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陌生人的汗水滴落在体肤上的感觉。
像是熔岩烫在肌肤烙下了痕迹,这个夜晚太热情,狂欢的人们、喧嚣的音乐,她喝了太多雪莉酒导致意识有些模糊,可男人粗糙的指掌抚过她身躯的感觉却始终清晰。
罗澜感觉自己像在跟一把火。
别焚烧着她,毫不留情地窜入她的神经末梢,如同一条灵巧的蛇在她的四肢百骸内钻动,相贴的肌肤摩擦出麻痹到骨子里的热,过于强烈的快gan几乎令她蒸发了,那猛烈打入体内的节奏使她乱了呼吸,狂跳的心脏似要倾尽所有力量,每一个呼吸都黏热得让她错觉自己死过了一回。
体内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一个截然不同的,这三十年来从不曾了解过的“自己”。
那个“自己”为了这份足以激荡灵魂的悦乐发出呼喊,落下欢愉的泪水。全身上下的感知全被这个男人占据,好似出生就是为了得到这一切。
罗澜竭力抬眼,想在这片昏暗里看清这个拥抱她的男人的长相,却在下一瞬被夺去了呼吸,晕热的脑子再无法发挥任何功用,赫然侵入的热度击打着她,一切就要失控……
就在下一秒,她悚然惊醒过来。
“哈……哈……”她大口喘息,心脏猛烈收缩。顶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她正躺在自家床上,不存在别人。
墙上的时钟正指向七点,刚好是起床时间。罗澜抹汗,掀被而起,不敢置信她居然作了春梦!
不,正确来说不是梦。
她走到浴室,镜子里映出一个刚睡醒而满脸惺忪的女人,她粉白的颊浮着两团迷人的红云,拿起牙刷时,她指尖抖颤了下,那麻痹人心的快gan依旧残留在她的体内,她呜咽一声,扭开冷水清醒自己发热的脑袋。
明明……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她深呼吸,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意外。亲爱的,你不该因为一个意外而变得如此惊慌失措,不是吗?
“没错。”给自己打气一番,她恢复平静,刷牙洗脸,接着简单冲了个澡,整个人终于神清气爽许多。
天气很好,曼哈顿上东城区的街道上已经出现活动的人们,她走出浴室,一边擦发一边拿起电话。“早,茱莉,准备让奎德来接我,大约一小时之后。”
茱莉是她的助理——嗯,助理的助理,有时一想还挺微妙的。罗澜扯了扯唇,走到梳妆台前保养打扮,镜子里的女人脸容清秀,肤色白皙,刘海齐眉,一头乌润长发过肩,带着些微弧度。她化好淡妆,套上一件削肩合身毛呢洋装,船形领,裙长及膝,显露出她姣好身材及一双秀丽美腿。
而她的脖颈间始终戴着一条做工谈不上精致的墨石坠链。
“差不多了。”
待穿好大衣,一切就绪,奎德便传讯告知已来到她家楼下,嗯,不多不少刚好一小时。
她喜欢按部就班,一切都照着她的规划发展。奎德是他们公司的司机,在曼哈顿,开车是一件极不划算的事,但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乘坐脏臭的地铁。
到了公司,她下车。“谢谢你,奎德。”
有些上了年纪的司机朝她和蔼一笑。“我的荣幸。祝你有个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一天?是啊,她希望。
罗澜苦笑,不能说今天不美好,除了今早那个过于疯狂的“梦”以外。
别想了!
“早。”一进入办公室,就有大小事项等着她这个老板特助发落。
若问现今纽约人最趋之若鹜的时尚品牌是什么?“glamour”绝对是其一,当仁不让。
一如品牌名,“glamour”的服装不论男女都走性感大胆奔放艳丽路线,但又融入了所谓的美式典雅,不显流俗。这牌子在近十年前由尚在学的范莳昀及单卓洛两位留美华人创立,两个年轻小憋子集资在街头办起时装秀,引起纽约客哗然,她还记得那时他们是如何被警察驱赶,沿街被嘘,甚至在校园里也受到讪笑。
可转眼间,“glamour”却已在推陈出新的纽约时尚圈里涤讪莫大地位,他们甚至把公司设立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大街上,一楼是门市,二、三楼是设计部,至于四楼以上则是办公间。
范莳昀跟单卓洛各自挂着老板名衔,醉心设计,索性将实权全数赋予她这个老板特助。尽避两人多次有意擢升她为总经理,不过罗澜才不干,一个头衔就要她为公司彻底卖命?这交易未免也太不划算。
“早,罗澜,Ziv有事找你。”助理茱莉拨内线通知。
Ziv是范莳昀的英文名,同时也是“glamour”的设计总监,她心底爱慕了近十年的对象。不过一想到要被那个麻烦鬼找去,罗澜心情复杂。
“知道了,叫他有空上来吧。”
“你再说一遍?!”
午后,受她这般狮吼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他难得出现的办公室里,俊气的脸上洋溢着如同午阳般扎人眼的灿烂微笑,他纤直骨感的手指着桌上那本相册,不厌其烦地重述。“我不要用这个模特儿了,把他换下来,不论用什么方法。”
冷静、冷静,深呼吸——
“Ziv,告诉我你在开玩笑。”罗澜纤白葱指紧握成拳,克制着将它打到男人脸上的冲动。“你不能这样!照片都已经拍好了,后制也完成了,甚至连第一波广告都送出去了!别忘了还有违约金,你以为我们钱很多、资本很雄厚吗?”
罗澜快疯了!谁猜得到她才刚休假一个月充电回来,这男人便迫不及待要耗光她的电力?她缓口气,平复过于激烈的情绪,与眼前这一脸笑意,眼神却显露认真的“老板”对看好半晌,欲哭无泪。“Ziv,我们不能这么做。”
“喔,为什么?”范莳昀还是笑,笑得很没良心,他坚持的事从来就不懂放弃,这一点,跟他共事多年的罗澜比谁都要清楚。
两人无言对峙多时,她扶额闭眼。“给我一个理由。”
这代表她的软化,范莳昀表情一敛。“他惹到我家小猫。”他解释。“上个月我让小猫来公司,史密斯让他很不愉快。”
丙然!罗澜在内心大吼。这心比墨黑的男人,每回认真起来都是为了他家那一只根本就不是猫的“小猫”!
范莳昀见她快炸开,从外套内里拿出一只信封。“那是台面下的理由,至于台面上,这个应该够了吧?”
罗澜眉一挑,接过信封拆开。里头全是一张张照片,她越看越蹙眉。这东西明显出自专家之手,非一般业余偷拍,那放浪形骸的姿态尽避在这业界并不少见,但这般清楚地被拍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OK,我了解了。”她搁下照片,懒得多问来由——肯定是眼前的男人怒了以后特意找人安排的。她是个称职的助理,不须管真假,只要够有理,她就能发挥。罗澜瞪他一眼。“没事了?还不快让位。”
“是是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范莳昀笑得很贼,乖乖从“她的”位子上让开,眨了个眼。“谢谢。”
“滚!”她恶狠狠地指着门,这会儿立场调换,男人却似乎毫不在意,淡笑离去。尽避他是“glamour”名义上的老板,但除了重大决策之外几乎不干涉公司大小事,全权交由罗澜处理。
无奈地叹了口气,罗澜坐在属于她的办公室里。他很贴心,不久便把那些照片的电子档Mail过来。她点开来瞧了几张,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嗨,保罗,抱歉打扰你的午餐时光……喔,我知道你一向宽宏大量,只是很遗憾,我得跟你讲件不幸的消息……当然,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只是这次遇到了一点危机,有人把史密斯的照片送到我们公司来,我想你应该看一下是什么样的照片,这对我们这一季的形象非常不利……你知道的,我们合约第一条便载明了合作期间模特儿不得有任何丑闻……照片我已寄到你的信箱。我要说的是,你们是全纽约最顶尖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相信可以给我们比史密斯更为正确的人选,这并不影响我们的配合,只是换个人而已,你明白的。”
一堆“我们”、“你知道”等词汇,罗澜口吻里带着遗憾,把这个外国佬唬得一愣一愣。保罗是那间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经理,拥有一定程度的决策权。大概是收到了照片,他语调一下子放软。“喔,亲爱的,我真抱歉,没想到史密斯居然一时糊涂喝多了,没控制住自己……放心我马上就会替你们筛选人才,只是第一波的广告……”
丙然姜是老的辣,把所有过错全推到模特儿喝酒误事上。罗澜翻了个白眼。“已经送出去了,至于赔偿方面,我们再请双方律师协商好吗?现在我们得先共体时艰……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澜唱作俱佳,保罗陪唱,两人各怀鬼胎,配合得天衣无缝。
OK,搞定!
罗澜挂上电话,随即拨打内线给助理。“嗨,茱莉,麻烦你帮我跟泰德联络一下,告诉他有个消息要给他写……内容我刚Mail给你了,三天后我要看到这则报导。对,就说我们要冒险,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最好是。
再请茱莉联系各大管道,将已发出去而尚未刊登的广告撤下,等所有事项安排妥当,罗澜疲惫地瘫在办公座椅上。
她这间办公室位于五楼,放眼望去,邻近的大厦里总有人与她相同地忙碌着。
她下意识捏紧垂挂胸口的坠链,想起范莳昀方才因想到那人而柔和了的目光。他们共事近十年,是他给了她挥洒长才的机会,可他始终把她当成妹妹,不曾有过男女之情。
“已经够了……”
罗澜吁口气,喝了口黑咖啡,只加了一颗糖,她却不嫌苦。美眸环视这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她想她不能多求了,拥有这一切她该满足,一切都在轨道上,按着她喜欢的方式进行。她的事业、她的生活远比其他同龄的女人还要精采辉煌,至于爱情……即便他无法给她又如何?
至于一早梦到的那件事,已经成为过去,她绝对不会再那样失控,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交付到另一个陌生男人手上,不过就是一夜……
罗澜不想,也不可能承认,她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上个月,在纽约曼哈顿这个步调繁忙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罗澜终于给自己放了一回假。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不接受任何公事干扰,带着一只简单的行囊,让自己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她去了欧洲,在各大城市流连,感受当地最真实的文化气息。就在旅程途中,她来到西班牙,刚好赶上了当地一年一度的民俗活动——奔牛节。
奔牛节在西班牙Pamplona的旧城区举办,四周建筑颇具历史,窄小的石板路围起藩篱,雄壮的牛只带着强劲的力量狂奔而过,周围挤满前来参与盛会的人潮,每个人都在兴奋尖叫,人仰牛翻,ji情的画面教人看得血脉贲张,罗澜也不例外。
她穿梭在人群里,看着男人们不怕死地挑衅那些凶猛的斗牛,他们身上随意绑着红色的布条,朝着牛只挥舞着手脚、大声叫嚣,等牛开始追来,他们便撒腿开始跑。
其中,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他一头墨黑短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罗澜本以为是东方人,可在他转身过来的同时,她发现他的五官是百分之百的西方模样,鼻挺眼深,形状立体的下巴蓄着些许胡髭。他笑得灿烂,在牛群里奔驰的健壮身躯带着力与美,短T下的肌理线条非常性感。
他眼如星芒,毫无恐惧,可说是享受着这近乎要命的活动。邻近的女人们也注意到这位迷人的男士,开始频频朝他吹口哨、送秋波,他颇有余裕地回以一笑,眨了个眼。
那分明不是对着她,罗澜却止不住心口一跳,脸红体热。这男人笑起来简直比马德里的日光还抢眼,那压倒性的雄性费洛蒙使她瞬间腰软,他身上带着强大的生命力,如同那些奔窜的牛只,强悍的存在感即便在这潮水般的人群里,也依旧不容忽视。
所以那个晚上,当她在该地最热闹的酒馆里被他搭讪时,素来谨慎的罗澜竟完全忘了拒绝。
“一个人?”他脸上的笑还是那般夺目,可在酒馆晕黄的灯光下又多了另一种看不透的东西,彰显了他的俊逸,就连带着拉丁文腔调的英语听起来都那样煽情。“不介意我请你喝一杯吧?美丽的女孩。”
罗澜笑了,谁能想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居然也能被人称为“女孩”?“你不会在里头下药吧?”
男子形状好看的眉挑起,嘴角的笑既性感又调皮。“我有必要那么做吗?”
确实没有。这男人的一切远比任何药都要来得强烈,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致命吸引力。他俯,那如酒醇厚的声嗓贴在她耳畔低喃:“而且,我在街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喜欢我。”
“你真自信。”罗澜哭笑不得。他表情像在开玩笑,眼神却带着一股确信的热度,那眸光使她发烫,不可否认在那当下,她确实深受他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