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死我了,害得我大白天就要酗酒,啊啊啊!现在我要怎么面对朱先生?现在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的助理!”强尼抓头发,一只脚啪啪啪不耐烦地打着节拍。
“你很吵。”薛守栩淡淡回道。
“吵?你说我吵?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办?刚刚那状况,那大好机会就要从你手上溜走——”
“强尼,我见到她了。”
强尼皱眉,顿了一下,问:“谁?”
“我家里墙上那张照片里的女人。”
“哪张?”强尼想了一下,哪张哪张?啊……“中间那张?学生服的漂亮小女生?”
“对,她过得不好。”薛守栩叹息。
曾经有一回,在柬埔寨拍到一个小男孩,他又黑又瘦,一脸无辜,薛守栩拍下他阳光下的笑脸,可是过了一年后,碰巧又回到当地拍照,却得知他因为被野兽所伤,没有看医生而死去的消息。
薛守栩有时候会想,他拍过的人,都去了哪里?
遇见夏茵的那天,他决定要隐瞒父亲往兴趣的方向跑,那天在他的记忆里占了太大重量,夏茵也被镶了进去,每回他想起自己下了这决定,就会想到那天的公园,那个好可爱的夏茵,所以这回遇见她,她的遭遇惹得他更在乎。
强尼脑筋动很快。“你就是说她忍辱负重?”
“可能吧。”薛守栩没正面回答,也没把那些谣言说出来,那太伤,他只是想谈谈,可是不想讲那些关于夏茵的毁谤与隐私。
“好吧,这我不管,你告诉我那张照片过了几年?”
“九年。”
强尼问:“她记得你吗?”听薛守栩提过那张照片的故事,很简单,是一场鲍园的小邂逅,那女孩很美却带着忧愁,一直活在薛守栩家的墙上,强尼看久了也好奇。
“记得。”他想起那天初次重逢时,她的眼色也是惊讶的,可是她很快回复镇定,表现疏离,故意好像不记得。
强尼笑呵呵。“九年她也记得?那么久时间,你有照片留存,她怎么会还记得?你想那么多干么?不觉得她还记得你这件事,就有够值得吗?”
这一提点,让薛守栩骇着。
九年,她还记得他。
惫记得他!
他这才惊喜,看了看强尼的笑容,他张唇说不出话。
强尼接着又说:“她该不会暗恋你九年吧?那也太痴情,又不知道你在哪里,如果真的是暗恋,拜托你介绍我跟她认识,这种孟姜女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我要认识这个奇葩。”
“不可能。”薛守栩摇头,强尼的话让他面对现实,她记得他就有够奇迹了,还有可能暗恋他九年?!
“好啦好啦,你现在说不可能我要录音,如果哪天你们搭上,我就要拿录音要胁你!”
薛守栩就喜欢强尼这点,他明明很烦恼,强尼还可以不正经,让他很轻松。
他笑了笑,说:“那我要她做我们这次展览发表活动的公关。”
“什么?!”强尼笑不出来了。
“你听到我刚刚说的了。”
“不行,合约已经签好了,展览的事也全部都交给朱翰他们负责了,你如果现在开条件会太耍大牌,别人会说你难搞、气焰嚣张,传出去你怎么办?”
“你就跟他说,我就这一个条件,其他全都配合。”薛守栩又补了一句:“无条件配合。”
强尼还是说不要,他们俩坚持来坚持去,最后还是小助理强尼低头,他哀怨地打电话去,刚刚还在想要怎么面对朱翰,现在马上就得硬着头皮……
“朱先生您好,我是薛守栩的助理,是、是,刚刚不好意思……薛先生的意思是有一个条件,希望可以指定发表活动的公关公司……对,其他都可以配合,不不不,您的团队很好……”
强尼的腰很软Q喔,他超级低姿态跟朱翰要求,讲了二十分钟捧朱翰,终于挂上电话,他恨恨瞪着薛守栩。“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成功没?”薛守栩急切道。
“你想得简单喔?”强尼哼哼叫。“朱翰要我们拿出资料来,他口气是软啦,说可以参考看看,还要开会决定,况且,又不是你一个人展览,朱翰说还要徵询另一方的意见。”
薛守栩耸耸肩。“这就交给你啦!”什么报告资料的,全交给强尼去沟通。
“我就知道!先说喔,不一定会成功。”强尼先打预防针,毕竟不是小展览,也不是个人展览,如果薛守栩口中说的那女人没有漂亮的经历,一定会被朱翰打回票。
薛守栩笑得开心。“如果成功就加薪!”
“加薪?哼,加薪可以弥补我受的耻辱吗?你明明为了私欲!”说什么加薪,还说成功才加薪?!如果不成功啊不就做白工?强尼指着薛守栩,哇啦哇啦叫。
“别把我说得这样窝囊。”薛守栩站起来,他比强尼高半个头,由上而下君临天下貌,很嚣张。“我查过了喔,她办过不少艺术发表会,有这能耐,我很清醒,不昏庸。”
不昏庸?!强尼冷笑,闷声灌酒去,懒得跟他辩。
这个周末,天气闷热,创下历史高温,夏茵躲在她的小鲍寓里,不敢出门跟太阳串门子。
单人床上,她穿着清凉,背心短裤,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电扇轰轰在转,她租下的这间老公寓,没装冷气,得忍受夏日高温,可今天还真热,她瘫在床上,不想动。
手机在客厅充电,她关机,以免充电途中还有人打电话来,尤其是找她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她想休息赖床上,不想冲过去接电话弄得满身汗。
紧邻单人床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台白色笔电,开着机,播放轻飘飘的音乐,女声用法文歌唱,旋律像弹跳的玉珠,很可爱,她很喜欢。
突然,电脑桌面跳出一个视窗,她MSN还开着,有人加她好友,她支起身看了一眼。
她的名片上印有MSN帐号,常有工作伙伴会加她MSN方便谈公事,这很正常,她懒洋洋地敲了下滑鼠,看了眼新增好友的视窗,看见上面写——
我是薛守栩。
这五个字,让夏茵跳起,她呆看着萤幕,忽然不知如何反应。
薛守栩……
她没忘记那天的各持己见,一直没忘,心口其实还撼着,可是她很厉害喔,可以忽略得很彻底,故意不想起,反正活动结束后就不会再见面,即使这个不再见面的想法让她觉得心又难过起来……
她呆了几秒,手指却自动自发按下同意新增好友,她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不知道他找她什么事?还来不及猜想这些,一个视窗跳出,登登登的罐头音效出现,薛守栩来了讯息——
我有事找你,你手机没开,可不可以出来见面?一下就好。
她呆呆看着那行字。找她干么?有事?什么事?她很好奇,尤其是薛守栩的邀约,她很难很难拒绝……
一分钟后,她回了两个字——
在哪?
薛守栩的回话在几秒内传来——
当代艺术馆,我有展览想看。
她看着,笑了,他说有事要跟她谈,结果又说要看展览,他到底想干么?还是他又要看展览、又要找她谈事情?刚刚还说出来一下就好。
夏茵微笑着打字——
从我家过去大概要一个小时。
他很快回——
没关系,我二十分钟就到,我等你。
夏茵想要叫他别那么快出门,可是要打字时,他已经下线,薛守栩整个人像急惊风,跟她约好就离线,得到约定地点才找得到他。
败强势啊!让她没办法罗哩罗嗦找藉口拒绝,她换上T恤牛仔裤,长发随便梳了一下,很快出门到巷口招计程车,赴约去。
不想这么赶,可是一想到薛守栩在等,她还是连衣服也没挑、头发也没梳整,最后只能在计程车上懊悔,然后,还一边催计程车司机可不可以快点——
她怎么了啊?也感染他的心急了?
四十五分钟后,夏茵到了当代艺术馆。
一眼就看见薛守栩,他还是那件白T恤,在阳光下好闪耀,浅蓝色牛仔裤让他看起来很清爽,他走过来,热络看着她。
因为他的目光,让她紧张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太邋遢,所以让他骇着?她慌张地转移话题。“你找我?”
她真可爱。
薛守栩看着她的模样——素颜,简单休闲装扮,长发披散,大眼睛盛满疑惑,雪白皮肤让她看起来好无辜。
她更像那个照片里的女孩了,简直一模一样,他胸口涌起丰沛情感,好像那个小鲍园又出现在眼前,那只小摆狗又在那边懒洋洋地睡觉。
“等等再说。”他拉着她一起去看展,一边说:“真巧,正好这几天我想找时间来看,择日不如撞日,我想跟你分享我喜欢的摄影师。”
她一路被他带着走,在展馆穿梭,从简介上面知道他喜欢的摄影师叫大卫?拉夏培尔,她没听过这名字,只能从摄影了解这个人了……
当第一张展出照片跳入夏茵的视野里时,她忘记薛守栩找她来这的目的了,因为她也被那一张张缤纷照片给狠狠吸引,她微微张唇,像误入奇境的爱丽丝,对每一张照片都充满兴趣。
薛守栩看着她震撼表情,很得意,觉得与有荣焉,从她的表情,看出她也喜欢大卫?拉夏培尔带点戏谑的摄影风格,色彩丰富强烈的照片很有意象,更有张力,有些甚至带点警示与预言的味道,正对他的胃口。
看完展,出来后,她忍不住说:“太棒了!这些照片真美,里面的人好像都有灵魂,每张都让人震撼,我觉得好感动……”
薛守栩笑了,阳光下,他与她站在灰砖道旁,一些艺术展出作品旁边,树荫遮住她一半的侧脸,他伸出手拉她一把,他们躲进树荫下对视着。
他故意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真奇怪,那天的不欢而散在今天消失无踪,他们本来各持己见,现在见面,好像那些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薛守栩忽然在这刹那明了,他气她任由别人辱骂,可是却因为自己强硬要她去争取辩白机会,让他们之间产生伤害,但这没必要啊,他们之间可以这样和平,他却为了其他事情找她争吵……没错,他在乎她被骂,可是也在乎他们之间的缘分,所以,他问自己,何必呢?
浪费时间,为了别的事情闹得不愉快,值得吗?
“你一定猜不到我有什么事跟你说。”
她扬眉看他。“我猜不到。”
“等等,先说一下,那天的事情,我们忘了好不好?”他态度坦率,想到什么说什么。
夏茵定定看着他,本来她就没打算计较,要完全忘记有点难,但忽略是她的专长……然后,她点点头。
“好,那我要谈正事了。”他笑了,笑容让他看起来很耀眼。“找你是因为我也要开展了。”
她呆了一下,随即讶异惊呼:“真的?!”
薛守栩点头,静静看着她一直说恭喜,她飞扬的眉睫染上喜悦,藏不住的真心祝福从她的笑容化开,他很难不感动,她为他高兴的诚挚表情印上他心中虚构的照相机。
他故意清清嗓子,很神秘地说:“然后我要找你帮我办发表会。”
是多亏了强尼,他做出了一份很完美的报告书,也幸亏夏茵所待的公关公司在业界颇具名声,稍稍打探下,光是公司网站上就有很多活动案例,这些都让强尼借题发挥,让朱翰跟另一方合展人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