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玻璃窗交错纵横着晶莹水珠,外头滴答滴答落下绵绵细雨,将室内氛围营造出温馨恬静的甜美感,乡村风设计的复古客厅蕴含浓浓怀旧气息,背景音乐虽是轻钢琴演奏,却不显突兀,反而让坐在褐色真皮沙发上的斯文男人更能平心静气地等待。
是的,就是等待。
第七次的拜访、第七次的等待。
想当初刘备三顾茅庐的求贤若渴终能盼得诸葛亮的全力辅佐,国父发起十一次革命才能与热血同志们完成建国大业,他努力的次数介于这两位伟人之间,想来还是有成功的曙光与机会,他不会半途而废,更不可能在这当头轻言放弃。
鼻间飘散着安定心神的薰衣草香,比女人还鲜艳欲滴的唇瓣在雕花瓷杯杯缘品啜着薰衣草茶,他怡然自得地再耐心等候。
一双总是温暖带笑的明眸看向复古木造大钟,三点四十五分,离上次第六次拜访在此等待的纪录还有十五分钟。没关系,他再等。早已磨出好耐性的他甚至为每次登门拜访研拟出固定的模式与计划,就是将每次等待的时间再延长个十五分钟。
因此,第一次拜访,他只在这里待上十五分钟,第二次三十分钟,第三次四十五分钟,第四次六十分钟,第五次七十五分钟,第六次九十分钟,所以这次,他会等,等上一百零五分钟,等到四点整,他就会离开。
说来奇怪,房子的主人对于他规律性的等候与自动性的离去并不以为意,甚至对于男人在这三个月以来不定时的上门拜访也不加推拒;与其说主人台面上消极又无礼的对待摆明是让男人碰软钉子,不如说是这家主人对于男人的拜访根本不放在心上,任由他恣意固执地坚持着,直到他死心的那一天为止。
只是谁都不晓得这个男人究竟是否会有死心的那一天。
“你去啦。”几声刻意压抑音量的叽叽喳喳顿时破坏了室内的一片静谧,也让男人捧杯的大掌稍震,屏气凝神,侧耳聆听着偏厅内的窸窣声。
“你去啦,我不要去。”咬牙切齿的女声冷冷回驳。
“我之前都已经说破了嘴,他还是不死心,这次换你去说服啦。”这声女嗓带着点厚度的成熟感,口吻却掩饰不住对现况已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懊恼。
“芸姐,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到底你是经纪人还是我是我姊的保母。”咕哝埋怨。
“我的小痴情,你就别再挖苦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阵子为了你姊的事情,就够让我一个头两个大了,你就大发慈悲帮我这次吧,芸姐我感激不尽啊。”苦着声低低悲诉着连日来的疲劳轰炸已令她不堪负荷。
“……我去。”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女声带着不甘不愿,随着另一声喜悦的低呼,拖着沉重步伐缓缓由偏厅迈出。“下不为例,我只出马这一次,他要再不死心,我也没办法了。”爸妈出国去,家里没大人,失了魂的大姊无法作主,身为经纪人的梅逸芸在此刻却是中看不中用,只剩她一人独撑大局了。她能说什么?在慕家排行老二,论辈分,现在她最大,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了,理所当然也该是由她一肩扛下。唉。
男人被她的一声颓然长叹给叹出了一抹饶富兴味的笑容,他以食指顶稳镜框,仔细凝视着一身中性打扮的她。
除去头一次登门拜访与慕玺、唐玉见面过后,接连来的几次他就只见着了唐玉与女儿心心专属的经纪人梅逸芸;每一回见面,梅逸芸不外乎软性劝说着他应该打消念头、不应该再继续前来拜访叨扰,只是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一点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无法动摇。
“你好。”慕痴情不愠不火朝沙发上的男人颔首后便率性地坐到他对面,清了清嗓,主动自我介绍:“我是慕痴情。你要找我姊姊?”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问,她斜眼瞪向倚着身子杵在客厅与偏厅间角落的梅逸芸。
男人眉眼蕴着温煦笑意,颔首回应后再淡声提议:“芸姐,你站在后边听壁脚也累,不如出来一起坐着吧。”低柔悦耳的嗓音不疾不徐,将男人浑身上下干净斯文的气质衬托得更为温润儒雅,就像是古代书生那样,却不显丝毫纤弱。
梅逸芸干笑迈步走出,一古脑儿往慕痴情身边蹭坐。“这薰衣草茶泡得还好吧?会不会太淡?”显然对于刚才泡完茶、匆匆招呼完人家后便不理不睬的自身行径心怀愧疚。
“不会。谢谢芸姐。”男人回应得彬彬有礼。
“孟先生,请你别再来了,我姊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工作的打算。”慕痴情也不迂回,大剌剌直指重点,回拒他三个月以来的执念。
“我想应该是我的诚意还无法打动你们。”男人顿了下,嘴边笑意再度加深,让脸上温柔神情更添入真摰诚恳。“这出戏,我非常希望能由心心来担任女主角。如果可以,可否让我与她本人见上一面并亲自说服呢?”他凝视慕痴情的眸光坚定,甚至多了份深入探究,似乎企图在透过她的模样悬念着另一张相似的容颜。
可惜,只是相似。
慕痴情中性的打扮与淡定的神情虽美,却独缺慕痴心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梦幻清丽。
“孟先生,我姊目前不想再有任何对外的接触,请你体谅。”慕痴情蹙眉撇嘴,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大胆打量的眼神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却也莫名地因他眼底升起的一抹遗憾而感到恼火。
是在遗憾什么?!遗憾现在在他面前的不是姊姊吗?慕痴情不是不明白这男人三个月来不气馁的执着信念就只为了说服慕痴心接演他所编写的戏剧的第一女主角。起初她还认为他是看上了慕痴心居高不下的人气与精湛传神的演戏实力,但现在她可不这么确定了……谁不知道演艺圈里有多少名制作、名导演、名演员都使出浑身解数疯狂追求慕痴心。那些男人用尽心思,只为掳获佳人芳心;这些年,类似情况有增无减,也够慕痴心倦累的了,好不容易能够稍作喘息,她才不会再让慕痴心轻易返回。
即使眼前这男人声望绝佳……听说,他姓孟,单名儒,同样来自演艺世家,父亲是知名导演孟必非,母亲是中日混血的知名演员橘香澄。据说他母亲娘家在日本京都坐拥数十家高级料亭,掌握当地娱乐旅游的经济主脉,几代累积下来的可观财富,在分家后仍足以让这个外孙一辈子不愁吃穿。
纵使他拥有外人欣羡的家世背景,但其实他根本无须承接父母衣钵便以洋溢才华为自身赚进响亮名声与财富。
这几天慕痴情在梅逸芸的说明之下大致上已明白孟儒的来历,知道这位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日本极为知名又抢手的编剧,此次破天荒回台与父亲携手合作,着手编写与拍摄电视台年度大戏,更在演艺圈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与关注。
只是,慕痴情不懂为什么他偏偏执着于慕痴心?
演艺圈里炙手可热的女演员众多,实在没必要让他这位鼎鼎大名的编剧在三番两次遭拒吃瘪后仍然持续不辍地往慕家拜访说服吧?
“慕小姐,我是真心盼望能够亲自与心心见上一面。若是这次仍然无法见上她……”眸光瞥向时钟,三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那么我会再前来拜访,直到亲自听到她本人答应接演这出戏为止。”暖如冬阳的炯眸透着坚定,态度虽谦和,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霸气。
眼前这位比女人还漂亮还温柔还斯文的男人……真是缠人又执着得令她气闷。“孟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要见上我姊姊一面不可的原因吗?至少,你必须先说服我。”面对他莫名其妙的诡异执着,她不得不小心眼地猜疑起他的居心叵测。
孟儒浅啜一口薰衣草茶,目光不自觉移往窗外雨景,玉般俊颜隐隐透着难解的朦胧沉吟,时间顿时随着他的缄默而静止,梅逸芸只觉得往他那处瞧去像是在看幅俊美书生静思的美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以待,更不忍出声打破。
半晌,他轻柔低诉:“因为这次的剧本是依着她的形象而写的。”孟儒莞尔看向慕痴情。“所以,非她不可。真的,非她不可。”他字字说得清晰有力。
木造大钟咚咚咚咚敲了四记响声,彷佛在应和“非她不可”那四个字般,不断在再度陷入诡谲氛围的客厅内回荡着。
“四点了,我该离开了。下次登门拜访时我会携上剧本让她先过目后,再来决定是否要接演女主角。”说得像是下次便能见上慕痴心那样的自信满满。他主动起身颔首致意后便要离去。“谢谢你们今日的招待,再见。”
“等一下!”慕痴情下意识开口追问:“你认识我姊吗?”
孟儒身形微顿,旋身,又是一脸笑容可掬。“在台湾,有谁不认识心心?”留下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便走出慕家大门,拿起搁置于门边的伞展开后迈入雨中,始终漾笑的眸才渐渐淡去暖意,紧接着被懊恼取代。
第七次,仍是见不着她。
迈开修长双腿走离大门,回身再往这幢乡村田园风格的庭院深处望去;细雨纷飞的时节让位处山脚的慕家笼罩在一片淡淡雾气之中,隐隐约约间带着点朦胧美感,令他升起一股流连忘返的眷恋。
是因为这处,是她成长的家吧……他一愣,眯起双眼,只为捕捉远处那一闪而逝的白色纤影,待下一瞬再仔细望去,哪还有什么白色影子?只见慕家田园造景的庭院浸润于雨景之中,景色画面美不胜收,却再无他恍惚之下所盼望的人影。
是幻觉吧,他想定是因为太失望了,才会难得的出现幻觉。
唉……他得赶紧确认工作行程,尽速安排好下次拜访慕家的时间。
失笑摇首,男人撑着伞走出慕家庭院,没再回身往院落回廊望去,要不,必定会瞧见那道亭亭玉立的纤细白影,正若有所思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
天啊,她要崩溃了。
“振作点、振作点。”对于美女奄奄一息的娇弱姿态早练就见怪不怪的镇定,梅逸芸边快手快脚搀着被大批记者追赶的目标,边念念有辞:“哎哟,我说你啊,这当头你还顾那个凌劲风干嘛?我就说他找你肯定没好事!你看,又被狗仔追得一,扰得不得清闲,要不是我不放心的陪你来,你现在早就晕倒在路边任人宰割了。真是!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还来见他。到底他有什么好啊!你说啊!凌劲风那小子到底哪点好?”若非身后紧追着十几个记者、五家有线电视台镜头,已经被气到快吐血的梅逸芸真的很想捉着身边正唉唉申吟的纤细美女用力摇一摇,看看能不能彻底将她迷糊的脑袋给摇清醒。
“芸姐,我……我要崩溃了,你……你别摇啊……”娇柔嗓音细声细气的哀求,将自己一脸的惨白埋入梅逸芸摊开的黑色风衣里,鸵鸟得巴不得一辈子就这么永不见天日去。
快速穿梭在某电视台里,到处都有被通风报信而来的记者在四处寻觅,显得两人处境危机四伏。梅逸芸眉心纠打着千千万万解不开的愁结,又忿忿碎念:“你崩溃?!我的祖女乃女乃,这种情况连我也要崩溃了!是谁说要暂时息影避避绯闻?是说谁要暂时休息调养身心?是谁说自己对镁光灯产生恐惧精神崩溃?现在咧?凌劲风一通虚情假意的电话就能够哄得你把自己所说的话忘光光……先进去这里。”她迅速拐了个弯,趁着视线死角隐没于楼梯间的安全逃生口。
在确认身后那批穷追不舍的媒体千军万马横扫而过后,梅逸芸大松了口气,这才将罩在怀中脸庞上的黑色风衣给取下。
“呼……”在新鲜空气瞬间窜入鼻腔、一扫胸间的窒闷后,由风衣底下探头而出的粉女敕脸蛋缓缓涌现血色。
“慕痴心,你简直是个笨蛋!与凌劲风见面也就算了,你怎么还会傻到上他的车,被他载来电视台说要开什么记者会?!要不是我机灵开车在后头跟踪,你现在不就傻傻的在为凌劲风那个烂人白白背书!?”梅逸芸气急败坏的颤指着她鼻头怒骂,却也没闲着的由身后万用背包中掏出卸妆棉及变装衣物。“出来跟那烂人见面还给我化妆!悲什么妆啊!见个烂人有必要那么慎重吗?!”虽恼,但梅逸芸为慕痴心卸妆的动作还是尽其所能的温柔,避免在赛雪凝脂上头给揉出了罪恶细纹。
慕痴心以手捂住梅逸芸嘀嘀咕咕的唇,趁此清静时刻截断她愈埋愈深的怨念。“芸姐,对不起,是我没有深思熟虑。”一双黛眉轻蹙,模样则是拧人心疼的楚楚可怜。“还有,劲风……不是烂人。”
在听见慕痴心的歉意时稍为缓和的火气,却在听见她为前烂男友辩解后差点没暴走。“你还在为他讲话?!他把你弄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还在为他讲话?!慕痴心,你真的是––”
“芸姐,你别生气嘛,你再生气下去我真的要崩溃了。”嘴角往下撇了撇,求饶的口吻带着哽咽,眼泪已凝在眸眶,蓄势待发。
崩溃……又是崩溃……梅逸芸一口气噎在喉间咽不下也吐不出,整个人怒极。“既然知道自己快崩溃了,就别再给我搞出这花招,眼泪给我收回去!”没好气地轻斥,直到眼前一张妆点清丽的容颜素净回原本的秀气明媚,梅逸芸嘴角才噙起笑意。“看看,反璞归真了,我还是最爱看你不化妆的样子,整个状态还是保持得像十八岁一样。好不容易我帮你争取到了三个月的休息时间,你别再给出状况了。”
“知道了芸姐,下次不会了。”慕痴心乖顺地任着梅逸芸摆布。
“还来下一次?!再有下次,我这个经纪人的命也没了,今天差点没被你给吓出心脏病来。”将牛仔裤及七分袖衬衫递至她怀里。“喏,将就一点在这里换上,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通知痴情来电视台这里救你了。你先换,我打电话通知她。”梅逸芸拿出手机联络着慕痴情,直到与她确认两人在电视台所藏匿的地点后才挂上电话。
在慕痴心将身上所穿的白色连身长裙月兑下后,少了平常在萤光幕上给人美丽月兑俗的印象,却多了份清新可人的甜蜜。她将换下的衣物交予梅逸芸,又任由梅逸芸将自己的长发绑成两条麻花辫。“芸姐,我真的爱着劲风,即使那段爱情已是曾经了,但是当他向我求救的时候,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两人甜蜜交往一年后,随着记者的跟拍而意外让恋情曝光;她本以为可以不必再偷偷模模又遮遮掩掩的约会,但谁知消息走漏的最大主因竟是因凌劲风情感出轨……在她一直认为自己会爱他一辈子的同时,却是被隐瞒着、背叛着。
于是在心碎崩溃、无法面对一切时她选择了逃避,但她的逃避与隐匿却让凌劲风遭受庞大的舆论压力,刹那间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指责他的负心有多么罪不可赦,都在唾骂他反对他;紧接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各界施压影响到了他的工作、他的生活。
当他主动致电对她说上抱歉时,她其实已经心软了。
毕竟她曾经爱过这个男人。
她不忍见他憔悴无助。在相同的工作环境内生存,她明白一个人的演艺生涯能快速窜红,也能被快速毁灭;这个世界是残酷现实的,而她不想残酷对待他;在他指控她拥有一双演艺地位崇高的父母可依靠而他没有时,她只能无言以对地全盘接受他一句又一句的不公平怨言。
她的消失不应全部由他来担下这个责任,即使他是主因,却也不需要接受无止无尽的谩骂。
所以她答应与他见面,以为该是只有他口中所说的仅秘密邀请了一家可信的杂志媒体给予独家专访,说明她的失踪并非是因为他劈腿,而她也应该出面证实两人演练过无数次的对外说法––
凌劲风没有劈腿,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的关系,从未交往过。
虽然并非事实,但凌劲风说希望能将伤害降到最低,他仍然可以拥有锦绣前程,无数电影电视剧的邀请在等待着他,他的演艺生涯不该就这么葬送。
而她应允了。傻傻的。
她到了两人约定的地点,上了他的车,一路被他载往电视台,在惊觉情况不对之际,已被半强迫的带到记者会现场,脸不红气不喘地故作镇定的在大批媒体阵仗前演说。
––心心,那么请问这阵子你都去哪里了呢?
––如果你们两人是好朋友,为什么你要消失?你真的不再演戏了吗?
疑问如飓风般在她内心刮起纷乱,她呼息顿窒,胸口发疼,怔忡面对着自懂事以来最熟悉的一闪一闪镁光灯,倏地感到浑身僵硬,再也无法自然又自在地回答任何问题。
幸好芸姐出现了,将她给带走,却再度掀起一阵混乱追逐。
“芸姐,谢谢你的出现,我真的很庆幸有你一直在我身边。”
梅逸芸将备好的黑色塑胶边框眼镜往她脸蛋上戴,再将鸭舌帽压往她头顶,一张天生开麦拉face的鹅蛋小脸顿时隐匿了三分之二,再也难以区别她的真实身分。
“说什么谢呢,傻瓜。我是心疼你啊!爱一个人并不需要委屈自己,知道吗?”安全门掀开,就见蹑手蹑脚的慕痴情小心翼翼走入,梅逸芸大气一喘,连忙将手中的白色连身裙递往慕痴情怀里。“救星来啦,快快!你换上后我们就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姊……我拜托你,不要这么笨好吗?”慕痴情一进入这狭小阴暗的楼梯间后立即丢了记白眼给慕痴心。
“好嘛,对不起,又要再麻烦你了。”慕痴心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对了,这个拿去,记得吃下。”在接到慕痴心投来不解的目光后,梅逸芸立即仿效慕痴情的那一记白眼。“看就知道你又胃痛了,等一下出去,记得去找水来吃药知道吗?好险万用包里还留着你的药。”
慕痴心眼热鼻酸,暖暖烫烫的感动眼看又要让她眼泪崩溃。
“停!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我们先回到家,之后看你爱怎么崩溃就怎么崩溃。”梅逸芸双掌用力朝慕痴心的女敕颊一拍,以提振士气。“等一下我会带痴情先离开电视台,你就低调的给我坐计程车回家,别再给我在这里逗留了。记住,一上计程车就打手机给我,知道吗?”母鸡不放心的嘱咐叮咛着。
“知道了。”有时候芸姐还真是比妈妈还像妈妈。慕痴心噗哧笑开。
“好,我们原地解散,回家见!”梅逸芸一声号令,三人同时走出安全逃生口,往不同方向离开。
不过三分钟,慕痴心便听到身后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眉心渐拢,右手不自觉按抚着灼痛的胃,低头远离这是是非非。
*
天啊,他要失控了。
“孟编剧,你别走这么快啊!我们的会议还开不到一半,就算你这么急着要去说服心心来担任这次的女主角,可是现场媒体那么多,只怕会模糊焦点,在这个时间点上真的很不方便也很不妥当啊。”呼呼呼!身后跟随的企画助理小萱气喘吁吁地追着。
孟儒扯了扯颈间领带,修长双腿仍是疾速前进。在得知她在同一时间也在同一家电视台后,他的心就失控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正在进行会议,二话不说的便出来寻她了。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错失这个机会,绝对不能。
他要见她、就是要见到她!
“孟编剧,我跟你说,心心她应该已经离开电视台了。你看、你看,那里只剩凌劲风一个人。”小萱一提到近来绯闻流言缠身的他便满脸的不以为然。“我看啊,他这次找心心出来开记者会,一定又是为了宣传他即将上档的新戏。可恶耶,真不知道心心为什么还要出面为他澄清,他明明就是劈腿了啊,好险记者的焦点根本不在凌劲风身上。哈!我看明天要上的戏,收视率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幸灾乐祸的碎嘴着,小萱一心偏袒着最近大家极度关切的女明星心心。
小萱紧随在孟儒身边一边观望着,一边偷偷以着小女生爱慕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位由日本回国的名编剧。
以前她觉得像凌劲风那样潇洒英俊的男人很迷人,但自从孟编剧接受M电视台之邀回国后,她便立即推翻之前盲目的自以为是。原来啊,这世界上、在她的生活里,还是能够看见如王子般斯文俊雅的男人。
可能也是因为孟编剧拥有三分之一日本血统,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日系花美男的温雅气质;栗色柔软的发丝搭配白皙肤色,温润漂亮的唇红齿白,挺拔修长的身形英气十足,这个比女人还要梦幻的男人啊……应该要好好待在童话故事里与公主在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怎么会被丢到现实生活里?连她都无法想像王子般的他必须遭受柴米油盐的无情催磨……
不过这些全是她想太多啦!像孟编剧闪亮亮的家世背景,别说无需为柴米油盐烦恼了,就算他连穿袜子都不会,尊贵如皇族王子般的他也必定会有佣人管家来贴身伺候;就算没有,他那传说中很厉害的“母亲大人”应该也会立即为他准备妥当,哪还舍得让孟编剧为了平凡生活的平凡事给操烦出一条小小细纹呢。
但自从孟编剧回国后,每次与他见面开会,总觉得他对于自己的“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是谁很不以为然,行事作风相当低调,为人谦和有礼,待人处事一点架子都没有,与他相处及工作不仅赏心悦目,更可以说是非常如沐春风的舒适自在。
只是打从她走入会议室不小心说出刚才在电视台大厅引起轩然大波的凌劲风与心心后,孟编剧便立即起身,抛下会议室面面相觑的众人,虽然他依然不失礼节的向大伙匆匆道歉,说明必须要见上心心小姐一面的理由,但他脸上惊慌失措又像是深怕错过的失控神情,可说完全失去了平常的高贵优雅。
究竟孟编剧是有多渴望由心心小姐来担任这次的女主角啊?听说这三个月以来他已经登门拜访慕家七次了。
看他现在找不到心心小姐失望又失落的神情,揪得她心好疼。早知道刚才在记者会现场她就该捉住柄会先将心心小姐给留住,也许就不会让孟编剧向来温暖漾笑的迷人瞳眸瞬间黯淡失色……
“小萱,你别跟着我了,我……等一下再进去。”走至电视台大厅,在寻觅不着佳人芳踪后深知自己又再次错过,他实在难掩低落情绪。
“啊!”小萱惊呼一声,食指往大门口阶梯处指去。“那个,孟编剧,那个阶梯上被记者团团包围的人会不会就是心心?”
孟儒闻言,双眸顿璨,迈开步伐便往大门口处冲去。好不容易近身,却无法突破重重人墙,此刻若是出声大喊,虽能转移记者焦点,但对于现今万事缠身的她而言,他唐突的举止却只会徒增她的困扰……思绪一转,他颓然止步,渴望的眸光仍旧胶着在被黑色风衣保护着的那抹白色纤影。
近在咫尺啊……
就差这么一步。
“孟编剧,你不是要见心心吗?”小萱纳闷的跟在身旁问,焦急的见心心被经纪人给拥着奔至停车场,转眼间哄乱的电视台大门恢复了宁静。
“没关系,有见到她就好。”虽然只是背影,但至少见到了。
“什么?我连心心的脸都没看到,你都看到了?”这么厉害?!孟编剧是有透视眼吗?
“我没看到她的脸。”孟儒被眼前小女生可爱的惊跳反应逗出了笑意,一扫方才的懊恼心情,他旋身再度走入大厅。“小萱,你刚才参加了记者会吗?心心今天有对外宣布了什么事?”
“有。因为我也是心心的粉丝,所以有在现场凑热闹看一下。心心刚才对媒体澄清她与凌劲风只是好朋友关系,所以请大家不要再指责凌劲风,她说他没有劈腿。”小萱愈说愈恼,气到直跺脚。“依我看,心心一定是太爱凌劲风了,才会现身帮他说话又帮他站台,演艺圈里谁不知道他们两人交往一年的时间,凌劲风简直太得寸进尺了,可恶至极!”
太爱……“小萱,你这么确定他们真交往了一年啊?他们的恋情不是才刚曝光一个月后,凌劲风就马上被爆出劈腿了吗?”温柔的语气略略阴沉,他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此时正伫立于电视台大厅广场讲手机的凌劲风。
“喔……孟编剧,我有听说,不过这个八卦有点复杂,我偷偷跟你说喔……”小萱前后左右各睐了一眼,在确认四周净空后才压低音量再道:“其实他们两人秘恋一年的消息根本不会曝光,因为心心的经纪人很厉害,几乎把心心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过听说是因为凌劲风劈腿的那个女模特儿存心拆散心心与凌劲风,也存心要让心心难堪,所以特地放消息给记者,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唉,争风吃醋,还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男人又何必偷吃为难了女人。
“真的是很复杂呢。”孟儒神色阴晴不定。
小萱老成的低叹,以类戏剧主播的世故口吻诉说:“是啊,人世间爱恨纠葛不就这么回事。”咦!孟编剧走的这个方向是朝凌劲风那走去吗?她八卦都还没说完耶。
“那个……先生……”一声虚弱申吟突兀插入两人的谈话。
孟儒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揪着,下意识顿住步伐,循声望去。
“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要吃药……”她的胃好痛!
小萱双肩一耸,只觉眼前这位气质少神色苍白得可怕,那惨状只差没晕倒而已。
“没有大碍的,我只是胃痛而已,现在只是很需要一杯温……开……水……”好痛、好痛!再不吃药,她就真的真的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