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的背影瞬间软下,她竟忘了挣扎,反倒好奇的竖起双耳,仔细倾听他口中她从没见过的世界。
他唇角勾扬,继续道:“成都也不错,十二月皆有市集,一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卖扇,六月卖香,七月卖宝,八月卖桂,九月是药,十月是酒,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四季热闹非凡,蜀戏冠天下,更是一绝。”
娇小的身影动了动,终于被他旬惹得转过身,好奇的问:“你看过呜?”
“当然。”
“好看吗?”她睁大眼,眼里盛满羡慕和向往。
“戏剧、歌舞都好看,茶香更是令人回味。”他看着她熠熠闪亮的水眸,一眼就看出她与他兴趣相投,他喜爱的一切她一定也会爱上,他们天生契合。“将来那些地方势必还有机会再去的,路上有你作伴一定愉快。”
“陪就陪,不一定要娶我负责吧?”她别扭又计较的吸起小嘴,心里还是有气。
“娶了,你就是我的。”他笑,瞬间握紧她也是粗糙带茧的小手,语带占有的宣示。“这一生你只能跟我走,再也不能跟其他人走。”
小脸蓦地通红,她羞到不能再羞,再迟钝也听得出他的占有。
哪有人这样的?竟然将她当成货物先下手为强,但是她却……她却一点也不讨厌……
他看着她娇羞却稚女敕的小脸,想着身上的木匣以及自己欠缺磨练的地方,静心思量,才又开口。
“我等你长大,四年后待你十八岁时,我一定去找你。”届时他二+四,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伤,他保证。
她还是低着头不发一语,但已不再挣扎着想抽回手。
他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却一点也不陌生,她不想与他保持距离,莫名在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甚至无法开口向他坦承,方才他所形容的那些地方已在她脑中形成一个景,而景中有她,也有他。
她想去那些地方,和他一块儿,但是嫁给他……
“君子一言,四马难追,那你呢?”他微笑,挑起她低垂的小脸。
她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
“明珠。”他轻声叫着她的名,那温柔的嗓音,让她再也无法徉装无动于衷,更无法否认满腔的羞涩与喜悦。
他对她不只是负责,他说了,这一生她只能跟着他走……
这是私仃终身,而且她才十四岁,爹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准的,但她无法杭拒他的提议,因为比起他所形容的那些风光景色,她最心动、最期盼的是将来能再见到他。
他说了会再来找她,会来找她呢!
“看……看在那些山水市集的分上,随便你!”她轻咬着下唇哼了哼,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真怕他也听到了。“过说好了要带我去游山玩水的,不许你骗人,骗人的是小狗!”她脸红红的瞪了他一眼,又脸红红的匆匆别开视线。
“这是当然,骗人的是小狗。”他扬唇一笑,更加握紧她的手,在二十岁的这年,亲口为自已仃下年仅十四岁的小新娘。
往事历历在目,这些年来他信守承诺一直等着她、找着她,好不容易终于将她娶进门,她却忘了他。
不仅如此,她还跑了!
新婚翌日就不见新娘子踪影,这事就算想瞒也瞒不住,新娘子逃跑的事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他堂堂八方镖局的副镖头,堂堂京城第一镖师,自十五岁独当一面以来押镖从未失败,不料一夕之间丢了新娘子,成了京城第一弃夫。
乔家所有人自知难辞其咎,得知消息后就立刻上门致歉,并承诺竭尽所能将人寻回,却让他婉拒了。
纵然尚未打探到她的下落,他早已料到她会往哪里去。
她就像是只被禁锢太久的鸟儿,一旦重获自由,必定会飞往她最朝思幕想的北方,因为她原就属于那里,也只适合那里。
如今因为她的逃跑,他成为京城内最大的笑柄,为了镖局名誉,也为了自身名声,他应当如她所愿千脆休了她,但是……
你有伤在身还中了毒,一定跑不远,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她义气爽朗地对着他笑,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让他移不开目光。
你若是想使坏绝对打不过我,我倒是一拳就能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让你爹娘都认不得你。
她胸有成竹,逗得他直想笑,几乎忘了杀手还紧追在后。
你伤得比我还重,还是我先替你上药吧。
她遂着眉头,为了他的伤势满脸担心愧疚,不像一般姑娘见了血总是发晕。
我才不嫁人呢。
她才十四岁,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受世俗拘束,已经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不过说好了要带我去游山玩水的,不许你骗人,骗人的是小狗。
她娇羞脸红,懵懂地还不明情爱,却让他心弦震动,期待再见面的那一日。
她的一擎一笑、每一个可爱的反应就像一颗颗种子,在他心中落地发芽,让他想忘也忘不了,但他克制着不去打探她的消息,四年来专注致力于锻链,只盼再见面时她仍然不变,谁知四年的承诺却延长成了九年。
他等了太久,但心甘情愿,只因等的人是她。
再见面,她出落得成熟诱人,性子却是丝毫不变,既冲动又可爱,依然是那不懂得拐弯抹角、不懂得隐藏心思的率直小姑娘。
休了她?
不,他绝不会这么做。
她让他心心念念了九年,再见面仍然强烈吸引着他,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许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启享少爷,有少夫人的消息了!”书房外,蓦地传来一名奴仆欢天喜地的报告声,瞬间打断蔚超恒的思绪,他依旧坐在书案后,执握着小毫,慢条斯理为一团似薄羊皮又似面团糊的东西上胶,没有起身开门,只是淡淡的出声。
“说吧。”
“奴才依照少爷的吩咐,向马商罗老板询问这几日买马的情况,其中果然有位种似少夫人的姑娘买了匹马,并且往北方走了。”奴仆站在门外,喜孜孜的回答。
“确定是少夫人?”
“确定,虽然罗老板没见过少夫人,不过罗老板特别询问过卖马的伙计,确定那买马的姑娘肤色偏蜜,体态修长柔韧,左脸颇上还有道约莫一寸长的伤疤,让人印象特别深刻,绝对就是少夫人没错。”
“我明白了,你回头帮我跟罗老板说声,改日我必定登门致谢。”蔚超恒淡定的勾起唇角,轻轻搁下小毫。
“是。”奴仆一个鞠躬,接着马上细心地问:“既然有了少夫人的消息,该不该也通知乔老板一声?”
蔚超恒低头沉思,明白以乔卦天的身手要追上明珠必定不难,但既然她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就算勉强将人架回也只是适得其反。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更要她的心甘情愿。
因此,他另有盘算。
“不,此事暂时别告知岳父大人,也劳烦罗老板帮个忙,对外务必三缄其口。”
“是,奴才这就马上去找罗老板。”门外的奴仆得令,立即出门办事去。
蔚超恒则是自书案后方徐徐起身,拿起那由他亲手制作,似薄羊皮又似面团物的东西,轻轻一个翻面,赫然竞是张巧夺天工的面具,除了缺了眼耳,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肤触更是浑然天成,宛如真人皮!
他走到铜镜前,将那张唯妙唯肖的面具仔细贴上,气宇杆昂的一张俊脸登时变得平凡,除了轮廓黑眸不变,那张稍嫌白暂的脸庞除了斯文,还邃着一股文弱,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就是英娶飒爽的蔚超恒。
接着他换上一袭苍色儒袍,伶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走出房门,谁知半路却适巧遇上蔚傲鹰回府。
蔚傲鹰一眼就认出眼前的陌生男子,于是气定神闲的停下脚步,笑问:“打探到媳妇的消息了?”
提起那在新婚之日逃走,让八方镖局蒙羞,更让儿子沦为笑柄的儿媳妇,蔚傲鹰没有半点贵怪,反倒显得兴味十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什么事让您如此开心?”蔚超恒不答反问,心知肚明区区的易容术,还瞒不过父亲的利眼。
“多年来多少姑娘想嫁你,你一个也不要,好不容易终于娶到你想要的,人家却不要你,堂堂京城第一镖师轻易栽在迷魂香这种手段上,还弄丢了新娘子,这事说起来难道不有趣吗?”蔚傲鹰含笑回答,虽已年过半百,发鬓掺白,岁月却没有在他脸上刻划下太多痕迹,反倒洗链出一股更深沉的风范睿智,更显迷人。
“您倒是懂得幸灾乐祸。”他也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为父这是苦中作乐。”蔚傲鹰纠正。“你弄丢新娘子一事已传违整座京城,
每日都有人上门关切,为父若不试着苦中作乐,难不成要满面愁容?”
蔚超恒看着那表面似尔雅君子,实则心似顽童的父亲,微微挑眉。“若不是我真是您儿子,也许我真要怀疑明珠的事,是您走漏出去的。”
“这是什么话?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多。”蔚傲鹰四两拨千斤,含笑将话题岔开。“不过为父这生见过不少人,就没见过谁让你吃瘪,你属意的这名姑娘倒是厉害,确实有做我蔚家媳妇的资格。”他赞赏道,挑选媳妇的眼光就是与众不同。
他蔚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势力却是不容小,加上儿子文武双全,容貌出色,哪家姑娘不爱?偏偏甫过门的媳妇就是怎地不一样,非但不在乎,反倒撂倒儿子逃之天天。
论胆识身手、眼界个性,这乔家姑娘确实出色。
“您欢喜就好。”蔚超恒听出父亲话中的赞赏,也加深笑意,真心微笑。
“不过媳妇若真不想嫁你,你也别勉强人家。”蔚傲鹰忽然收敛笑意,难得正经说出想法。
“我当然不奋勉强她。”蔚超恒依旧保持笑意,自信满满的说道:“因为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她自由了!
从今日起她可以恣意的上山下海,寻幽访胜,爱到哪儿就到哪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怕爹再叨念她多管闲事,只要在官府的人赶到之前溜之大吉就行,再也不会有人管束,耳根子也终于可以落个清静。
待她在外头游走个三、五年,将想去的、想见的、想玩的、想感受的,通通都试过了,居时爹应该也气消了,到时她再回到扬州赔罪,任爹责罚。
但是——
奔促的马玲声乍停,官道上,就见乔明珠脚踢不安的坐在马背上,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开心之余,却也始终罩着一团沉重的乌云。
她大胆逃婚,不但丢尽爹的脸,也损了乔家的信誉,此对爹一定气炸了,也许正派人四处打探她的消息,磨拳擦掌地想将她押到蔚家赔罪,叔伯们寻不到她的下落,也一定很焦急。
此外,她也对不起蔚家。
纵然那姓蔚的执意娶她,其心可议,但蔚家在江湖上可是名门正派,所经营的八方镖局更是声名远播,黑白两道皆有接触,人面极广,如今她一走了之,无疑是恶狠狠的赏了蔚家一个大巴掌,更破坏了八方镖局在江湖上的声誉。
如今京城里的人一定都晓得她跑了,那些人不知会如何笑话蔚家,更不晓得会如何笑话她心中的英雄人物——蔚傲鹰。
就算蔚家主议退婚,恐怕也难以修补被损毁的面子。
这次她篓子捅得真的不小,众人一定气坏了,但是……但是……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那个姓蔚的莫名其妙上门提亲,要不是爹坚持一意孤行,她也不会出此下策,纵然人人都说蔚家多好多好、那姓蔚的多好多好,她这一嫁绝对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但这些都不是她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