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赫连檀心记得她当年入宫时,娘及女官早将男女之事尽数都告诉了她,她明白夫妻间会有哪些亲密之举。
但是,她不知道这晚是因为“合欢散”药效,还是因为宇文泰,与他共度的这一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以为她只要躺在那里,什么也不需做,谁知道宇文泰要的却是她的回应。
她以为合欢散最难受的是药效发作时,那种不由自主的索求,可在他双唇双手的折腾下,她才知道另一种让她欲仙欲死的难受……
“不要了……”她趴在丝缎软被间,低低喘息着。
“你的身子不是这么说的。”他沙哑声音附在她耳边,引来她一阵轻颤。
他阳刚身躯伏在她柔弱身子之后,大掌滑过她一身凝脂,轻易地便再度撩拨得她屈服在另一波情动之下。
于是,她又在一阵翻云覆雨之后,倦极地睡去。
折腾了这一夜,她甚至不知合欢散的效力是否已退,只知道自己完全没法子抗拒他的碰触,一回又一回地沦陷。
夜里,赫连檀心因为口干醒来,迷迷糊糊地唤了声:“水。”
她的身子被拥起,一杯水递到她的唇边,她喝得急了,竟洒了一些在唇角、颈间。
她睁开眼,正欲伸手拭去唇边水珠时,他的唇已经代为吻去那颗水珠,并随之滑过她的唇、她的颈子,将她又抵缠回榻间。
“不要了……”她捶着他肩膀,却连这一捶都显得无力。“我没力气了……”
宇文泰见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人,尽管身体仍对她火热,对她亦还有眷恋,却只是套上单衣,起身走开。
他这一走开,她的身子少了他的热度,轻颤了一下,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未着寸缕,连忙抓过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难堪地看着她被扯碎一地的衣服。
她很快地别开眼,揪着被子的指尖不住颤抖着,又是心冷又是害怕。
稍早在“沉香楼”时,她喝了一盏酒之后,便听到高欢对她说宇文泰如今正在此处,而她喝下的酒里掺了“合欢散”,会需要与男子交欢。
高欢命令她到宇文泰身边,还替她编了一番说词。
赫连檀心记得自己当时转身便想逃跑,只是“合欢散”的效力已开始,她每走一步,身子都像在飘,便连双腿与丝裙的相互磨擦都让她差点申吟出声。
最后,高欢领着她到厢房,命她等待他安排好的刺客替她招来宇文泰。
当时,她一人留在厢房里,还来不及逃走,宇文泰便来了……
赫连檀心双臂紧紧拄住自己,还是赶不走心寒。
她拉起棉被覆住自己,不知道该用何种面目对待宇文泰,若她坦言以对,自己是高欢派来的人,他会怎么看她?
而高欢若知道她对宇文泰吐实了,他当真会杀了那一屋的奴仆吗?
赫连檀心想着高欢扶着她走进厢房时,那对毫无温情的眼眸,身子又是一颤。
高欢甚至还能笑着说道,等她经过宇文泰的教,日后回到他身边时,定能更加懂得男女之欢,更知道如何伺候他。
“不许睡。”
宇文泰霸气的声音才在她头顶响起,她便连人带被地被搂到他身前。
她蒙在脸上的被子被扯下,宇文泰坐在榻边,手里拿着一盅粥,一口一口地喂食着她。
赫连檀心想哭,却乖乖咽下每一口。
只是,每吃一口,她的心就淌血一次。往日只见识过宇文泰铁汉铮铮的一面,谁知道他竟也有柔情似水的这一面。
“我饱了。”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才吃了小半碗,一会儿后再全吃掉。”宇文泰把碗往旁边一搁,抬起她的下颚。
她看着他黝黑眼眸里的沉思,轻咬了唇。“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的本名就叫赫连檀辛?”他皱眉问道。
“最后一字是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心字。『檀心』,是梅花的意思。”
“檀心。”他低语出声,指尖画过她额间梅印似的胎记,刚唇闪过一抹笑却又很快地紧抿,怒视着她。“你当初女扮男装到军营,是何企图?”
“若我有企图,当初何必离开?”她叹了口气,垂眸说道:“不过是造化弄人,我女扮男装外出,被贼人强掳为奴,所有人当我是男儿身,正好保了我平安。”
“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他双手抵住她身后墙壁,将她脸庞困在他双臂之间,方便他逼问。
“不告诉你真相,是因为——”她的话梗在喉咙里,因为想到高欢为她编出的那一串谎言而内疚了。“你待我不同一般,若说了,我还能保得住清白吗?”
他墨眸一冷,声音一沉。
“若你不愿,我岂会强求?我若是想使强,当时早就不分你是男是女,强纳了你……”
微冷柔荑覆住他的唇,她眼眸低垂,掩进心头一闪而过的不安——
她不能慌。
女乃娘等二十多条人命,都握在她手中。
“我怕的不是你,是我自己。”她扬眸凝望着他,眸里水气氤氲。“我……已许人。”
“不要跟我说你已为人妇,你的身子分明只有我碰过!”宇文泰大掌紧握住她的肩膀,失控地低吼出声。“你也只能是我的人!”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赫连檀心握住他的手掌,轻轻地将脸颊埋入其间,因为唯有如此她才可以不用与他对上眼,才能说得出高欢编派给她的说词。
宇文泰见她小鸟般依偎着,什么怒火也被浇熄,搂着她的后背,抚着她细滑长发问道:“你今夜为何在『沉香楼』里?又为何被人下了合欢散?”
“因为曾经被人强掳为奴,原本该是我夫婿之人认为我不再是清白之身。因此打算把我赠与高欢,怕我不从,因此下了合欢散……”
“可恶!”宇文泰蓦然一声大吼,重拳捶向一旁的帷帐帐杆,帐杆上的帷幔经此一震,竟掉落了半幅。
赫连檀心一惊,整个瑟缩成一团。
他识破她的谎言了吗?知道就连刚才那刺客也是高欢刻意安排,意在将他逼进厢房,好让他们两人相见吗?
“我要去宰了那个家伙。”宇文泰飞快下榻,转身便往外走。
“不要!”赫连檀心从身后抱住他,脸颊埋在他的后背,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我父母双亡后,便是他在照顾我,他对我有恩……”
宇文泰回过身,双掌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拎到他身前。
“你就不会与我联络吗?你明知道我人在哪里!”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想到她可能遭到别人的蹂躏,他就只想杀人见血。
“我回到洛阳后,再没出过门,直到今晚。”她高跪在他的身前,一手抚在他狂跳的胸口,只想安抚他的怒气。
“谁知道一出门,就又遇着我。”宇文泰抚过她的颈子,只觉得她肌肤细柔得像是要融化在他掌下一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她红着脸别开头,仍是不习惯这样的亲密,于是故作轻快地说道:“表示我一遇你就有劫难。每回与你遇见,不是我自马上摔下,就是我被人拿刀押着脖子。”
“你!”宇文泰浓眉一拧,正要发火之际,却见到她唇角嫣然一笑。“看我怎么治你这张刁嘴。”
宇文泰低头欲覆住她的唇,她却用手蒙住脸,整个人翻滚入榻边。
他一时兴起,伸手呵了她痒。
她笑得整个人蜷到他怀里,长发披散他满肩满身,笑得眼眸都噙了泪,脸颊飞红若霞才止笑。
“以后都给我这么笑。”他揽起她的腰,困她在臂弯里,细细望着她的眉眼。
“这种法子笑个三天,连气都没了。”她喘着气瞅他一眼,明眸又媚又水。
他一时情动,大掌扣住她的后颈,额头抵住她的。
“我们明日就回关中。”他说。
赫连檀心怕了他火炬般的眼,只好投入他的怀里,把脸埋入他的颈间。
上回离开时,她因为太爱而不愿只为他的妻妾之一。如今返回他身边,却又不得不为他的妻妾之一。无奈是高欢虽只说了要她待在宇文泰身边,其余之事并未多交代,然其背后涵义,让她甚至不敢多想。
不能向宇文泰提起这事,因为知道她若有风吹草动,高欢也许就会派人杀了府里二十多名无辜之人。况且,她总不能让宇文泰领军向高欢要人啊!这里毕竟是洛阳,是宰相高欢呼风唤雨的地盘。
“为何不说话?难道还想离开?”宇文泰扳起她的脸,浓眉微怒地拧起。
他眼光如电,她怕他看出她的怕,于是软软地偎回他的胸前,不痛不痒地捶了下他的胸膛。
“占了便宜,还这么嚷嚷,摆明了欺负人到底。”她小声嘀咕着。
“跟了我,你便不吃亏。”见她娇柔中带着羞怯,他忍不住低头去吮那两片粉唇。
“要我和你一同回去也行,但我要你允我一件事。”他重信诺,而她需要这样一个保证。
“都是我的人了,月复中可能有我的孩子了,还要这样与我计较。”宇文泰低笑出声,大掌轻揉着她的发心。
孩子!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呢?
赫连檀心身子轻颤着,知道自己必须私下喝下避子药汁了。她自身都难保了,哪来的余力去顾全孩子呢?
“不管,就是要你允我一件事。”她耍赖似地挨着他,心里却淌着泪。
他抚着她的发,唇角噙笑地看着她小女儿般娇态,指尖却已贪恋地抚向她露出的细白纤肩。
见他眼里浓情乍现,她心狂跳了下,忙又把脸埋入他颈窝里。
“你究竟允是不允?”她低喃地说道。
“要我允你何事?”
“日后再告诉你。”等到他发现她的背叛之际,他就会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了。
“当真不说?”
“严刑逼供也不说。”她昂起下巴,一脸骄傲地看着他。
宇文泰一挑眉,黑眸睨着她,眼里有着她已然熟悉的暧暧。
她惊呼一声,正要转身,却被他揽住腰,吻住了唇。
芙蓉帐里,又是一夜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