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愕地看着他。“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人是妖?”她忽然想起七云在吉南城时说过,菜菜子在王建的死对头那里。“你是跟王建斗法的那个道士?”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王建?”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么多,我要走了。”她很挂心七云,急着去找他,至于这道士说的是真是假、是正是邪,以后再求证吧!
她正要掐指诀离开,忽然十几枝飞箭自外头破门而入,朝她飞来——
进入船舱后,七云意外瞧见王家年岁最大的主事者,也就是不破的主子,王萱的堂兄——王业。他的外貌与四百年前一样,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气质更沉稳些,眼神苍老了点。
他与不破都是魁梧身材,浓眉大眼,一般人见了最多以为他三十出头,不会想到他已近五百岁。
修行者只要修炼到某个程度便能维持外貌,当然也能化形成别的相貌,只是功法与他们妖界修炼的不一样。
“坐。”王业喝口茶。
七云在蒲团上坐下,这船舱内除了他与不破外,没有其他人。
“什么样的大事,竟然请得动你?”七云挑眉。
王业扯了下嘴角。“太久没到山下走动了,还真有点不适应这世间的变化。”他望着湖面,放下茶杯。“你跟王建交过手,觉得他如何?”
七云挑了下眉,一旁的不破说道:“你直说吧!”
“资质尚可,但难成大器,成就怕难超过你。”他说道。“他能结丹已算不错,要到元婴不可能。”凡人修仙大致可分为上中下三个境界,下境界有五个阶段——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中境界有三个阶段——炼虚、合体、大乘,上境界只有度劫,过了度劫就飞天成仙人了。
上古人涵养天地灵气,再加上资质天分都是上等,成仙者不少,但如今能到中境界的人已属难得。
王业是元婴期的修行者,可王建还只在结丹。
听见这话,王业爽朗一笑,随即长叹口气。“我们王家已今不如昔,以前的弟子,十个里还能挑出三、四个资质上等者,如今连一个都是难求,现在一个道士就能把王建逼得如此狼狈,哈——”
他又是一阵大笑,但笑声中有些许的疲惫与落寞。
七云没说话,静待他开口,不破则是忍不住说了句:“也不能这么说,那道士术法极其厉害,不是凡物。”
七云蹙眉。“你也杀不了他吗?”再怎么说,不破也是有五百年修为,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道士。
“他不让我杀。”不破瞄了王业一眼。“道士术法虽厉害,但难不倒我,只是他身边有两个极厉害的妖兽,不好对付。”
七云扬眉。“你们今天来是要我帮这个忙?”
“不是。”王业微笑。“我没要杀那道士,留下他对王建有好处,不杀敌人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激励自己前进。有他在,或许能激发王建。”
他又喝口茶,才道:“王建怎样我并不关心,我担心的是王家的家族命运。”他随手比了两下,桌上便出现一个书本大小的木盒。“这托给你,五十年后王家将有一场捌劫,不管是修仙还是一般弟子怕都逃不过此劫,你能救下几人便是几人,而后将这木盒留给资质最高者,教他入门修仙之法,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七云没说话,只是看着木盒,面无表情。
不破再次开口。“你若应了,咱们就两清,互不相欠。”
七云眯眼看了王业一眼,以神识扫过他的身体,惊讶地发现他的经脉损之八、九。“你的身体……”
王业笑道:“十年内必死,否则何必来托孤?我心魔难破,练功时走了岔,若非不破,当下就死了,这残命拖了二十年也不容易了,只是可惜了不破,明明能活千年,却与我立了生死誓,我若灭尽,他也无法再活。是我自信太过,否则便不至如此。”
“不管人兽都有死的一天,灭尽便灭尽,我无惧无畏,你也不用对我有愧。”不破豪气地说。“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王业一笑。“好。”他望向七云。“我为这事苦恼许久,虽说尘缘要看破,可毕竟是家族血脉,总还是放不下,想尽点心力。来嘱托你这事,我知道实在讽刺,毕竟王家曾为了王萱追杀你,如今却请你帮这样的忙。”
七云沉吟半晌,最后才点头说道:“我会将这交给王家人。”他挥了下手,木盒便消失无影。“不过我必须说清楚,我是看在不破的面子上才应下的,你们人类的是非恩怨我不感兴趣,也不会插手。”若非不破寿命将尽,他才不会答应。
“我明白。”王业微笑。“你无须卷入,只要救几个王家人就行,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就看天意了——”
★★★
利箭直奔而来,常欣低头,狼狈闪过,道士冯黔嘴里念了几句咒,飞箭就在他面前纷纷落下。
常欣躲到一旁,赞叹道:“道长果然是高啊!”
“哼!”屋里突然一声冷哼,王建倏地现身,手中的长剑朝冯黔而去。
冯黔转身躲了开去。“你真是不死心。”
“少废话!”王建唰唰唰刺了好几剑。
常欣原本可趁这时离开,但忽然想到上次菜菜子之事,忍不住说道:“如果你们要打,可不可以回吉南城一决高下?”
上次冥府已收过一次烂摊子,若这次又出状况,说不准她会再度成为迁怒的对象。
王建看都不看她。“没用的小虫滚到一边去!”
常欣嘴角一抽,一把火上来。俗话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大喝一声,从腰带里抽出她的鞭子,用力往下一挥,啪地一声,打得漫天响,把在场的两人吓了一跳。
常欣转头看着蓝衣道士。“道长,教训他,我支持你!”
冯黔的鲶鱼须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哈——”空中传来一道清亮的笑声。“小表差真有趣。”
常欣正要问是谁在那儿装神弄鬼还不出来,身子忽然一紧,一条青色蟒蛇缠住她的身子,冷冷滑溜的触感让她惊叫。
青蛇吐信,嘶嘶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当它舌忝过她的脸时,黏呼呼的感觉让她恶心得想吐。
“救命啊……”为什么会跑出一条蛇,她本来是想帅气地说完话后,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为何会变成这样?
“哼,自作孽,就让那蛇绞死你。”王建冷笑,立时朝冯黔射出飞剑,冯黔轻松闪过,以幻术变出一把利剑,与之交手。
“别听他胡说,我不会绞死你的。”青蛇笑着又舌忝她一下。
“恶……别……”常欣的五官全皱成一团。救命啊,她最怕蛇了……
“怎么胆子这么小呢?”青蛇又舌忝了一下。
为什么她还不昏倒?“放开我!”常欣死命扭动身体。
冯黔正欲制止越玩越起劲的玉青,忽然一阵逼人的寒气袭来,青蛇察觉到杀气,立刻离开常欣,退到一尺外。
常欣才察觉身体的禁锢消失,立刻又落入另一个怀抱,她身体一僵,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松懈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七云冷着声音,黑眸射向幻化成形的青蛇。
常欣抬手以衣袖抹掉脸上黏呼呼的唾液后,才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太可怕了!”她从没这么高兴看到他。
屋内的王建与冯黔早已打得难分难解,一下飞到梁上,一下在屋里追逐,短兵相接,闹得不可开交。
“你是谁?”玉青穿着一身翠绿衣裳,二十五、六岁模样,双眼细长,正不悦地瞪着七云。“敢来妨碍我的好事!”
他冷笑一声,扬手一挥,十几支冰锥飞射而出,玉青赶忙躲开,可冰锥像是有生命似的,青蛇躲到哪儿就追到哪儿。
七云来了之后,常欣自是安心许多,见王建与冯黔打得厉害,家具都让他们乒乒乓乓捣毁,实在有些心惊,现在连七云也加入战局,实在是大大不妙。
“这可是民宅!”常欣急道。
突然,青蛇朝他们喷出好大一坨白烟,呛得她直咳。“什么啊?”
“毒烟。”七云认真回答。
她挥开眼前的白烟。“反正我死了,毒不毒对我也没差,你没事吧?”他可是活生生的动物,可大意不得。
“没事。”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好大一声巨响,常欣吓了一大跳,蓦地想到菜菜子那次大爆炸,不会是谁又爆了吧?
完了,这次她又在现场,严判官定会拿她开骂。
瓦砾灰尘从头顶上落下,将她的思绪拉回。难道是王建从屋顶飞出去?还来不及出声询问,她便感觉左后方有个东西窜了上来,瞬间就缠上了她与七云,黏呼呼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不用想也知道又让青蛇捆住了。
玉青直扑七云的咽喉,咬住不放,常欣惊叫:“七云!”
“没事。”七云低头看着青蛇。“你就这点本事?”
青蛇缩紧力道,常欣倒抽口气。“喔喔……我的肠子要跑出来了!”她干脆灵魂出窍算了,再让阎帅大人给她幻化一个新身体。
七云原本冰冷的表情一下瓦解,双眸露出笑意。
青蛇也闷笑道:“你这可不行,我一笑便没力了。”
“玉青,别玩了。”冯黔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你把这小表差给我吧,我就饶你一条性命。”青蛇对着七云吐信。
常欣还没骂人,七云一阵冷笑。“谁饶谁还不知道。”
“玉青,退下!”冯黔的声音严厉起来。
就在这一刹那,常欣身上的束缚忽然不见,一阵疾风吹过她的身体,将她卷到半空,她惊呼一声,还弄不清发生什么事,就从半空中落下,跌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头。
她低下头,发现身下是红棕色的长毛,她立刻会意过来,欣喜地叫道:“七云!”她抱住他的脖子,呵呵直笑。触感好舒服啊……
七云脚下踩着青蛇,尾巴则缠住冯黔的脖子,怒道:“再不识相,我便开杀戒!”
常欣一愣,正想说话,冯黔已先道:“你莫要误会,玉青调皮惯了,只是随口胡诌,断不会夺人所好,别说你不饶,我也不会允的。”
青蛇在地上挣扎着,却是无法动弹。
常欣赶忙道:“是啊,我想青蛇只是开玩笑,快放了他吧,我好像听到有人往这边过来了,我们走吧。”
七云只是想给个教训,没要开杀,于是顺势收回脚,身子一跃,便从屋顶的洞口飞出,街上的百姓见灵兽往空中而去,纷纷停下脚步,交头接耳,指着远去的身影。
疾风吹来,底下的房子越变越小,视野却越来越宽广,街景、麦田、溪水湖光、远山白云,尽收眼底,让人心情舒畅,常欣骑着七云在空中大笑。
“我这样好威风。”她张开双臂感受风,底下的人影很快变成豆子,确定百姓们瞧不见自己,常欣笑得更大声了。
“我走了,乡亲们!”她用力甩着衣袖,放声大喊:“请叫我魔法公主——”
七云转头,好笑地看着她。她还真是孩子心性,这样就高兴了。
常欣模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毛是红棕色的,但颜色较淡,鼻子旁边有一小圈白色的毛,看起来很可爱。
“你怎么不早变这样呢?这么可爱,我一定会跟你交往。”她笑得双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她的话让他微笑。“原来如此,看来我倒是没利用上这一点。”
“呵呵……”她笑得开心,弯腰抱紧他的脖子。“我觉得好像在作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吧,七云?会不会我一觉醒来,还躺在家里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