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给我把你的嘴巴闭上,然后去睡觉。”
奥?“少爷您还不睡吗?”
主子不睡,叫他这个小苞班怎么睡?再说,茉儿小姐怎么办?少爷不是打算和茉儿小姐耗一夜吧?
“下去吧。”阎爵直接下令,走回案前又开始翻起账册来了。
濒旺看了主子一眼,不知为何,虽然主子带回了一位婉心姑娘,明着说要她帮忙察看账册,可主子的工作量似乎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近日来翻看账册的时间越来越多。
“是,小的退下了,主子您也早点休息。”虽然疑问一堆,霍旺还是鼻子模模退下了。
“嗯。”阎爵才觉耳根子清静些,未料,刚走出书房门的霍旺转眼之间又跑进来——
“又有何事?”看来是他这个主子当得太好脾性,才让这小子常常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少爷,婉心姑娘也陪着茉儿小姐一起在外头淋雨了……说是要帮茉儿小姐求您的情……”
闻言,阎爵挑了挑眉,默然不语。
这个庄婉心……凑什么闹来着?
雨,半点没有停歇的迹象,而且越来越大,那豆大的雨打在身上不仅疼,还疼得紧,连眼睛都要睁不开。
罢连茉儿望着身边陪她一起站的庄婉心,忍不住又开了口:“婉心姑娘,你赶快回房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你若病了,让我怎么跟阎爵交代?你我也不是那种生死与共的关系,不必为我这样的。”
庄婉心回以淡淡一笑,“我若因此病了,茉儿姊姊不也要病了吗?若阎大哥真在意我的身体,自然不会让我在雨中待太久,如此,茉儿姊姊也不必一直待在这里了,姊姊就莫为妹妹挂心了。”
意思就是,如果待会儿阎爵出来请她进书房,就表示阎爵是舍不得她庄婉心,而不是赫连茉儿了?
罢连茉儿望着庄婉心,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何滋味?感动吗?好像有那么一点,可是又不是很多,直觉里,总觉得这庄婉心虽然端庄娴淑又识大体,却不完全是因为替她求情而来……说来说去她跟她根本与陌路人一般,承她这份情,她并不是很乐意的。
再说……如果阎爵因为庄婉心而选择放弃跟她冷战,那她执意站在这里有何意义?她又不是真被她罚站的!之所以一直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祈求他真心的原谅,若不是,她何苦来哉?
“婉心姑娘真的不必如此的。”赫连茉儿轻轻扯唇,嘀咕了声,她仰望着天,因为太冷,几乎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
蓦地一阵晕眩袭来,让她踉跄了几步,她摇摇头再摇摇头,想要把那股晕眩感给排除,却发现自己头沉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在上面似的。
“阎大哥……”
她听见一旁的婉心在唤着,微微睁眼,看见一双白色的鞋正伫立在她前方几步之遥。
阎爵还是出来了,因为庄婉心。
舍不得她淋一会儿雨,所以马上就出来了。
罢连茉儿连脸都不想抬起,垂着眼只看着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裙摆。
“你在干什么?这样淋雨,就不怕病着了吗?”阎爵的伞移到庄婉心头上,满脸的无奈。
庄婉心仰头朝他微微一笑,“婉心才站一会儿不打紧,就求您让茉儿姊姊进屋去吧,姑娘家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
闻言,阎爵的黑眸落在一旁的赫连茉儿脸上,她湿得整头整脸整身,纤细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怕是早就冻坏了。
“进去吧,茉儿。”他终于开口,把手中的另一支伞递给她。
就算有再大的怒气,经过她这夜以行动深切反省之后,他还能气得下去吗?倒是头一次见识到她这固执的脾性,从小到大,这丫头除了想嫁他这个念头根深柢固外,他还真没见她对哪件事这么拗的,宁可让他生气也不对他透露出半个字。
罢连茉儿被大雨打得快睁不开的眸子,幽幽、幽幽地望住他和依偎在他伞下的女子。
他出来是因为心疼婉心,不是她。
这一点明明白白的,让茉儿的心揪着疼。
“不了。”她小小声的说了句,没有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伞,慢慢地转身走开。
走在大雨中,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缓缓地落下,和着大雨,在她苍白无比的脸上漫开。
为了让他消气,在外面让多久、淋再多的雨,就算脚酸得要命、身子冻得要死,她都无所谓的,一滴泪也没掉,一声也没吭。
可……现在的她真的好想好想哭,眼眶热得都发痛了,不哭一哭不行,因为怕眼睛会痛到瞎……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要失去阎爵……
晕眩感在这一瞬间漫天漫地朝她席卷而来,终是,她双脚一软,就在她的身子不支即将落地的前一刻,稳稳地落入一双强而有力的臂弯里——
罢连茉儿这病来得又急又快,本来以为是一般的伤寒,赫连山庄的大夫前来看了几次诊,开了好几道药方子,她的病却没啥起色,还是昏睡在床,换了几个大夫都对阎爵摇头,让他火速暗中派人去寻无梦。
二十年来,在赫连山庄内,这医术能比得上茉儿她爹的,没再有过任一人,偏偏在这个当下无梦不在……
懊死的!阎爵在心里低咒过数百次,守在赫连茉儿的床边,他也暗暗自责了数百次。
这日,阎家堡大厅出奇的静寂。
一向以温文气质及俊雅仪表出了名的阎家少爷,数日来几乎不修边幅,满脸风霜,看着人的时候,这目光让人打从脚底就冷起来,大家都知道,这全都是因为茉儿小姐突来的病。
“除了赫连山庄,就没其他地方有好大夫了吗?”阎爵气闷的瞪着底下一群人,那些全都是赫连山庄的大夫,只会对他摇头,再想倚赖他们,恐怕茉儿的命也要不保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才有人开了尊口——
“是有一位常在都城边境替人看病的老婆婆,大家都叫她龙半仙,据说龙老婆婆医术超群,十来天前一夜之间就救了一整村的人,那村子里的人患了怪病,先是胸口闷痛,然后高烧昏迷,时睡时醒,而且这病惫具有感染性,一下子便传染全村的人,因此找不到能医治的大夫,当地的地方官甚至还想放一把火烧了那个村子以绝恶疾,没想到龙老婆婆突然出现,才过一夜,生病的人奇迹似的康复大半,烧退了不说,几个时辰后就清醒了,这几日这事儿传遍了都城内外。”
说话的是阎家堡的一名家丁,近日他刚出堡回来,才知赫连家小姐重病一事,又闻众大夫束手无策,这才胆敢把一个传言之中的人给提报上来。
阎爵闻言一喜,起身迎向那人,“她人在哪儿?”
“禀堡主,居无定所,没人知道她住哪儿,但生病的人总会在都城门外的摊子前等她出现,虽然不一定何时会出现,但只要她进城便会经过那儿。”
“那就派人给我守在那里,人一出现,就把她请到堡里来。”阎爵下令,又转向总管霍桑,“霍叔,找个探子把这人查出来,光守着也不是办法。”
“是,少爷。”
“还有……梦叔仍然没消息吗?”
“是,正全力找寻中。”
“要快!”
“小的知道。”
阴阴的天,下着雨。
种满樱花的湖畔,茉儿撑着把花伞,小小的脸儿仰望着天空飘下的细雨,露出一朵很甜很美的笑。
他慢慢朝她走近,为她一脸灿烂可人的笑意而释然许多。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如此企盼又奢望着看到她的笑容,甚至,愿意迈开步子走向她。
可,不知为何,这一回他竟怎么也接近不了她,不管怎么往前走,他都碰触不到她……
他有些急了,步伐更快,想使轻功飞到她身边,可她却比他更快,永远都在他伸手触不到的距离。
“站住!茉儿!”他急喝,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何一直抓不到她?
茉儿还是对着他笑,对他的大吼大叫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为什么要叫住我?你不是不喜欢我缠着你?”
是,对,没错,他不喜欢她老兜着他转,从小在他后面跟着,然后阎爵阎爵地叫着他的样子,因为她跟不上就会哭,又不爱看书,他在翻书她就在旁边玩泥巴,常常弄得他一身都是土,有时还会不小心吃进她丢过来的沙尘。
这样就罢,这丫头天生就是他的克星,打小便八风吹不动的他常为了她动手跟人家打架,虽然她看起来一副天真活泼又美丽的可爱乐观模样,但每当有小娃取笑她是个没爹的孩子,又说她娘的种种坏话时,明着她会扑过去跟人家大干一场,却每每打输,暗地里哭得伤心欲绝,到最后他只好去找对方单挑,警告他们以后不准靠近她、说她爹娘的任何不是,惹得那些娃儿们每次看到他就跑得比鬼还快,害他成了一个坏人,没朋友。
再者,因为她常常说长大以后要当他的新娘,不管大人还是小阿看见他们都偷偷在背后笑,他耳尖眼利,怎会不知?着实让人心烦不已!
说来说去,她的存在对当时也是小娃的他的人生而言,代表的是一片混乱与麻烦,一直到他十五岁上山拜师学艺后,他才算是摆月兑了。
但,或许是因为太习惯她的存在,在离开她的八年岁月里,他还是会常常想到她,回家时总会记得带点东西给她玩,然后她又会乐得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他会让她抱,但不会回抱她,可能她打小在酒楼里长大,一点都没有男女之防,然而他至少长她三岁,又深得娘亲教诲,怎会随她胡闹?
可啊可,他着着实实明白,他喜欢她每次快乐的冲过来抱住他的感觉,踏踏实实的让他感到回到家,有人在等待着他的那种幸福。
“我不喜欢你,你还不是爱缠着我,怎么这回不缠了?”回过神来,他再次提气往她飞去,却依然连她的衣角都抓不着。
不可能的……
这丫头根本就不懂武,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快?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茉儿笑着对他说:“我不会再缠着你了,阎爵。”
“为什么?”应该高兴的,但他却莫名的气闷。
“因为我要走了。”
“去哪儿?”
“天上。”
天上?他皱眉,不明白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过来。”他朝她伸出手,不追了,因为他发现他根本追不到她,除非她自己愿意过来。
她却对他摇摇头,“我要走了,阎爵,没有我在身边,你一定要过得更好喔,饭要好好吃,觉要好好睡,不要再常常皱着眉头,也不要因为要躲我而绕远路走了,这样,我在天上才会开心——”
“闭嘴!你过来,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他不想再听她说那些浑活,伸手想把她给抓过来——
却什么都抓不着……
她像轻烟,消失了,这回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懊死的!“你给我回来!茉儿!快给我回来!你一向听我的话,这回也要听我的,马上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他慌了、乱了,气急败坏地,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他亟欲去抓住那抹早已消失的身影,却怎么抓也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