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到房间,沈安婕梳洗过后便睡下。
检查过后,除了下巴、手背等在外的肌肤擦伤较明显外,其余地方因为衣服的包覆而减低了伤害,仅只是微微红肿,并不须特别做什么照护;另外她右膝应该是撞到石块之类的,所以有些肿,只要多做冰敷,四十八小时后温敷就能消肿。
医生帮她照过片子,脑部未受到撞击,一切安好。周允宽看了眼时间,走到床边,将她膝上的冰敷袋移开后,她像被惊扰似地翻了翻身。
她睡得颇沉,呼吸轻浅,似乎不受那个意外影响,可她不知道,直至这刻,他犹有余悸。
你这样不愿给她,又放不下她,这才是真的伤害。有些东西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你有机会再得到一次,应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秉贤的话就这样清晰地窜出,他凝思许久,忽然掀开被子上了床,躺在她身后,长手揽过她,将她收拢在怀里,他低下头,薄唇轻轻落在她散着清香的发间。
暖暖的气息、微麻的触感,扰醒了她。
沈安婕睁开略沉的眼皮,瞧见腰间的手臂时,微地一怔,随即缩了缩颈,耳壳处有热息轻缓缓掠过,她虽感到意外,却也不怕不慌,许是从未和异性有过太多接触,于是对身后那人的气味,她熟悉得很。
慢吞吞转过身子,她揉着仍沉的眼皮,微笑看他。“你怎么了?”这是他头一次对她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那揉眼的孩子气动作,让周允宽见了胸口直发软,他抬手抚过她长长发丝。
“没事,只是想抱抱你,怕你……不见。”
他重新将她拥入怀里,手臂忽然使了力,有些蛮横地紧抱着她,硬实身躯轻轻颤动。
她身上泛着沐浴绑的淡香,抱起来如此美好,混合她的体香,像是一剂毒品,诱他吸食,他禁不住这样的蛊惑,张口吸吮她颈侧。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身体微僵,片刻,想起他稍早前出现过的慌乱神色、想起一个十岁小男孩面对母亲死亡的惶恐模样,她知道他害怕,呵口气,她纤臂绕过他的腰,贴上他背脊,手心轻缓缓地对他微颤的背躯慢揉轻抚。
那安慰的举止让周允宽动作略停,微微抬脸,看着她的眼神慌迷又依恋,盯着那两瓣犹似花瓣的软唇,眸色忽转沉,他低头,薄唇贴上她。
只是浅尝,辗转流连她的唇月复,将她略凉的小嘴煨出暖意后,他才顶开她齿关,探入温舌;她轻启着唇,包容他温柔的侵袭,这迟了多年的吻,只是这样舌尖与舌尖相触,交换着彼此的唾沫而已,便已是如此蚀骨醉人。
她口中的甘美滑入他咽喉,落入他肚月复,心里的缺口像被一点一滴填补起来,这更让他情动不已。他大掌捧住她后脑,探入几分,不意却顶到她擦伤的下巴,他听见她嘶了一声,随即离开她甜蜜的唇。
气息紊促,尚未平复,他只得把下巴靠在她肩上,低低吐息,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息拂动了她的发丝,那画面让他莫名一暖。
看着她犹带迷离的眼,他拂开她额前碎发,轻道:“睡吧。”
“你呢?”他要睡回地板上了吗?她想再多抱他一会儿的。
他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我也要睡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好好睡。”这样抱着她,只是想要确定她是完好存在的。
“……”沈安婕愣了愣,小脸蓦然窜红。她不是这意思,但总不好跟他解释她其实不介意他对她做什么,于是她只能沉默。
“快睡,眼睛闭上。”他促道,手臂环过她腰间,径自闭了眼。
见他没有下床的打算,她钻进他怀里,抿着略红的子邬笑了。
窗帘摆动间,晨阳钻入房内,在床上的人影上错落几道细碎,沈安婕翻了个身,睁眼便瞧见阳台前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周允宽穿了件水蓝色衬衫,搭的是笔挺的黑色西装,他站得直挺,两手搁在裤袋,黑发上隐约跳动光的分子,却是一身落寞。
记得昨夜的他后来是很温柔地拥着她入眠的,他什么都没表示,但举止却已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往前迈进了一大步,这样让他不开心了吗?为何一早就让她瞧见他孤寂的背影?
掀开被子,她连鞋也没穿,踩着光滑的木质地板走了过去,从后面拥抱他,她颊面贴着他左肩,隐约感觉他背下沉稳的律动,那声波如此动人。
周允宽在她一碰上自己时便已从回忆中清醒,他转过身,见她身子单薄,两掌轻握她纤秀肩头。“醒了怎么不加件衣服?山上很凉。”说罢便推着她往回走向床铺,从衣柜里找出外套帮她加上。
他在她身前矮子,微抬清俊面孔,掌心贴上她右膝。“还疼不疼?”
她笑了笑,两指掐出一小段。“一点点。”
“那先去刷牙洗脸,等等早餐送来,吃了后就回去。”
她点头,走进浴室间盥洗,出来时,他已坐在角落的圆桌前,指间挟着的好像是照片,正低眼凝视着。她好奇走近,才一靠近他,周允宽大手一抬,已环上她的腰。
他突然将脸庞贴上她肚月复,像受伤的孩子寻求慰藉般,良久,他才退开身子,拉来一旁的椅子,指着椅子看她。“坐。”
沈安婕有些纳闷,但仍是坐了下来。
周允宽把照片递给她。“这是我母亲。”
她看着照片,再看看他的五官。“好漂亮。”她这才知道他清俊的模样,原来出自他母亲的美。
他垂下眼眸,笑得有些涩然。“她在酒店上班,后来成了我父亲的小老婆……”接着,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她曾从刘姨口中得知的那个故事,但他接下去说的,却是她不知道的那部分。
“那是她生日的隔天清晨。我醒来进浴室想刷牙时,看见她倒在马桶边,血流满地,一旁还有一罐安眠药的空罐子,送医后还是不治。”
他顿了下,深吸口气后,才又说:“她吞药又割腕,死意坚决,却一点也没考虑到我。之后我被我父亲接回,他元配还有和元配所生的孩子容不下我,我父亲忙着公事外,也忙着和外面其他女人厮混,根本忘了我的存在。我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什么情啊爱的,满口说得那么动容,结果受苦的却是我。”
眨了下微热的眼,他语声低哑。“我一直忘不了我妈死前的样子。那天,她打扮得很漂亮,我睡前还抱着她,对她说:“妈,生日快乐,我爱你。””他忽然抬眼看着她,眼神凌厉。“她怎么能在我对她说我爱她之后,转身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见她像被自己的表情吓到,他别开目光,情绪稍缓后,看着她说:“后来我看了母亲的遗书,才知道她自杀那天,我父亲答应她会过来陪她过生日,但他失约了。我母亲不想再过那种等待的生活,所以自杀,遗书上还说她很对不起我,我只是她为了留住我爸的工具。”
周允宽突然笑了,有些凄凉。“我母亲对我并不十分关心,她情绪不稳定,有时好几天不理我,有时却又对我特别温柔,我一直到看过遗书后才想起来,她对我好的时候,都是父亲过来看我们母子俩的那一天……而我那个伟大的父亲,后来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所以被迫提早退休了,我冷眼看着他那样的下场,不明白我母亲爱他哪一点。”
被养在外面的小老婆,等着男人留恋回首,生了孩子试图掌握男人,才知道男人不吃这套,心思无法发泄的她转而将气发在孩子身上,当有一天,这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凭着不服输的个性赢得一个律师身份,却因为长年处于没有爱的家庭里而不相信感情。
看着他清俊脸上有着罕见的脆弱,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想了想,挪挪身子,两手从他正面抱住她,轻声说:“都过去了……”
饼去了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放下那一段,但那一幕幕让他伤痛的画面,好像在她的拥抱里逐渐平息,他渴望被爱却又惧怕爱情的矛盾,在这刻似乎都已消融殆尽,只余她,是他的唯一。
周允宽送沈安婕回家,在她的住处外看着她走进去,也听见门上锁的声音后才转身,他该放心离开,可双腿却迟迟移动不了,似乎还有事没有完成,总是要确定一下什么才对。
他背贴着门板想着什么,好半晌后,他拿出手机键入几个字。
安婕,我三十四岁了,你嫌不嫌我老?
他有些闷,却又觉得这是他眼前最在意的事,犹豫后,传送。
罢锁上门,沈安婕才放下包包和画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她拿出手机,看见发讯人是他,有些意外。点开后,内容更让她一时间有些错愕,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她指尖在按键上游移,想着要怎么回复时,手机又震了震。
发讯人仍是他,她点开。
六年后,我已经四十岁,但你才三十岁,正值青春年华,你介不介意身边的人是一个中年大叔?
她怔了怔,眼眸霍然瞠大。他这是在……告白?还反应不过来,又有新讯息。
也许有人会问你,你为什么要跟一个大叔在一起?
门外的周允宽在按了传送后,有些懊恼,这样的内容幼稚得真不像他会说的话,可门内的沈安婕,却是握着手机,无法控制地笑了。
这是告白了,他内敛、不善表达,因为他害怕爱情会带来苦痛和伤害,所以排斥而说不出口,如今他已能做到这样,她亦是深深感动了。
她琢磨良久后,才想到最满意的回复,输入后传送。
短铃响起,周允宽迟疑着要不要按开简讯,他第一次接诉讼案、第一次正式踏进法庭为当事人辩护时,都没此刻这样紧张。片刻,他终是按了读取键。
你五十岁时,还是成熟稳重的大叔,可那时我已四十岁了,是个黄脸大婶啦!
他瞪着那行文字,找不到话形容现在的感受,只觉心口酸疼。还没想到怎么回应时,简讯铃声又响了两下。
其实之前刘姨跟我说了一些事,我想,也许我们之间不是全然没机会的,所以你传讯来要我带换洗衣物,我才把它当成一个机会,就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放心在外头过夜。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片刻,他沉沉吐息后,传了新讯息过去。
你说鱼鸟不能同飞,那么,一起逐浪好吗?
沈安婕看着他回传的讯息,眼眶蓦然发热。
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情男人?这样的话不像他会说的,或许正因为他说不出口,才用简讯吧!可他这份别扭,却可爱得教她感动。
她眨了眨微湿的眼睫,按下一个字:好。
周允宽看着那个字,心上那个很空很空的地方,像被人灌了满腔热流似的……
开门。他传了两个字。
沈安婕走到门后,看着门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酱,有些期待、有些感动、有些酸涩,也有些甜蜜。她握住门把,深深呼吸后,一口气拉开门。
她扬睫看他,跌入他辐射着热意的深眸底。
周允宽看着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偏又难以启齿。
你真的不在乎年纪问题?他低头,传了讯息。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沈安婕读着讯息,抿唇笑着。
你跳针。她简短回复后,想起他对感情的惶惑,又低眸按着按键。
我本来以为你是遥不可及的星子,所以我才追不上你,可我现在才知道,你只是又硬又臭的大石头,顽固又不知变通地横在原地。
她抬眸看他,见他表情未有异样,拇指又迅速按着按键。
喜欢一个人,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他长久,就算外在一切再好,但不能长久,我要它做什么?
周允宽读着她的讯息,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抬起头,却见她微笑着上前一步。
“我觉得,无论是你爸或是你妈,他们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将来会有一个我,这么这么这么样地爱着你。”她脸蛋很红,但仍执意开口。
沈安婕想,如果他没有勇气开口说爱,那么就由她来说也无妨。
“我相信,你到现在都没有对象,一定是上天安排的,它要你等我长大。”她虽羞涩,目光却坚定不移。
周允宽看着她,深邃目光渐生热意。他不知道她的勇气从何而来,但想想,也许自己潜意识里真是在等她长大,可如今都无所谓了,他很确定自己这辈子只要她。
片刻,他语声沙嗄地说:“搬来和我住吧!”
他张臂拥住她。
沈安婕住进周宅后,周允宽将一楼客厅重新装潢,隔出一个房间做为她的工作室,让她可以在里头作画,而在他的建议下,这个小堡作室也开设起绘画班了,虽然来报名上课的学生不过才五个,但总是一个开始。
以往的周宅只有两个人,整个屋子显得冷清,但多了沈安婕,还有她的学生进出后,似也多了些人气,比较热闹了,就好像现在——
暮色蔼蔼的庭园里,绘画班的孩子们正在嬉闹,沈安婕和刘姨、张琇琇,还有几个家长忙着将架上的烤肉刷酱、翻烤,一面聊着天。
“你看,人生就是要这样嘛,热热闹闹的多好。”坐在庭园一角的吴秉贤,对着周允宽说。“你跟妹妹可以多生几个,假日哪儿也不用去,让他们在这里跑跳就很有趣啦!”
周允宽静瞅着前方那画面,不否认这样看着几个孩子嬉闹也是一种享受。
下星期六是中秋,这几个家长分别都邀了安婕到他们家中烤肉,安婕不可能每一家都去,也不好意思不到,不忍她为难,最后他破天荒地决定,这个周末就在这里办烤肉,让她的学生和家长一同参加,她很是兴奋,约了张琇琇一家人,还要他记得约吴秉贤。
“喂,干嘛不讲话?不认同我说的啊?”吴秉贤手肘顶了下好友。
周允宽看着前方那起来走动、招呼着家长的小情人,思虑后才道:“她还这么年轻,让她现在就当妈对她不公平。”
吴秉贤嗤了声。“年轻?你当她还是当年那个稚气未月兑的高中生啊?你看她那个身材,玲珑有致,前凸后翘的……”目光流连在沈安婕短裤下的小腿上。“啧啧,还有你看她那双美腿……拜托,她已经够熟啦,这个年纪当妈的可多得是!”
“你眼睛瞄哪里?”侧眸见好友目光落在小情人身上,而小情人此刻又弯着身和一名家长说话,因而得以窥见她领口下隐约透出的白皙肌肤,周允宽脸骤沉。
“妹妹呀,你看她那个身材……”话还没说完,就见被自己惹毛的臭脸男人已朝着妹妹走去,吴秉贤笑了声,跟上去。
周允宽走到沈安婕身侧,见着那位和她说话的男人竟对她笑得那样开朗,一脸快要飞上天的表情,他浓眉沉得更低,一手按住小情人的肩。
沈安婕见是他,直起身来,笑瞇瞇的。“可以吃了哦!”
“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进屋。”周允宽低声说。
“啊?”还不及反应,已被他带进屋子,留下纳闷的一群人。
进了屋,关上大门后,周允宽两手撑在门板上,将她困在门板和身体间,他低下绷紧的面孔看她。
“你怎么了?”被他那样的目光瞧得古怪,沈安婕圆睁大眼看他。
他深邃目光下,隐有薄怒火光。“外面那几个家长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他平时少和那些家长接触,偶尔遇见也只是点头招呼,他当然不会主动告诉大家他是她男友。
“知道啊!”那些家长问过她,她也老实承认他们是男女朋友。
“刚刚跟你说话那个男人平时带他小阿来上课时,也像刚才那样和你说话?”
她摇摇头,微笑道:“那是一个学生的叔叔,因为爸妈今天没空陪孩子来烤肉,所以就由叔叔带过来,我是第一次见到他。”
“你没告诉他我是你的谁?”
“……没有。”突然跑去跟人家说他是她男朋友,那样很奇怪吧?
周允宽闻言,脸色越发难看,她瞧了眼,好像明白他生什么气了。上回去看夜景时,他见她和吴大哥聊得开心,也是出现这种表情。
抿着唇笑,她小声道:“等等出去再告诉他。”
她发现他在气恼什么的表情,倒让他尴尬起来了,周允宽退了退身子,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起伏的胸口时,才想起他是要她进来换衣的。
“你上楼去换套衣服。”她穿了件白色圆领T恤,布料合身地贴着曲线,牛仔短裤下的双腿白皙柔滑,看似穿得很随兴,偏是曼妙生姿、别有风情,莫怪秉贤和那个男人会用那种目光瞧她。
“换衣服?”沈安婕以为自己看错他的唇形,确认着。
“晚上比较凉,去换长袖,裤子穿长的。”周允宽面无表情地说。
她愣了几秒,疑惑丛生。“我觉得今天很热。”她记得以往都是中秋过了才比较凉的。
“上去换,我在这里等你。”他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沈安婕根本没看出他心思,仍试图解释。“可是坐在烤肉架旁,都流汗了。”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她被看得很不自在,才想开口答应他时,面前身影一晃,他已贴近她,俯下脸就是深吻。他性子淡,与她亲密时也如细火慢熬,可这吻却很生猛,像要烙上印,她唇上突觉一阵麻,舌尖被勾住不放。
这吻暂歇,她微仰着头细喘时,男人火热的唇舌又侵袭她脖颈,轻轻地啃,深深地吸吮,她身体发热,眼睫湿润,有些不安地扭着身子,因这样诱她沉沦的他,让她感觉有些古怪。
“允……允宽。”她语声有些破碎地轻唤了声,红着脸蛋想提醒他这里是客厅,谁知他的掌心却握上她大腿,揉着她软女敕的腿肤,她脚下一阵软,只能攀着他的肩,直到他甘愿,他才松开她。
周允宽低着黑眸看她,气息狂放,眼底还有,呼吸减缓时,他才淡瞥了一眼她的细颈和大腿。
“抱歉,我失控了,你的大腿……有些红。”他淡淡开口,满腔无辜。
她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大腿,果然布着不规则的红泽,像是指痕。“我看我还是上去换长裤好了。”这样走出去,就算不被人发现,她也会不自在。
“快上去换。”他退开身子,应了声。
沈安婕一直到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腿上的红泽根本不算什么,她脖颈上那几枚清晰可见的红痕,才是教她见了脸红心跳。都是吻痕,穿这样怎么出去和大家烤肉?
她无奈地换了衣裤,下楼时,见那人侧影淡淡立在窗前,唇角微微勾着,似很愉悦;她走了过去,他微笑打量她将好身材藏起的穿著后,长指温柔解开她衬衫上第一颗衣扣。
纳闷他前后情绪转变为何这样大,直到和他一道回到庭园时,吴秉贤问了她一句话,大家因着那句话看向她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不像让她太多,偏又要人瞧见他在她身上烙下的热情。
吴秉贤说:“妹妹,这么热你穿这样是想遮什么?”
茶几上摊开一张画纸,上面五颜六色,约莫五岁的女童安静地拿着蜡笔涂抹,而女童母亲在一旁细心提点什么。周允宽看着那宁馨的一幕,良久后才将目光移到眼前的报纸上。
片刻的宁静后,女童忽然发出较大的音量。“我就是想画小青青呀!”
女童略大的声音,让周允宽那正要翻动报纸的手停了停,他抬眼静瞅着那对母女。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逃诩是小青青……”音准不是很佳,但音色软软甜甜。
女童将歌唱了一遍后,抬起苹果脸看着她母亲。“妈咪,我喜欢这个歌,所以才想画小青青嘛,为什么太阳公公旁边不能有小青青?”
这个孩子戴着助听器,模样清秀干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美丽,不论是那安静画画的样子,或是唱歌的样子,他都觉得这孩子有几分像自己的小情人。
尤其她唱着小星星时,更教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当年还不是小情人的小情人,也曾经那样认真念着歌词;小情人和女童的发音不大一样,却都让他觉得温暖,带了点心疼。
“因为小星星是晚上才会出现的,但太阳公公是白天呀!”母亲细心解释。
“喔……”看了看图,女童放下画笔。“妈咪,我不想画了,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刚才周叔叔不是说了老师去看病吗?”
“生什么病啊,要看那么久?”小阿子的问题总是天真。
“妈咪也不知道耶!”女童母亲看向他。
见两双眼睛望着自己,周允宽只得开口道:“妹妹,老师肚子有点不舒服,你来之前,她有打电话回来说会晚一点点进来,老师还说,她会买糖果回来请你吃,要你乖乖等她。”
他的小情人出门前只跟他说最近常闹肚子疼,要刘姨陪她去看病,他想开车送她们,两个人却神秘兮兮地不知道瞒他什么,还交代他要留在家里等来学画的学生。
这学生是透过张琇琇介绍来的。听说是张琇琇儿子班上同学的妹妹,因为先天听力受损,让爱画画的她在坊间找不到能够指导听障生的绘画班,所以经过张琇琇的介绍,找上自己的小情人学画。
“糖果我自己有喔。”女童献宝似地从吊带裙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她摊开小手说:“叔叔吃糖,爸比买的。”
周允宽看着那糖果,淡淡摇头。“你吃就好。”
耶!惫好叔叔没有说好,那她就可以多吃一颗了,女童笑着拆开包装,她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让周允宽莞尔,摇头忍俊不禁地笑。
兴奋地打开糖果纸,谁料到糖果就这么掉到地上,女童愣了下,弯身拾起就要往嘴里塞,一旁的母亲见状,手一探,拣起那颗糖。“掉地上了,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瘪。”
“可是妈咪你说过不吃掉会很浪费,雷公爷爷会打屁屁哦。”
母亲想了想,道:“那妈咪吃掉。”把糖放进嘴里了。
“你说过掉地上的不能吃……”女童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糖果被妈咪吃掉了。
“嗯……”母亲皱了下眉。“因为丢掉太浪费,但是掉地上了会有细菌,你吃了会生病,所以你不能吃;妈咪是大人,肚子比较强壮,吃掉到地上的糖果也不会肚子痛。”
女童认真想着,好半晌才甜甜地说:“我知道了!因为妈咪是大人,所以可以吃掉到地上的糖果,我是小人,所以我不能吃,对不对?”
小人?在座两个大人一时愣住,不由笑出来。周允宽笑得很愉悦,看着女童的目光甚是温柔。这孩子这么可爱、这么甜啊!他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像泥了。
如果他也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正当心思漫飞时,大门忽然开了,就见小情人站在玄关,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一见着他,眼儿一弯,就笑了。
阳光透过敞开的大门不客气地洒进来,在她身后晕出暖芒,周允宽起身走向她,温柔地问:“检查得怎么样?”
沈安婕摇摇头,笑说:“没事。”
她走进客厅,向女童母女道歉,并要她晚些再来接女童后,才转头看着他。“我先带她进去上课。”
他应了声,深深凝注着她牵孩子走进工作室的背影,那一大一小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比划着手语……他看着看着,突觉人生最美风景不过眼前这幕,心里就越发稳实。
在门口送走女童母亲后,见着随后进门的刘姨,开口就问:“检查真的没事吗?”
刘姨弯身换着室内鞋,像是考虑什么,好半晌才抬脸看着他。“她不让我说,说要自己想想看后再告诉你,不过我怕她乱想……”
“到底是怎么样?肠胃有问题吗?”刘姨一脸欲言又止,他一颗心提了起来。
“你没避孕吗?”
闻言,周允宽一怔,脑袋像被填入三秒胶一样,一时半刻竟没法运转,答不出话。
“傻啦?”刘姨推了下他。
他回过神来,脸色略不自然。“是有一次。”他想了想,确实是有一次没避,就这么准?所以她才不让他带她去医院?
刘姨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七周了,这是妈妈手册,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多嘴,你想想看要怎么做,不过我还是要劝劝你,她这样跟着你没名没分,现在又有绘画班的家长进出,人家总会问,上次我就听见一个家长问她什么时候结婚,你要她一个女生怎么去说这种事?我是看不懂你在想什么,要她搬过来,又没有什么表示。”摆摆手,又道:“不念你了,最近看她吃不下东西,我先去熬点汤给她喝。”
周允宽闻言,心情甚是复杂,他其实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她还年轻,现在就用婚姻束缚她好像太不公平。低头,他看着那本写着她名字的册子,心头有些闷。
背孕这种事情不算小,她怎么不跟他说?
是夜,当他走出浴室,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一手还贴在小肮上,神情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擦着半湿的发,周允宽走了过去,把毛巾随意扔在床上后,弯子贴着她的背,拿过她手中的梳子,帮她整理已经吹干的头发。她发质甚好,乌黑柔亮,缠在指间,又从指缝滑下……绕指柔啊,这样柔软的头发,像她这人一样,自己也就不知不觉被这样的柔软给包个扎实了。
他放下梳子,拉来她右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见她心不在焉,无视他存在,他张口轻咬了下她指端。
沈安婕轻颤了下,终于正眼瞧他。“你咬我……”她后来慢慢发觉,这性冷男人只是不去爱,真让他爱了,他就如休眠火山爆发般,源源的热情也是教她难抵挡。
“就咬你。”周允宽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她看着面前镜中映现的他,笑着摇头。
见她明明心事重重还硬装无事,他抬起她的手,看着镜里的她。“手这么漂亮,就是太单调了,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她轻笑。“画图会弄脏。”她常是满手颜料、墨水。
“脏了洗一洗就干净。”他轻抚了她右手无名指后,表情平静地又说:“今天来学画的那个孩子,很可爱。”
他这样东一句西一句,讲着没什么关连性的话,令她有些困惑。“对,那个学生很乖、很可爱。”
周允宽垂眸看她半晌,启唇问道:“早上去看医生,怎么说?”
“早、早上跟你说过没事啊!”她一双明眸慌转着,不明白他怎么又提起这事。“就是吃坏肚子而已,拉几逃谇子就没事了。”
周允宽点点头,墨邃目光不离她。“不用吃药?”
“……不用。”她心虚地垂下眼帘。
温热手掌突然贴上她小肮,她心一跳,抬眼见他一脸似笑非笑。“那你要小心一点,别把孩子也拉掉了。”
她像被噎住,半晌才睁着大眼问:“你知道了?”
“刘姨一回来就说了。”
“噢。”她咬住唇,不敢看他。
周允宽的手在她小肮上游移。这里孕育了他的孩子吗?真难以想象。
蓦地,热烫的眼泪落下,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抹水痕,他像被烫着似的迅速挪开手,片刻才抬起她脸,看进她眼底。“哭什么?”
沈安婕不说话,只一径掉泪,他抽了面纸把她的脸颊擦干净,一面却又教训起她来。“要当妈妈了,这么爱哭怎么行,以后孩子哭了,你也要跟着哭吗?”
她长睫颤颤,沾了点泪珠,可怜兮兮的。“你……要这个孩子?”
“我有说不要吗?”他微皱着眉看她,眉宇十分英俊,出口的话却又是一番教训。“这种事为什么不用告诉我?我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吗?怎么还是我问刘姨才知道的?”
她瞠目结舌地看他,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
“看来我是做得还不够,才让你以为我不要孩子。”周允宽拉起她的右手,厮磨着她的无名指。“明天一起去挑个戒指,刚才模了那么久,还是不确定你的指围,我没买过戒指给女孩,也觉得都这个年纪了,实在不适合搞那种下跪给惊喜的戏码,一起去挑倒比较实际。”
沈安婕瞅着他,细究他的话后,一脸古怪的表情。“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求婚。”
“我是啊!”他应得很干脆。
她蓦然红了脸,不知该作何反应,也才明白方纔那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是他的暗示。了解他不信爱情和婚姻,今日能走到这一步已属不易,她不敢奢想婚姻甚至是孩子;但想不到,感情走到这一步,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自在。
在她眼里读到不可置信,他哂笑,笑意清朗,没了恒常的冷漠和疏离。“不可否认,在要你搬来之前,我从来都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不过因为对像是你,我觉得可以接受,并想试试看,本来想着你还年轻,不必这么早就步入婚姻,但现在有孩子了,只好把结婚的计划提前。”他语声突转浓沉。“你愿意吗?愿意陪我一起试试看吗?”
她不否认这一刻是如此欢欣,却也有隐忧。“可是……万一孩子跟我一样……”
他微微一笑。“像你好啊,这么可爱。”
“不是说这个……”沈安婕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是我的耳朵……”
“喔。”他表情无波澜,像是不意外她提起这个,掌心又贴上她肚月复。“如果真是那样,我像她也是最幸福的孩子,妈妈会读唇语又会打手语,也没有丧失说话能力,这么棒的妈妈一定能教出很棒的孩子,她会是最让人疼爱的公主。”
她被轻易说服了,所以有些不服气地拍掉他的手,笑着说:“还不知道男生女生呢!”
“一定是女生,像你这样可爱的女生。”他唇角淡勾,暖意渗入眼角。
“可是我好像还没有做妈妈的心理准备。”先是怀孕、然后是他的求婚,快速得让她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虽然我这个年纪了,但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我们一起学习啊!”他笑了笑,突然将她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镜子,他俯在她耳畔,深眸直盯住镜里的她,说了句什么。
她的发丝挡住了他的唇,她看不见唇语,瞠他一眼。“说我坏话喔?”
周允宽笑了,微移身子,目光不移镜里的她,先是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再伸出左手握成拳,右手手心在握拳的左手上方绕了一圈后,又伸指指着她。
那是我爱你的手语,她有些不可置信,偏偏他的手势这样正确……沈安婕眼眶微微一热,吶吶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了手语?”
“只会这一句。”他老实承认。
她笑出来,那样甜蜜可爱。
他俯下脸,再次贴上她耳畔,一手撩开她发丝,让她确切看见自己的嘴。“我爱你,跟我结婚,好吗?”
微微的声波钻入她脆弱的耳朵,有些麻痒、有些酥软,他呼吸那样温暖,表情那样诚恳,这刻间,她像是听见他的声音似的,那样幸福。
片刻,她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笑,吻住她的唇。
在他眼里,她还是这样小,但他却也只想给她,他所能付出的所有疼爱和宠溺,不过就是被一个人爱上,然后爱上一个人而已。有她的日子,只会更美好。
那一夜的周允宽
“呼!看不出来这么瘦的人,也挺有重量。”吴秉贤一踏进屋子,就把几乎软瘫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放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醉成这样?以前也没看他这样醉过。”已经睡下的刘姨听见门铃响,下楼开门见到周允宽居然醉到要人扶进门时,着急地去弄了毛巾。
“今天帮我姐赢了离婚官司,孩子判给我姐,还要到了赡养费,晚上就约我去庆祝,本来好好的,后来我问他怎么没把那个听不见的妹妹带来一起吃饭时,他就变了个样,像被醉鬼附身一样猛灌酒……”吴秉贤喘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安婕!”周允宽突然坐起身来,眼神涣散。
“现在是怎样!”吴秉贤被这么一吓,也坐正了身子,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好友问:“刘姨,他沿路一直喊这个名字,那到底是谁?”
“安婕就是之前住在这里那个听不见的女孩,她——”
刘姨都来不及说完,就见周允宽靠上吴秉贤的肩头说:“安婕……你究竟去哪里了,怎么我都找不到你……我不是真的想要那么对你的……”他语气渐弱。
吴秉贤以为他大概睡着了,但随即又听他喃道:“我妈死得那么惨,爱情有什么可靠,你说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说出喜欢我的话来?你不说出来,我可以当作不知道的,你说了,我只能急着把你送走……去它的委托关系!”
他打了个酒嗝。“安婕……我好想你……”
吴秉贤僵着身子道:“我说周允宽,你发哪门子酒疯,看清楚我是谁!”
“秉贤,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不好意思还这样麻烦你。”刘姨拿着毛巾擦了擦周允宽的脸,叹口气,还真没见过他这种模样。
“刘姨,不要这样说啦,允宽是我朋友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知道这家伙醉了还有这种倾向……”吴秉贤起身,瞪着闭上眼的周允宽。
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番醉言醉语,也知道是那个听不见的妹妹让他这样失控。他摇摇头,帮着刘姨擦拭他的手脚,并等他在沙发上安稳睡了,又向刘姨问了他和那个妹妹之间的事后才离开。
天色微亮,窗台前几只麻雀清脆的叫声划破沉静,周允宽抬起手臂压上仍有些发痛的额头,好半晌后才想起什么,他放下手臂坐起身看着周遭,仍有些茫然。他在客厅睡了一夜?
甩了甩头后,记忆回溯。昨晚跟秉贤去吃饭,秉贤突然问起安婕,他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酒……所以他醉了?
身上还是昨日那套衣物,带着酒气,实在难闻,他揉了揉仍疼的太阳穴,起身上楼,步入房间的浴室,他放了热水,月兑去衣物丢进洗衣篮,果着精瘦身子对着镜面刷牙后,还刮了胡子。
踩进浴白,他沉躯,瞪着犹自冒着热气的水面,想不起来今天该做什么,思绪混沌不明。这宿醉惹的祸,要命。
片刻,周允宽埋入水面下,不知过了多久,水的压迫感让他思路顿时清明。
他想,那个女孩已经要考大学了,也算大人了,还需要他操什么心吗?
扬起脸,周允宽抹了把脸后起身,拉来毛巾,边擦着湿凉身子边一路走回房间;换上洁净的纯白色衬衫,挑了条领带系上,看着面前的穿衣镜调整领带后,他霍然想起,下午有一场刑事庭要开。
穿上西装外套,他透过镜子看着严谨冷傲的自己。
周允宽,是该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了。昨夜一场浓醉,已放纵了对她的思念,宣泄后,那女孩的身影,只能深藏在心了。
他对镜里的自己扯唇一笑后,提起公文包,满意地踏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