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辛柚罗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甫睁开眼,就看到宋君澜那张担心的脸。
“柚罗,大夫说你是太过疲劳才会晕倒,现在好多了吗?”宋君澜急切的问,无法忘怀她倒下时他所受到的强大冲击,那几乎快扯碎了他的心,他真痛恨自己让她吃苦。
看他眉头紧蹙,脸部线条也绷得冷硬,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安慰道:“我不要紧……”当她的视线落在他缠着白布的肩头时,不禁心疼的问:“倒是你的伤,还痛吗?”
宋君澜看她从昏迷前就一直惦着他的伤到现在,胸口郁闷得透不过气。“别管我的伤,你只要别再在我面前晕倒就好了。”
接着,他倏地低头吻了她,探进她樱唇里尝着她的甘甜蜜津,仿佛只有这么吻她才能确定她还好端端的。
辛柚罗几乎快承受不住他的热情,但受尽波折后的她却格外贪求他温暖的吻,她着迷的抬超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背回应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结束,她已被吻得双眼迷蒙、双颊酡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对了,这里是……”她发现这并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向家。”她这一问,让宋君澜脸色骤变,要不是她晕倒了,向允怀说曹县令或许会派人到她家里找她,否则他也不可能带她到向家避难。
辛柚罗接不上话,因为知道他和向家的关系,她可以理解他现在待在这里有多么不自在,他是为了她才勉强留下来的。
唉,她可以抚去他蹙拢的眉、冷硬的脸部线条,但他心里的伤,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替他抚平……
“吃粥吧。”宋君澜显然不想多谈任何有关向家的事,径自从桌上端起一碗由丫鬟送来的鲜鱼粥,拿起汤匙舀了一匙,吹凉一点想喂她。
辛柚罗看他这动作,都难为情起来了。“我自己吃就好……”
“张口。”他却将汤匙递到她唇边,要她听话吃下。
她只好红着脸让他喂,当温热的鱼粥滑入喉咙时,甜蜜也涌上她心头。“好好吃。”
他淡淡微笑,再舀了一口。“多吃一点。”
“你也吃嘛,要不那么大一碗,我吃不完。”
宋君澜拗不过她,只好自己先吃一口再喂她,一大碗鲜鱼粥就这么一起分食完了。看她吃饱后精神还不错,他提出想先行离去的意思。
“你要去哪?你要把我丢下?!”辛柚罗震惊不已。
“不是的,我会来接你。”宋君澜沉重地摇头。他怎么能待在向家?虽然他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忘记那个人,但这里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可是外头有很多官兵,躲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你要上哪去?”她怎能让他一个人又涉入险境?
咿呀——她问话的同时,门开了,原以为是向允怀来探视,却意外看见一位样貌斯文、面颊清瘦的老人。“向伯伯?”
这一月兑口叫唤,突然变得她局促不安,他们父子将怎么面对彼此?
向父待辛柚罗向来和蔼可亲,但这会儿神情却很是激动,眼里完全看不到她的人,只专注望着坐在床杨上的年轻男子。
是他吧?允怀说这个人认识玉梅……
他颤抖地问:“听说你认识一个叫宋玉梅的女人,你知道她人在哪吗?”这名字的主人,他已经找了许多年,一直在找……
宋君澜注视着眼前的老人,一下便认出他,当年娘亲卧病在榻他求救无门,只能无助看着娘亲阖上眼的过往全都袭上脑门,成了一双无形的厉爪撕裂着他的心,原来他说已经要放下仇恨其实并没有,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也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狠心抛弃他娘的男人,会用这么一双苦苦冀盼的眼神望着他,怎么可能……这人怎么还会想找娘?
宋君澜的心中被疑惑占满,情绪异常激动,这时,一双沁凉的小手覆住了他。
是柚罗,她看出他的异样,正一脸忧心的望着他。
他望向她,奇异的,焦躁万分的情绪竞因她迅速冷静下来。方才他是怎么了?
“我没事。”他微笑回握她的手,紧紧的,像是把她当成他的浮木。然后,他目光坦直的面对眼前的老人,听到自己语气平稳道:“你为什么会想找她?”
这一反问,向父脸上顿显懊悔,“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她,以为她嫁人了,没想到不是那么回事……”说着,他发现眼前这年轻人愈看愈像她。
“你……你长得还真像玉梅,五官深邃漂亮……你是她儿子?”他脸色一变,又想起玉梅当年一个人离开时,疑似怀有身孕……他颤抖着嗓子问:“孩子,你几岁了?你……是玉梅为我生下的儿子吗?”
听到向父的问话,宋君澜一度差点情绪崩溃,幸好辛柚罗始终握着他的手,她一轻捏他的手心,他马上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当初你嫌我娘是低贱的丫鬟才抛弃她,迎娶富商之女,让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现在你才问我是不是你儿子,这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吧。”
这冷嘲热讽的一串话间接证实向父的猜测,也让他脸色惨淡不已,心里很是痛楚。“你娘是这么说我的吗?说我嫌她低贱才抛弃她?也是,我们说好要一块私奔的,但她却被香荷给骗了,苦苦等不到我,自然是误会我了……”
宋君澜和辛柚罗听得面面相觑,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内幕?
“香荷是谁?”他马上追问。
向父重重一叹,目光幽远的回溯着往事。“香荷她也是向家的丫鬟,跟你娘是好姊妹,在你太爷拆散我跟你娘、把你娘赶出向家后,都是靠着香荷暗中安排我们见面的,岂料,在我们决定私奔的那一夜,她背叛了我们,让我们在不同的地方等待,最终两人都没等到对方。
“那一晚过后,我被你太爷关在房里惩罚,在关了几天后,他突然对我说,你娘拿了钱听她叔叔婶婶的话,嫁到隔壁村去了……我当然不相信,还为此逃家跑去看,却正巧看到她穿着大红嫁衣上了花轿,手上还戴着我送给她的手环……”
说到这,向父苦笑了声,嘲笑自己的愚昧,眼底也浮现哀伤。“当下我真的以为她背叛我嫁人了,赌气之下,才会答应跟允怀他娘成亲……”他顿了下,缓和了情绪再道:“一直到我成亲的第三年,香荷爬上我的床被我拒绝,她恼羞成怒才说出真相,原来她早爱慕我许久,你太爷当年答应要让她当我的妾,她才会帮忙拆散我和你娘,没想到你太爷还没兑现承诺就过世了……
“我也从中得知,你娘并没有嫁到隔壁村,听说她打死不嫁被关在柴房里,我看到的那个新娘不是她,那手环是从她手上抢来让人故意戴给我看的。后来,听说她有孕在身,被她叔叔婶婶赶了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竟误会她改嫁别人,我真不能原谅我自己。”向父说得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辛柚罗跟着潸然落泪,明明不是她的事,她却深刻的感受到哀感。
是老天爷在捉弄人吗?君澜的爹娘明明相爱着,却被迫分开……
宋君澜眼神空洞,完全无法承受这真相。那么这些年来,他究竟在恨什么?思念着这男人的娘亲岂不是更冤?因为她到死都不知道,这男人并没有抛弃她……
他语气平板、毫无生气的吐出这句话,“我娘她在十年前就过世了。”
“什么?!”向父脸色沉痛,跟枪的往后一倒,狼狈的勉强扶住桌缘。“她……怎么死的?”
宋君澜缓缓勾起嘲弄的唇角。“病死的。十年前我曾到向府拦下要出门的你,表明我是你的儿子,苦苦哀求你救我娘一命,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听我说话就要下人赶我走,所以,我娘后来等不及我凑医药费请大夫就死了。”
向父眼神流露惊骇,不愿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残酷的事。不可能的,他只要看到这张如此神似玉梅的脸,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仔细回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接着瞠大了眼,难不成当时那少年是……
“那一年曾有个花娘带着孩子来认我当爹想诈财,我以为你也是想藉此骗钱,便没去多注意你,可是,我明明有嘱咐下人给你些银子……”
宋君澜很诧异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咬了咬牙愤恨道:“我没拿到银子。”就算是同情他,当他是乞丐来施舍都好,只要有银子,他就能救娘了。
听到这话,向父知道肯定是下人没照他的吩咐做,万般自责说:“玉梅,对不住,我居然没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