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在哪儿会面不好,她偏要与武林盟主约在青楼详谈?
这风水怎么就好了?
他再看向也一块跟着来凑热闹的严彦,那小子倒不像他,身处在这座青楼里,严彦半点尴尬和不自在也没有,因他的两眼压根就没离开过云侬的身上,照旧习惯性地对身旁的风景来个视而不见。
“底下的人都已到齐了,你还不下去迎客?”吃饱喝足后,云侬窝在客席里,瞄了瞄龙项那张红得似关公的脸。
他一脸无奈,“这不是在等着姑娘您吗?”
“小侬……”严彦紧张地拉住她的衣袖,十分不放心她陪龙项下去面对那一大票来意不善的武林人士。
她笑了笑,“我去去就来,你记得待在这儿别动,千万别暴露了你的身份。”
“你当心些。”
“行。”她点点头,转身快步跟上走在前头已下楼的龙项。
嗅着空气中阵阵浓郁的脂粉香,坐在大厅里的众武林人士,远远偷觑着那些躲在柱后或厅门旁偷瞧他们的美女,不知不觉间,又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了些,不约而同地再饮下一杯茶水。就在他们又将喝完桌上的茶水时,姗姗来迟的龙项总算依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不待龙项邀来的宗泽开口,与宗家素来有交情的柳亦迟,在龙项一踏入厅中即先一步兴师。
“龙项,你好大的面子,竟让武林盟主久候一个时辰,莫非是不将我武林同辈看在眼底了?”
龙项慵懒扫他一眼,“对于你这等既没交情又跟来凑热闹的不速之客,的确是不需给你留啥颜面。”
“你!”柳亦迟正欲发作,不意间却瞧见站在龙项身后的云侬,“慢着,她是谁?”
“舍妹。”龙项在主桌找了两个位子,并替云侬拉开坐位让她坐下。
“龙大侠好兴致,竟然连上青楼也不忘携上自家妹子。”
“关你屁事?”对面的宗泽都没开口了不是吗?
“慢。”云侬扬起一掌,及时打住了柳亦迟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知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柳亦迟,江南柳无为二子,习剑一十六年,柳氏云门剑法已臻六成,可惜出招坑邙不准,只要下盘功夫灵活些,走过七招后即可解决。”她若无其事地说着,接着转首看向
坐在一旁的某位中年男子,“万大侠,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您与这位柳公子有些……小饼节吧?!
万开来淡淡瞥了眼就只会躲在宗泽背后的柳亦迟,而后不阴不晴地向云侬拱了拱手。
“多谢姑娘提醒。”
“你这女人少挑拨离——”与柳亦迟交情甚笃的唐铮见状,随即救场地站起身。
“唐铮,西蜀毒门,擅毒,随身常携金玉蟾毒。”她边说边招来厅中侍女,要她将那壶茶就放在桌上,“解药我就备在茶水中,诸位慢用。”
为她突如其来的话,厅中刹那间有阵沉默,坐在首位始终沉默不语的宗泽,终于因此开了金口。
“为何要备在茶水中?”
她耸耸肩,“因他趁火打劫,而我不过是梁上救火而已。”
“你说什么?”犹不知早就着了道的众人,登时纷纷站起,大惊失色地瞧着手中用过的茶碗。
“日前,在下不小心截了唐门信鸽。”云侬自袖中取出一只小信筒交给龙项,“信中大意是,唐门门主不满唐门在中原扩张的速度太慢,故对唐公子施压,要唐公子加快进度以完成——”
面色忽青忽白的唐铮大声吼断她,“别听她污蔑!在下怎么可能对武林同辈仿什么趁火打劫之事?”
“可不可能,验一验茶水不就知晓了?”龙项直接将信筒扔给宗泽,示威性地朝宗泽扬了扬下巴。
“你……”没想到半途会杀出她这号人物的唐铮,在其他同道纷纷朝他投来质疑的目光时,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
云侬轻佻黛眉,“验吧,莫非你心虚?”
看完密信的宗泽,出手如闪电般地以隔空点穴制住了唐铮,再朝身后的人示意。
“押下去。”
当唐铮被宗泽的心月复拖离大厅时,云侬不忘提醒犹站着面面柑颅的众人。
“喝吧,毒性发作了可不好。”
下一刻原本还极力隐藏住内心惊恐的众人,连忙上前抢夺那仅有一壶的茶水,而就在这当头,云侬又转过身子,含笑地问向就近坐在她身旁的宋书铭。
“宋大侠,不知尊夫人近来可好?”
人称书生公子的宋书铭面上霎时风云变色,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之时,也暗自下了狠劲握紧了双拳。
云侬倾身靠在他耳边低语,“若您想知道您这顶上绿帽因谁而戴,不妨私底下去找此楼楼主问问,看在您咬牙隐忍了两年的份上,不收你半分银钱。”
“在下告辞。”宋书铭听了随即拿起搁在桌上的长剑,朝宗泽略略示意后,起身大步走向楼内寻人。
众人呐呐地瞧着载誉江湖的书生公子就这么无端端走了,人人不禁疑惑起云侬方才究竟与他私话了些什么。
“慕容大侠。”云侬只是转过脸,将一双水眸改放在另一人身上。
“在下有事,也先行告辞了。”他立即起身,早就不想在这令人坐立不安的烟花之地久留。
“在下突有要事……”
“在下也是……”
不消片刻,大厅里原本是想跟过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们,转眼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声挽留也追不上,只剩下宗泽所带来的自家家仆而已。
“盟主大人。”她总算有心思好好招待今日她邀来的贵客了。
宗泽对她没什么印象,“不知姑娘是……”
“在下乃一介无名掮客。”她起身有礼地朝他一揖,“家兄笨拙不擅言辞,故今日小妹就胆人代家兄放言了,还望盟主大人海涵。”
家兄?江湖上有谁不知龙项是个独生子?
“在下今日来此,不过是想邀令兄切磋武艺。”宗泽也不拆穿她,不疾不徐地道。
“不成。”
“为何?令兄乃武林赫赫之辈,我想令兄器量应不会如此狭小。”心中不似她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宗泽,其实就只是很单纯的想要比武而已。
她摇摇指,“这不是器量的问题,亦不是颜面之争,当然更不是家兄不是怕了您。”
“那是何故?”
“盟主大人,您说绑粽子的,与炸油条的,哪个挣的钱多?”她不急着回答他,反而是天外飞来一问。
“这……这怎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论?”云侬巧笑倩令地问:“不都同样是卖吃食的?”没察觉她心思的宗泽理所当然地道:“这其中自然有分。”
“对,即便是同样都卖吃食的,也都还得分种类是不?”
他更是想不通,“这与在下欲和令兄切磋武艺有关?”
“自然有关。”她清清嗓子,句句清晰地开讲,“您是武林一代宗师,长年醉心于武学造诣上,追求的是更上一层楼的武学境界,而家兄的职业是杀手,区区武艺只是入行要件,所讲求的则是一击必杀的技巧。您说,您与他怎能兜在一块一较高下?就如前头所说的,虽都是习武的,也一样都得分行别类不是吗?]
“这……”他还真从没想过。
“口口声声说要切磋武艺,您是想同他切磋什么?杀人技巧吗?从来都不是同一座天秤上的两人,怎摆在一块一较高下?依我看,不如您就同他比比谁杀人杀得较快如何?”
云侬一句问过一句,问得坐在她身旁的龙项频频点头。
宗泽皱着眉,“这怎能拿来做比较?”
“怎么不成?”云侬地语气一改,变得句句不饶人,“难道要他同您比比,谁较能行侠仗义主持武林公道?可您也明知他干的是杀手这一行,他有必要因您的任性而去做那些他从不曾做过的事吗?”
“在下不过是想同令兄一较剑艺……”
“隔行本就如隔山,您就别再让我重复了。”她不耐地摆摆手,“同一件事说了这么多回,有意义吗?”
一直站在宗泽身后的家仆,见自家主子被问得丝毫无回击之力,气不过地跳出来指着他们兄妹俩。
“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个杀手而已?身份低三下四的,跟他比武都算是抬举他了!”要知道宗泽的身份是如何尊贵,若不是龙项的武艺有些看头,谁会拉段找个杀手比试?
她笑得如休春风,“是吗?”
想为宗泽出口气的家仆,在她尖锐的目光下忙退回原处去。
“不知盟主大人您可杀过人?”她像是没见过方才的小插曲似的,心情不错地继续与宗泽闲谈。
“人在江湖走,这自是当然。”要想踏入江湖,本就要有这个决心。
“当然?”她哼了哼,“杀人是罪,您何以视之当然?”
宗泽沉声地道:“在下所杀之人,皆是罪大恶极之辈。”
“敢情您杀人之前还背过对方的生平事迹和族谱?”
“这……”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
她没放过他,“背过没?”
“姑娘你别说笑了。”自认为扛着武林正义的宗泽,在她紧追不放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心头忽掠过一阵心虚。
“我就背过。”云侬难得将她人行以来一直烙守的准则告诉外人,“身为掮客,我在接每一桩生意前,绝对会将对方调查得一清二楚,确实明白何以买家非杀他不可,因我从不让我旗下的杀手错杀任何一人。”
宗泽瞠大了眼,不语地看着眼前这个挺直了腰杆,说得甚是理直气壮的小女人。
“倘若杀人是罪,以罪孽来论,我相信,您的手,绝对不比家兄干净到哪里去。”她再次将话题兜回原处,“同样身为双手沾满血腥之辈,试问,您与其他武林同道凭什么自侍比他们这些当杀手的来得清高?说穿了,您不过也同样皆是杀人之辈罢了,既是要比武,若是不以杀人为胜负的话,那就请您打消念头,别再想着与家兄切磋胜负。”
“杀人怎能分胜负?你少强词夺理!”不待宗泽回答,身旁的人们再也忍不住了。
“至少我就占着个理。”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谬论!”
云侬也不理他们,只是一径地盯着宗泽,“别告诉我,您行于江湖中杀人,是因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我如何不是?”从没有这么怀疑过自己的宗泽,眼中有着淡淡的惊慌。
“前年七月时,您于江南别业斩杀全万教五十名教众,您可知,当中六人,并非教中之徒,生平也不曾为恶,而是临时遭友朋拉去壮胆的?”
宗泽的脸色蓦地变得有些苍白。
全万教……那一回在夜里偷袭他,想将他自武林盟主宝座拖下,故暗施阴手的那些?
这事他不是一直都隐瞒得很好,至今全江湖无人知晓吗?她怎会知道他做了那事,而她又是如何得知……那其中有无辜之人?这事就连他也是今日才自她口中得知。
“您瞧,不都只是杀人而已吗?”云侬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也知道那回他大开杀戒,不过是在重重包围下为了自卫。
脑中一片混乱的宗泽猛然站起身,一时之间忘了他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转身就想往外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