的身边两大步。
纪非赏了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给他们,“你们家师父收山不救人间了,自然是接着由你们顶上。”
燕吹笛不平的低叫,“为什么是我们?”皇甫迟从没这么说过!
“不然你家师父养你们这两个徒弟是干嘛的?”她将玉掌往身后一探,忠实的兰总管赶紧奉上往年她出入沙场时所用的大刀。
“呃……”她、她想做什么?
下一刻,她举重若轻地将凉凉的刀身搁在燕吹笛的颊畔,对他笑得好温柔。
“你们师父老了,累了,所以该换人来了,明白吗?”
他哪儿老了,明明就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
“你救了那么多年的六界众生,总该换一下人间的百姓了吧?别以为你有一半魔类的血统就可厚此薄彼。”想白白便宜了申屠令?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我……”燕吹笛战战兢兢地看看那光可鉴人的刀面。
她将刀柄一转,毫不留情地搁在轩辕岳细致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