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凤冠上的明珠与宝钻,让所有的后冠一比之下都相形失色,她所拥有的嫁妆,放眼天朝之内没有人能比她更气派——天朝数一数二的富豪把自己嫁了,嫁妆难道还会小气吗?那些女人们依附着自己的家世,甚至是夫家的荣光才能拥有的一点点天地,跟她这些年来为自己挣到的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但她突然想到,将要出嫁的她,身边原来也只有司徒烁这个“亲人”,而这双绣鞋是她仅仅拥有的,她的“亲人”留给她的祝福。
其实,仔细想起来,她是最没资袼责怪司徒烁的人。相对于他的残酷冷血,她的冷眼旁观,难道就没有过错吗?她对他最大的不满,其实是他在夺回皇位后,只要是信任他的人都跟着永无宁日——单鹰帆违背师门戒律犯下的过错,跟他月兑不了关系——辛别月救过自在无数次,只因为自在医好了他父亲困扰已久的痼疾,他做到了感恩图报,甚至豪气地对所有狼城子民宣布,自在是狼城永远的朋友,只要是自在的请求,这位骄傲的狼城少城主总会网开一面地成全他们,辛家的人一向对他们相当友善,但反观司徒烁所做的回报,却让她感觉到羞耻与愤怒。
当他说,她不愧是他的好义妹时,单凤楼只想到当年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两个亲妹妹。
她应该相信他还有心吗?至少关于自在,他似乎还拥有那么一点点人性。
辛守辰端着汤药入内时,就见她捧着绣鞋发愣,他没有惊动她,只是默默来到她身边,全然不管礼教地与她并坐在床上。
不管狼城与天朝有何不同,那种行为一点也不像他。可回过神来的单凤楼只是双颊绯红,就如同公布婚讯后的连日以来一样,忘了深思他的反常。
“累了吗?”他问了个在这时间点似乎有点奇怪的问题。
单凤楼摇摇头,见到辛守辰,她想起的是,辛守辰还不知道他兄长失踪的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样暗无天日又屈辱的日子吧,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不会谅解自己竟然这么为司徒烁卖命。
但,她也明白,事关辛别月的尊严,她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辛守辰。只是她越来越觉得她不应该再让辛守辰继续待在司徒烁身边。
辛守辰不察她心思,舀起汤药吹凉,“吃过饭,我们到郊外走走吧。”
单凤楼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可是明天……”
“就是因为明天,大家都忙着,我们才可以偷溜出去喘口气。”
他这句话,宛如她的解语花和忘忧草,让她一下子就把那些伤心伤感的烦恼给抛到脑后去了。也许他不会明白这对她意义有多重大,她几乎是万分雀跃地笑逐颜开,那笑容让辛守辰一颗心又疼又甜蜜。
她难得配合地乖乖喝药,辛守辰一如以往,拿出在市集买的龙须糖。
想起市集那一幕,单凤楼不由得心虚起来,惴惴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却不知他原本就深思地看着她或怎的,两人视线一下就对上了。
完了。她觉得她又开始冒冷汗了。
“慢慢吃。”他捻去她唇边的糖肩,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心虚地想把自己缩小。嗯,有缩小身子的咒语吗?似乎没有。她只好无辜地用大眼睛回望他。
“好吃。”单凤楼其实很想甩自己两巴掌。
那么好的机会,她干嘛不坦白老实招了?
可是,她就是怕啊……原来她咒术天下无敌,除了身子差,还有这么一个难以克服的弱点。
她想她惨了,还没嫁给他,她就开始怕他生气,怕他不理人,人家男人怕老婆是惧内,她怕丈夫是算啥?
辛守辰想叹气,“还有很多,不过别吃太多。”他让人把午膳张罗上来。
之后,他真的带着她“偷”溜出门,随行的只有泰兰与达克松,怕她身体不适,还把云雀也一起带出来了。
本来还想叨念两句的云雀,看着单凤楼窝在辛守辰怀里的模样,只好把话吞回去。
他们驾着四匹马,单凤楼与辛守辰同骑,他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覆在自己怀里,只让坐骑缓慢地行进。
虽然只是在梧桐居附近走走逛逛,怕她身子承受不住所以没走远,但那对单凤楼来说,却已经是再珍贵不过的经验。
“等你身子再养好一些,我带你去我们……我和你哥哥常去的地方。”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的老地方……
单凤楼这才发现,原来她对两人的未来,还有着无法否认的期待啊。
这场盛大的婚礼,说是帝都近年规模最大、最奢华的也不为过,连黄公公都奉司徒烁之命送了贺礼前来。
单凤楼在黄公公准备回龙城交差时,把一坛女儿红拿给他。
“你拿给圣上,他就知道了。”
当年,乐南侯被撵出帝都,而今天单凤楼再进京,是司徒烁赐的十二抬大轿,但是让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可不只如此,新娘子一下轿,媒婆还来不及扶着她踩瓦片过火盆,新郎倌就大步走来,横抱起她直接过门了。
有人啐骂失礼教,也有人说这就是狼族男人的作风。但在故乡族人眼里明明守礼又自制的辛守辰,此刻完全不想把那些琐碎小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明白,今后他和她的夫妻情分,点点滴滴,哪怕是短暂的刹那,都弥足珍贵。
而远离这一切吵杂纷闹的皇陵深处,自在的坟冢前,当朝天子一身平民打扮,将女儿红倒在两个酒碟子里,默然与回忆对饮。
单凤楼是被辛守辰抱进新房的,她盖在喜帕下的脸都红透了,无言至极。
原来她完全不了解这个她以为是木头的家伙!她猜外面那些人一定在心里偷笑,怎么有新郎倌这么急着洞房的?唉……
辛守辰掀开她的喜帕。说实在他不懂天朝这些罗唆的礼节有什么意义,但却也下得不承认掀开喜帕的刹那,他好像又回到在梧桐居花园里见到她的那一日,一颗心狂野地悸动着。
但他掀喜帕,只是怕她被那顶凤冠压累了。从知道她得穿那一层层厚重的嫁衣,还得戴这鬼东西时,他心里就只有着急,一路上只想快点让她解月兑。
她仍然娇羞地低着头时,他已经动手摘下那顶凤冠,然后替她月兑衣服。
“……”单凤楼总算发现这家伙一脸凝重,“你做什么?”
“你先休息,我去应付外面那群家伙。饿了就先吃。”
“……”单凤楼瞪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打量着这间她其实来过——施展凝神咒那时——不过现在做了一些调整的新房,比如这暖炕。辛守辰曾说他根本不觉得帝都的冬天算得了什么,冬天也不用暖炕的,当然啦,对自小在凛霜群山怀抱中生长的他来说,帝都的冬天简直是宜人的。
当她看到桌上依然是一堆药膳时,她真的有种被打败的无奈感,不过还有另一些她喜欢吃的零嘴和点心,总算让她开心了些。
单凤楼完全没想到,当她吃着点心时,她的好姐妹们正在灌输某人“多行房对她的健康有好处没坏处”这种邪恶思想呐……
败好。单凤楼突然想到,枉费她旗下最赚钱的行业之一就是妓院——虽然只是幌子,但也有不少姐妹真的“下海”把看中意的恩客吃干抹净。
而她,身为天朝最艳名远播的妓院幕后大老板,却连怎么行房都不知道。
不,她知道最基本的,可是现在她好紧张啊!只好拚命灌酒,说不定等会儿可以藉酒壮胆。
前头似乎渐渐静了下来,辛守辰回房时,她的脸已经红烫得快要冒烟了。
“吃饱了吗?”怕她饿着,又不想正在调养身子的她吃那些太油腻或口味太重的菜色,所以他吩咐厨房,就算今天也要照她平日的调养饮食去处理。
她当然饱了,光紧张就饱了。又想到现在她的身分是他的妻子,妻子的本分是什么呢?她脑袋乱烘烘的啊!再难的咒法都难不倒她,但妻子在新婚夜要做啥她真的没谱。
“你……你吃了吗?夫……”要喊他夫君,让她别扭得很。
她的模样让他想笑,“你以前怎么喊我,就怎么喊吧。”他在圆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
她都直接喊名字耶,这行吗?在天朝,奏子直呼丈夫名讳会引人侧目。可她以前就喜欢直接喊他的名字,似乎当她那么喊他,就能让他记得她……
“我在前面吃过了。”为了应付那些人,也喝了不少,加上嫂嫂派了不少人过来,他也陪家乡的亲友吃吃喝喝,顺便安排他们住下。
“那……”妻子要替丈夫宽衣吧?“你……你要休息了吗?”
“嗯。”他藏起笑意,有趣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其实,“某人”以前闹别扭时,就有种让他总是心痒又忍俊不住的感觉,就像此刻啊。
单凤楼乌龟似地来到他面前,“那……我……”她伸出小手,还没碰着他的衣襟,就被一双大掌擒住,辛守辰将她拉到他腿上。
可恶,这家伙真的是辛守辰那木头吗?
辛守辰低头啄吻着她的粉颊。她真的好娇小,让他好怕一不小心碰伤了她。情不自禁的怜惜与不得不努力克制的情火,让野蛮的越发滚烫。
他想起这些年来看护她的吟雪阁姑娘们的话,一股亢奋几乎要压抑不住地冲出理智的闸门,喉结上下滚动。
他轻轻扯开她的衣襟,一手放肆地探进襟内的肚兜里,贴着她凝脂般细滑的肌肤向上探索,一边忍不住嗅闻着她身上草药和蔷薇花的香气。
她真的让他觉得又饿又渴啊……
单凤楼轻抽一口气,“辛守辰。”她忘了自己现在可是只敢喊他“辛大哥”的小黛,有些紧张和羞赧地抬头瞪着这个她明明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彬许过去她熟悉的只是他那层皮!
身为司徒烁的情报头子,她对各种易容术再熟悉不过。更别说那些超越易容术的替身方式,当然眼前的人绝对是辛守辰无误。
只是他深沉而情火压抑的模样,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不……又或者,其实过去她曾经在无意间见过,当他无法克制地妄想月兑去礼教的外衣时,他眼里深处,有着那股火苗——
在望着她时。
……
然后她不顾自己的疼痛,拥抱他,亲吻他,那瞬间他像饥渴至极的兽,却在崩溃边缘呜咽,因为一股来自心灵深处的颤动。
她的吻,比恶夜之后终于降临的曙光更美好。
他持续着温柔但压抑的节奏,却深深地、激切地与她相拥吻。
并非激情不曾如宇宙洪荒般爆发,而是,他俩将永恒的悸动无尽延续……
单凤楼难得一夜睡到天亮,而且还不是因为体内寒气冻得她不得不醒。她不知道那是因为有人夜里总会一再握住她昀手轻轻搓揉,然后将她两只握拳的小爪子收进他怀里。
辛守辰原本是不在早晨让下人服侍的,他认为那会让人有怠惰的理由,精神也跟着松懈,所以他总是只让贴身侍卫在早晨替他备好冷水,婢女将他的朝服放在长椅上,其他一切都自个儿来。
不过他的妻子自然是需要被好好照顾的。于是他在前一天吩咐下人要在早晨静静地备好热水,并且守在外厅等单凤楼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