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蓝色小车在黄昏时分自公路转进小镇,放缓了车速,驾驶降下车窗,与街道旁行走、慢跑的镇民打了招呼,最后,把车停在镇上的酒吧门前。
斑壮的男人下了车,打开后车厢,将酒箱扛进酒吧里。
此刻正是晚餐时间,自然不到酒吧的营业时间,男人进了酒吧,看见吧台里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酒保,手上拿着抹布正仔细地擦拭玻璃酒杯。此时的酒吧里闻不到浓郁的烟酒气息,反而有股木头房子特有的沉稳气味。
由于他进门时牵动了门板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引起酒保注意。
“诺顿,你回来了!”酒保见他进门,露出大大的笑容,立刻丢下手中酒杯,甩着抹布往他走来。“你去隔壁镇这段时间,镇上出了大事!”
“嗯哼。”诺顿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谁教这座小镇连谁家养的鸡孵出了一只鸭都是天大的消息,他有兴趣才有鬼!
“中午时镇上来了一个外地人,还是个女人!”
不过是个女人,有什么好稀奇的?转念一想,杰森才二十二岁,还没有存够离开镇上到城里的钱,小镇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还是个女人,自然会有这种兴奋的反应。
“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他对女人没兴趣,但对消遣员工有很大的兴趣。
“不只是这样,金警长带她去找瑞克,瑞克把对面那栋房子以一个月四百美金的价钱租给了她。”
“哈。”诺顿笑出来。“这么说来,这个女人不只是长得还不错,而是长得非常不错了。”能让眼里只有钱的瑞克用那种低价租掉镇上目前最好的空房,肯定有问题。
“而且那个女人一搬进去就开始烤派分送邻居,她烤派的功力很厉害,连玛姬都服气,跟她要了食谱。诺顿,你也知道玛姬的个性,她会给谁好脸色看?尤其还是个女人!”
玛姬,镇长的女儿,小镇上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一枚。
“喔。”这个诺顿就有兴趣了,他在这个镇上住了六年,接手酒吧也有四年时间,那位佳丽可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镇上来了什么人、那些单身了很久,急欲找到春天的男人们,对于这位女士有什么幻想,他都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这人来到镇上不过短短一个下午就收服了这么多人,还拉拢了警长和镇长的女儿……这个女人值得探索。
“那女人烤的派非常美味,我们也分了一个,你瞧。”亚力捧出了那个只剩下一半的派。
“消失的那一半进了你胃里?”诺顿嘲笑亚力。“真感谢你为我留晚餐!”
反正也饿了,诺顿取了一块派,咬了一口—这味道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吃,难怪玛姬会讨食谱,不过这苹果派的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不、不可能,他想太多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乡下小镇里?
摇摇头,笑自己想太多,他两三口吃完派,让亚力快快做开店的准备。
晚上八点,酒吧点亮了营业灯。
吃完晚餐的镇民,三三两两来到了镇上唯一的酒吧,进门时顺手在门口抓了一把免费的花生,有的坐到吧台,有的挑了桌位,点一瓶啤酒喝了起来,也开始聊起天。
不过今晚的话题不是下个月举行的花车游行,也不是下周教会举办的烤肉大会,而是今天来到镇上的那个女人。
“听说警长这周五约她吃晚餐。”晚餐,意味着进一步。
“不是吧?我听说玛姬邀她一起加入游行练习,玛姬不会喜欢她身边的女孩跟警长有不正常的关系。”
“她烤的派太好吃了—”
诺顿和几个熟识的常客打招呼时,就听到那些人闲聊的话题依旧是那个女人。
这里的人生活单纯到近乎无聊的地步,一个外人就能八卦很久,诺顿想,那个女人能让镇上热闹一阵子了。
酒吧里人越来越多,点唱机一首接一首,在晚上九点的时候,诺顿正整理外场的空桌,清出干净的桌面好让下一组客人使用,顺道与隔壁桌的客人闲聊,突然—
“叮铃铃”门板被推开传出的铃铛撞击声,代表又一组客人踏进诺顿的酒吧。
“哈哈哈,没错,就像你说的……”女人和女人的谈笑声飘了进来。
诺顿眼睛扫了过去,是三个年轻的女人,在蛋糕店当服务生的娣娜和她的妹妹,以及一个绑着黑色马尾的女人。
那个黑色马尾的女人背对他,从他的角度仅能看见她穿着白色背心和贴身牛仔裤的窈窕身段,而这个女人的出现,让酒吧里的人们谈论声顿时停歇。
这大概就是那个女人吧,说不好奇是骗人的,诺顿当然会想知道,一个下午就收服镇上权威人士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嗨,娣娜,带朋友来?今天想喝什么?”诺顿笑着走上前,手上捧着银色端盘,上头摆着数只空酒瓶,双眼快速的扫向那位陌生人。
“这位是今天搬来镇上的新朋友,她叫什么……对不起,这发音好难。”娣娜抱歉地看向对面的新朋友。
“卞珏。”
轻柔的嗓音、咬字清晰的中文,诺顿太熟悉了,他笑容不变,但眼神转为深沉,视线投注在那张干净的巴掌脸上。
视线对上,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唯有当事人能看穿彼此笑脸下的真实情绪。
“弗朗镇很少有外人,怎么会想到在镇上住下来?”诺顿问,语气轻松,扮演好一个称职的酒吧老板。
“命运吧。”卞珏脸上也是和煦的笑意,但话中的深意大概只有诺顿才能听明。“我在寻找重要的东西。”
诺顿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就祝你幸运了。”他笑容依旧,问了三人要喝什么后,转身回到吧台。
他一走,娣娜便露出兴味十足的表情,对着卞珏笑说:“诺顿喜欢你。”
要不是场跋不对,卞珏真的会笑出来,以她对诺顿的了解,他恨她都来不及。
“不是吧。”她拿起桌面的花生,敛眼开始剥壳,长长的眼睫毛掩去她灵动的大眼,也掩去了眼中的落寞复杂。
搬跨美国中部,她竟然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再次与他重逢,这也是命运吗?
“真的,诺顿很少跟女孩子亲近,你不要小看他,诺顿在镇上可是女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玛姬喜欢他,可偏爱摆小姐姿态,诺顿还以为玛姬讨厌他呢,活该!”娣娜的妹妹德琳也一同八卦。
“去!”玛姬手横过桌面,握着卞珏的手,很诚心地道:“去跟他说话!要电话、约他吃晚餐!他喜欢你,我很肯定!我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回吧台不到两分钟时间,他看了你三次。”
“快去啊,诺顿是好人,他又高、又帅,镇上的人都喜欢他,你不上,我要上了!”年轻的德琳跟姊姊一起起哄。
“是吗?”他朝她看了三次啊……看来,得跟他谈一谈才行。
那视线不只是在意,而是防备吧,这些女人都错了……
“快,你初来乍到,一定要把握机会,先跟最优秀的男人约会!那个男人就是诺顿,快!”姊妹俩积极地要卞珏快快主动出击,不要让好男人从手中溜走。
卞珏推托了一下,便在两个女人的鼓励视线下,走向吧台。
吧台内的诺顿手上拎着一瓶威士忌,正为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兵倒酒,并叮咛他这是最后一杯,要他喝完赶快回家,别再喝了。
眼角余光瞥见卞珏朝他走来,他离开老兵,嘴角噙着要笑不笑的弧度,迎接卞珏的到来。
“要来点什么?我的酒吧里不流行喝大都会和血腥玛丽。”嘲弄和挖苦,浓郁得让人想不听见都难。
如果是别人,诺顿会好奇为何有那么大的能耐,只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融入排外的小镇,可这个人是卞珏,那么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这个女人就是有办法让人喜欢她。
这个男人看似热情,其实排拒的态度、嘲弄的语调,都只针对她而已,让卞珏不禁皱眉。
“我知道你恨我。”他恨她的原因是她一手造成,她没有怨言。
“恨妳?”诺顿哈哈大笑。
由于酒吧里很吵杂,在别人看来,两人像是聊得很开心,以至于诺顿笑开怀。
“你没这么重要,卞珏。”他喊她的名字,咬字发音标准无比。“我不是当年的我,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而你的死活与我无关。”诺顿微笑着,一字一句说着决绝的话语。
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表情--不、不可能,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他却很清楚,卞家大小姐,生来就懂得如何玩弄人心、颠覆别人的人生,她是一个不能相信的女人。
“无论你相信不相信。”卞珏看着他说,表情仍是笑着的,但配合她说话的语调让人有种违和感。“我的确有目的,但现在的我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诺顿回应她的是一记讪笑的神情。
他不相信她、防备她卞珏收拾起受伤的心,摆出诺顿最熟悉的姿态,那个戴着八面玲珑假面具,掩饰所有算计的卞家大小姐模样。
“你知道我的,诺顿,为了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她笑,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请你不要挡我的路。”她有礼地“请”他帮忙。
见她露出真面目,他把双手撑在吧台上,低头凑近她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误会,两人就要有什么发展。
“我也警告妳,安分点,不要碍我的眼。”
两人视线胶着,谁都不愿意先行挪开视线,那代表谁先输了这场战斗。
但最后,卞珏先行转移了视线,她微笑,转身,若无其事地离开吧台,回到位置上。
她的先行离开,让诺顿错愕。
这不是常在会做的事情,她一向好强,绝对不容许自己输,这违和的感觉让他皱眉,对卞珏的防备更甚。
“如何?”
卞珏一回来,两个女孩便兴奋地追问。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吧台,与深思的诺顿视线交会,她微笑,没有跟女孩们多说什么,可两人的互动看在别人眼中,就代表有了发展空间。
“太棒了!”兴奋尖叫声在她身边爆阅。
有别于表面的笑容满面,卞珏内心苦涩--诺顿一定更讨厌她了,为了融入这个小镇,她还是利用了他。
她拿起桌上退了冰的啤酒,喝了一口,涩味滑入喉头,连同利用诺顿的愧疚感,咽下肚。
哎朗镇居民以农牧为主要工作,镇上有许多人拥有牧场,但人口外流严重,因此在镇上的年轻人,任重道远。
卞珏来到小镇时,遇上农务最忙的时候,许多家长无法成天看着孩子,一些疏于管教的孩子们开始在街上游荡,闯一点小宾、闹一点事,让大人们十分烦恼。
一日清晨,卞珏起床后,习惯性的整理家务,她走出住处,在前廊看见一个蜷曲的小小身蝠,因为抵挡不住清晨的寒意而瑟瑟发抖着。
那是个小阿,一个睡在她家门口的小阿,这个发现让卞珏一楞,她眨了眨眼,走向那团蜷曲的小小身影,蹲来,解开自己身上的薄夹克,披在小阿身上。
岂料这一个动作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