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妹用大勺子搅了搅汤,叹气道︰“离婚,已经这么严重了哦?我们都不知道。”
“大嫂又没闹,我们怎么会知道?”小赵叹气。碰到一个不吵不闹的老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前几天大嫂流产,李律师还和严欣一起在会议室里面吃消夜,想到这个,我就替大嫂不值。”阿享接话,那个时候,他应该直接杀进去向李律师报告大嫂来电,好像有紧急事件,就不会弄到等警察上门通知,李律师才晓得自己家里出了大事。
“我不是女人,可我也觉得嫁给老板很衰,又要帮老公开事务所,又要负责事务所开销,老公更是从早忙到晚,没人陪、没人照顾,出事也不在身边,嫁给这种老公……大嫂又不是做慈济的,真是佛心哦。”小赵说。
“其实都是我的错。”曾小妹开口,三双眼睛全转向她,表情上写着“老板外遇、关妳什么事”。
她嘟着嘴、缓慢的再道︰“如果我不是那么见钱眼开的话,也许不会发生这些事……可我也是为老板娘着想啊,如果接下这一笔,说不定老板可以接连一、两个月不必向老板娘拿钱,老板娘很辛苦耶,她是作家又不是印钱机。”
“把话讲清楚一点,别搞得我们一头雾水。”年纪最长的江国宾发话。
“严欣的丈夫王崇临,是我表舅的儿子,我还得喊严欣一声表嫂,可是她很离谱,竟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一句欧巴,就让她错认自己是老板的妹妹。
“所以咧,妳表嫂和表哥如果不离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阿享没好气问。这太牵拖了吧。
“不是啦,我们老板是听见我表哥搞外遇才会帮严欣打离婚官司,可重点是,我表哥有不孕的问题,别说外面有什么私生女,就是家里那只也生不出来啊。
“如果不是偷偷验了DNA,我表哥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又怎么会闹到要离婚?所以严欣说要争取监护权、要老板和她们母女去动物园根本是借口,我表哥才不要那个孩子咧。”
“什么!妳的意思是说……从头到尾,严欣都在说谎?这个事情妳怎么不早一点讲?”
“讲了有什么用?反正动物园逛都逛过啦,而且我表哥很有钱,就算给严欣一点赡养费也没差,毕竟她要养小阿嘛,最重要的是我们事务所可因此获利……”曾小妹越说越小声。
她,真的做错了。
“国宾,明天帮我打个电话约王崇临,我想和他见一面,再决定接不接严欣的离婚官司。”
不知道李赫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一听见他的声音,大家同时转头。
“老板……”
“李律师……”
“做什么苦着一张脸,火锅煮好了没?”李赫摆起老板的架子。
“快、快好了。”做错事的曾小妹回答得很心虚。
“煮好就拿到餐厅……”
阿享挤挤鼻子,低声抱怨,“老板还吃得下哦?老板娘都要离婚了。”
李赫脚步一顿,知道他们全为扬扬抱不平,眉间郁色扫尽,旋身问︰“不是说要帮我想对策,把你们的大嫂追回来吗?动作不快一点的话,你们想熬通宵吗?”
李赫的话让众人豁然开朗。对咩!这才是他们家李律师。
江国宾冲着老同学一笑。决定得这么快啊,看来李赫对严欣……真的是他误解了。
阿享拍拍手,大喊,“加把劲,开工喽!”
离婚后,最重要的学习是与孤独共处。
都以为和李赫结婚后,忙碌的他让自己倍感寂寞,没想到真的离开了,才发觉孤独的滋味比想象中难挨。
那时候,至少还有个人可以等,可以预知他什么时候会回家,现在,等的权利被收回,心空荡荡的,难适应。
在香榭里舍大道上缓步走着,都说巴黎连空气也是浪漫的,但她嗅不到浪漫,只闻到浓浓的落寞,若干年后,要她票选最不喜欢的十大景点,不晓得心中的第一名会不会是巴黎。
拿起相机,拍下LV旗舰店的身影,那是许多女人的最爱,但不是她的,她的最爱是李赫,虽然他出了轨,她还是无法把他从最爱变成最恨,只好任由他卡在胸口,令她感到窒闷。
希望这样的感觉和隔夜菜一样,会慢慢变质、发酵,慢慢变成再也无法入口的毒药,最后被分解,那时,他就无法霸气地占住她胸口位置了吧。
行经无数的精品店,她在咖啡厅前驻足,许多法国人和旅客正悠闲地晒着太阳,品尝咖啡。
累了,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小家子气,已经不必再为月初的到来处处省钱,真不晓得自己还在吝啬什么。
她找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然后打开计算机,敲下几行字——
"巨大的方尖碑,静静地矗立在协和广场上,赞美着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的统治……"
她打字的速度相当快,等到肩颈开始发酸时,已经完成两千字的文章,手边的咖啡也凉了,不热的咖啡有点苦,但她仍然慢慢地一口一口品尝。
澳好稿,拿出照相机的内存插进计算机,她一一检视照片、存档,之后打开信箱。
不意外地,李薇、阿享、曾小妹都寄了信,李赫也写了新的信。
自她离开后,李赫几乎每逃诩会寄信来,她不想看,因为猜得出,里面一定希很多的抱歉。
明白罪恶感会促使他想挽回两人的婚姻,但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不想回头,因为累、因为恐惧,也因为……缺乏自信……
她没有信心和严欣那样的女人竞争,她相信李赫是个重感情的男人,因为重感情,他不舍得放弃三年的婚姻,也因为重感情,旧爱将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让她选,她会选择心甘情愿的爱情,而不是用一纸证书证明的婚姻,李赫现在还想不明白,没关系,她来替他做主,等两人之间已成过往云烟,他会明白,她的坚持是他得到幸福的起点。
男女之间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只是比较倒霉,心爱的男人爱别的女人。
她曾经在网络上看见一个笑话,它写着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蒿晓”;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啥晓”;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小三;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衰晓”。
这个笑话让她和李赫笑了一个晚上,那时李赫搂着她说︰“遇见妳,是我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很“蒿晓”,她既然阻止不了,那只好努力让他的小三正位,不让他日后想起,揪心痛苦。
她又笑了,不过嘴角沾了咖啡,笑容染上苦涩。
打开李薇的信,她细细读着,一面读、一面笑,她真欣赏李薇的勇气。
“大嫂,告诉妳一个大消息——我离家出走了!
我光明正大和老妈眼里的穷小子正式同居,并且开始了我人生第一回的独立生活。(妳觉得我要不要发表一篇独立宣言?)
炳哈,老妈现在一定在家里发疯,没猜错的话,她大概还会跑去威胁出版社,逼出版社把我辞掉好断了我的金钱来源。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经和老板谈好,我会在家里写专栏、在家里校稿,以件计费,所以别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
也幸好我搬出家里,不然看严欣天天到家里吃饭,对老妈拚命巴结的那模样,我一定会起肖。(消息是王婶偷偷透露给我的,好吧,说实话,王婶常背着老妈给我送食物,左右邻居还以为王婶是我和穷小子的妈咧。)
可是……我知道妳不爱听这些,但容忍我一次吧,我真的得告诉妳,我大哥不好。
前天我找大哥吃饭,他瘦了,我骂他怪物,他又不像我是家事白痴,他做菜的手艺一级棒,大可以把自己喂饱喂胖,可是大哥说,大嫂不在,他提不起劲煮饭。(原来是人都需要舞台,就连煮饭也要有忠实粉丝才煮得来。)
听国宾大哥说大哥改变了,除了帮弱者打免费官司外,也接了不少赚钱case,当爸把他找到公司,说要给他金钱援助时,大哥想也不想就拒绝,他说妳最在乎的是自尊,为了妳,他也必须在乎。(事务所的员工们吓惨了,担心很快得寄履历表找新头路。)
幸好老爸和大哥协商后,决定让大哥担任公司的顾问律师,有了这笔钱,事务所应该不会面临倒闭危机吧。(阿享说这突然多出来的工作把大家操得半死,但所有人都忙得很高兴,至少不必担心放无薪假。)
柄宾大哥这几天请假,准备考律师职照,希望他能考出好成绩,就可以留在事务所里帮忙,接大哥最不愿意接的离婚案子。
事务所的事报告完毕,穷小子煮好饭喊我去吃了,大嫂,我真的觉得有个男人愿意为自己下厨,是件很幸福的事。
对了,有件事,我想再确定一次,大嫂,妳真的认为严欣是大哥心底爱着的女人吗?我觉得……不大像耶。”
是吗?她再问自己一次,李赫和严欣……他们应该还互相喜欢吧,否则他怎会破例、怎会露出那样的幸福表情。
她想给李薇回信,说自己很羡慕她的勇气和自信,但视讯来了,是周用春,打开视讯,她对着计算机挥挥手。
“妳还在巴黎?”他笑得一派温和。
莫名其妙的交集、莫名其妙的初遇也莫名其妙的投缘,她和周用春成了好朋友,人与人之间有种难言的缘份,让她不得不相信一“遇”如故这种事不是假的。
“对。”
“打算什么时候回台湾?”
“回台湾……”她蹙眉摇头。“下一个点是普罗旺斯,然后是德国、比利时、瑞士……出版社打算把重点摆在欧洲。”
“虽然妳人在国外,但市面上还是看得到妳的小说。”
看见她手端咖啡杯,他也从书桌边端起咖啡,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他们都是咖啡的酷爱者,咖啡成为他们加谊的推进器。
“我是写手嘛,回饭店没事做就写小说。”以前忙,是为了稿费、为生活,现在忙,是为了遗忘、为工作,人做事总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她不晓得哪种理由比较讨喜,但写作是唯一能够让她忘记现实世界的方法。“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我的小说?”
“我女儿是妳的忠实粉丝。”
“骗人,你哪来那么大的女儿?”
“她是我前妻的妹妹,可是她叫我Dady,我则喊她小痹,她从加拿大飞来台湾找我。”
飞来台湾找他的,不应该是他的妻子吗?怎么会是喊他Dady的小姨子?想必这其中有一段精彩故事。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周用春把手盖在计算机屏幕上。
“什么眼神啊?我可没做什么。”
“还说没有,妳的眼神和饿狮看见梅花鹿、老鹰撞见落单小鸡一样,妳想从我身上挖故事。”他指控。
她失笑了。这人的眼睛是金钢钻做的,利得很。“有这么明显吗?”
“有,很明显。”
“好吧,我承认,下次告诉我Dady和小痹的故事吧。”
“再说吧。记住,就算再忙,每工作半个钟头就要离开计算机屏幕,动动手、动动脚。”
“是,周大医生。”
周用春笑笑,想了想,迟疑半晌后,月兑口道︰“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妳处理得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