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银楼”的刁掌柜嘴角弯起一道弧,恣意地拨弄着眼前的金算盘。当数字愈加愈多,他一张满是肥肉的大脸更像极了挂满五彩绸缎的铺子,亮粲不已,外加不停抖动。
二十万两……三十万两……五十万两,这个月的收益竟然有五十万两!
待会儿秦老爷子亲自过来提领五百万两银票,又会有不少佣金入账,将他的口袋填得更满,账簿也更好看了。
“哈……”他忍不住大笑,肥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就在此时,下人快步跑进了账房,“掌柜,秦老爷子来了。”
“什么,秦老爷子来了,快点奉茶,我这里收拾一下马上过去。”手忙脚乱地,他赶紧将账簿收入铁盒之中,再加两道锁,藏进案下的暗柜。随即他拂了拂身上衣服的皱痕便快步走往大厅,一路上眉开眼笑,一副迎钱进门的态势。
到了大厅,他咧开嘴笑不可遏地说:“秦老爷子您来了,哟,这是什么茶?阿发……阿发,快把茶给换了,拿今年最新的春茶过来。”
“不用了,我赶时间,之前派人通知你要兑领的银票呢?”秦老爷子没意思与这种舌粲莲花的人打交道,若非富大银楼在北京城排名数一数二,他也不会来这儿兑领。这掌柜为人小气,佣金又抽得高……啐!
“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可是封得牢牢的摆在账房里,我这就过去拿。”即便遭了冷眼,刁掌柜还是嘻嘻哈哈,只要与金银财宝有关的,就算骂他祖宗三代他也绝不会反目。
“不必,我跟你一起过去。”急着用钱的秦老爷子,可没时间与他穷磨蹭。
“是,那就随小的来。”在刁掌柜的带路下,秦老爷与两位下人随着他,到后头账房提领。
这条路非常狭隘,只见刁掌柜一路上搬弄着两侧石砖、木条好关闭机关,若非如此,只要失足闯进这里面的人,无不遭到这些机关的残害!而他也不怕人观看,因为这些机关是会变化的,今日、昨日与明日的机关压根不同。
当年设立机关者早已逝世,当今就属他一人知道其中蹊跷。
尾随在他身后的秦老爷子一路上走得战战兢兢的,生怕哪个机关没弄好捅他一刀就完了。好不容易走到账房门口,刁掌柜才从衣袂下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可一进屋,打开案下的暗柜,他却蓦然愣住!
是他眼花了吗?揉揉眼再揉揉眼……他亲自备妥的五百万两银票就用木盒装好摆在这暗柜里,为何现在却空空如也?!
不相信的他这边模模、那边模模,直到确定模到的都是空气,才不敢置信的发出一声惨叫——
“掌柜的、掌柜的,发生什么事了?”下人们闻声纷纷赶了来。
只见刁掌柜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只差没昏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秦老爷子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我藏得这么好,简直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居然有人闯入却没人知道,甚至还破了我这个机关!”
一吼完,刁掌柜整个人昏了过去。
下人们急急去提冷水来泼他,想唤醒他,还不时在他耳边叫唤,这一声声恼人的呼唤声让秦老爷子的脑子都泛疼了起来。
“真是秽气,走走走,到别的银楼去。”
秦老爷子走了之后,刁掌柜才被冷水泼醒,可嘴里依旧“咿咿呀呀”嚷着,“我的五百万两……我的五百万两呀!”
***
北京城乃大清国最热闹的都城,来往商旅也都喜欢在人烟聚集之处歇脚,打尖休憩之后便能到外头逛逛,看看何谓繁华中之繁华。
今日天色晴朗,一位俊朗男子进入正对大路、半旧不新的客栈内,挑了一个正对门口的位置,备好纸笔丹青便直接在桌上作画。
虽说他样貌堂堂、五官深邃好看、笑容神采飞扬,不过一身布衣倒是贬低了他的身价,让人猜不透他是画师或者只是名落魄的考生,因为榜上无名,因此来这儿作画,抒发一下心情。
“这位公子,您要吃点什么吗?”店小二招呼道。
“随便来两个白馒头、一碗热汤就好。”他忙着绘制,根本没空抬头看店小二一眼。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店小二眉头一皱,想他必然是生计拮据的穷书生,离开前顺势看了眼他画纸上的东西,察觉他正在画对面富大银楼的外观与周遭的街景,虽然他不懂画,但任谁都看得出这幅画无论工笔、意境都尽得其趣、唯妙唯肖。
“请问,您画富大银楼做何?”店小二好奇地问。
“因为……”男子双眼轻撩,眉角一收,“你管我,我要的东西呢?”
“是是,马上来。”店小二离开后,忍不住朝他的背后做个鬼脸,嘴里叨叨絮絮着,“不过问两句,什么穷酸书生,居然摆起架子。”
不一会儿,馒头热汤送来了,他随意啃了个馒头,又喝上两口热汤,待纸上的墨迹一干便折了折塞进衣襟,放了纹银在桌上就离开了。
此时正是春夏交错之际,莺鸟在两排老树上头回旋鸣啭,由于天色极佳因而微带暑热,他悠闲地散着步等待下一波微风拂来,倒也惬意。
就在这时候,他突闻远方传来喧哗声,“有贼,有贼偷走了我店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被偷了?”他快步跑进铺子问店老板。
“金步摇,一只漂亮的金步摇呀!”店老板急促地指着一个方向,“偷儿是往那边跑的。”
他看了过去,发现那人身手极快,只见到一抹黑影就消失不见。他立刻将长袂往腰间一塞,快步追了过去。
远远地,他瞧见一名女子鬼鬼祟祟的闪身,不知在躲什么。他眸一紧,立即加快脚步上前,一把箝住她的手腕,“偷儿,妳往哪儿去?”
“偷儿?你在喊谁?”于蝶回过头,皱着眉问。
瞧她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嫣容,他忍不住摇摇头,“瞧妳长得这般标致,为何却要做这种事?”
于蝶先是不解的眨眨眼,旋即想通了似的掩唇一笑,“敢情公子喊的偷儿就是指我了?”
“莫非这里还有别人?”
“那好,证据呢?”瞇起眸,于蝶微笑地等待着。
“证据,”好吧,他承认是没有,摊摊手,他微微扬起无奈的嘴角,“目前没有。”
“没证据?那……要不要搜身?”展开双臂,于蝶故意在他面前绕上一圈,看得他俊容瞬间有丝错愕。
当发现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痕,他才惊觉这女子不同于一般,竟然丝毫不害怕,反而会跟他说笑。
双臂抱胸,他将唇角拉开一道弧,“姑娘真爱开玩笑,我是没意见,如果妳真愿意,那在下就动手了。”
他作势朝她伸出手,却“啪”的一下被她打掉,“你是登徒子吗?”
“姑娘,这怎能怪我,是妳自己同意搜身的。”
于蝶拧起眉,“看来你是假藉捉贼之名,专门欺负女子的混混啰?”
“就当我是混混,那姑娘妳呢?鬼鬼祟祟在干嘛?好像在躲着谁,难道不令人生疑?”
“呵,我是在找我的猫儿,牠只要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故意跑着让我追,难道这样也有罪?你又是谁,捕快?官兵?也未免管得太宽了?”虽说她是女子,但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守望相助罢了。”她愈说愈让他觉得可疑,什么猫儿一事他压根不信!
“那怎么办?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又如何证明我有偷窃呢?”才说到这儿,突见旁边砖墙上传来长长一声“喵”。
“瞧,在你尚未拿出证据之前,我的猫儿就来了,这就证明了我的清白。”她对他眨眼一笑。
他一脸尴尬看着她得意的表情,又见她对墙上的猫儿说︰“咪咪下来。”
猫儿拉长背脊,伸了个懒腰后,轻巧的一跃落进她怀里,“守望相助的朋友,现在本姑娘可以走了吧?”
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对他摇摇头,抱着她的“咪咪”走远。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弄错对象,瞧她最后那道不屑的眼神,对他来说还真是天大的讽刺!
“姑娘。”他扬声喊住她。
于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事吗?”
“就算是我弄错了,也容我向姑娘说句抱歉,妳就这么走了,好像我很无理。”斜倚老树,他直瞅着她,观察其表情。
“说抱歉只是虚伪话,其实你还在怀疑我,对吧?”于蝶睨了他一眼,发现这男子有着烁亮的眼神,与他的穿著打扮极为不搭,看来不好应付,“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姑娘误会了,我是真心想向妳道歉,妳这么说可冤枉我了。”他垂下脸,故意卖弄可怜相,“难道妳不觉得偷儿不抓对城里每个人都是威胁,如果可能就帮个忙如何?”
于蝶有事在身,实在不想与他闲扯下去,索性挑明了说︰“你的意思是想知道我住哪儿,方便有问题可以找到我?”
“唉,姑娘果真聪明,一点就知道我的想法。”
“这样呀!”她做出一副犹豫状,“可怎么办,我大哥管我管得严,不容许我将自家住所告知他人,你如果对我有意思,也只能抱歉了。”
“我对妳有意思?”他突然觉得像哑巴吃黄连,整件事似乎愈描愈黑了,“姑娘误会我了。”
“哦,是我误会了?”一抹倩然笑容浮上她的脸庞,“你对我没意思?”
“这……”
“想我长得应该还算不错,没想到你一口回绝了,真伤我的心。”她故意捱近他,悲悲戚戚地问:“你觉得我不好吗?”
“在下对姑娘真没别的意思。”他吃惊得往后一退,“但并非姑娘不好。”
说真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
不过于蝶倒发现他还算是个君子,并没因此对她显露轻浮。
“既然公子对我没意思,家兄又不让人知道住所,那么我们也只好就此告别了。”轻点螓首之后,她模模猫儿的头,转身离去了。
直到她消失不见,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上了当,明知她嫌疑最大,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跑了呢?
***
走进左劲将军府府邸,从门房至大厅,下人侍卫们见了男子,无不低头恭敬地喊声:“六爷。”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穿过白槐廊、转过香榭庭,跟着走过一弯木桥,越过拱门便看见一只写着“竹兼阁”的木匾。他旋即推开匾下的木门进入屋内,换上一身丈绿色银镶长衫、腰束宫制宝蓝玉带,足下蹬着后厚底长靴,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我说六爷,你又将我这儿当作是你的临轩宫,动不动就在这里换衣裳,到底想干嘛?”左湛天正巧从屋外进来,笑着摇摇脑袋,“还是觉得宫里闷了,所以出宫换衣裳当娱乐?”
“你这家伙,根本是明知故问。”六阿哥胤昊扯唇一笑。
左湛天只好言归正传,“瞧你神情严肃,正在查案?”
“最近北京城盗贼四起,非常混乱,前些日子富大银楼也难以幸免,就不知是谁在天子脚下做这种事,再不积极查案,传进皇阿玛耳里又是一顿数落。”他身为阿哥,又兼责京内安全,能不用心揪出贼手吗?
“不过我也听说,柳山山脚的贫民窟这阵子常收到不明来路的金银,暗地救助他们。”左湛天也道。
他既是左劲将军的长子,同时也为理藩院侍郎,掌外藩事务,更为六阿哥胤昊无话不说的好友。
“这消息我听过,跟你想得一样,我也怀疑有人劫富济贫。”自有盗贼出现后,经他细查,所有被偷窃的对象不是暴发户便是榨取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
可尽管如此,犯法就是犯法,他还是要抓住这个贼才是。
“你抓了贼,那些贫户岂不可怜?”左湛天反问道。
“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我已经派人接济他们,就连北京城外围的贫户也纳入接济的范围。”胤昊挺直背脊,身材颀长的他伫立着,宛若一棵傲骨青松,屹立不摇、佼佼不群。
“真不愧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皇上给你这个职务是给对了,不像我天天接见外使,计算贡品,还真是烦郁得紧。”左湛天自愧弗如地摇摇头。
“算了吧,咱们大清国有几个人口才像你这般犀利的?理藩院不让你待,别人都没资格了。”
左湛天知道自己的口才再好也不如他,索性转移话题,“对了,怎么瞧你一脸的郁闷,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大街上,竟然眼睁睁的让个贼从我面前溜掉,最后还——”唉,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提也罢。
“最后怎么样?”他愈是不说,左湛天就愈是好奇。
“还找错了对象,被那人给奚落了一顿。”这事可算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
“哈……”没想到左湛天竟然回他一记狂笑,“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我猜那位是女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说,咱们六爷身在宫中,看尽了嫔妃们为了争宠夺势,斗得你死我活,因此对女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不屑』。如今竟被女人奚落,能不气不怨吗?”不愧是好友,太了解他内心的想法。
胤昊从小在宫中长大,完全不羡慕皇阿玛可以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反而觉得他像种马,可怜至极。这也就算了,还得天天周旋在女人的抱怨与争风吃醋之间,看尽她们丑陋的手段,却为了制衡与压抑她们背后的势力,只能闷不吭声,这样还不如不做皇上。
当然,这些会掉脑袋的话他只能放在心中,连左湛天他都没提。
“反正我今儿个是踢到了铁板,你就别取笑我了。”整整衣装,“我回宫了。”
“等等。”左湛天拦住他。
“不是说好今儿个要去北京城新开的大酒楼喝酒,你怎能就这么走了呢?”左湛天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喝个几杯,酒量奇佳、千杯不醉。
“你找别人吧。”他的好心情因为那个女人而消失殆尽了。
“唉,何必呢?就是因为闷才要喝两杯,被女人气得连酒都不喝,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只我会取笑你,众人都会闷笑在心中。”既然说不动他,左湛天只好用激将法了。
即便知道左湛天这家伙在激他,但胤昊想想也对,喝两杯忘却这事,他的心情就会转好也说不定。
“好,那就走吧。”抿唇一笑后,胤昊便拍拍他的肩,一同走了出去。
***
“来客酒楼”开幕尚不到一周,女掌柜萧琴娘乃是十年前杏花楼的花魁,与不少富商、达官显贵往来甚密,看在过去的那点情面上,来酒楼的捧场之人可不少。
再说萧琴娘虽已年过三十,然风韵犹存,一颦一笑间仍妩媚多情,老相好见了无不把银子大把大把的扔进去,造成了来客酒楼高朋满座的情景。
其中,左湛天可谓她真正的“朋友”。所谓朋友就是什么都谈、什么都聊,甚至可以为对方卖命,唯独不带腥臊之亲。
“左侍郎,这位是?”看着左湛天带着一位面生的男子迎面而来,萧琴娘立刻上前打招呼。
“这位可是六阿哥,妳今日可要好生招待。六爷,这位是来客酒楼的掌柜萧琴娘。”左湛天笑吟吟的为两人介绍道。
“没想到你竟然将六爷给请来了,可给了我们酒楼天大的面子。”萧琴娘带着他们进入酒楼内的贵宾席,命小厮端酒上来后,亲自为他们斟酒,“这酒虽不及皇宫御酿的,但也不差,可是我一位老友从江南带来的二十年女儿红,尝尝看吧。”
虽说胤昊对女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但看得出萧琴娘乃性情中人,或许是在勾栏院里打过滚,非常懂得看人脸色说话。
胤昊拿起酒杯喝上一口,“嗯……滋味甘醇,果真是好酒。”
“既然六爷喜欢就多喝点儿,小贵,这桌再来两盘好菜。”萧琴娘吆喝着小厮,旋即又道:“对了,不知二位听说了吗?晌午在东街有间店家的金步摇被偷,那犯人已经找到了。”
“哦,是什么样的人?”胤昊先行问道。
“是位学过一两年功夫的痞子,想偷点儿东西嫁祸给那些劫富济贫的英雄。”
“英雄?”胤昊嗤鼻一笑。
“六爷,我知道您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在贫困的百姓眼中,他们就是英雄。”她这是在暗示他,虽说此刻大清朝在皇上的统治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藏在隙缝与暗巷中无钱无势之苦命人还是有的。
“这我懂,我会从根本做起,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穷困百姓,但偷窃必然是错误之举,此风不可长。”
“是,是,奴家只是随口说说,那您和左侍郎慢用,我还有旁人得招呼,这就先过去。”
“妳去忙,六爷让我来接待即可。”左湛天点点头。
“那就有劳左侍郎了。”
待萧琴娘离开之后,胤昊又喝上一口,忍不住问:“她就是你的红粉知己?胆大细心、口齿伶俐,女中豪杰呀!”
“真难得可以从六爷口中听闻赞美女人之语。”左湛天又为他斟上一杯。
听见格子窗发出“答答”的声响,胤昊转向窗外,“好像起风了,喝了酒身体有些热气,我出去吹吹风再进来。”
说实话,他满欣赏萧琴娘的飒爽个性,但是对其他客人的吆喝声却敬谢不敏,打算等人潮散去之后再回来继续畅饮。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轻风拂面而来,给人几许凉意,倒也消了数分暑热。
“好呀,再来一次……”
“要得的身手,太棒了!”啪啪啪……
前头突然传来聒噪声与鼓掌声,胤昊因为无聊,也带有几分好奇,立即走了过去。
远远地,他瞧见一抹熟悉的人影正在一个台子上表演绝活,顶大缸、旋布巾、扔飞盘,那漂亮的身形在台上忽上忽下的跳跃着,引来众人激烈的鼓掌声。
是晌午那个以言词戏弄他的姑娘吗?仔细一看很神似,又略有不同。
之前遇见的那位姑娘外表纤柔,笑容甜美,那柳腰彷若一折即断,可如今台上的姑娘虽同样瘦小,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英气,身手亦不凡。
这样的女子给了他极大的吸引力,在宫中常见的净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心口不一的女人,宫外的郡主格格也同样娇滴滴得让人头疼。但是这些令他讨厌的特性在她身上却完全找不到,只见一丝光明与磊落。
头一次,他对女人有了兴趣!
想过去探探,可想起自己一身装扮,于是他立即走进附近贩卖布衣的店家,买一套布衣换上,转眼间又回复他先前的模样,旋即来到台前随大伙一起鼓掌叫好。
直到日阳西下,便听见她说:“谢谢各位乡亲父老的捧场,小女子在这儿谢过,只因天色已晚,时辰已到,表演就此结束,还请各位明天同样时间过来给小女子捧捧场。”
“会的会的,我们明日肯定准时过来。”众人鼓掌喊道。
“那么小女子再一次谢谢大家了。”语毕,她回到后头整理东西,扛起沉甸甸的表演工具正要离开,却对上了一对带笑的眼神。
“是你!”她认出他来,“怎么了?捉贼捉到现在还没回去,或者你怀疑我,索性一路跟着。”
“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在这附近逛逛,恰巧又见着姑娘,便过来打声招呼罢了。”他看她不过是名女子,却要扛这么多东西,“怎么没人帮妳?”
“我不需要人帮。”
“可通常耍杂艺不是需要助手吗,难道妳连个助手都没?”他四处张望,果真仅有她一人。
“本来是有帮手,但今日他有事,就只剩我一人。怎么,这也要调查吗?”此人外表不俗,她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坏印象,但因为自身的关系,她绝不能让他缠上。
“姑娘看来对在下还有怨怼,实在是在下不对。实话告诉妳吧,刚刚我已听说那贼人已经落网,是我误会了姑娘。”
“哦,抓到贼了?那好,我洗清嫌疑了,既然如此,是不是该让我走了,你的守望相助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这丫头的嘴巴可利着,三两句又往他心头捅上一刀。算了,是他有错在先,被念个几句也对。
就在这时候,一位看似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跑到于蝶身边拉拉她的衣角,“姊姊,姊姊买束花吧。”
看见小女孩,于蝶原本僵着的脸儿这才一软,笑语问道:“好美的花呀,怎么卖呢?”
“一束一分钱。”童稚般的嗓音轻巧地传了出来。
“我看看……嗯,这里好像剩下八束,那我全买了。”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多的不用找。还有,为何妳年纪这么小,却跑出来卖花呢?”
“谢谢姊姊,我爹娘过世三年了,女乃女乃如今病着,我只能卖花赚点银两给我女乃女乃治病。”女孩说着就落了泪。
“妳住哪儿?”
“黑胡同里。”女孩稚女敕地说。
“黑胡同?好,我知道了。”
小女孩正要离开,反倒是胤昊喊住了她,“小姑娘,稍等一下。”
她回过头,歪着脑袋看着他,“大哥哥,有事吗?”
他从腰间掏了块金子塞进她手里,“这拿去,黑胡同里的人都过得很贫困吧?拿回去分给大家。”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咧开嘴,“黑胡同里的爷爷、女乃女乃,还有每个人都可以买张凉席度过这个夏天了。那我走了,大哥哥、姊姊谢谢。”
瞧小女孩开心地蹦蹦跳跳离开后,于蝶不禁好奇一问:“请问守望相助的公子,你哪来的黄金?”
“像我这种人不能有黄金吗?”他挑起眉笑看她一脸的狐疑。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这不是一般人拿得出来的,倘若这样因此造成你的困扰就不好了。”怕就怕那黄金不是他的,反而带给他麻烦。
“姑娘替我担心?”发现这女子不但傲气凛人、功夫不弱,还有个菩萨心肠,在他内心造成极大的冲击。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
“怕就是担心。”他技巧地抢了她的话,“妳说不是吗?”
“你这人还真是……”于蝶长这么大,头一次遇上这么死打蛮缠之人,顿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是好。
“若不是抓错贼,我们根本素昧平生,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交谈的,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各行各的路。”她再一次提醒他。
“无论如何咱俩都算认识一场,姑娘何须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看她肩上扛着那些东西,他二话不说接了过来。“这东西太沉了,可是会压坏姑娘娇弱的身子,还是让我来拿吧。”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可不管她怎么说,他就是不肯松手。
“我是个大男人,帮姑娘扛些东西并不碍事,不知道姑娘要往哪走?”自从发现她的与众不同后,他就想多多认识她。
“你如此无赖,就不怕我打你吗?”看在他方才捐了一锭金子给小女孩的分上,她并不想伤他。
“我怎会怕个姑娘,要不妳试试呀?”他抿唇一笑。
“呵,看不起女人?”她双眸倏然紧瞇,拳头用力握紧,故意压低嗓音想吓唬他,“我警告你,我下手可是很重的,你若识相就把东西放下,否则天色已暗,你若被我打昏在路上,可是会被野狗叼走的。”
可她愈是这么说,他就对她愈是感兴趣,笑咪咪回道:“我绝不是看不起女人,只是妳也不能看不起男人,男人想帮个忙,妳就该接受才是。”
“我偏不要。”忍耐他已经够久了,她受不了地朝他挥拳,没想到才一拳他就倒了下来,嘴角还红肿了起来。
“喂,喂!你快醒醒呀。”见他动也不动躺在地上,就连她的东西也散落一地,于蝶可是既气又急。
可喊了半天,他依旧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儿,她赶紧试试他的鼻息,怎么连呼吸都这么微弱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把他扔在路边不管吧?
“知不知道你不是帮忙,而是找麻烦。”先将自己的东西寄放在旁边的店家,她便扛起他往前走,不知他是打哪来的,只好将他送回她与师兄暂住的废弃小武馆。
但于蝶并不知道,一路上他都半睁着一只眼,偷瞄着她漂亮的侧面线条,嘴角抿着一丝饱含得意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