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萧瑛被刺伤不到两个月,又出事了。
一屋子的人围坐着,宫晴、慕容郬、李琨、何竞……所有人脸上都凝起一层严厉。
贺心秧的手严重发抖,下唇被她咬出一片惨白,萧瑛不避嫌的走近她,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头。
贺心秧抬眸,眼底的不安对上他的笃定,深吸气,努力保持稳定。
认真想想,好像一直以来,总是他在对她说:不要担心,凡事有我。于是她理直气壮,一有事就赖到他身上,只要他说没问题,只要他点头,只要他随便一个笑脸,她便觉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己头上。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依赖他,依赖习惯。
就像生孩子的人不是他,可他轻轻淡淡说了句,“放心,有我在,妳绝对不会出事情。”然后,她就相信了那些没有念过七年医学院的老太太,能顺利助她把孩子从肚子里刨出来。
就像越变越圆、越变越丑的人是她不是他,可他一样笑着说声,“放心,等妳生完小孩,一定会变回京城第一大美人。”然后,她还没生下孩子,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京城第一大美女。
她比萧栤还糟糕,至少萧栤是在全然被欺骗的状态下,相信他、信任他,并照着他“无心”的指示去做,而她分明知道他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还是一心一意地相信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人都说,信任是爱情里最重要的因素,所以她爱他,于是信任他。
于是在接到恐吓信的第一分钟,她没想找何叔或晴,却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一路飞奔到王府里。
萧瑛是她的定心丸,他在,她的心不摇摆。
他不避讳,她也没什么好怕,反转手心,交握上他的手,澄净透亮的目光对上他的。
“是谁绑走果果?”知道消息后,带着宫晴随后进屋的慕容郬问。
问得好,谁都想问这样一句,自上次的事情之后,萧霁很少往外跑,除自暗门通往几个师父、先生的宅子上课,也就是往来于王府之间了,想对他动手,机会少得可以,谁会这样大费周章的时刻盯牢他,然后一举成擒?
“动机。”宫晴习惯性思考。
“什么意思?”李琨问。
“人做一件事,必然有其动机。谁有动机抓走果果?抓走果果对那人有什么好处?或者为了让谁有『坏处』而去抓果果?”她目光灼灼地望向萧瑛。
“会不会是那些因妳破案而被捕入狱的凶手亲属?”贺心秧联想起邑县水灾时,萧霁被拦在半路上的事。
“在邑县有可能,那时果果帮我处理过衙门里的事,被传为神童、声名大噪,人人都晓得他是县太爷的儿子,但入京后,没几个人认识果果,知道他和我关系的人更是少得可以一一细数。”宫晴否决贺心秧的推测。
“会不会是匪徒临时起意,他们缺钱花用,刚好看到小少爷从我们家大门走出去,以为是贵公子就抓了去?”何竞推测。
“不可能,如果是缺钱花用、需要抓贵公子换银子,京城里的富户太多,咱们宅子并不特别显眼,更何况匪徒让人送来的信里,根本没有提到银子的事。”贺心秧反驳。
“信里不提钱、抬头名字写的又是宫节,表示对方不为求财,并且没有绑错人,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绑了宫家孩子,却要王爷去救人?为什么他们认为宫家与王府有交情?难不成,对方知道果果的真实身分?”宫晴做出大胆假设。
萧瑛皱出眉心三道柔软竖纹,再次想起承干殿外的对话,难道萧镇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者萧镇只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为果果出头?
假设他真的出头,等在那里的,除了萧镇的人之外,会不会也有萧栤派去的兵马?
拳头紧捏,他眉目拧出几道凶狠,如此一来,不但之前的布置将前功尽弃,便是贺心秧和宫晴也会受牵连,陷入危险。
不行,他不给危机任何可行机会,看一眼宫晴和贺心秧,不光是为了对果果的承诺,要护她们周全,更因为她们也是他们真心想护的人。萧瑛与慕容郬相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
“何竞,你送贺姑娘到陈院知家里,并将苓秋、紫屏和几个为生产预备下的仆妇一并送过去。”
“是。”何竞应声。
“风喻。”
萧瑛一喊,风喻飞快从屋外进来。
这是宫晴和苹果第一次见到风喻,她们都知道风喻是暗中保护她们的人,如今萧瑛让他化暗为明,是因为情况危急?他想到什么,或者他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了?连续几个疑问,让贺心秧抑郁起来。
“属下在。”风喻拱手躬身,尽收起平日里的不羁。
“你领百名王府侍卫,给我牢牢守着陈院知家,务必守得滴水不漏。”
“属下遵命。”
“李琨,王府交给你了,这段日子王府所有作息行止一切照常进行,不可教外人看出任何异样,并私下暗探府里有没有萧镇的人。”
“是,主子。”
“宫晴,妳向衙门请假几天,大张旗鼓、带着府中下人到处寻找果果,最好闹到连皇帝都知道,别忘记,送拜帖到王府里来。”
他偏不让萧镇估料,想借由他的出手、让他的布置摊在阳光下?想一举破坏萧栤对他的信任、揭穿真相?不,信不信他有本事让皇帝派自己出这个头?
只不过……便是如此,事情也不会善了,果果若已经被人怀疑,之后必会追出真相。他沉吟思索着。
“王爷将会以养伤为由,拒绝出手?”宫晴探问。
“更正确地说,我会以伤为由,连见都不见宫大人一面。”
“如此这般,此事将会传至皇帝耳里,王爷怀疑幕后主使者是皇帝?”
“我不确定,我想借此测测萧栤的反应,倘若他没有参与其中,事情会比较容易解决。”
假使萧镇看不起自己,以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捏死,假使他对果果的身分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那么他自然不会惊动萧栤,大局尚不至于松动。
如果萧镇打的如意算盘是,不管他有没有把果果救回来,都将果果像极先皇之事抖出来,那么,就算果果不是萧霁,猜忌心重的萧栤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他不知道萧镇打算怎么做,但狗急跳墙,假设果果是他最后一根稻草,萧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他不能用果果的命来赌萧镇是不是疯狂,所以萧镇不能再留,而不管果果是不是够大、布局是不是够成熟,计划都得提早进行,否则朝堂内将掀起一场夺位战争,他绝不希望事情走到这步。
“郬,你去挑选人手,不要多、要精,我们就照信上指示,十日后去会一会这个幕后主使。”
“我明白。”
“小四。”
“去画图。”
“是。”
小四接下命令,心猛然一震,要画图了吗?表示事情已经走到最后一步,王爷要豁出一切?可是时机尚未成熟啊……
所谓画图,其实只是个简单的图案,小四手下有几十个人,专事画图联络,他们会在自己负责的人家门前画图,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小儿涂鸦,却是密令所有人执行最后一道计划的暗号。
萧瑛一一派令,贺心秧虽不明白他的安排布置,却也晓得在短时间内,他已做出应对之策。
待所有人下去,屋里只剩下贺心秧和萧瑛,她希望自己能助他一二,但事实上,现在对他最大的帮助,就是照顾好自己。
握住他的手,贺心秧前所未有过的认真。“你放手去做,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但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
他点头。“我会平安地站到妳面前。”
“我等你回来。”她也点头,想说的话很多,先存着积着,等他回来,再一句句慢慢告诉他。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萧瑛说得沉稳,但心底并不如表面这般镇定,他没有退路了,萧镇已决心逼出他,他不认为自己能够侥幸逃过,何况连日来探子得到消息,萧镇联络上的那些江湖人士,可不是二、三流的泛泛之辈,朝廷上有武官、暗地里有江湖人……是他太轻敌。
这个晚上,李同光家里灯火通明,萧瑛和众人在此研议朝局应对,小四、慕容郬彻夜奔忙,马不停蹄。
这个晚上,宫晴心情不定,她坐在桌案前,拿着笔在指间转来转去,然后写下一条条谋策。
这个晚上,贺心秧换了住处,不知道是否认床,一夜辗转难眠,然后她唤来风喻,告诉他,“这里的人够多,团团包围已是滴水不漏,我保证绝不踏出此屋半步,你去保护萧瑛。”
她知道,风喻一直是他的贴身保镳。
风喻低着头,愁眉不展的说:“主子不会同意的。”
贺心秧心态奸恶,她回答,“你不会恐吓他吗?好吧,他是你主子,你不敢,我来出头。你就告诉萧瑛,如果他不带你去进行冒险任务,我会想尽办法告诉萧镇,我是他的小野花,肚子里还有萧瑛的小杂种。”
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和小孩的吗?风喻苦笑,不过还是把话原版呈现,然后,很快乐的,他得到随行标章一枚。
然后天亮,王府照常运作,乱成一团的只有“宫大人”宅第。
第一天,宫节递帖登门求助,蜀王以伤为由不见,宫节求助无门,只好转而向勤王求助。
勤王倒是见了宫节,问过来龙去脉,更细细追问蜀王态度。
爆节神色异常紧张,满口胡言乱语,勤王见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竟连蜀王都敢批评,之后释出善意,派五十名军官给他,陪着他满城找小孩,并且指点,不管吃多少次闭门羹,都得为了孩子的安全好好央求蜀王。
爆晴成功地让萧镇对萧霁的身分半信半疑。
有八成的一、二品文武官员在自己屋前发现讯号,方磊也看见了,于是在皇帝的药里多加一味药。
皇帝用药之后,精神比之前更好上几分,他赞方磊医术高明,赏银二百两,夜里召唤嫔妃次数更频繁。
第二天,萧栤召蜀王进宫,问过来龙去脉,萧瑛为自己的行为有所解释。
他说:“丢了孩子,该上哪个衙门就上哪个衙门告官,找我算什么,难不成往后京城里谁家丢了孩子,臣弟都得管上一管?”
说话间,没少表达对人人赞誉的宫青天的妒嫉与不屑,萧栤对此不过莞尔笑开,心想这也没什么,萧瑛对宫节自开始就没好脸色。于是续问他几件朝中小事,将话题错开。
夜里数名密探进府,带来几个消息,一:萧霁在萧镇手里。二:皇帝尚且不知萧霁的事。三:萧镇的幕僚极力提议,将萧霁送到皇帝面前,并提及宫节与慕容郬的交情,让皇帝对萧瑛疑心,亲手除去。
萧镇反对,他说:“我不过想除去萧瑛,却没打算让皇帝发现我的野心。近日皇帝依萧瑛所见,做了不少让百姓称颂的好事情,皇上那人最是沽名钓誉,眼下萧瑛已然成为他的股肱。
“皇帝疑心重,倘若我对萧瑛下手,信不信他下一步定然是找探子监视我,到时咱们的行动将大大受阻,更何况,那个宫华是不是萧霁,本王还没把握呢,万一事情真捅到皇帝面前,说不定还会被萧瑛反咬一口。”
幕僚问:“倘若萧瑛不肯出手,咱们不是白忙一场?”
萧镇笑道:“会帮的,本王自然会想办法让他帮。”
幕僚又问:“倘若萧瑛有惊无险过了这关……”
萧镇听至此,笑得猖狂。“那我就有意无意间把宫华长相说与皇上知道,皇上那人眼底揉不下一颗沙子,何况是一颗与先皇那么像的沙子,届时宫节与皇帝反目,我还真想招揽他这号人物呢。”
密探将萧镇与幕僚的对话一一禀明,于是萧瑛明白,自己并没估错方向。
第三天,宫节还在找孩子——一天往蜀王府跑两次。
之后京里迅速传出谣言:宫青天失子无助,蜀王见死不救。
说书人口里把宫节痛失爱子、魂不守舍、百姓有苦无处申的苦处描述得绘声绘影,一时间,京中百姓发动起人肉捜索,想替宫大人把儿子找出来。
第五天,萧瑛挑选一名身形与萧霁相似的少年,易容进入萧镇府中地牢,把萧霁给换出来,将他送到王博鸿家中藏匿。
接连几日,朝中大臣分批前往王博鸿家中见萧霁。
第七天,各地兵营、水师皆得蜀王密令,稳住边防,不得开拔至京城,若上首下令,予以暗杀,于是人人皆知,几年准备,为的就是今朝。
第八天,皇帝终于忍不住,把萧瑛和宫节叫到宫里。
爆节直接把绑匪的信呈交给皇上,口气略带薄怨道:“微臣不明白,绑匪为何要指名蜀王前往,莫非匪徒的目的是蜀王,小犬不过是受到波及?”
萧瑛自然而然把话接下去。“本王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之前虽放纵声色,却不曾惹来是非,近日里更是奉皇上圣命,所呈之折子、条陈,均是为民为国,无半分私心,百姓知道唯有感激,绝不会成怨。”
萧栤微微一笑,心底想:或许萧瑛便是他的“为国为民”给做错了。
萧镇那帮人,等着的不就是皇帝名声恶臭,好顺理成章将自己给取代?真正被波及的恐怕是萧瑛而非宫华,那人吶,知道萧瑛心怀仁慈,而自己又顾虑名声。
于是他说:“六皇弟,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你就帮宫卿一次,领百名御林军将宫华给救出来吧。”
此次事件,人人心底都有盘算,但事情终是照着技高一筹的萧瑛所想发展下去。
至此,萧瑛出手,名正言顺。
在紧锣密鼓中,众人迎来第十日,不管今晚事情如何发展,接下来的日子都将有重大改变。
临行前,萧瑛到了陈院知家中,走进贺心秧房里。
她不大说话,从头到尾只是笑着,她笑着把自己缝好的荷包紧系在他的衣带上,荷包里什么都没有,只装下一颗他送的、用红宝石刻成的苹果。
他轻压着荷包,笑说:“真好,我一直希望冒险的时候,身边有妳。”
同生共死,听起来多么伟大,只不过人生哪有那么容易,除了爱情,还有责任与义务,终是要诸多考虑。
“苹果,等我回来,我用八人大轿抬妳进门。”
“那你得先让李琨把你的身家财产列出来,我要先看过,才决定嫁不嫁给你。”她可是眼冒金光的女人。
“我的家产很多。”他讲得满脸自傲。
“我的眼界很高。”她比他更自傲。
他笑开,为了一个比自己更傲气的女人。“为什么那么想嫁有钱人?”
“我喜欢吃饱睡饱,当贵妇的日子。”
“这样啊,那嫁给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唇上一啄。
他脸上微微发红,她却咬住下唇,出口嘲笑,“小儿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够大方,有心要亲吻,干嘛客气?!”说着,她一把勾下他的头,封住他的唇,狠狠地给他一个法式热吻。
她很热情、很激动,她吻得他气息不稳、心跳加速,连带血压也飞快窜升,她吻得他遐想翩翩,恨不得带着她到床上翻滚,贺心秧用一个热吻替他演练了一回人体机能的奥妙功能。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松开他,脸色酡红,笑睨他,“瞧,这才大方。”
他大笑不止,自己到底是爱上一个怎样奇妙的女子?
伸手,他抱她入怀,可中间隔了颗大肚子,连贺心秧自己看见都好笑。
“我儿子长得真大。”萧瑛把手贴在她月复上。
“这句话你得去对果果说。”
“为什么?”
“他成天笑我肥,说我快长成神猪。”
那个神猪他认识,萧霁私底下跟他解释过。“胖不是妳的问题,是儿子的错。”
“对嘛,我也这么说,可果果不相信,等你回来,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好。可是……”他面带几分犹豫,却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如果我回不来……”
他想说,她却不允许,两手捂上他的嘴。“你敢!”
“苹果……”他无奈。
她比他强势。“你敢不回来,我就虐待你儿子,天天打他、骂他、凌虐他,把他养成一个变态的杀人狂,就像你那个无血无泪无心肝肠胃的大皇兄那样,我还要当间谍,去告诉你那个变态哥哥,果果就是萧霁,让他再重新把果果砍一遍,让你可怜的父皇遗愿不能实现,让你多年汲汲营营的心血全变成笑话。
“听懂了吗?你敢不回来,我们就一拍两散,我会把你伟大的祈凤皇朝搅得一团乱,让百姓啃草根、吞树皮,我要让你苦心孤诣想开创的太平盛世,变成烽火战场……”她拼了命在脑子里捜寻可用的狠话,可恶,这里没有Google,不然她一定可以说得更长篇、更耸人听闻。
他听进耳里,没有生气,只有心疼。
低下头,他用唇堵住她的嘴,舍不得那么多的违心之论从她嘴里吐出来。这回他学会大方了,他不认识法国,却懂得法式热吻的精髓。
他吻她,在她唇舌间辗转流连,勾起她串串心动心悸,他捧着她的脸,想用吻密密地将她在心底封存,教自己一辈子不忘记这个爱人,他希望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一世,希望未来的每个吻,都像现在,缱绻缠绵……
他终于放开她,发现她满脸泪痕,却把笑容死死挂在脸上。
“我吻得很烂吗?为什么哭得这么惨?”他用姆指为她拭去满面泪湿。
“不是,我哭是因为你马上就要出发,时间不够了。”
“时间不够?妳想做什么吗?”
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我想和你做禽兽不如的事。”
这当头她还能说笑,萧瑛苦笑摇头,揉了揉她的长发,笑说:“好,等我回来,就和妳做禽兽不如的事。不害怕,好吗?”
“害怕?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怕?我干嘛害怕啊……”她欲盖弥彰地解释着自己不害怕。“你一定会回来的嘛,因为没道理啊,没道理狐狸瑛会打输蠢猪镇,没道理好人会输坏人赢,没道理帅哥惨败丑男奸笑,我说啊,你不但会回来,还会得冠军、拿金牌。”
他无奈,却还是同意地点点头。她不想听,那么他便不说。
“等你回来,我要告诉你许多秘密,那秘密值回票价,没听到是你的重大损失。”她开始利诱起他。
“好。”他轻轻碰触她的发,掌心里有着浓浓的疼惜。
“等你回来,帮你家的老大取蚌响亮、宇宙无敌的名字。”
现在改叫老大,不叫小杂种了?“好。”他轻轻吻她的额,唇间有着爱怜。
“等你回来,我亲手给你做肯德鸡。”
“好。”他轻轻抚过她开开阖阖不肯停歇的唇,眼底,不舍充斥。
“等你回来,我告诉你,我挣钱的法子。”
“好。”
他答完,她却不再说话,不知是词穷,还是脑子因为他眼中的不舍而当机。
她不语,换他来讲,低下头,他在她耳畔轻道:“如果我不爱妳,明月会坠跌、太阳不再光亮,但明月不坠、太阳会发光,所以可以证明,我爱妳;如果我不爱妳,海水枯竭、光阴会倒转,但海水不会枯竭、光阴不倒转,所以证明我爱妳;如果我不爱妳,萧瑛不会存在这个世界,而我存在了,所以证明,我爱妳。”
听着他的话,圆瞠的大眼睛倏地迸射出无数道光彩。他是穿的,他绝绝对对是穿的!
他微微叹息,模仿起她的话,“等我回来,我要告诉妳许多秘密,那秘密值回票价,我舍不得妳损失,所以我会想尽办法回来。”
“好。”她握上他的掌心。
“等我回来,我要帮我们家的老大取蚌响亮、宇宙无敌的名字。”
“好。”她环上他的腰,虽然隔着大肚子有点难度,但还是把脸贴在他胸前。
“等我回来,我告诉妳,我挣钱的法子。”
“好。”
“等我回来,不管是禽兽不如还是有如禽兽的事,我都要同妳做。”
“好。”
他脑子没当机,讲了更多更多他回来后要做的事。然后风喻来了,他走了。
她打开门,笨重的身子坐在门坎上等待,她一遍遍对自己说,等天亮、等太阳升起,所有危险的、不安的事,通通告终。
捧住脸,她耐心等待。
天终于蒙蒙亮起,她始终满怀希冀。
但她没有等到萧瑛平安归来的消息,只等到百名御林军全数阵亡,萧瑛坠落山谷失踪、风喻扛着重伤不醒的慕容郬回到王府的音讯。
报信的紫屏和苓秋看着傻笑的夫人,心怦怦的一阵乱跳。
贺心秧傻笑了好久,才扶起门框慢慢地爬起来,脚步虚浮、头脑发胀,明明没有嗑毒,怎会觉得像在云里雾里、飘飘欲仙?会不会是脑子当机太久,需要重新启动?
嗯,说说话、活络活络脑子吧,她说:“紫屏,妳一定没看过金庸对不对?”
紫屏焦虑地与苓秋对视一眼,想过去扶她,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背靠在门板上。
“张无忌被玄冥二老打伤,伤及肺腑,他师公张三丰想尽办法却救不了他,到最后,妳知道他怎么好的吗?”
“不知道。”紫屏回答得很小声,心想夫人肯定是心智错乱了,便是与王爷交情并不算深厚的她们,听到人家为救小少爷而失踪也吓得腿软,何况夫人与那个王爷……夫人这是失心疯了吗?
“张无忌掉进山谷,从猿猴肚子里取出九阳真经,他练完九阳真经上面的绝世武学,然后离开山谷,最后,他不但当上明教教主,还成为武林最最了不起的人物。”
“哦。”她们听不懂,那个张无忌、张三丰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还有啊,小龙女身中情花之毒,已经没救了,可她很爱杨过啊,如果她死掉,杨过一定会跟着她死。所以她从山崖上跳下去自尽,后来黄蓉还骗杨过说有神尼要带小龙女回去治毒,以为经过十六年,杨过就会忘记她。
“没想到杨过苦苦等她十六年,小龙女没回来,他就跟着跳下山崖,最厉害的来喽,山崖底下有碧泉,泉水里有银鱼,当年小龙女跳下去没死,吃了银鱼,身上的毒就解了,最厉害的是,在山崖底下待那么久,当当当当!”她用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开头旋律。“耶!她看起来比杨过还年轻呢。”
“杨过和小龙女又是谁啊?”
“小龙女是杨过的师父,杨过喊小龙女姑姑,他们可爱得死去活来的呢。”
泵姑爱上侄子?
天!这种的话都说得出来,夫人肯定是疯得厉害了,紫屏急得快哭出来,苓秋越看越不对,转身去搬救兵,幸好她没跑太远,就见萧霁迎面而来,她连忙拽起他,来不及说话,就将人往贺心秧房前带。
“……对了、对了,还有大理段誉,段誉被逼跳下山谷,看见神仙姊姊的塑像,不但解释了无量山的传奇,还得到许多武林绝学……懂吗?紫屏,妳懂我在讲什么的,对不对?”
“紫屏不懂。”她摇头,连眼珠子都快要一并摇出来。她吸着鼻子,不断想着怎么办才好?
贺心秧扬起脸,迎上金灿灿的阳光,今天天气那么好,萧瑛掉到谷底,肯定不会有事的。她淡淡笑着,再转回头时,视线对上萧霁。
“妳不懂啊,果果肯定懂的,凡是掉到山谷的人,一定会学到一身武功绝学,等到再出现时,必定笑傲江湖、称霸武林!”
她举高双臂、握紧拳头,笑得满脸开心,好像她刚刚拿到金马最佳编剧奖。
萧霁笑不出来,因为金庸不在这个时代,因为不会每个山谷里都会有银鱼或是神仙姊姊,更因为在六哥坠入谷底时,已经身受重伤……他是拼着最后一分力气,抱着萧镇一并跌入谷底的。
他走近,看着贺心秧的黑眼圈,拧起眉心。“苹果,妳需要休息。”
“好,睡饱才有力气玩高空弹跳。”
她要在脚底绑绳子,跳进山谷里,不怕惊心动魄、不怕过度剌激,她要去把那个企图称霸武林的男人给找回来。
她努力维持脸上笑容,生怕丢了笑容、丢了自信,也丢了……那个笑傲江湖的想象力……
转过身,她想跨过那道槛儿时,骤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坠入无底深渊。
痛啊……痛痛痛痛痛……
是谁在她肚子里安了炸弹?一阵一阵、连番爆炸?像经痛、像急性肠胃炎,又像是什么东西塞在肛门?
“用力!夫人用力!”
白痴,用力什么啊,这人有没有半点医学常识,太用力会得痔疮,应该开两颗软便剂塞一塞才对啊。
痛……汗水像河流,从她额间颈间,从每个毛细孔争先恐后冒出来,汇集成流……
她想叫,拼命想把声音往外挤,却只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破碎声音。
她快被疼痛炸得肢离破碎了,是什么痛会让人想尖叫投降、想砍人泄恨啊……痛、痛……
他妈的,外星人从肚子挖洞喷血桨挤出来,都没有这么痛……
痛……越来越多的疼痛堆积到最高点,突然,轰!
呼……好好哦,终于不痛了,紧绷的身子软下来,贺心秧微笑,很好,就是这样,不痛、不痛很舒服,很舒服就要睡觉……
软绵绵的云飘到身侧,她躺着、赖着,身体软得和云一样,吸大麻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苹果,妳醒过来,不准昏睡,听见没,醒来!”
是谁啊?好熟悉的声音,是果果他姑吗?她不去看尸体,不去揪出变态杀人魔、维持社会善良秩序,干嘛跑来叫她别赖床?
不知道是哪个死没良心的,居然掰开她的嘴巴,硬灌进苦苦的液体。
什么鬼啊,灌什么灌,七月半到了吗,需要灌出一只大神猪来祭祖灵?
她扭着头,想扭开没良心的养猪户,没想到对方下手强势,硬是把大半碗的给灌进去,惹来她一阵猛烈呛咳。
她终于醒来!不是因为那碗叫做蔘汤的ㄆㄨㄣ,而是因为咳到肺霸工,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只好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凌虐自己,看看要不要到动物保护协会,控告他们对神猪不人道。
“太好了,大人,夫人醒了。”
一阵惊呼声传来,贺心秧有气无力地偏过头去。
一名中年妇人大喊,宫晴飞快奔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说:“苹果,妳必须用力,妳不用力,孩子生不出来,妳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看着宫晴咬得沁血的嘴唇,看她泛着血丝的双眼下面有着浓浓的黑眼圈,贺心秧愁云惨雾的眉毛又皱在一起。
叹气,回来了啊,还以为穿越只是一场恶梦,睡醒了,梦就醒了,原来好梦会丢、恶梦长存,唉……
闭上眼睛,她低声问:“张无忌学好九阳神功回来了吗?”
爆晴抿唇,揉揉她的头发,心疼道:“哪有那么快,总要几年工夫。”
“错过孩子的成长,是他的损失。”
“嗯,等他回来,我们教出一个天才吓死他。”
“好,我的蒙特梭利注解:意大利教育学家,主张幼儿具有自我学习,使自己赵于完美的潜能。、福禄贝尔注解:德国人,幼儿教育的创始人,世人尊称其为“幼儿之友”不是学假的。”
“潜能开发很重要。”
她们一人一句,对答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话,然后迎来下一波阵痛,这回,名为蔘汤的ㄆㄨㄣ产生效用,下月复堵着的那团东西终于掉出来。
答案揭晓,为什么贺心秧的肚子会大到很惊人?为什么美人会在短短的十个月中,累积丰富脂肪层变身为神猪?
因为这里的妇科医学很落后,没有超音波扫瞄机,没有人知道她肚子里塞了雄雌各一只。
看着软趴趴的一双儿女,贺心秧眼角流出泪滴,她在心底暗暗祈祷着,祈祷萧瑛是练就一身绝世武艺的张无忌,不是为大宋皇朝殒命的乔峰注解:乔峰在未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前,是率领丐帮众人抵抗契丹的泰山北斗,后来知道自己是契丹人后,为了保护大宋自尽于雁门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