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做什么?她没有抬起头,却能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她的心跳如雷,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她的紧张一览无遗,小手收紧,牢牢地抓着身边人的胳膊。
敬志远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目光越发深不可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赏给她身边的“未婚夫”,他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探究,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她。
明眼人很容易看出现在尴尬的状况,彭和奇对于敬志远的表现觉得很奇怪,难道他对刘紫苏有意思?
一个是旁若无人地注视,而他身边的“妹妹”则是不知所措地想要逃离。
彭和奇不了解敬志远,却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向来温婉,没有太大的喜怒哀乐,对凡事都是随遇而安的态度,为何现在在敬志远面前,反而那么局促不安?
“紫苏,妳和敬总裁认识?”
摇摇头,又摇摇头,刘紫苏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她气自己的不知所措,只不过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他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为什么她就是那么怕他!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宣布订婚宴正式开始,有请两位新人上前。
宴会中的灯光追逐到新人身上,两个人再次成为全场焦点,这才是订婚宴的重头戏,他们要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携手倒入香槟,然后共跳第一支舞。
刘紫苏这才算松了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场中央,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个陌生的男人。
可是,这么多人,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用去看,她就知道,他就在她的身后。
“我宣布……”主持人的声音激情四溢,刘紫苏屏住棒吸去听他说的话。
“彭和奇先生和刘紫苏小姐的订婚仪式正式开始,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淹没了烦乱的思绪,却消不去大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
“砰”地一下,大门骤然被人推开,有个男人高喊了一声:“我不同意!”
少年的声音穿透黑雾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彷佛就在自己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喜欢妳,我会折磨妳……
梦魇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逃跑,必须去听着残忍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她当时年幼的心里,可是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那么痛?
懊似有风吹在她的身上,连心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黑雾被风吹散,她看见有人推门进来,那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长相,却能听到他扬声向她高声喊着。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她本不在乎的,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听得真真切切。
他说:“妳以为彭家为什么收养妳,为什么彭和奇会娶妳?因为他们彭家的独子根本不喜欢女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妳的!”
不喜欢妳,不喜欢妳……无数的声音同时响起,有八岁那年少年清冷的声音,有十四岁那年她蹲在书房外听见养父母的无奈,有那个陌生男子的嘲笑……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人是真正喜欢她的!
泪水滑落脸颊,风势更猛了些,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一个激灵,在难忍的心绞中,刘紫苏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可是心痛的感觉却那么真实的存在,没有因为梦醒而退去,她的心好痛好痛。
大汗淋淋,眼泪如织,她抬起手擦了一把,却发现自己是赤果地躺在床上,就连这间房子都是陌生的。
这是哪里?她发生了什么?
不由得想起那个梦,梦里的声音犹在耳边,她想起来了,那哪里是梦,只不过是现实中的一个缩影,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之前突发的状况让她想起来了时候,她疲惫不堪地缩起身子,抱着双腿,不想回忆却又无法回避的现实。
现在额头上还隐隐作痛,那是她磕撞在桌脚时留下的伤疤,血迹已经干了,那个人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哥哥吧,不然不会那么歇斯底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怕背上世俗嫌恶的目光闯进订婚宴,向所有媒体说出事实的真相。
就连她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原来彭和奇是喜欢男人的。
从小就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喜欢和女孩子亲近,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十四岁那年听见养父母焦虑的声音,想要让她将来嫁给彭和奇。
原来他们也是在那时发现自己十七岁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还不怕死的和他们摊牌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怎么可以!哪怕如今是在开放的社会下,同性恋还是不能被所有人接受,更何况彭家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彭氏集团的,没听过哪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是同性恋,就算父母同意,投资者也不会买账。
所以她才被牺牲了,多年养育的孤女,终于有了被利用的价值,怀有感恩之心的她是不可能拒绝的,本以为和不相爱的人结婚是最悲哀的,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深渊等着她。
笑话,一切都是笑话,悲伤让刘紫苏忘记现在尴尬的处境,被揭发的事实比起现在没穿衣服更加令她伤心,没人会怜悯她,没有人喜欢她……
这样的命运除了接受,她根本无能为力。
又起了风,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忽然,“啪嗒”一声轻响,让她紧绷的神经弹了一下,这才注意起周围的情况。
屋里有人!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看向站在窗口的人,屋里黑漆漆的,只有他手指点燃的火花曝露了他的样貌。
刘紫苏瞪大了双眼,差点叫出来,是他!
“醒了?嗯?”吐出一口烟圈,敬志远的声音慵懒至极,敛去往昔的威严,深邃的眼神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从她醒来他就一直在观察她,应该是作了什么梦,她睡得一直很不安稳,醒过来又继续地哭,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因婚姻的美梦破碎而嚎啕大哭,她只是隐忍地小声低泣。
她没有发现他,一直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他既不急着掠夺,也不轻易去招惹她,已经到手的猎物,从来逃不出过他的手心。
刘紫苏在脑中迅速回忆订婚宴中的场景,彭和奇的同人冲了进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媒体面前说要讨回个公道。
当时场面乱极了,看热闹的,采访的,推推嚷嚷地,她就被那个叫陈东宁的男人推了一把,撞到桌脚就昏倒了。
绑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她为什么……为什么一丝不挂?
她慌乱地想找东西遮掩自己赤果的身体,可是床上连个枕头都没有,只有凌乱的床单,来不及思考,迅速跳在地上抽出床单披在身上。
一连串动作下来,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在颤抖着,“敬先生怎么会是你……这是哪里?”
房间大得吓人,却只有一张床,和这个男人共处一室,连空气都是凝结的,她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敬志远没有温度低回答:“我家。”
“为什么我会在你家!”她的心再一次慌乱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昏倒前的记忆总该有吧。”
冷酷的声音却让她的心都在颤抖,她不想听,不想再去回忆那个片段。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天亮后,她依然是彭和奇的未婚妻,逃不掉的,哪怕是全世界都在嘲笑,自己未来的丈夫是喜欢男人的,她也无法抗拒这样的安排,她本就没有家,彭家收养了她,她必须报恩的。
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如果一抬起胳膊,身上的床单就会掉落。
灯突然亮了,敬志远按下开关,就看见她一脸泪痕,神色哀伤,似乎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
突然受到亮光的刺激,她瞇了瞇眼睛,却没有开口说话。
捻灭手中的烟头,他走到刘紫苏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难得好心地告诉她:“既然记得昏倒前的事,那么妳一定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嗯?”
“不!”
唉怕地摇着头,想要后退,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腰,隔着单薄的床单,她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瞬间凉进了她的心里。
比起后来发生的事,她其实更畏惧眼前的男人,哪怕他们根本不熟,也没交谈几句,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有本事让她恐惧,说出来的话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不想知道,不想!
她继续摇着头,敬志远另一只手却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慢慢靠近她,整张脸都贴近了她,鼻子都碰到了一起。
“可是我想说。”
残酷的声音说出残酷的事实,就是残酷的命运。
“彭和奇一直想和同远集团合作,所以总是想尽了办法巴结我。”
刘紫苏抓着床单,咬紧了牙关,她根本无法不听他说下去。
想到当时混乱的场面,敬志远的笑容冷了下来,当他看见刘紫苏被撞昏,他的心似乎也被什么撞了一下,不是疼,而是爆炸开来。
他没有走上前,只是冷冷地旁观着一切,不知道彭和奇是急中生智,还是真的看出了他的喜好,居然在第一时间和他谈了条件。
彭和奇在角落里,一脸哀求,“只要两家集团合作让彭氏度过难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大家都是明白人,彭氏集团的股票正小幅度下跌,如果这次订婚宴被曝光,那么即将面临跌停板。
“任何代价?”没有兴趣地反问,敬志远的目光扫过被安置在沙发上昏迷的小女人,额头被撞破,流了血。
他的心一直在缩紧,真是令人厌恶的感觉!
“包括我的未婚妻,只要敬总裁肯帮我……”
“呵。”短促的冷笑,“我从不夺人所好,既然是你的未婚妻……”
他阴冷的声音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话没说完,彭和奇恍然大悟地抢白道:“不不,敬总裁刚才您也听见了,我是喜欢男人的……紫苏跟着我也只是为了报恩,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识时务者为俊杰,彭和奇还算个上道的商人,敬志远终于笑了……
从短暂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女人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慢慢模索着她精致的下巴,继续说道:“所以,他把妳送给了我。”
猛地一颤,大眼睛倏然睁开,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他……把我送给了你?凭什么?为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做!我不会同意的!”
谤本无法做到淡定,今夜有太多的意外,本就不牢固的世界,在所有真相面前轰然倒塌。
她做不到歇斯底里,却也试着在发问,问出来后,她又觉得无力,她哪有什么资格去质问,这些年来,她不是一直被其他人安排命运吗?
“不同意?”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敬志远松开了手。
他们也算认识了多年,虽算不上彼此熟悉,但他对她这些年的经历调查得清清楚楚。
数据上的刘紫苏从来不会拒绝朋友和亲人的任何要求,她现在敢在他面前说“不同意”?
“好,那么妳就从这里离开吧,我从不喜欢勉强人。”
罢走到床边坐下,敬志远就看到她真的光着脚往外走,他像是想起什么,好心地提醒道:“妳走可以,我不拦着,但妳来的时候,是被彭和奇一丝不挂地送进来,我想我们既然没有任何关系,妳身上的床单……是不是能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