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小姜为了省电,关掉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也只打开了那一盏小小的老旧台灯,然后,打开了稿纸。
只有在笔与纸之间,她才能够畅所欲言,才能够编织一个有温度、有感觉、有情感的世界,才能……确定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她多么希望时间飞快流逝,最好明天一睁开眼,她已经大学毕业,可以靠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不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也从不作灰姑娘的梦,因为这是现实人生,不是演“流星花园”,那种丑小鸭遇到王子变凤凰的故事,只有在言情小说或偶像剧里才会出现。
在真实世界里,不会有任何一个王子骑着白马来.,在真实世界里,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够存活下去。
校刊文艺版的稿费虽然微薄,但是积少成多,她想要慢慢存到足够的钱买一辆脚踏车,以后上学或是去图书馆就可以比较方便又省钱。
每个月初,她都得硬着头皮向继母拿车钱,虽然继母都没说什么,可是眼里那抹不耐烦,每每令她心惊胆战。
总有一天,继母会受够了这一切,所以她得预先为这天的来临做好准备。
我们导师说你的“深井”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笔,拙劣生硬……
报小姜目光盯着稿纸上的方格子,突然间,所有原本构思好的情节对话都在脑中消失一空。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罢游完泳,冲了个澡的赵子安,套上名牌T恤和牛仔裤,躺靠在舒适的义大利真皮休闲椅上,自书包里拿出最新一期的校刊。
他迫不及待地匆匆翻页,来到向来连载着“深井”的页数,他的神情突然一怔。
到哪里去了?
他翻遍了整本校刊,却遍寻不着本来应该连载到第八话的“深井”。
“搞什么鬼?”他气急败坏地又重头找了一次,力气之大,几乎将整本校刊撕烂。“为什么没有?”
他的动作一顿,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这是某种报复吗?花小姜就为了上次他说的那番话,所以故意罢写,让他追看了七个礼拜的情绪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可恶!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赵子安气愤地将校刊甩在地上,烦躁地爬梳过浓密头发,再也坐不住地起身来回踱步。
烦耶!他最痛恨这种被吊胃口的感觉,上礼拜“深井”的结尾刚好断在主角一行人,终于在学校那间被封住的老旧保健室里,发现了柜子底下压着的那一口井,他们正要推开上头的柜子,然后就没了。
“到底凶手是谁?是人还是鬼?还是那个多年前失踪的小学生?”他喃喃自语,都快烦死了。“×的!败瞎耶!为什么这礼拜没有?她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赵子安不爽地在宽敞的卧房里发泄着满肚子怒火,一下子往墙面猛砸篮球,一下子又踹健身器材,搞得自己脚趾痛到不行。
“算了!”他突然站定,咬牙切齿道:“谁希罕哪?不就是一篇不知道是悬疑小说还是鬼故事的东西,她不写,我还不想看咧!”
他唱完了狠话,气呼呼甩门出去,决定找那票死党到篮球场上来场斗牛,一决生死!
那些文艺版上娘娘腔的东西,统统滚去见鬼吧!
接下来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他就这样忍到了第三个礼拜,可待校刊一出,又像受到了某种制约般,二话不说立刻抢到手上狂翻。
“为什么还是没有“深井”?!”
赵子安怒气冲冲地冲进校刊编辑室里,一把就将负责主编的同学拖出来,压在墙壁上凶狠地咆咛。
“赵赵赵……同学……对、对不起……”主编同学吓得话说得结结巴巴,“因、因为花小姜没有交稿……所、所以我……我也没办法……”
“你这主编是怎么干的?吃屎长大的啊?她不写,你不会催她稿吗?”他的吼声震耳欲聋。
“我我……我知道了……”主编同学牙关频频打架。
“今天放学前就要给我个结果!”他威胁地眯起眼睛。
“一定一定……”主编同学点头如捣蒜。
赵子安这才怒气稍平,松开对方的衣服,拍了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主编同学,露齿一笑,“谢啦!”
“不客气不客气……”主骗同学惊魂甫定又受宠若惊。
解决完困扰,他愉快地哼着歌轻松离去,好心情持续到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后,突然收到的那张纸条,上头写着--
赵同学:
对不起,花小姜同学说她有事,以后没办法再连载了。
赵子安瞪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剎那间,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名唤耐性的神经断裂了!
报小姜习惯性走到学校下一站的公车站牌等车,避开那些在校门口等着坐私家车的有钱同学。
她不以自己坐公车为耻,却厌倦了站在公车站牌下,还要听到背后传来阵阵讪笑声。
每天沉重的课业和回家后繁杂的家务已经榨干了她的全部,她没有那个精神和力气再应付复杂的人与事。
她好想快点毕业,快点长大,大到足够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花小姜!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在她身后响起,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回头。
见到那张自以为是的骄傲英俊面孔,花小姜面色一沉,随即别过脸去,面无表情。
“你到底在拽什么?”赵子安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她置若罔闻,对着驶近的公车招手.,就算不是搭回家的那一班,随便什么路线,只要能够快点甩开这个讨厌鬼就好!
赵子安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忽视过,不禁勃然大怒,索性将她一把扛上肩。
“喂!”花小姜又惊又怒,猛烈挣扎起来。
“闭嘴!”他气冲冲地扛着她往回走,大手毫不客气地拍了她一记。“不要乱动!”
“放开我,你这个……你这个流氓!”她死命想挣月兑下来。
“不想摔死的话就别动!”他粗声恶气地警告。
她觉得头晕目眩,被他扛压得胃整个都快翻过来了,只得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
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言语霸凌还不够,他还想把她拖到暗巷毒打一顿?
报小姜又害怕又愤怒又惊慌,所有恐怖的想象全部对着她包围吞噬而来,原本血压就低又容易贫血,这下更是冷汗冉冉,整个人呼吸换气不足。
赵子安把她扔进自家司机开来的轿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神色恒怒地对司机命令道:“开车,回家!”
“是,少爷。”司机见怪不怪,依言踩下油门。
赵子安一瞥眼,这才发现她像是呼吸困难地喘着,手还紧紧捂着鼻子,鲜血自指缝间渗流而出,心里一紧。
“喂!你怎么了?”他急急地捧起她的脸,“我撞到你鼻子了吗?嘿,说话啊,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报小姜努力吸气,颤抖冰冷的小手试图推开他,“走、走开……不要……碰我……”
他顾不得自尊心受损,神情焦急地盯着她,“要不要去医院?我有个伯父是开医院的,我带你去挂急诊--”
饶是阵阵晕眩虚弱发冷,她还是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离我远一点……就行了。”她闭上眼睛,拚命调整呼吸、稳定情绪,试图摆月兑那该死的虚月兑瘫软感。
“你说的有事,不能再连载,就是因为生病了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她瞪着他。
赵子安清了清喉咙,眼神心虚地乱飘。“你别自作多情,只是那个校刊主编自己大嘴巴告诉我的。”
她有些迷惑地望着他,他在打听她的事?为什么?
“前面星巴克停一下。”他突然对司机道。
“是。”
她沉默不语,一脸防备地紧缩在角落。
待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他的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花小姜才终于开口。
“我要下车。”
“我没说你可以。”他口吻依旧霸道,动作迅速地推开门,不忘交代司机,“上锁!”
“赵子安,你--”她又是一阵怒气上涌。
可是他早甩上车门,大步往星巴克大门跑去。
他又在玩什么花样了?
她心底又气又惴惴不安,看着自己掌心指间的血丝,脑子里一片茫然。
饼了一会儿,车门开启,赵子安递给她一只咖啡外带杯。“喝掉。”
报小姜没有接过,只是警戒而抗拒地瞪着他,“我要下车。”
“喝完就让你下车。”
“你--”
“我保证,只要喝完它,会让你下车的。”他轻声道。
她迟疑了半驹,这才戒慎地接过杯子,废了一小口,随即一怔。
热可可?
他怎么知道她血压低,而热可可能够补充血液里的铁质和含氧量,喝了会比较舒服点?
从来没有人这样注意、关怀过她……
报小姜、心情复杂地捧着那杯热可可,就这样默默地一口一口喝完它。
胃很暖,心,也不受管东地渐渐温暖了起来……
曾经以为,爱情的降临,还有这样蛮不讲理就闯入她世界的他,是上天给予她最美好的礼物。
短短五个月,赵子安照亮了她寂寥的世界,他带着她去逛夜市、到八里坐渡船,教会她不要只读死书,也要懂得怎么让自己快乐。
“Allworkandnoplaymakesadullboy,(只用功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他笑嘻嘻地对她道,伸手揉揉她的头,“要懂得享受人生,知道吗?”
而她也为了他续写“深井”,甚至在大结局后,应他的要求,写了“深井”的前传,将那口校园传说中的古井,创造出一个残酷却凄美的由来。
不管她写了什么样的题材,他都是她的第一个读者,看着他专注地读着自己写的东西时,她心底不禁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老天,让她遇见他。
在这世上,她再也不贪什么、不求什么了,因为有他在身旁,她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孤单。
因为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所以她不后悔那么早就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全部许给了他。
“赵子安,如果你愿意……”她羞怯而真挚地在他耳畔呢喃,“我当你的新娘好吗?”
他的回应是笑容满足而灿烂,并且将她拥得更紧。
直到学期快结束前的那一个星期三,他俩并肩坐在校舍后头的大树底下,清风习习,六月的阳光舒服得令人醺然欲醉。
他突然顽皮地一把抽掉了她正专心默读备考的课本。
“喂!”她讶然抬头。
“今天下课后在SOGO百货门口等我。”他眸光闪动着笑意,语气一贯霸道。
她一怔。“为什么?”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心下一阵怦然,“什么样的惊喜?”
“秘密。”
惊喜?秘密?难道是……他终于要带她回家,正式,向父母介绍她吗?
报小姜双颊红晕染了开来,止不住满心喜悦。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记住,SOGO大门口,不见不散。”
她用力点头,“嗯,不见不散。”
“这会是你毕生最难忘的一个约会。”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