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时百里无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的眼睛也跟着笑成一弯月牙。
听她这么说,风凝香也不禁别扭起来,“他、他是因为找到有人可以捉弄,所以才开心的吧!”
虽然嘴里说得这么硬,但是想起他护着自己避开牛大宝的刀,以及在山里找到摔伤的她,顾及她畏高的个性,舍弃迅速而方便的轻功,反而背着她在森林草丛之间行走……要说这是欺负戏弄的话,显然又不像是那么回事。
“那可不一定,”看着风凝香明显动摇的神情,柳纤纤的笑容里又多了几丝神秘的兴味,“我家相公昨晚跟我诉苦,他说之前师兄一回寨里听到妳走失了,气得劈头就给他一掌,随即连水都没喝就直接上山去找妳。
“接下来这两天也都不给我家相公好脸色看,让他寂寞得很,不明白两人数年来的兄弟情谊,怎么还比不过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大夫?”只能说她的相公真是一头笨牛,连她这个娘子都觉得他这一掌是罪有应得,怎么看不出师兄一说起风姑娘,那双眼睛便又活又亮,就如同他当年见到自己一般?
原本就已经有些手足无措的风凝香,在听了这个温馨的小笔事后,心里先是重重一跳,然后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瞪着自己那只明明只是扭伤脚踝,他却顶着被她痛揍好几拳的攻击,硬是要包成粽子似的脚,困难的分辨着这种“好意”究竟是出于故意,还是真如柳纤纤所说的,有着不同的心思?
虽然不怎么愿意相信柳纤纤所说的那些话,但想起自己受伤的这几天,那个大块头老是蹭在她身边打转,抢着提东西、帮倒忙不说,有时嫌她走太慢,还干脆就直接拦腰抱起,也不顾她的惊叫怒骂,反而哈哈哈哈的一路大笑着往目的地奔去,显然对于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相当乐在其中。
而对于他这种幼稚行径,风凝香抗议了好几次,却发现百里无涯都只是赖皮的笑,然后照样我行我素,对男女之防没看得这么重的她干脆就当自己是个米袋,自暴自弃的随他去扛。
心里有点纠结的风凝香抬起头,正好对上柳纤纤那若有所思的带笑目光,脸上迅速被困窘染得通红,赶紧站起身准备离开,“总、总之妳好好休息,我去帮妳煎药。”随即一跛一拐的狼狈逃走。
她干嘛对自己说这些啊!难不成还希望自己跟百里无涯有什么牵扯吗?
“看过诊了?纤纤今天怎样?”
风凝香心里还咕哝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已经豪迈的响了起来,随着一双杵在她面前的大脚,如同他这人的个性一般大剌剌挡住她的去路。
她也没抬头,只是闷闷道:“精神不错。”话也讲得挺多的。
可恶!都是柳纤纤说了那些话,害她忍不住别扭起来!
百里无涯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那双平常总是冒着火花,又气又怒瞪着他的双眼,今天怎么反常的撇开不看他?
说是生气又不太像,说是排斥却也没摆出厌恶的模样,反而有种扭捏的小女儿娇态,连隐在乌黑发丝下的耳廓都若隐若现的泛着微红,让他心里也不禁微微一荡。
“那妳又怎么了?”伸手轻轻拉了拉垂在她肩上的一绺长发,百里无涯的口气难得的温软。
他低沉又柔和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畔,让原本就因为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态度而显得局促的风凝香,这下子更是连手脚都不晓得该怎么摆才好。“我没事,你走开啦!别妨碍我做事。”
“是吗?”对于她一如往常的推拒,百里无涯反而异常的没有继续纠缠,只是若无其事的笑道:“那我走了。”随即转身往马厩大步跨去。
咦?
他意外的听话让风凝香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他离去的背影,原本嘴硬着说要去做事的身子也定定的呆在原处,一颗心如同微微弯起的伤脚一般,不知该抬起或放下,显得有些滑稽。
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百里无涯回过头,隔着寨子中间的一片空地与她对望。
那平时总是火力强大,追打他毫不手软的娇小身躯,如今却像是孤伶伶被丢在原地一般,微微透出一股失落;而她脸上来不及遮掩的茫然更是让他的心蓦然紧抽,还未细想便已转身往回走。
风凝香看着那个原本已走远的家伙突然又朝自己走来,脸上泛起一阵热,还来不及故作无事的走开,一双温热大掌已按住她的肩,止住她显得踉跄的逃月兑步伐。
“怎么?舍不得我走?”真令人欣慰,还以为她真的这么不管他的死活呢!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等着亲眼目睹祸害远离的一刻!”被他说破了心事,风凝香撇开早已涨红的脸,嘴硬的说着违心之论。
她的口是心非太明显,让不知不觉咧嘴微笑的百里无涯更加愉快,双手一使力就将风凝香的身子往上一举,让她双脚悬空偎坐在自己健硕的臂上,而他则笑咪咪的抬头望着她紧张又害羞的可爱模样。
“你、你在做什么?放我下来!”风凝香居高临下的瞪着他,那张臭脸上的坏笑让她恨不得抡起拳头猛打一顿。
但双脚踏不着地的惊怕却削弱了她的斗气,让她原本想拍到他脸上的巴掌,只能转而紧紧搭住百里无涯的肩,免得自己一个激动反而摔得倒头栽。
“香姑娘……”
那对她而言一直觉得过度亲昵的称呼,衬着他刻意拖长的低柔语调,彷佛滚过了一层糖蜜,香甜黏糯的在她的心上化了开来,引得风凝香微微一颤,随即像只被钓上的鱼,既狼狈的想要避开他同样腻人的目光,却又徒劳无功的移不开眼。
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让百里无涯也同样心旌动摇,为了避免自己兽性大发,他努力收束起精神,认真的仰望着她依然显得窘困的神情,“我刚才收到飞鸽传书,说是缺的那几味药材有下落了。”
风凝香闻言一愣,想也没想就月兑口问道:“你跟谁飞鸽传书?”这么轻易就探听到那些罕见药材的下落,她有机会也想试试。
她的探询让他不禁失笑,百里无涯随即故意扭曲她的意思,笑得有些恶劣,“哼哼……是我的老相好,吃醋了?”
“哈哈哈。”她冷淡的干笑几声,摆明了对他这个笑话不怎么捧场,惹得百里无涯也不禁挑眉以对。
“怎么?妳不信?”别小看魔头的魅力!
“我信,老相好嘛!抱喜你。”大概也就是一些狐群狗党之类的损友,炫耀什么?
背里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同样是口是心非,方才那副羞涩模样让他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疼爱,现在这张敷衍嘴脸则是可恶得让他想咬她一口!
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腰侧,得意的看着她挣动了一下,攀在他肩上的手却抓得更紧,同时又横眉竖目的怒瞪着自己不放,百里无涯愉快的笑着,随即又道:“东西在京城里,我去拿,很快回来。”
他这彷佛在对家里交代去向的亲昵话语,让风凝香听得又扭捏起来,“你要去就去,干嘛跟我说?”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看妳会不会哭着说没有我在身边妳会寂寞……唉!又打我?”这女人是在哪里学的铁砂掌,功力不浅啊!
“会哭着怕寂寞的人是你吧?整天缠着我不放,烦都烦死了,你不在我还乐得轻松呢!”或许是这几天跟他打闹惯了,虽然方才心里因为柳纤纤的话而有些不自在,但是听到他一如往常的瞎扯,风凝香也很自然的拌起嘴来,反倒没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亲密。
百里无涯叹口气,眼睛瞇瞇的笑望着她微恼的模样,“没错,离开妳真是让我空虚寂寞……妳乖乖的待在这里帮我照顾我师妹,我带点好玩的回来给妳。妳想要皇后娘娘养的小狈,还是御花园里那只乌龟?”
风凝香一听,还来不及计较他的轻佻戏言,就先傻住了,他……刚刚说什么?
“都不喜欢?那我想想皇宫里还有什么有趣的……”
“放我下来,你先放我下来!”猛力拍着他的肩,蛮横的命令百里无涯将她放回地面上,风凝香又惊又骇的瞪住他,急急的开口追问:“你说要去京城取药材,难不成是指……宫里的太医院?”
“是啊!”相对于她的惊惶,百里无涯则是满面的理所当然,“普天之下药材最齐全的地方,除了那里,没有第二处了吧?”
别瞧他一副粗枝大叶的样子,现实他可是看得很清楚!
一般人找到好东西,哪样不是往宫里送?更何况那些几年才开一次的花、几十年才成熟的果子、几百年才长成的灵芝还是香菇什么的,虽然也会有武林人士去收集,但一到手之后为了避免别人──例如他──前去抢夺,通常立刻就吞下肚了,否则免不了又要为了几棵小报、小草打得头破血流。
既然如此,与其漫无目的的到处乱找、浪费时间,不如先跟皇帝借来用用,反正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而且大家都赞他爱民如子,如果拿他几根药材来救活他“女儿”的命,皇帝老子也该感到欣慰才是。
百里无涯想得轻松,风凝香却是听得脸色都刷白了,“你、你在想什么?皇宫可不是能够随意来去的地方,何况是去偷东西?!”
“放心,我的老相好会先告诉我位置,不需要我自己模索。”他想了想,随即又忍不住夸耀起自己的丰功伟业,“其实进宫没什么,我之前也偷偷跑进去好几次,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而且还不小心弄死了几条池子里的鲤鱼……嗯,想必爱民如子的皇上也不会跟他这个顽皮的小东西太过计较。
“难不成你还勾结朝廷命官或是皇亲贵族?”哪个家伙这么堕落?“朝廷一向不管江湖事,对于武林门派之间的斗争也不愿插手,不然你取了这么多条人命,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嬉皮笑脸?早就被贴榜通缉了!而你不仅不知收敛,居然还想去宫里偷东西?!嫌命长的话就说一声,我有得是办法弄死你!”还能先让他选懊葬身之地呢!
“妳这生死相许的关怀真是激烈得让我受宠若惊。”百里无涯调侃着笑道:“我会将妳的忠告铭记在心,努力不被抓到的。”
这么逼真的警告,真是不放在心上都不行。
“你──”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让风凝香看得气结,却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他找死的举动而这么气急败坏。
他是魔头、是坏蛋,而且老爱烦她、闹她、捉弄她,说些让她又羞又恼的浑话,做些让她额泛青筋的无聊事,还强行将她掳到这个不知坐落何处的山寨,让她被迫和相依为命的爹亲分离。
他明明罪大恶极,又对她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可是现在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的以身涉险,风凝香除了生气,更有种莫名的恐慌。
“你……”她忍不住又开口唤道,却和方才同样欲言又止,无论是劝阻或是赌气,都同样说不出口。
看着她为自己焦急的模样,百里无涯心里泛起一股甜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同时忍住想要抱住她的莫名冲动,“那我走了。”
怕自己又停下脚步,他翻身上马,奔出寨门之前都没再回头,直到马儿跑了好远,他才啊的一声,彷佛想起什么似的。
“那根簪子……”忘了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