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准她平常下班的时间,骑着机车来到她上班的大楼等她,甚至还赶时间到花店里买了一束她最爱的海芋,想给她一个惊喜,逗她开心。
岂料他才把车停在对面的路口待转,就看到女友的身影出现在公司楼下,而且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他想起那男人就是女友的老板,心里正觉他们一起下班的画面令他有些不是滋味时,他们居然还同时搭上了一辆银色进口车?!
男人似乎说了什么,她附和地点头,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双双系上安全带……
范晋轩错愕的脑中瞬间飘过几句她说过的话——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太想出门……”
“不用了,你来我这里不顺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那现在,眼前的这一幕算什么!她是因为要跟那个男人出去才拒绝他的约会,也不要他来接送的吗?
他愈想愈不可置信,过了马路后立刻急起直追,想上前去找她问个清楚……
但机车的速度终究跟不上四轮的汽车,加上交通号志的管制,他没多久就跟丢了那辆车。
“不可能,她不会骗我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信心喊话,在市区停停走走的同时,他的情绪也一步步踩煞车,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武断地误会她,就像上次她和那个男人在餐厅吃饭一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也许那个男人只是顺道送她回家而已……
对,他得先冷静下来,找她求证背后的原因。
她说她不舒服要回家,那么他就到她家去等她回来,再把事情问明白……
一路上,他数度提醒自己要平心静气地面对她。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始终等不到她回家的身影。
整整两个小时又二十三分钟,超过了可能因塞车而晚归的时间,他才拿起电话,拨给她……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切断,第二通也一样,然后过了一会儿她才回拨——
“你找我?”她拿着手机走出病房,跑到走廊的尽头讲电话。
“你在哪里?”他等待她的答案,相信她不可能会骗他,一定有什么理由——
“我……在家啊。”她顿了一下,照着原来的说法告诉他。
“你家?”他的心凉了一半,没料到她居然真的骗了他!
“当然呀,不然还有谁家。怎么了吗?”她作贼心虚地问他,内心忐忑不安,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问她身在何处。
“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身体又不舒服,待会儿我过去陪你好了。”他故意这么说,想听听她会不会改口,对他吐实。
“不要!”她连忙阻止,怕他真的跑到家里去找人,就算她现在赶回去也不可能比他先到家。
“呃……我又不是小阿子了,一个人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现在很困,正准备上床睡觉了。”她急急编出另一个谎来圆谎,心里不只紧张,还对这样欺骗他的自己感到很讨厌……
曾几何时,她和他之间有了这么多的秘密,以及接二连三的谎言,使得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一层层分隔两人的真心,愧对他对她的信任。
但如果她不这么做,他很可能会因为她而受苦的……
“这样啊,那我就不吵你了,祝你有个好梦。”他面色如铁地听着她一连串的扯谎,心中的愤怒还不及对她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女人竟会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欺骗他。
他震惊不已,惊愕到居然不敢当场拆穿她的谎话,质问她是否有一点变心的可能,因为那不仅会让双方难堪,也会彻底毁了那个在他心目中纯洁美好的形象……
“晚安。”她看到护士小姐来送药,于是没有再多说的结束对话,走回病房。
他伫立在路灯下,手中握着一束纯白的海芋花,仰望着她住的楼层,漆黑一片的老旧阳台就像他此时的心境一样空洞、幽暗,心底有股难以形容的凄冷……
她,真的变心了吗?
无解的问题,无声的答案。他和手中的海芋默默对望,在黯淡的灯光下,却已不能肯定它们是白还是灰……
这日,赵俞宁接到男朋友的电话——
“星期天中午?可是我已经约了人了。”她看着行事历上的字迹,不得不再推掉男友的邀约。
“谁?我认识吗?”他试探地问,其实脑中已经有头号“嫌疑人”。
有时候,信任就像堆骨牌一样,一张张的排列可以无限制的延伸下去,但一旦倒了一张,就有可能全盘皆毁,使他怀疑起之前目睹她和老板在餐厅吃饭,是不是也是场意外被他打断的浪漫约会,甚至还有其他他根本不知道的密会……
“你不认识,他是我以前的邻居。”她诚实地回答。
“你不是说以前常搬家,所以和过去的那些人都没什么往来了。”他立刻揪出她话中矛盾,代表他内心的质疑。
自从那日识破她的谎言后,他就一直隐忍着心中的猜忌与愤懑,明示暗示地提点她,期望她能主动给他一个解释,或者做些什么来重建他的信任,但她却只字未提,反而从那天后接二连三的推拒他的邀约,连讲电话的时间也愈来愈短,让他的疑虑像个黑洞似地不断扩大,几乎快把他逼疯了。
“嗯,有联络的人不多,只有几个人而已。”她简单地交代,没告诉他那个老邻居就是母亲的保险服务员,他们约好了要讨论母亲的医疗理赔,再一起到医院去探视母亲,所以不能失约。
“你知道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吗?”他冷声问道。算算他们都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想念他的感觉,反而三天两头说她有事要处理、和人有约,好像日子过得比他还忙。
“抱歉,因为我们刚好有点事要谈,还是改成星期六……”她看着行事历上的时间,很努力想找出陪他的空档。
“我说过我星期六要加班。”他语气更冷,觉得她愈来愈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阵子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感觉。
“哦,我忘了。”她抱歉地说,敲了下自己健忘的脑门。
“你最近好像常常会忘了我的存在。”他话中有话地暗讽,很难不合理推论这是不是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别人的缘故。
“对不起,我最近事情比较多。”她听得出他有些不悦,但这阵子她除了工作还要忙着四处询问贷款事宜,另外再打听有关癌症治疗的相关费用及后续照护,真的忙到有些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他太多。
况且要怎么在不让他发现母亲生病的情形下继续维系这段感情,现在对她而言也是个难题。偶尔在心力交瘁的时候,她甚至会不知不觉的对这段感情的可行性产生一丝犹豫,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料到的旁徨……
“是啊,我感觉得出来。”他自嘲地笑道,不过他需要的不是她的道歉,而是她忽略他的真正原因,他想把憋在心里的疑惑都问清楚。“你……”
嘟、嘟……
“对不起,我有插拨,晚点再打给你。”她看了眼手机上不认识的号码,连忙向他道别,最近因为有很多事需要联络,不敢漏接任何一通电话。
“喂?”
“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颇不客气的问话从电话里传来,赵俞宁心一惊,立刻认出对方的身分。
“伯母。”
“别叫得那么亲,我一点都不想跟你这种人沾上边,所以快拿着钱走人,别再死皮赖脸的跟我儿子耗下去了。”范母赶忙撇清关系,立即展现刻薄人的功力。
“我们的感情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赵俞宁郑重声明,尽可能的维持对长辈的礼貌,但听到这样羞辱人的话,谁都不可能没脾气。
“凡事都有价码,不要太高估自己的价值,继续故作清高了,你巴着我儿子的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钱……”范母冷嘲热讽,又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劝她做人不要这么贪得无厌,因小失大,到时候害范晋轩拿不到继承权,她也捞不到更大的好处。
“很抱歉,我现在在上班,不方便讲太久的私人电话,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吧,再见。”面对范母滔滔不绝的数落,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把持着最后一点礼貌挂上电话,并且将这个号码设为“拒绝接听”。
最近她成日为钱苦恼,心情已经够烦躁的,实在不怎么想再听到这种烦人的问题。
她合上行事历,喝口水、喘口气,身旁又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小骚动……
“你们看,“雷氏”的接班人配上财团的富家千金……啧啧啧,俊男配美女、集团加财团,这简直是王子和公主的梦幻组合嘛。”一个女同事拿着一本杂志对其他人说道。
赵俞宁一听到“雷氏集团”,也走过去向同事借了杂志来看看。那是一篇有关“雷氏”引进英国顶级家具品牌“MJ”的开幕记者会报导,但版面中更引人关注的焦点似乎是总经理雷恒泰与某金控集团千金之间究竟是情人还是朋友的八卦揣测……
“你又知道他会接手“雷氏”了?我之前看到一篇报导说雷董事长其实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耶,所以未来谁能成为公司的继承人还很难说。”一个男同事加入讨论行列。
“那只是八卦而已,谁不知道这几年来“雷氏”都是由雷恒泰在负责管理,摆明了是在训练接班人。况且等他娶了一个这么有来头的女人当老婆,背后多了岳父大人加持的光环,这下子还不稳坐龙椅?”女同事一脸着迷的站在“王子”那边,觉得“公主”的背景肯定能为未来的国王加分不少。
“对呀,你们看他爸在记者会上笑得那么开心,一副就是很满意这个儿子和未来媳妇的样子,除非另一个儿子有三头六臂,还从外头娶了一个仙女回来,不然恐怕很难比得过这个英俊又能干的雷恒泰了。”另一个女同事也附和地说道,指着报导里雷董事长笑呵呵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段八卦恋情乐见其成。
“有三头六臂?那不成了妖怪了!到时候他爸连认都不会认他就会先叫人把他扫地出门的,哈哈……”男同事开玩笑地大笑,没有引来其他女同事太大的共鸣,倒是让一旁的赵俞宁听得满月复愁云……
看着报导上郎才女貌的照片,双方用表格列出的显赫家世、学历、财力……
每一项都是她望尘莫及的高水准,硬生生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
她想着同事们刚才说过的话,甚至不由得记起范母句句现实的警告——
“为了得到他爸的认同,现在他往来的每个人都非常重要,更何况是交往的对象……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别成为挡住他前途的绊脚石,应该知所进退!”
一时间,赵俞宁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缩小了,变得飘渺、微弱……
心绪脆弱的她,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范晋轩重返雷家的绊脚石,挡住了他去寻找一个更好条件的女人帮他迈向大好前程,获得父亲的疼爱……
如果他身边没有她,是不是会过得更好、更轻松一点?
这个突然冒出头的想法,悄悄地盘踞在她心底,无声无息地动摇了她原本觉得两人非要相守到底的决心,也使她开始思考起自己这么坚持这段感情的原因究竟是真的为了他好,还是只是因为她自私的眷恋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