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连日下着大雨,天气湿冷,感觉像冬天提早来临。
倪小瑶下公车,撑起伞,迎面冷风拂来,让穿着厚外套的她,顿觉一阵寒意。
她吸吸鼻子,朝不远处的银行走去。
明天母亲就要出院了,她得将费用备妥,才在吃了午餐过后前往银行领出所有存款以支付明天所需费用。
她存簿里全部财产就二十一万多一怯了领出整数后只剩下几百块,而这些钱支付完母亲的手卫住院费,也只会剩几千块,幸而她还有先前领的薪水及各二个月的遣散费,足够让母亲出院后买补品及缴房租,然后她便要赶紧找新工作了。
她一手捉着侧背包提带,步出银行后,不禁有些不安,这辈子从没带过这么多钱在身上。
撑起雨伞后,她左手将背包提带捉得更紧,心想是不是改搭计程车比较安全。
只是从这里坐回医院也不过三站,搭公车只要十五元,搭计程车一定破百,说不定还会超过两百元……
没什么机会搭计程车的她实在估算不出费用,但怎么想都贵太多了,她还是选择朝着公车站牌走去。
雨愈下愈大,路面湿辘辘的,她不禁走得更缓慢,一手仍紧按着侧背包。
下午两、三点,大马路上车辆不多,路旁更无行人走动,只有她一个人缩着肩,缓步而走。
忽地,一阵强风吹起,手上撑的伞开了花,她吓一跳,担心下一刻雨伞便被吹走,忙双手握住雨伞。
待强风呼啸而过后,她试图将翻起的伞折回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她走出银行,身后便有一辆机车跟随。
原本跟她保持一小段距离的机车一见机不可失,立时加速前进,从她身旁而过的一剎那,在机车后座的男人探手伸向她的侧背包,便要一把扯下。
倪小瑶尚来不及意识到突发状况,出于直觉反应放开伞柄,双手急忙捉住滑落的背包肩带。
在机车后座的男人也用力拉址的情况下,一股强劲外力令倪小瑶站不稳,蓦地跪跌在地。
但她双手仍紧紧捉着背包不放。这是母亲的医疗费,绝不能被抢。
一阵拉扯后,她被机车拖行,一双膝盖被湿淋淋的柏油路面磨得痛麻。
她紧咬牙,忍着剧烈疼痛,双手使尽全力想夺回背包,终究敌不过机车拖行速度及那男人的力气。
她捉不住背包,整个人狠狠被甩在地面,只能眼看着机车扬长而去。
“不、不要!救……救命……”趴跌在地,全身伤痕的她,这才开口喊叫。“抢、抢劫!抢劫啊——”
她在大雨中大声喊叫,声音却被雨水冲散,零乱破碎。
她痛得无法爬起来追抢匪,只能趴在路边拚命吶喊。
路上偶尔有呼啸而过的车辆,却无人看见她的惨状,她的求救声音无人理睬。
无情的雨水不间断地打在她身上,身上伤口渗出血水,顾不得疼痛,她只焦虑母亲的医药费被抢夺。
倪小瑶痛苦无助地边哭边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想办法自救。她以双手撑着地面,困难地要爬起,只是膝盖的伤口太严重,她完全无法站立,好不容易勉强曲起身子,但眼看下一秒便要再跪倒在地。
忽地,一只手臂扣住她腰际。
她惊愕了下,才要抬头看来人,却听到一声惊呼——
“小瑶!真的是妳?!”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她急忙抬起头,被泪水、雨水涛湿的视线,映进一张有些模糊、有些熟悉的脸容。
“靳、靳先生?”她非常怀疑地轻唤,声音已近沙哑。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车祸吗?”靳子杰见她满面泪痕,狼狈不堪,心狠狠扯了下,再看她身上衣着多处被磨破,一双膝盖竟是血肉模糊,当下更加心惊胆颤。
前一刻,他的座车行至此,在后座的他忽地看见不远处路边似倒卧一个人影。
车行再靠近些,他发现真有个人,且是个女孩趴倒在地,虽看不清楚,但那模糊身影让他联想到倪小瑶。
尽避不认为会是她,但仍令他对这名路人心生侧隐,因此要司机暂时停车,自己撑起伞下车探看状况。
他从不是热心肠的人,就算真的要帮忙顶多就是让司机去探看,替对方叫救护车便可,虽对自己此时异常行为感到不解,他也已跨步上前了。
不料,那人竟真的是倪小瑶,他顿时震惊不己,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巧遇她!
昨天他回到渡假村知道消息,便已先打电话到她母亲住院医院,了解一下详细状况,得知她母亲术后恢复良好,再一、两日将准备出院,才替她感到放心。
关于她被诬陷之事,他昨天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就已查出一些眉目,相信不用多久便能水落石出还她清白。
而他今天上台北是去公司处理一些急事,才离开公司不久,正考虑要联络她,跟数日不见的她见面,也打算去医院探视她住院的母亲,万万没想到竟就会在途中惊见她受重伤倒在路旁的惨状。
“钱……钱被抢了……怎……怎么办?”倪小瑶呜咽说着,牙齿打颤。不管眼前的男人是不是真是他,她只想当成他,仿徨无助地对他泣诉着。
“钱被抢?”靳子杰惊诧,虽想问清状况,眼下更急于送她去医院包扎伤口。
丢下手中雨伞,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迈步匆匆走往停在一旁的座车。
突地被抱离地,倪小瑶吓一大跳,瞪大双眼想挣扎。
“钱的事再说,先去医院。”靳子杰安抚怀中挣扎的她。
“真的真的是靳先生?”倪小瑶抬起一只手,急要抹去脸上泪水看清他,视线却仍是蒙蒙胧胧的。
即使没能看清他脸容,此刻的她却已能肯定真是他本尊,虽非常诧异他出现在这里,她却宛如溺水之人捉到浮木,一双手不禁扯住他衣襟,有种获救的感觉。
司机一看见老板走来,忙为他开车门,再跑向不远处,捡拾他丢下的雨伞返回车里。
“快去最近的医院!”靳子杰将倪小瑶抱进后座,对司机急声交代。
“痛……”一坐进车内,倪小瑶更觉一双膝盖剧烈疼痛,忍不住拧眉痛呼。
靳子杰转身拿面纸盒,抽出一大迭面纸想为她渗血的膝盖擦拭。
低头看清她曲起的腿部,长裤被磨破两个大洞,露出一双血肉模糊的膝盖混着泥潭污浊,令人恍目惊心。
靳子杰拿面纸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完全不知如何替她擦拭或止血,他眉头紧择,低凝她骇人的伤口几秒,心口抽疼着,不忍再看,只能抬起视线,将一大迭面纸往她湿淋淋的脸上及头发擦拭。
“忍着点,马上就到医院了。”他低声安慰道。一颗心紧扯着,感觉她的疼痛就落在自己身上。
“对、对不起……弄脏你的车……”她一身湿淋淋,受伤的膝盖更混着污浊血水,染上他高级房车的座椅及地毯,令她感到歉意,更因此刻狼狈凄惨模样不敢直视他。
“管那个做什么。”没料到她竟会在意那种小事,他只万分焦虑她的伤势。
“医院还没到吗?”他不禁催促前座的司机。
不多久,到达医院,司机才停车,还没能下车站后座的两人开车门,他已抱起倪小瑶,推开车门匆匆下车了。
再度被他抱着的倪小瑶虽感到尴尬羞窘,此刻却也无法开口说要自己走路,因她也许连站立都有困难。
靳子杰将她匆匆抱进急诊室,嚷着要护理人员尽快先为她做紧急处理。
倪小瑶第一次看见他显得慌乱焦虑的模样,他竟为她的伤如此担心,令她心口一阵暖热,暂时忘却伤口的剧烈痛楚。
“痛——好痛——”下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哀号起来,痛得眼泪直流。
前一刻护士为她剪去半截裤管,稍稍擦干伤口,便要打上麻醉剂让医生好好处理伤口。
细细的针头一插进伤口,令她痛得紧握拳头,泪花直落。
站在一旁看着的靳子杰眉头紧拧,脸色跟着痛苦难耐,恨不得能代她分担痛楚。
好不容易打完麻醉针,在处理伤口时,她仍能感觉疼痛,却紧咬着牙,忍着别再在他面前失态了。
处理完膝盖严重的磨伤,医生再接着处理她身上及手脚其他擦伤,总算度过令两人无比煎熬的过程。
伤口包扎后,她虽能站立,但走路一时仍有困难,靳子杰替她推来轮椅,边等待司机去结帐领药。
“背包被抢就算了,你死命挣扎不肯松手,结果弄得伤痕累累,差点就磨伤骨头,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方才包扎时,听她向医生告知受伤过程,他听得心惊胆跳,这会儿不禁对她切念起来。
如果当时她立刻放手,顶多擦伤瘀青,也不至于受伤这么严重。
“那、那里面是……是我全部的积蓄……”一想起失去大笔钱财,母亲明天医药费撤不出来,她鼻头一酸,不禁又红了眼眶。
“钱财是身外之物,身体最重要。”如果能用钱换回她毫发无伤,花多少他都愿意。
“可是……那是……”她当然知道身体比钱财更重要,但那是母亲的医药费,她明天该怎么办?
“对了!报警!我还没报警。”忽地一惊,她尚未报案,眼下只能祈求警方尽快将抢匪捉到,把她的钱归还。
闻言,靳子杰掏出于机,不是拨打110,却是打给特助。
“替我报案,机车抢案,被抢的人是二十六岁的倪小瑶,抢匪为共乘一二五机车的两名年轻男性,戴深色全罩安全帽,穿蓝色雨衣,为牛仔裤及球鞋,车牌、型号没看清,调阅街口监视器寻找,犯案时间地点是……”他边向特助交代犯案时间地点及她方才提到关于抢匪的大概样貌,边再详问她背包里有哪些东西,一听她领出那么多现款,他先是一楞,随即明白她领钱的目的。
“再打通电话联络副局长,务必在最短时间将抢匪逮捕归案。”他要特助以他名义,向警方高层施压,重视这起抢案并全力侦办。
能否追回钱他不在意,他只要将伤她的人彻底法办,届时除了抢夺强盗罪,更要告对方伤害罪。
他才结束通话,司机已领妥药走了过来。
“把车开来门口。”靳子杰代她接过药袋,对司机交代后,推着她的轮椅便要往门口方向走去。
倪小瑶抬头看他,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尽避他已代她报案,好像还运用了权势让警方重视这起抢案,可她没把握能在明天就捉到抢匪,要回她被抢的钱。
她想开口向他借钱支付明天母亲出院所需费用,但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善心救了她,还送她就诊,她怎好向救命恩人再开口借钱。
心想还是先找认识的熟人帮忙,也许无法向同一人借那么多钱,多跟几个人借款,看能不能凑足医药费。
才这么打算,倪小瑶这才想起她的手机连同包包被抢了,而她朋友的电话全存在手机电话簿里,这下不知该怎么联络朋友筹钱。
她不禁拧着眉,苦着一张脸,仿徨无助,一筹莫展。
“伤口还很痛吗?要不要先吃颗止痛药?”见她五官揪成一团,一副痛苦的表情,靳子杰不禁忧心仲仲。
“不、不是,没那么痛了……”倪小瑶摇摇头。
比起伤口问题,她只担心该如何面对明天,会不会因缴不出医药费,最后被医院提告,若她因此坐牢,丢下母亲一个人怎么办?就算没坐牢,背个罪名后将被社会唾弃,再难找到工作,也许要跟母亲流落街头……
她愈想愈可怕,愈想愈黑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下一瞬,她已被靳子杰由轮椅抱起,“会冷吗?”
以为她冷得发抖,他忙将她抱往刚来到大门外的座车,急将她安放进车内。
“暖气开强一点。”他对司机交代着。
他一连串的关心与体贴令倪小瑶受宠若惊,多希望自己有资格承受他的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