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锦衣卫严密监控的镇江水域,此际草木皆兵。
短短半个时辰内,锦衣百户下令封锁各方水路,禁止船家离开镇江,更彻底隔绝各艘船舶间的联系。
乍闻消息,容云知道自己回不去“隆容”了。
“我已经请掌柜去打听消息了。”
兀自沉思间,醇厚的嗓音划破了房内静寂,她转过身,看着门前那道背光的挺拔身影,她敛下眸,藏起眼底的怯弱。
当他身上那靛青袍摆跃进她低垂的视线内,她终于启唇,呐呐低语:“官卫都把路给堵死了吧?还是别让掌柜操劳了。”
“总会打听到什么的。”长孙晋垂目注视身前螓首,眉宇拢起。“外头的人一直不见容家人下船,或许是官卫压根儿没搜出什么。”他只想让她心安,哪怕只是些零碎的消息和猜测。
无人知晓“隆容”发生何事,只知大批官卫突然于申时聚集岸头,待“隆容”归航便立即搜船。
事关官非,萧荣曾婉言请长孙晋立刻把她送走,却被他否决。
当时她在旁听着,心慌意乱,既担心家人的安危,又惶恐自己会殃及长孙家,正想开口叫他别管她的死活,他却一把牵住她,二话不说将她拉往楚楚的闺房,叮嘱她好好待着便转身离去。
她看着匆匆折返至跟前的男人,不禁轻叹。“我还是回去吧……”她实在不想变成他的累赘。
事到如今,她反倒平静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她既是躲不掉,也只能学着处之泰然,毕竟,她老早便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想放弃了?”他凝起俊颜,瞅视她略微苍白的脸容,只消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回去自投罗网,不仅救不了你的家人,你这三年来的心血更会付之东流。”
当头棒喝般的字句教容云一怔,她仰起螓首,与他四目相视,深深坠入他灼亮得几可烫人的目光。
“你甘心吗?”
“不!”否定飞快地冲出了绦唇,她澄澈的大眼凝聚了教他熟悉的坚毅光彩。
她付出了那么多才换来如今渐现生机的“隆容”,要她就此罢手,眼睁睁看着家业再度衰败,她如何都不甘心!
他勾起薄唇,眉目间的浅浅笑意有着眷念。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惦在他心坎里的,始终都是这个坚忍得教他心折,又让他亟欲加以顾惜的女子。
“我也不允许你白费这么多的努力。”他淡然一哂,笑容像春阳似的,柔柔拂过她悸动的心扉。
霸气的口气蕴藏着鲜明的庇护之意,她滢眸一阵迷惑,不由自主地躁动了心,她几乎便要冲动开口……这样的温情暖语,到底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她?
从他只要她安好,且坚决留下她的言行,她知道他是在乎自己的,但她对他这份感情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令她患得患失,也害怕得到让自己最为难堪的答案,因此,她胆小得无法启唇,只能放任猜疑侵吞自己的心绪……
“二爷!辟爷搜府来了!”
小厮的惊喊如狂风般横扫过来,房内的两人僵住了。
长孙晋旋即迈足前往铺面去,可才踏出门槛,卫士已鱼贯而入,他眸色一闇,知道再也藏不住容云了。
“搜!”
一道雄浑嗓音嘹亮传开,十多名卫士应声领命,陆续踢开各道房门,细碎而刺耳的搜括之声瞬间飘扬于秋风中,庭园只余越见紧绷的气氛。
“何事搜府?”眼看自己的地方被肆意侵略,长孙晋按捺恼怒,平声询问为首的锦衣百户。
“容昊意图谋反,身为他的深交近邻,你月兑得了这层关系?”
“好个连坐之罪。”长孙晋冷嗤。“拿贼见赃,容爷真干出了这等大逆不忠之事,怎地不见大人将之拿下?”若要把人押往牢狱,“麟盛行”是必经之地,可眼看他们都开始搜城了,容家人还是不见踪影,他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找着证据。
“凭你们两家人的交情匪浅,我要的东西必然在此。”报以冷冽的笑,锦衣百户曲砚认定长孙晋乃容昊的同党,那批兵器不在“隆容”,势必在“麟盛行”!
“那么请大人仔细搜个清楚了,小民倒想见识见识自家府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得劳驾大人如此劳师动众。”他听着那些杂乱足音,冷眼旁观仓促进出于各道房门的人影。
曲砚沉着脸,不再多言,鹰眸冷冷审视长孙晋一脸的好整以暇。
“曲大人,一无所得。”
卫士们曲膝拱手,禀报出教他神色骤变的结果。
“再搜!”曲砚拧紧了两道浓眉。他手握的谍报绝非这样的答案!
长孙晋挑高剑眉,讪讪讥讽。“原来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就是锲而不舍地含血喷人。”呵,他受教了。
曲砚盯着眼前屡屡出言不逊的男人,阴狠的焰光在他眼底跃动。“说话前先掂掂斤两,冒犯百户大人的罪名可是你这种贱民所能担当的?”
“你——”
“不要!”容云急喊出声,及时上前拉住他,绝不让他再次冲动顶撞。
没想到她会出现,长孙晋恼火地回头,但见了她益发惨白的脸色,他不觉胸口揪紧,满腔愤懑褪去了大半,浓浓忧虑随之进驻心房。
“别乱来,随他们去……”她捏紧他的衣袖,微颤的嗓音有着深切的恳求。
锦衣卫不是他们这些平民惹得起的角色,对此,她早在三年前便已尝尽苦头,她不要他重蹈容家的覆辙……
感受到她惊骇的颤抖,他不由得软了心,大掌反握她因紧张而汗湿的手心,他稳住她的恐慌,并听从她,不再轻举妄动。
“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隆容”的当家。”
濒地落至己身的锐利目光教容云局促不安,她咬紧朱唇,默默不语,惶惶水眸不敢望向曲砚,只能让长孙晋牢牢扣紧自己的手,自他厚实的掌心里寻着抚慰的温度。
此时,行动迅速的卫士们再度搜寻完毕,依然劳而无功。
厉目一闪,曲砚觑向倚立长孙晋身后的女人,沈声下令:“把她押往“隆容”!”说罢,他甩袖离去。
“她是这里的人,你休想动她!”
激愤的大吼骇住了卫士的动作,也顿住了曲砚的步伐。他转身,看着长孙晋彻底撕裂了冷静的盛怒容颜,冷声问:“长孙晋,你是什么意思?”
“她是我长孙家的媳妇,她跟“隆容”没有关系了。”
登时,细微的抽气声四起,纵使眼前情势危乱,可长孙家众人乍听二当家那清晰坚定的宣告,每个人也切切实实地愣住了。
二爷疯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端,他竟然招揽上身?!
几乎是躲在长孙晋背后的人儿,先被官卫吓白了脸,又被他吓傻了。
他疯了吗?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乱认她作长孙家的人,他马上就有了不可开月兑的责任,他会赔掉整个“麟盛行”的!
“长孙家的媳妇?她什么时候进门了?”曲砚冷笑。“信口胡扯!”
深知这些官卫从不轻言放弃囊中物,长孙晋俊眸一眯,更狠下心。
“我早在三年前就给容家下了聘金,再说,她昨晚留宿在此,自当是我的女人!”转头面对被他吓呆的人儿,他眉目严肃而认真,正色道:“云儿,虽然咱们还未正式拜堂,但也已成夫妻了,是不?”他尽量放柔声线,要她配合自己。
容云瞠目结舌,难以相信他决定为自己拚下这么大的赌注!
“云儿,既是夫妻就该有难同当,我绝不弃你不顾。”把她冰凉的双手纳进他的厚掌间,他炽烈的眼神透出强硬的迫切,急于要她亲口承认自己是长孙家的人。
他不知道这么做曲砚是否会放过她,可就算逃劫的机会渺茫,他也要放手一搏!
短短一句,逼出了容云激动的泪水。除了亲人,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待她情深至此,在危难之际仍牢牢握住她不放,愿为她深入虎穴,就是不肯丢下她一人。
是真是假,都不再重要了,他执意护她到此,她只能跟随他的脚步,与他携手共度患难,切莫辜负他。
她抬起泪眸,对上他炙人的黑眸,低泣道:“我与你,有难同当。”
抹去她芳颊上的泪,他眼底泛现复杂的情感。她给他的回应是这般诚恳,不论日后如何,他都不愿把这一切视为弄虚作假的权宜之计。
他要娶她,铁了心要让今日许下的誓言彻底成真——
“好个夫唱妇随的戏码。”观戏完毕,曲砚拍拍双掌,满眸不屑。“居然连聘金和留宿都出来了。”这种蹩脚的谎言,亏他个大男人说得出口。
“大人需要查阅小民的帐本吗?”当年给容家应急的那笔数目,他相信依楚楚的性子,定会在帐本上记上一笔。
曲砚嗤之以鼻。“你认为本官会买你的帐?”他哪来的自信认为他会陪他一块把这烂戏码唱下去?
正想扬声命人拿下容云,突来的禀报却制止了他——
“曲大人,宋大人已登上“隆容”重搜,并请您先行渡向扬州,他将随后跟上。”
他眉头一紧,疑惑问:“哪位宋大人?”
“据说是千户曹大人的人。”
曲砚鸷眸迸出狠厉的寒光,掩在袖里的双拳倏然收紧。
又是那个曹纪风!老跟在他尾巴后做事,再抢尽他的功劳!
卫士低首,恭敬道:“曲大人,官船已候大驾。”
“撤!”斜睨了长孙晋和容云一眼,他朗声撤离,一脸阴霾。
没想过要放过她,只是如今她已成曹纪风的猎物,他没道理还这么热心协助他人拴住“隆容”的漏网之鱼!
园内所有卫士齐声领命,马上跟随曲砚离开“麟盛行”。
一时间,这番扰攘褪去了,官卫带来的惊悸虽未完全消散,但也总算告一段落了。
度过一劫,各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们家二爷和容小姐手牵手的模样,不知今后是否该叫容小姐一声……二夫人?
“过来。”晃晃掌中小手,长孙晋唤回她呆愣的神绪。
容云回过神,茫茫然地看着他,突然月兑险又教她不知如何是好,松懈了绷得疼痛的肩膀,她仍是旁徨无主。
他携她重回楚楚的闺房,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关上门扉,遗下众人的满月复疑问。
必到房里,他放开她的那一刻,顿失暖意的柔荑迅速漫上一层冷意,容云低首,看着自己交握的指尖,还是觉得冷。
是秋意太凉还是她的错觉?怎么……自己眷念起他的温度了?
“没事了,你先歇下。”
她动也不动的,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似是不解他的用意。
以为她被刚才那些人吓坏了,长孙晋脸色闪过慌乱,心下一急,举手抚上她的额。“还没醒过神?说句话,别吓我。”他拧紧了眉,浓浓不安兜上了眼眸,对她有掩不住的忧虑。
即便是面对那样咄咄逼人的官卫,他也不曾露出这种神情……
听着他几近恳求的话语,凝视他紧张不已的脸庞,不知怎地,她忽然又想哭了,几乎毁掉她素来稳固的坚强。
压下所有的软弱,她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怕。”她不敢把话说得太真切,事实上,她何止是“有点怕”?她怕死了,以前太过深刻的经历再次重现眼前,她彷佛又看见了那个幽暗湿冷的牢狱,饱受酷刑的犯人是怎么发出凄厉惨叫,就算她掩起耳朵,把脸埋进双膝间,那样不听不看,仍能嗅到那阵腐败得刺鼻的腥臭味……
那些血肉模糊的记忆形成了骇然梦魇,植下她失眠的毛病,从此在每个夜里,她总要依赖酒水至微醺方可入睡,即便家中穷困到喝粥水了,也省不掉她的酒钱。
“没什么好怕的。”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他这才舒了心。“管他是天大的事,就算容爷不在你身旁,还有我扛着,你安心留下就好。”
“可是……”容云迟疑着,终在他耐心的眼色下,开口轻问:“他们为何要一搜再搜的?他们是想要皂白不分硬把人关进牢里吗?我、我觉得那批兵器已经运走了……”她知道不该再烦他的,但她真的好担心家人。
“上回跟容家杠上的那位千户大人已经不在了,方才听到的那位曹大人,不会对容家不利的,你放心。”待在燕王宫的日子,凭藉朱棣对他的信任,让他知晓了不少朝野内幕,何人何事、各为其主,他心里有数。
他自信而肯定的话无疑安抚了她的焦虑,然而,却有另一份惶惑从她心底蔓生,狠狠揪扯着她的心弦。
他对这些官宦之事……何以会知道那么多?他在燕京那段时日里,当真如他家书所言,只是为燕王酿酒那般简单吗?
懊想把心里的疑虑问个清楚,却又害怕换来她最不想知晓的事情……长孙家的事业在燕京越做越大,她只怕,他的身分并非常人看到的那般单纯。
只要涉足官场,即便应规蹈矩,也能招来引火自焚的祸患——她多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多么不愿意他真对此有所牵连。
在她踌躇不决时,他已牵着她走进屏风。
“先歇着,别再折腾自己了。”长孙晋温声道,始终担心她受惊的精神,却不晓得她也为他怀着恐忧。
坐上榻沿,她对他颔了颔首,而后在他眷顾的目光下,月兑下绣鞋,和衣躺上舒适的床榻。
闭起目,她听着他渐远的足音,接着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一如既往,尽避身心疲惫不堪,她还是难以入睡。不多时,她又睁开了双眸,开始看着帐顶发呆。
长孙晋的这份恩情,该如何偿还?
苍天保佑,千万别让容家再出任何事端拖累长孙家了,她不怕亏欠他,只怕他因而遭到无辜株连,最后连他自己都保不住。
陷于重重隐忧中,不知不觉间,她已将他纳入心坎底,对他付出了关切与忧虑。
★★★
扬子江从此不得安宁。
三天后,江上所有船舶及城内各户人家已被锦衣卫彻查明白,连对岸的扬州也不放过,然而,他们依旧无法寻获谍报中的那批兵器。
转眼间,个把月过去了,踏进十月初冬天,锦衣卫终于撤离,江水随之解封,所有船家——包括容家也回归平静。
她可以回家了。
离开前,容云特地去找长孙晋,想跟他道别和道谢。
这些天他们虽是共居一府,但也许久不曾碰面了。
“要走了?”他稍稍侧过身,让她进房。
跨进门槛,她点点头,双眸泛着厚重的疲惫。“这阵子打扰你了,谢谢你帮了这么多。”
她从掌柜口中得知他一直在外打听消息,不仅贿赂官卫登上了“隆容”,还费心避开锦衣卫的耳目,只身去了趟扬州,为爹爹解决了私运兵器的问题,也帮她劝阻爹爹切勿再为钱财以身试法,振兴家业之时,也别忘了家人的安危。
他为容家如此奔波,她真有说不尽的感激。
他轻锁眉峰,很想告诉她不必言谢,却被她眼下的黑影夺去了注意。“你都没睡吗?眼下黑成这样。”他的语调不觉掺了丝斥责。
容云抿着唇瓣,对自己一贯的睡卧不宁有口难言,也很无奈。
“仍在惦忧“隆容”?”他以为她为了家人不能成眠。
她摇头,已知悉容家一船人安然无恙,所思所忧的只有他——
“我在担心你。”临别在即,她忍不住道出满月复郁结。“我知道爹爹那边已然无恙,在此过后,请你……不要再蹚任何浑水,你在燕京那几年,我……我和楚楚都担心你会有不测……”她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他的事,而他也可能把她的劝言当作耳边风,但总不会置亲妹子的焦虑于不顾吧?
他曾说过要她安好,那么,她也不容他有半分差池。
被她语中深切的忧戚撼动,他眸光闪烁,气息紊乱而炽热。
没想到早在他归家之前,她已将自己搁在心上那么久了。
“我会有什么不测?你们两个啊……想太多了。”深深凝睇她眸中只有他一人的倒影,他欣悦地笑了。
他的不以为然教她蹙起了眉宇。“不是我们想太多,而是——”
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她瞠大了美眸,她被动地偎上他健硕的胸膛,失措得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我答应你,即便身处更恶劣的情势,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在她耳畔低低沉吟,他立誓绝不让她再有挂虑。
她大概不晓得楚楚有多希望他能从朱棣身上谋得一官半职,官商勾结,向来都是商人更上一层楼的不二法门。
一直鼓吹他跃进宦海的楚楚,岂会如她所言地为他忧心忡忡?
隐晦的柔情与牵挂,撩拨着他所有知觉与理智,他深深叹息着、眷恋着,自远行归家以来,他将心神全放至她一人身上,他只想把她揉进怀里,占据她或强悍或纤柔的芳心,不愿再有错失她的一天。
他不会再让自己有遗憾的机会。
用心谛听那道沉稳而恳切的嗓音,她在措手不及之间,把他的诺言刻上心版,成为她今后最铭心难忘的记忆。
窗外渐渐西沈的日阳带来金黄余晖,照耀着她惘然的眸子,把他俩相依的影子拉得更长,随着腰间越发收紧的力劲,她迷乱的意识逐渐清明。
与前两回相比,他这回好像抱得有些久了喔……
她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干啥?!
她脸蛋一热,举起僵掉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我会捎信给楚楚,叫她宽心……”她尴尬万分、有点吞吐地道,没忘掉男女有别,对他如此亲昵的态度却又毫无厌恶。
背中佳人都发出抗拒的暗示了,倘若再抱下去,就真的太失风仪了。
勉强挥开想装傻听不懂的念头,长孙晋暗叹口气,不舍地拉开怀中娇躯,他低头注视身前粉颊嫣红的女子,温声道:“梳理清楚后再回家吧!”
再次执起她的柔荑,他领着容云踱至案前,转身走到旁边的书柜前,打开抽屉,翻出了里头尘封的盒子。
“嗯?”见他又大步走来,并被他按着肩头坐下,她眨了眨眼,不解其意。
“咦?”她手上忽然多了件东西。
收起盒子,他来到她背后,俯首轻问:“喜欢吗?”
惫未来得及看清手上的东西,她又被头上异常的动静夺去了语音。
长孙晋动手解开她头上随意绑着的布条,缓缓梳理她一头散落的乌发。“别再拿这种东西束发,不好看。”
“呃……我把簪子都弄丢了。”红晕浮上她娇女敕的秀颊。被他这么抚弄青丝,她虽窘,却没想过要拒绝他。
迷糊鬼!
“没关系,我的让你用。”低笑道,他深邃的眼眸有她见不着的万缕情切。
他的话使她重新注意方才被他塞进手心的东西。“这是你的?”她轻举细腕,端详着眼前的木簪子,一脸狐疑。
这簪上雕了梅花的图纹,显见是女人所用的。
单手固定好髻儿,他倾身取饼她手中的簪子,将之慢慢没入柔发中。
他没回答她,也没告诉她,这簪子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这是他娘亲的宝物。
从前家贫,长孙老爹只买得起这支木簪赠予娘,她向来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有这么一支簪子绾髻,即使后来家道从容,再多的华饰也取替不了它,她仍旧天天簪着,直到爹走了,她为免睹物伤情,这才把跟随她大半辈子的木簪取下,然后交到他手上。
娘曾在私下戏言,假如他是个女娃儿,这簪子便是嫁妆了。
廉价的木簪,却有着绝对的纪念价值,是他此生最宝贵的身外物。
“好了。”
言罢,趁她不觉,他俯身在她发上烙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