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夫人快将宝壶交给奴婢。”瑶琴冷着嗓催促。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有些不豫的微微皱起,“现在把宝壶送走,若是顾总管问我宝壶的事,我要怎么回答?”
“这是夫人的事,奴婢的任务是取到宝壶后立刻送进宫里。”瑶琴冷漠的答道,见她迟迟不交付宝壶,索性动手从她手上强行夺过宝壶。
“瑶琴,你这是做什么?!”见她竟动手抢夺,莫雨澄面露愠色。
“奴婢要将宝壶立刻送进宫交给陛下,难道夫人想阻拦吗?”拿着宝壶,瑶琴神色冷厉的瞪着她。
见她抬出皇帝来,莫雨澄只得按捺下心头恼怒,启口道:“你将此壶带进宫中后,请陛下尽速命人再仿制一只一样的瓶子送回来,免得让夜府的人发现宝壶不见的事。”
对于夜离在锦囊里提到要她以宝壶为嫁妆,择夫另嫁的事,她无意照做。
他才刚过世,新坟犹未干,她便急着再嫁,别提外人会怎么看待她,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堪。
再思及此刻的他孤零零长埋于地下,她心口更泛起一抹酸涩,她竟连他留给她的东西都无法保住……
瑶琴只是冷漠的点点头,然后带着宝壶,悄然离开。
晴光殿。
牧隆瑞从瑶琴手上接过白色瓷壶,立刻迫不及待的将水注入宝壶中,接着拿块石头将水倒上去。
他那张蓄着落腮胡的粗犷脸孔屏息的静候片刻,但石头依然是石头,并没有变成黄金。
“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一厉,斥问。
瑶琴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惶恐,“这奴婢也不知,从夜府总管手上得到宝壶后,奴婢便立刻送进宫来。”她接着臆测,“会不会是壶里另外暗藏了什么玄机,例如需要有什么相应的咒语才能产生神效?”
想起另一件事,她急忙再禀报,“对了,陛下,夜离生前曾留下一只锦囊给莫雨澄,总管先将锦囊交给莫雨澄后,才把这只宝壶取出拿给她。”
“夜离留下了一只锦囊给莫雨澄?那锦囊内写了什么?”牧隆瑞追问。
“夜离要她以宝壶为嫁妆,择夫另嫁……对了,似乎是要她嫁给乐平侯。”当时她便站在莫雨澄身后,看见了纸笔上所写的内容。
“夜离这么做有何用意?”牧隆瑞皱眉思忖。
瑶琴接着转告莫雨澄说的话,“另外莫雨澄请皇上再仿制一只宝壶让奴婢悄悄带回府里,免得让人发现宝壶己送进宫里。”
寻思片刻,牧隆瑞指示,“你吩咐莫雨澄,让她就依照夜离锦囊所写嫁给乐平侯。这只宝壶朕会立刻让工匠仿造一只,两日后你再来取。”
他记得夜离与乐平侯是师兄弟,说不定宝壶的秘密乐平侯知晓,所以夜离才会以让莫雨澄下嫁为由,将宝壶带给他。
“奴婢遵旨。”瑶琴领命退下。
她只是一枚棋子,从陛下下旨赐婚那天开始,她就成为了陛下的棋子,莫雨澄很明白这点。
因为不想连累在朝为官的父兄,她不能反抗,只能从命,即使不愿意,她仍必须再次出嫁。
遵照夜离生前留下的那只锦囊,提出以宝壶当嫁妆,乐平侯那边很快便回了消息,答应娶她。
莫雨澄再嫁的消息传出后,都城喧腾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城的人都在议论她即将再嫁之事——
“这莫家千金也太水性榻花了,国师尸骨未寒,坟头还未干呢,她居然就急着再嫁。”一人不屑指责。
“恐怕是孤枕难眠,难耐寂寞吧。”有人嘲讽。
“若是国师还活着,说不定她都敢背着国师爬墙呢。”
“是说乐平侯怎么肯娶她这个新寡的女人?”
“听说是因她愿意将夜府家产全数奉上,那乐平侯才答应。”
“可我听说那乐平侯为人正派耿直,怎么会觊觎那些家产?”
“国师可是富可敌国,何况……”那人压低嗓音说,“还有一只传说中的宝壶,这么大的诱惑,就是神仙都忍不住呢。”
要前往国师府,经过街道的莫骏,听见街头巷弄里不时传来议论妹妹的话,满脸气愤,就要冲上去。
莫崇泰抓住儿子的手,示意他冷静。
“爹,听见他们这样批评雨澄,您不生气吗?”
莫崇泰长叹一声,“生气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能高声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吗?”
莫骏紧绷着脸不再开口。圣意难违,妹妹的一生,就这样毁在这四个字上头,他满心忿恨却无法反抗。
莫崇泰缓声道:“走吧,别让雨澄等太久。”他们今日是趁着雨澄再嫁前来见她一面,等过几日她披上嫁裳嫁到位于南方的乐平侯府时,要再见上一面便很难了。
不久,来到夜府,莫氏父子很快被请进厅里,莫雨澄也马上出来见父兄。
莫崇泰见到女儿,不禁叹了口气,“雨澄,委屈你了。”
“何止是委屈,简直是在糟蹋雨澄。”莫骏怒道。
明白大哥是在为她心疼,莫雨澄却一神情平静的安抚道:“以乐平侯的身分娶一个寡妇,吃亏的反而是乐平侯,并不算糟蹋我,反而是我高攀了。”
“咱们都明白你为何要再改嫁,可外面那些人不知情,他们把你说得……”
“骏儿,别说了!”莫崇泰阻止儿子再说下去,此时说这些只会徒增女儿心烦。
“爹,外面的人怎么说我,我不在意,只是这一次出嫁,路途遥远,日后只怕无法常常回来探望爹与大哥,还望爹和大哥多多保重。”
莫崇泰沉重的叹息一声。“你也要照顾好自个儿。”
看向兄长,莫雨澄迟疑的提出一个请求,“大哥,以后每年相公的忌日,能不能请你替我到相公坟前代为祭拜?”
乐平侯府离都城有十几日的路程,路途遥远,且不知那乐平侯会不会允她回来祭拜夜离,因此她才郑重请托兄长。
莫骏一口应承。“雨澄,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往后每年我都会去替你祭拜他。”无法为妹妹做其他事,至少这件事他一定会为她办到。
三人再聊了些近况后,莫家父子告辞。
是夜,莫雨澄转辗反侧,久久无法成眠,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向窗外那株白梅,回想起那夜与夜离一起赏梅之事。
树上的朵朵白梅,仿佛都幻化成了夜离那风华绝代的容姿,她忍不住幽幽低吟出一首古老的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吟着吟着,她哽咽了。说起来她与他真正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不该有太深的情,然而当他故去后,对他的思念却一日比一日深。
眸光不经意一抬,莫雨澄发现树下不知何时伫立着一抹长身玉立、时常在心底浮现的人影,她眸瞳紧缩不敢置信,下一瞬她回过神来,满面惊喜的月兑口呼唤——
“相公!”
那人仿佛被她的叫唤声惊吓到了,飞奔离去。
她心急的施展轻身功夫跃窗而出,急追出去。
但明明看见人影就在眼前,却怎么都追不到他,她一边拚命想追上那人,嘴里一边急唤着,“相公、相公,你等等我,相公!”
她的叫唤声没有让对方停下,反而惊动了顾隐。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他带着两名护卫上前拦住了她。
“你别拦着我,我看见相公了!”她语气急切的要顾隐让开。
顾隐面无表情的一口否定她的话,“不可能,国师已逝,夫人怎么可能看见他?”
他的话仿佛当头棒喝,让她顿时清醒过来。是了,他已病逝,她怎么可能见到他?
“可我方才真的看见他了!”虽然只是一眼,但那张绝世的容颜她绝不会错认。
“夫人也许是太过思念国师,所以眼花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真的是他!”
“那么国师做什么样的打扮?”顾隐问。
“他穿着一袭白袍,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说着说着,她忽然怔了怔,“莫非,我看见的是他的亡魂?”所以她才会怎么样都追不上他……
对此,顾隐没有多作回应,只道:“夜深了,我送夫人回房歇息。”
莫雨澄失神的抬眸望着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好半晌,这才旋身走往寝房。
回到寝屋前,她走向那株白梅,站在方才那抹人影曾驻足的地方,仰首望着梅树喃喃的问着,“相公,方才是你魂归来兮,回来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