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陌升级了。
原先为了离家出走方便而随意取的化名,这会儿升级成了钟离小陌,冠上了“钟离”的姓,伪装成等待学艺出师的钟离子弟们,分发至药谷所属的济世医馆进行看诊训练。
所以,安阳城的济世医馆里,出现了一幕最美的风景……
坐堂大夫所属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清灵玉雪的小人儿,每每看诊之时,稚气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有几分小孩儿装大人的故作正经样,逗趣的模样直让人掩不住笑意,打从心底想笑。
不过,并不是觉得可笑。
众人皆知,这是药谷训练子弟兵的方式,出师前的最后一步就是实地练习,让这些准大夫们担任第一道关卡的主治,而原本的坐堂大夫则坐镇第二道关卡,确认看诊结果,避免误诊。
这样的做法已行之百年,对病患而言,一样是求诊让大夫看病,只是在看诊前让这些准备出师的弟子们看过一遍。只耽搁一会儿,就能成就一位济世的大夫,因此平民老百姓们向来乐于配合。
所以,当安阳城的济世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位置上突然换了个年轻的面孔,而原本的坐堂大夫却端坐在一旁的座位上时,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丝毫不觉奇怪。
最多只是忍不住惊叹这个小大夫的模样未免太俊、招人疼爱了些,然后忍不住靶叹和艳羡,猜想钟离氏族到底是怎么生养孩子的,怎么能养出这样水灵清透的孩子?活像菩萨跟前的小仙童,教人看了满心欢喜。
而最可爱的模样,是在小人儿初初担任坐堂大夫的头两日。
那玉雕似的小女圭女圭掩不住一脸的赧色,似是有些怯意,也有些些害羞,带着点心虚的目光总不自觉地向屋子另一头的罗汉椅上看去。那里,倚坐着另一尊神仙也似的人物,一身贵气的墨紫,衬得秀美清逸的俊颜高雅清贵,在升烟袅袅的松墨熏香中,或品茗、或看书,清灵得不似凡间人物。
这一大一小间似是有着什么神秘的默契,每每在小人儿投去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时,美青年总能神准的迎上那可怜兮兮的委屈表情,再回以包容鼓励的一笑。
然后,求诊的一干群众的心肝因为那笑而随之荡漾了……
这济世医馆里多了一尊玉雕似的雪女圭女圭,再加上那么一个神仙般的风流人物,一传十、十传百,几日后,安阳城里的婆婆、嬷嬷、小姐、太太们都被惊动了。
短短几日,一到巳时,也就是小人儿端坐在坐堂大夫位上的时段,济世医馆内外远比买菜的早市还要热闹,都快让这些姑娘家、婶子、女乃女乃、婆婆、姨妈们挤爆。一个个争相挤破头,想进入济世医馆成为那玉女圭女圭的病患,让初入医界的钟离魅儿险些被吓坏。
她觉得好烦恼呀……
“怎么了?”钟离谦陌看她起床后精神不济,这会儿对着一碗稀饭搅拌得都要出水了还没吃进半口,伸手探向她的额。“病了?”
闻言,钟离魅儿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见她孩子气的鼓起面颊,粉唇微嘟,明摆着不开心的表情,钟离谦陌倒是笑了,朝那包子似的白面颊上轻拧了下。“什么事惹得我们小陌大夫不开心了?”
钟离魅儿确实有一肚子的不快,但张嘴后却没了声,因为发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行医这件事,要说不开心嘛,好像也不是。
至少,在她正确地解出脉象,屡获把关的郭大夫肯定,以及得到病患的感谢与赞美时,她是极开心的。
但要说行医很开心嘛……
不得不说,那些如狼似虎、眼冒绿光的注视很是让人困扰,特别是再加上含羞带怯的表情全投注在哥哥身上时,她更感到分外困扰。
闷闷的,像是什么给堵在心口似的让她难受,想把哥哥藏起来,不教其他人用那种吃人似的目光看他。
“哥哥,一定得在医馆里行医吗?”话一出口,钟离魅儿自我嫌恶得更加厉害。她竟然这般小气?
不就是吃人的目光而已,让人看几眼也没什么损失,她怎么会在这事上过不去?想不明白,她怎么变得这般小心眼?
“是让那些大娘子、小娘子给吓到了吧?”误会魅儿脸上那份沮丧神情的钟离谦陌轻笑,纤长的指轻刮了下她粉粉的面颊,取笑道:“我们小神医可真是受人欢迎啊。”
哥哥更受欢迎呀……心里这般嘀咕,却不敢说出口,但神情因为自我嫌恶而显得更加没精神。这让钟离谦陌确实有些担心了。
“谷主。”细细柔柔的招呼声中断了钟离谦陌进一步的探询。
在这座用来招待贵客的院落里,平日会进出的人没几个,医馆馆主的女儿郭晓芙是其中一人。这时,她在丫鬟的陪伴下提了食盒款款而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钟离魅儿发现到,安阳医馆当他们兄妹俩像祖宗似的侍奉着,从来没敢多打扰,但极其反常的,用餐上菜却常常缺一落二,随时要补送个点心、汤品还是什么当地特产小吃。
即便她再怎么反应迟缓,连着数日后,对着馆主干金那一脸含羞带怯可眼中满是炙热的模样,慢慢的也琢磨出了点什么。
她知道,馆主干金是在找机会向哥哥示好,轻声软语、体贴入微,就是为了博取扮哥的好感。
那么,这个郭晓芙成功了吗?
钟离魅儿忍不住想起了来访药谷的那冷若冰霜的江湖美人南宫瑾。
即便她很了解自家的兄长,但她实在模不准,到底是眼前这种小家碧玉、吴侬软语型的女子较讨喜?还是那武林大家、冷艳的高山之花比较让人心动?
念头这么一绕,不由得琢磨起……她的哥哥,究竟会为她娶回怎样的一个嫂子?
钟离魅儿想得太认真,竟连送雪蓉银耳羹的两主仆何时离去都没发现。
那张藏不住心事的小脸上一会儿忧、一会儿惑,明显想着什么烦心事却不像以往那样开口直问,钟离谦陌眸色一黯,却是面色不显,什么也没说。
在他而言,不管小孩心里藏了什么事,总会让他撬出来,还是先喂饱她,别让她饿坏才是正经事。
一个喂得顺手,一个吃得顺口,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
钟离魅儿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入口的羹汤呛了下,捂着嘴闷咳的她胀红了脸,半是因为呛到半是害羞,怎么也没想到哥哥还当她小女圭女圭似的,趁她恍神的时候动手喂她?
“这么不小心,”钟离谦陌轻拍她的背,笑问:“在想什么呢?让你认真到忘了怎么吃东西?”
咳了好一会儿,钟离魅儿总算缓过了气,对着那温文儒雅的笑本想抗议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女圭女圭了,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让她想到,就是因为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特别是日后待哥哥成亲有了嫂子后,到时她想再耍孩子脾气也不成了……
心底莫名泛着一股委屈,难受得直想掉眼泪。
见她精神异样低迷,眼眶都红了,钟离谦陌内心对南宫家的恼火又多了几分。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从不舍得让她伤心难过,温驯娴静的性子总是与世无争,让药谷里的所有人怜着、宠着,没人舍得让她看见什么肮脏龌龊事,更何况是想伤害她?
这南宫家倒好,算计他是一回事,脏水往他心爱的小孩身上泼可就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那阴损的刀还净往小孩的自尊砍去,恶毒的从身世方面离间她与他、与钟离氏族的感情。
让他小心呵护的小白花儿,哪堪得住这些阴损的毒计?
眼下小孩明明伤心、委屈了,却也有所顾忌、晓得隐瞒了,竟然心里有话却不敢跟他说?
内心里有多恼火,温雅的俊颜就有多柔和,除了崇右,不会有人知道一会儿之后,这谦和儒雅的贵公子下了一个命令——南宫家若不让南宫大小姐亲自到跟前道歉,获得他家小孩的原谅,就永远别想得到药谷的任何医疗资源。
此刻,那和煦有如三月和风的温柔正徐徐吹送。“怎么了?什么事惹得我们小神医不开心?”
“哥哥……”钟离魅儿开口,她好想问问关于未来嫂嫂的人选类型,但不知怎地又有点抗拒,很不想知道任何有关未来嫂嫂的所有事,不想这个假想人物变得具体。
想又不想,这两种想法在她脑中宛如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偏偏没个结果,让她犹豫再犹豫,不知该怎么把话问出口。
“没事。”见那迷茫不安、不知从何说起的可怜表情,钟离谦陌朝她额上轻拍两下,又轻轻地捏了下她水女敕女敕的颊面,说道:“你慢慢想,想清楚再说。有哥哥在,知道吗?万事有哥哥在,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好。”
水灵的娇颜上却因为这话而有些恍惚。
哥哥能永远都在吗?
钟离魅儿想象着,她的生命中若是失去了无所不能、总是陪伴在身边的哥哥……
钟离谦陌却不让她浸婬在不愉快的思绪中,径自又道:“安阳这儿的动静确实是有点大了。”
钟离魅儿无意识的点头附和,完全不需要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