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渺很丢人地逃了回家,倒不是因为沈拓宇那似是而非的一番话,而是周六恰好接到家里来电,她妈无意中说漏嘴她爸摔了腿正在住院。
所以不顾凌妈妈再三保证不用大惊小怪,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行李,请了假回家。
到家放下行李后,她就到了医院,看着熟睡中父亲的脸,她轻手轻脚地坐在一旁,没有去惊扰。
父女俩的五官并不相像,熟睡中的凌父眉目很是安详,凌思渺想起他常告诉她的一句话,“吃点亏不要紧,心瑞安稳睡得香。”
凌思渺的性子,就是随着凌父,热心助人到了几乎多管闲事的地步,自己的得失则很少计较。只是在这步调缓慢的小城市里,像凌父这样的人是邻里都称赞的,在瞬息千变的大都市中,凌思渺却总感觉无所适从。
这时正是午后,凌父所住的三人病房中只有他和另一个老人,都在午睡,凌思渺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听着两位老人绵长的呼息,不自觉地回想起之前的一幕。
沈拓宇说……他想要进一步的发展,这个进一步的发展,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他也喜欢她?
凌思渺为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突然一个机灵,她为什么一直想的足“也”喜欢……她喜欢沈拓宇!
这个声音在脑中回放,越响越烈,没有疑问,所以一向不计较他人亏欠的她,才会在那次糊涂上床后,因为沈拓宇的做法而受伤。虽然表面上无碍,但实际最近的相处,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设着防,并不敢和他走得太近或因为他对她的好而忘形。
开始知道他的时候,就已经因为他的优秀起了好感,那夜的激情,虽然酒醉但仍然记得足痛并晕眩的交缠中,仍有强烈的被拥抱的炽热快感,他的霸道和温柔,让她的身体烙印了记忆。
之后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将激情和羞辱一并的忘却,原本可以成功的慢慢淡去,却又碰上了一起工作的契机。工作中的他更是让她佩服兼之感觉光彩夺目,她为专注在工作中的他移不开目光,她告诉自己,那是成功兼上位者的光芒,那只是敬佩。
不是有句话说,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最吸引人吗,所以之前也一直成功地打压了心里的悸动,真正让她溃守不及的,是他的温柔。
每天工作的劳累后,他总会强行拉着她一起用餐,她知道他的胃不好是因为长期超时加班,不定时吃饭落下的老毛病,可能就是这样他才将心比心的关心她的饮食,以一个高位者难得的温情去关照着她。
还有林秘书的事,她的讽言和刻薄的猜测不是凌思渺伤心的原因,她真正难过的是自己无意中伤害了别人,以为是好心却冲动地坏了事,让他人伤心难过。
沈拓宇竟然找到她了,竟然知道她在难过……虽然最后她拒绝了,可是他的吻,他的温柔和他的话,却如巨石一般,击溃了她心中的防守线。
只有自己才会知道,当时有过怎么样的迷醉,幸好,理智还是冒头了,可下定的决心、坚定的话语,却又被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搅乱了心绪。
他说,想进一步……发展。
“渺渺,你回来了?”温和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心绪中挽救出来。
凌父醒了,虽然带着刚醒时睡眼家忪,可是慈爱熟悉的神态让凌思渺慢慢安定了,这里是家,有什么过不去的在这里都不足为惧。
“怎么脸这么红,是房间暖气开太大了吗?”
“没有,爸,我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脸,不放心地问:“腿疼吗?医生有没有说啥时可以出院?”听说凌父是帮邻居修理橱窗时摔下来,摔裂了腿骨,现在看到只是夹了夹板,没打石膏,凌思渺的心也放下不了少。
凌父笑着摇了摇头,“不痛了,其实也没啥大事,是你妈不放心。”
凌思渺先去将他扶起,垫了枕头让他斜靠着,又倒了杯水,“伤筋动骨的事哪能不小心,是该好好休息的。”
“嗯,可惜老林家的橱窗也还没给他修好,这些天你妈和你妹妹一听说这事就生气,真对不住老林,说好了要帮他修好的。”凌父笑眯咪的语气略带惋惜,似乎这么多天惦记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邻居家的橱窗。
凌思渺老老实实地点头赞同,“回家时我去林伯伯家看看,如果还没好,我看看能不能试着修下。”
凌父欣慰,夸赞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门口传来清清脆脆的不赞同女声:“还修!他们家的橱窗坏了不会自个请人修啊!爸,你腿都摔了,难道还想姊姊也摔了一块住院吗?”
来的人是凌家二女儿凌思琦,一看到她,父女俩不自觉都有点心虚。
虽然凌思琦只不过是高中生,但因为凌父和凌思渺都属于那种头脑发热的老好人,凌思琦却酷似凌母为人精明,所以母女俩就一直对老好人父女采取监管政策,这就养成了凌父和凌思渺一见到她俩,就自觉变成被管制状态。
凌思琦来了没多久,凌母也将凌父的晚餐送来,一家四口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母女三人就结伴回了家。
是夜,凌思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去敲开了凌母的房门。
“妈。”她揭开被子和凌母挤在一个床上,就像小时候作了恶梦后一样,只是后来因为凌父在的关系,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同床睡过。
她紧紧地依附着凌母,享受母亲微胖的怀抱与体温,吸了吸鼻子,“你总说我和爸爸傻,那为什么你还会喜欢爸爸?”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凌母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女儿皱起的眉眼,心里突然有些透亮,“怎么,遇上好男人了?他嫌你?”看样子,女儿像是遇上感情的烦恼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凌思渺只是再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凌母本来有些冲动想说,谁这么没有眼光嫌弃自家女儿,想了想平时女儿那种只顾别人不顾自己的傻劲,十足学到丈夫的好心肠,会嫌弃她的应该也只有替她不值和心疼的人吧。
于是把话又吞了回去,认真而谨慎地说:“你爸爸是你亲生爸爸的朋友。你亲生爸爸死了三年,我一个人带着你,都是靠他帮衬着过日子。开始时也觉得这人太憨,总吃亏,就是一个老好人兼呆书生,可是久了就会觉得,人生难得遇上一个肯这样全心全意为你和对你好的人。”
“是吗?我也觉得爸爸很好。”凌思渺喃喃地赞同。
凌母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虽然不是老凌亲生的,却十足和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整天想着别人,顾不上自己。”这些年,凌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明明思琦才是凌父的亲生女儿,怎么反倒是思渺的个性和凌父像了个十足呢?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亲生父母的精明,难道这就是生不及养?
“呃,没有啊……”
“睡吧女儿,别想太多了,如果那个人真嫌弃你,你就回来,妈妈带你去相亲,这个世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凌母雄心壮志地保证。
“噗!”凌思渺乐了,“嗯,到时妈妈给我找个好的相亲。”她是开玩笑地附和,却没看到凌母眼中闪着认真的光芒。
一直想着女儿最好回到身边的凌母,觉得在家这边找个人给她相亲这个想法实在好极了。
“拓宇,想什么笑得这么邪恶呢?”季千邢勾着郑翎的脖子,两人一起凑在沈拓宇的办公桌前,八卦的是他,却偏拉上老实的郑翎。
郑翎涨红了脸拚命拨开他卡在脖子上的手,“混蛋,透不过气了。”
轻嗤了一声,收回季千邢表示邪恶的那个笑容,沈拓宇正色,“这季的财报出来了,盈利不错,想办个春游活动奖励下员工。”
“要冷死了,还春游?”刚过完年的初春冷得要命,季千邢苦脸,他宁可坐在暖气房里办公。
“能携眷吗?”郑翎盘算了下,可行。
沈拓宇点头,“嗯,带上安荞,去泡个温泉怎样?”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不经意般问:“公关部里外地的员工多吗?回来齐了吗?”
外地的员工在过年前后都会将假期排一起休了,这天是才开工第一天,这话问得也寻常,郑翎摇头,“家不在本地的有五人,只有一个凌思渺老老实实提前回来了,其他一听说今年开工红包可以延后到十五才领,都还没回来呢,怎么,有安排?”
“人事部那边问今年的春酒是不是本周吃,我让他们统计人数。”
季千邢怕冷却好热闹,一听来了精神,“我这边人回来得差不多了,怎么不问我?”
沈拓宇眼都不抬一下,“自己有嘴。”
“嘿,老郑,分明他在偏心你,老板垂青,记得回头请吃饭。”
郑翎笑,“今晚我打算请下属吃饭,你要作陪?”潜台词是,你好意思跟来的话,尽管来。
“哦,今晚正好我也没着落,一起吧。”应声的却是沈拓宇,带笑的脸上尽是感兴趣的模样。
“那我这种重量级的员工,肯定是要陪在老板身边的。”季千邢顺着台阶就下。
今晚部门吃饭,凌思渺感到有点纳闷,莫名其妙的大老板沈拓宇和另一个高层季副总也来了,更莫名其妙的是,三大桌子人,她就被安排到上司那一桌了。
回家过了个年,妈妈拚命做好吃的,脸都长圆了,本来打定主义少吃当减肥的,可是一桌子人就她年纪小,像是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到了她的身上,这个拿她打趣,那个劝她多吃,最后苦着脸,看着一大碗的肉菜。
起因就是因为沈拓宇的一句话:“家不在这边的同事,过年还得来回奔波,今晚要好好照顾下。”这桌也就她一个外地人……
她心里十分忐忑,既怕见到沈拓宇尴尬,又实在想揪他到一边问问,那个进一步发展还算不算数。不管怎么样,今晚的碰面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肯定没有胆子现在揪他去问,完完全全就只剩下尴尬了。
回家的前几天她就想明白了,既然对沈拓宇是有好感的,那么总是胶着不清是不行的,要嘛就一次痛痛快快地死了心,要嘛就两个人真的可以在一起。
她因为心里的想法食不知味,沈拓宇看着闷头不作声的她,却感觉心情太好。
“来,凌小姐,这焖牛腩做得不错。”伸筷将一大块丰肉挟她碗里。
“谢谢沈总。”凌思渺被他那声凌小姐呛着了,她抬头给他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要装谁不会。
郑翎笑了,“是该好好谢谢沈总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跟着他做事。”
“谢谢沈总。”只好又道一次谢。
“哎呀,这个可不能光凭嘴巴说,来,酒杯端起,还不赶紧敬酒。”季千邢是最好热闹的,见机起哄劝酒。
凌思渺老老实实端起红酒杯,敬酒,“沈总,敬您一杯。”作势就要一口气将半满的酒干掉,却被沈拓宇和郑翎一前一后阻止。
季千邢也在这时拿起酒瓶,“慢来,敬人酒哪有不倒满的。”
沈拓宇本来想让她慢点,突然又想起那次她醉酒的模样,再看到郑翎关心的模样,更是收回了正想出口的话,笑了笑也就不去阻止季千邢往她杯里添满。
“思渺酒量不好,千邢你别瞎起哄。”郑翎继续伸手去拦,季千邢手一抬将他的杯子也拿起来,“这样,你下属的酒,你来替?”二话不说也添了个满。
“别,郑副总,我自己来。”边上那些经理、副经理主管一干人也笑起助势,只有郑翎一个人在拦,凌思渺看不得上司受累,连忙一抬手干脆利落喝了个干净。
“好样的!”季千邢和同桌的几人都为她喝彩,季千邢还不放过郑翎,指了指沈拓宇面前还没喝的酒,“酒杯举起来哪有放下的,老郑,沈总还等着你呢。”
却听凌思渺脆声笑了,“季副总,这杯是我向沈总致谢的,沈总得先和我喝了呢。”满满一杯红酒下去,她的脸已泛红,将酒杯一翻以示已见底,对着沈拓宇说:“沈总,您的酒还没喝呢。”见不得别人欺负对自己好的人,这就是凌思渺的个性。
沈拓宇在一片笑闹声中越发的显得冷静,安坐着脸上保持一贯的微笑,“好。”也干了面前的酒,喝下去时,清亮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凌思渺,看得她有些生怯。
明明这么柔和的眼波,她怎么就感觉到他不高兴了呢?有些瑟缩,她赶紧移开目光。
那头季千邢还在闹郑翎,一个热血上涌再加上不愿再细想沈拓宇目光的探究是为了什么,凌思渺直接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酒,响亮地冲季千邢一举杯,“季副总,我敬您,先干为敬。”一仰头,又是喝尽。
“嘿,老郑,这小丫头倒是心疼你啊。”季千邢坐下耍赖,“我可没说我要喝这杯。”
“为上司分忧是我这做人下属的分内事,季副总您要是不喝,就是我诚意没到,我再敬您一杯。”凌思渺又倒下一杯酒,喝完。
一连喝了三杯满满的酒,她的脸红得像透亮的苹果,瞳仁也开始染上水水的一层雾色,就这样一直举着酒杯站着紧望着季千邢,大有他不赏脸她不坐下继续喝的劲头。
郑翎看着已呈醉意的凌思渺,有些感动,于是去抢季千邢手里的红酒瓶,也给他满上一杯,出言相激:“千邢哪有敬酒不喝酒的,你看你把我下属都弄得较了真,你当主管的不会这么没风度吧。”其他人也开始起哄,喊季千邢喝酒。
“千邢,众意莫违,你还怕这点酒?”沈拓宇也悠然地开了口,拿起已被添了酒的杯子,“这样吧,我也敬你一杯,凌小姐喝了多少你就多少好了,我这就算了不用你多陪一杯。”
都这样了,季千邢哪还有不喝的理,笑着连喝了三杯才停,“得,你都喝了,我哪能算了你那杯。”
凌思渺这才咬着唇坐下,挨到椅子上时又向沈拓宇小猫似地低声:“谢谢沈总。”晶晶亮的眼神里有真心的喜悦,还似乎带了点崇拜,笑得甜丝丝的,一反刚才灿烂的假相。
谢?如果不是安排她坐在自己旁边,这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沈拓宇自愿吃食,心里却不以为然。
难怪上次会醉成那样,根本就受不了别人的一点刺激,刚才说什么下属的责任时,没看到身边一圈的人脸色各异吗?同样都是郑翎的下属,身边那些都是比她职位高的人,哪有不动些心思的,过于实诚和忠心,有时就是傻瓜。
直到餐会结束,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沈拓宇看着眼前的凌思渺。
“你还想躲到哪里去?”淡淡的酒气,却掩不去属于她好闻的气味,正是记忆中那种甜软,从面前这个眼带迷蒙水雾,正努力摇头晃脑想保持清醒的人儿面前散发。
她果然又醉了,酒量的确是不好,其实除了之前发狠喝下的三杯外,他看她喝得也不多,只是她似乎并不懂得拒绝,只要有人找理由去让她喝,她总会默默地喝掉,完全没有作假。
他开口说要送酒醉的她回去,别人也没多想,耐心地等大多数人都走后,他用手环住正打算向外走得歪歪扭扭的她的肩,将她往饭店的门外带。
“嗯?没有啊,我要回家了……”努力睁眼再睁眼,终于看清楚了将自己拥在身前的人,凌思渺本来僵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放软。
身体有属于自己的记忆,怕是……很想念他的拥抱。
凌思渺鼻子开始有点发酸,说话也因此带了些鼻音:“我没……没有躲,我要回家……”声音软绵绵地略显呢喃,可想表达的意思没有错,她要回家。
“哧……”沈拓宇忍不住笑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清柔好听:“你没有躲?那又是谁第二天就请假跑掉了?胆小鬼!”
她不理会他的取笑,用手拂他搭在自己肩的手,想把他推开,“我要回家……我想睡觉!”他将她环拥得太紧了,凌思渺感觉自已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哦,想睡觉?沈拓宇没有让她如愿,仍旧紧紧地拥着她。
看来她真是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也放弃了再和她算帐的念头,改为低头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诱哄:“凌思渺,你乖,我现在就带你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