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甫皓飞谋反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百姓大为震惊,向来扞卫山河的征南大将军居然意图谋反,而向来信任大将军的皇上竟在一天之内将他定了斩首之罪!
骏王妃闻讯大受打击,昏了过去,骏王爷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朝廷又有深厚的人脉,他没日没夜的为儿子奔走,希望能找寻一条活路。
然而没有用,皇上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谁面见圣颜说情都没有用,他执意要斩了皇甫皓飞。
才刚被烕风凛凛的册封为震南侯,如今却变成了阶下囚,这天与地的际遇教人不胜欷吁。
丁香完全的束手无策,她不相信那一夜就是她与皇甫皓飞最后一次的见面,也不相信皇甫皓飞会就此命丧黄泉,她拚命告诉自己,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但是,她能找谁帮忙?凭她一介小小婢女,又怎么有办法进宫见皇上,甚至是为皇上医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赵千岚推门而入,瞪视着她那一脸憔悴消瘦。“你都没吃没睡对吧?”
她自小与皇甫皓飞一起长大,一直爱慕着他,自他含冤莫白的被押入大牢,她也有如受到千刀万刚。
“大……大总管……”丁香惊讶的看着闯入的赵千岚,她低头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对黯然的眼眸,丁香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很奇怪,这一刻,自己竟然不怕赵千岚了。
这两日,她都待在自己原本的房间里,吃不下、睡不着,一迳的干焦急,盼不到好消息,受尽了煎熬。
“看来你还不知道,刑部已经定了皓飞四大罪状,他……恐怕凶多吉少。”向来冷冰冰的赵千岚难掩哽咽地说。
这无疑是平地一声雷!丁香忽然觉得两腿发软,她急问:“哪四大罪状?”
赵千岚露出痛苦的神情。“第一当然是意图咒杀皇上,第二是玷污梦萝公主的清白,第三是暗派千名兵力围剿皇城,第四是私运禁药,藐视皇权——那些药材就是当初皓飞用来救淮玉城瘟疫的药。”
药材……丁香脸色死白。
原来……自己也是帮凶……如果她没提到那些药材就好了,就不会有这条罪状“”。
可那梦萝公主的清白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去玷污堂堂皇室公主?
“你说,梦萝公主的……清白吗?这不可能,他不会做那种事。”她相信他,他绝不会做那种事。
赵千岚恨恨地道:“皓飞当然没有做,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梦萝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她一口咬定皓飞迷奸了她,公主是何等高贵的身分,她以自己的清白起誓,你说世人会不相信吗?”
丁香一阵呆愣。“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天知道!那个妖女也能称做公主吗?”赵千岚咬牙切齿。“或许她是平南王那边的人……反正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皓飞命在旦夕,杜绍瑜也不知想到法子了没有,我好不容易打通了关系,可以送信进去大牢给皓飞,你快写封信,我一道送进去!”
丁香看着赵千岚,原来她人不错,是自己误解她了,以为她冷若冰霜就是对自己没好感,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快写啊!你看着我做什么?”赵千岚催道。“待会儿你就回怡情轩待着,如果事情有什么变化,我要找你也比较快。”
丁香连忙挽袖磨墨,她信里只有简单的一行话——
快回来,我们结发做夫妻!
才写了这么一行话,她已经泪流满面,懊悔自己一直推托他要给她名分的要求。
赵千岚走后,丁香听话的要回怡情轩,她希望赵千岚所说的变化是劫狱,然后皇甫皓飞带着她到天涯海角,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永远不再回京城,把这些可怕的宫闱内斗都远远的抛诸脑后……
是夜,她走出别院,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
这场雪白皇甫皓飞被押走的那天,已经连下三天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
她知道自己正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应是受了风寒,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救出皇甫皓飞,只要能救出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但可悲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赵千岚还能运用关系送信给他,而她呢……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想到这里,她心神恍惚了起来,看到前方小径蜿蜒处有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一度还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不是彩儿吗?都已经二更天了,夜色暮黑又天寒地冻的,她在那里做什么?
为什么跟一个黑衣蒙面人在讲话?
难道——彩儿有什么危险?
天啊!彩儿一定过到危险了,有人趁将军府群笼无首、乱成一团时潜入府里想趁火打劫,那个人想对彩儿做什么?
她连忙悄然靠近。
她这走路无声的功夫是在后娘露出真面目后练的,她常饿肚子,有时饿到以为自己会死掉,只好在大家都睡了之后进屋子偷吃东西,因此练就一身无声无息的“走功”。
“你快点把我弄出去,如果被人发现那木盒是我放的,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彩儿说道,语气焦虑不安。
“你放心,你立了这等大功,王爷自然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再忍忍,现在正在风头上,你若消失不见,更启人疑窦,等到皇甫皓飞被斩首了,天下就是我们王爷的了,到时保管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尽。”
彩儿蹙眉。“是吗?我可以相信你吧?”
黑衣人笑了两声。“当然了,你是个有胆量的丫头,从你主动找上我们之时,王爷就对你另眼相看了。”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彩儿因对方的称赞而面露得意之色。“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梦萝公主会指控皇甫皓飞迷奸她?难道梦萝公主也是平南王的人?”
黑衣人嘿嘿嘿的笑了。“公主何止是王爷的人,她是王爷的女人,王爷还许了她皇后的地位呢,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你往后好生巴结着准没错……”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成为公主的婢女……”
老天爷……丁香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她面无血色,浑身簌簌发抖。
彩儿竟然就是把木盒放到皇甫皓飞床褥下的人……
是她的无知铸成了大错,是她不知人心险恶,对彩儿毫无防备之心,把她当成一辈子的好姐妹,掏心掏肺,什么都对彩儿说……
原来是她害了皓飞,原来是她……
刑场阴风惨惨,刀斧手身穿绦红背心,赤luo着双臂,雪亮的大刀亮晃晃地持在手中,让人望而生畏。
刑场四周布满了羽林军,正中高台摆着一张桌案,火签筒放在上面,写着皇甫皓飞的名字。
“人犯皇甫皓飞,开斩!”监斩官刑部尚书刘赞扬声说道,他提起朱笔勾了火签丢下。
此时,天空翻滚着大块大块的乌云,还不断发出轰隆隆的雷声,沉重的闷雷像是快要撕裂大地。
忽然,阵阵狂风肆虐而过,扫起尘土和沙石,狂风和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天空中混浊的黄土与怪异的紫红色闪电搅在一起,天候异象让人惶惶不安。
丁香在观看行刑的人群里,眼神涣散,像失了心神似的。
“她这样怎么行?你快想想法子。”赵千岚跟在丁香身后不知道多久了,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的丁香比天天流泪的丁香更让人担心。
一切已成定局,斩首就在今日,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皇上的决定,因为她与杜绍瑜都明白,皇上现在已经不是原本的皇上了,只是个被平南王操弄的傀儡。
若他们轻举妄动,一定会连累骏王府,说不定“皇上”一发狠,会来个满门抄斩也不一定,他们也因此步步为营,丝毫不敢大意。
“知道了。”杜绍瑜掌风在丁香颈间落下。“得罪了,丁泵娘。”
丁香醒来时,看到赵千岚和一名她不认识的男子。
“他是杜绍瑜,是皓飞的好友。”赵千岚说道。
丁香急问:“我怎么在这里?他呢?他呢?”
他们都没开口,赵千岚的双眼通红,像是哭了许久,丁香一阵发寒,她知道那代表什么。
一阵椎心的痛楚狠狠刺过她的心脏,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我就不安慰你什么了,我自己……也快撑不住了。”赵千岚别过头去,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杜绍瑜也极为悲痛,但没完成的事,必须由他接手完成。“丁香姑娘,皓飞说你精通医术,可以为皇上解毒,当务之急是让皇上恢复正常,我会设法带你入宫……”
“我……想静一静。”丁香闭起了限眸,泪水缓缓滑落。
皓飞已经死了,她还管皇上做什么?天下百姓跟她有何干系?谁称王谁为帝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她还冒险进宫为皇上医治做什么?治好了皇上,救得回皓飞的命吗?
“那好,你好好睡一觉,我叫人炖篸汤,你醒来多少喝一点。”赵千岚瞪了杜绍瑜一眼,示意他闭嘴。
丁香在心中无声的说道:大总管,谢谢你,你的恩情我记住了,来生再报……
然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彩儿的!
他们离开之后,她立刻起身,换上了一身缟素衣裳,了无生趣的走出了怡情轩,走到默林的湖畔边。
冷风扑上脸颊,想到皓飞带着精铁铙铐含冤而死,她就痛得不能自己。
既然心爱的人已不在世上,她独活着有什么用?
是她害死他的,她自然要去陪他,在黄泉路上,有她相陪,他也才不孤单啊……
瓣瓣寒梅飘落在湖面上,冰寒的湖水足以将人冻死。
她眼里含着泪珠,嘴角却带笑,心神狂乱不已,想到将要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她没有与他成亲,他却也还是死了,什么克夫之命简直胡说八道,如果有来生,她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他,如果真有来生的话……
她看着苍天,苍天当然没有给她任何回答。
“皓飞,我来了,等我……”丁香高高仰起了脸,眼中流下泪来。
她纵身跳入湖中。
所有的遗憾,就与她一起融成冬季最后的雪水,与飘落的梅花一起,深埋在湖底吧!
许久之后,湖面恢复了平静,天空突然下起雪来,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锈天盖地的雪下了十天十夜,数尺厚的大雪堆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梅花湖畔整个被大雪盖住了,半个月之后,大雪渐融,唯独梅花湖始终没有融化,变成了一座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