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没几日便要到端午,这是重要节气,各处的道观都已经开始做平安醮、唱戏献供,皇室贵族自不必说了。向为羽林将军、佑武侯的武卫明,往来应酬也不少,所在他在沂园的逍遥时光不能在继续下去了。
留下足够的侍卫守望着佛堂,武卫明带了周婉倩回京城的侯府。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不原离开住了三百年的旧居,或是守礼异名害怕遭人议论,而不愿与他一同回来,却不料她毫无异议答应伴他回京,让他在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小小得意,她最舍不得嘛。
其实周婉倩二话不说应允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她确实舍不得武卫明,二是她对这段人鬼恋始终抱有一种终不长久的悲怆,所以越发珍惜跟武卫明相处的时光,别说是伴他回京,就算陪他上战场,她都绝无二话,至于什么名节声誉,根本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等回了武府,安顿下来,头一个忙起来的就是武卫明。他离开两个月,积下一大堆事要处理,府里没有主母,一切事宜都得他拿主意。
头一个的是周婉倩,她外无长物,子然一身,由着武卫明吩咐人去收拾屋子,自己闷坐了会,知道武卫明此外分身乏术,也不要人跟着,就自己在这候府里闲逛起来,这一逛,倒逛了兴致。
武府人丁稀少,寻常男子这年轻早该妻妾成群,他却是罕见的例外,一来是武卫明的父母去世得早,没给他定下亲事;二来他小时候有高僧算命,言他命格中煞气太重,若太早娶妻恐怕难白首——其实这是客气的说法,说白点,武卫明根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自然少有媒人上门,而父母亡故之后,他对婚姻之事更是冷淡,又常年领兵在外,因此偌大武府,只有他一个主人,自然任由他随心所欲布置。
武卫明毕竟是武将,又是在边塞杀伐征战的人,府邸摆设当然不同。没有什么精巧玩物,倒是边塞特有的羊角、驼铃、马刀、铜带之类比比皆是。周婉倩出身帝王家,珍宝古玩看得厌了,却对这些异域风情的事物大感好奇,只可惜不能请武卫明讲解一番。
武府花园不大,却有一个颇大的演武场,各类兵器一应俱全,一字排开。周婉倩东看西看,磨去了一个多时辰,正要回房去,刚走出演武场,就撞见一个年轻男子,对方华服玉完,容貌俊雅,看样子不是武府下人,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周婉倩心里奇怪,武卫明才回来不倒半日就有客人上门了吗?而且这人举止从容,像是对武府极熟,没有仆役领路也能到此。
那男子见到她,轻“咦”了一声,片刻间已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番。这样的病人让他惊艳,立刻想起这几日呼到的一个天大传闻。小卫处理事务,他在厅里等得不耐烦,自己出来闲逛,没想到正巧遇上传说中的主角。
“周姑娘是吗?”他未语先笑,深施一礼,“在下颜子卿,武侯世交,今日得遇姑娘,实在有幸。”
“啊!”好曾听武卫明说过这个人,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自己?“颜大人,小女子失礼了。”
果然是。颜子卿兴趣大起,正要进一步探问,背后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小颜。”
专门在关键时候出现,切!颜子卿缩缩脖子,不情愿地转身,“你不是忙得没空招待小弟吗?咦,你的头发——”
武卫明瞪他一眼,不理他的大惊小怪,对着周婉倩说:“小倩,你先回去休息,明儿个我再带你出去玩。”
周婉倩点点头,对颜子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武卫明送她到内宅角门,有些歉意,“今日事多,又要招待颜大少,你一个人,很没意思吧?”
她笑着摇头,“不会啊,你家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呢,待你闲下来了,慢慢讲给我听可好?”
他回以一笑,“但有所命,无不应承!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武卫明板起脸,眼神威胁,“今后不许随便对别的男人笑!”
口气之酸,山西陈醋亦难忘项背。
武府小花厅里,两人对坐饮酒,气氛轻松随意。
“小卫。”颜子卿晃晃手上的酒杯,“你这一头白发,没有吓到人吗?鹤发童颜,小心被人当妖怪啊!”他说话状似玩笑,却隐含关心忧虑。
刚刚追问,武卫明只轻描淡写以作法耗力过甚敷衍,可颜子卿的精明自然看出他这话不实,但好友既然不肯说,他也不再多问,只是事出突然又有蹊跷,心里不免为武卫明担心。
“去!”武卫明皱眉,“什么妖怪!你难道不觉得本将军更有英雄气概,更加潇洒倜傥了吗?”
颜子卿冷笑,“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语气一正,“小卫,那位周姑娘,不会就是你白发的原由吧!”
武卫明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姑娘的天香国色,小弟平生仅见。”颜子卿轻轻转着酒杯,“英雄爱美人,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如此人物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就算小弟不问,人多口杂,总有几个好奇的,你要怎么解释。”
颜子卿何许人也,眼光之锐利,自然看得出周婉倩气质风范非寻常女子,武卫明若只是玩玩无妨,但若要给她名分,至少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来历吧。
“来历嘛——”武卫明沉吟,“先母世交之后,家境凋零,托庇于我武府——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颜子卿放下杯子,“准备得还满周全嘛。”搪塞一时是可以。“那么事实又是如何呢?”
“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啊!”武卫明微微苦笑,关于周婉倩的来历,故事比事实要好接受得多。
颜子卿轻嗤。这女子的来历,居然令武卫明自己都难以启齿,那么事实无疑离他推测又近了一步。“小卫,”他突然说,“燕朝皇室,好像便是姓‘周’吧?”
武卫明的苦笑顿时凝在嘴角,即使再定力过人,面色也不由得一变。没道理!这种事颜子卿不可能查得出来的!
见到他的反应,颜子卿更加肯定了目的的怀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难道真是这样?
“武卫明,”他鲜少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话,“虽然燕朝早灭,如今大熙四海平静,但是你身为侯爵,又执掌皇室亲军,处在这种人人注意的位置,若被御史上奏你收留前朝遗脉,意图谋反,这麻烦可就大了!”
武卫明一口酒喷了出来,“你说是遗什么……遗脉?”
“难道不是?”见到对方的反应,颜子卿有些糊涂起来,“你这段日子忽然闭门读书,又找翰林院编修给你查什么骠骑将军,然后两个月躲在沂园不出来,接着身边莫名多出一位周姑娘——她难道不是当然燕朝的皇族后裔?”那骠骑将军不是准驸马吗?十有八九,这女子应是那一支后裔,侥幸逃过战乱,流落民间,传承至今。
武卫明大笑,终于放下心来,果真关心则乱,颜大少哪里会猜到周婉倩是鬼非人呢!不过好友的猜测到是非常接近真实。
“小颜,你多心了。”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为满月复疑虑的好友解释,“周氏皇朝是四百年前的事了,与我朝又隔了两代,这罪名无论如何也难罗织不起来。”
“是吗?”颜子卿冷哼一声,放下一半的心,“别人未必,你却难说。好,就算她不是,那也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她父母是谁?籍贯哪里?亲族何在?”
武卫明哑口,这一时他还真想不出要如何编造。
“你呀,当心一点!”颜子卿嗤笑,“朝中可不比军中,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这周姑娘如此醒目,藏在沂园倒还罢了,在这京城里,除非不出门不见人,否则没个来历,迟早要出事!”
武卫明虽是沙场名将,但若论起朝政人心,他拍马不及颜子卿。听了这番教训,唯有点头。自己的确是太大意了,只心心念念要周婉倩长伴左右,却没有考虑到除了两情相悦之外还有个词叫人言可畏。
“哦!”他立刻把握机会虚心求教,“我和户部素来没什么交情,这户籍文书要怎么弄?”
“你这将军是做假的吗?”颜子卿想都不用想,随口道出方法,“西北边塞是你的地盘,从战场归来,带上个使女随从,难道还有人敢查你不成?”
“明白!”武卫明一点就透,“来人,去把地窖里那七十年的平庐酒拿来!”
颜子卿满意地点头。那酒垂涎好久了,今天总算得偿所愿。不过,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武卫明如此倾心于她,但愿日后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佑武侯,俪妃的外甥,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少年英雄,这样的武卫明实在是权贵们心中最满意的快婿人选,虽然他身怀异能、又有天煞孤星传闻,多少令人有些忌讳,不过却也不影响他们关注他的婚事。
武卫明不是禁欲的道学君子,却对男女情事极不热中,最多也只是逢场作戏,所以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位绝色美人,分外让人遐想,自有好事者去多方打听,几日之内,人人都听说这姓周女子乃是边关一个小吏之女,其父与武家有往来,今年正好武卫明在边城作战,便托孤于他。
这流言言之凿凿,听的人大多深信不疑,英雄病人本是人人爱听的故事,这故事放在武卫明身上倒也恰当。
可是这个流言并非不被怀疑,至少它不信,它确信的是,周婉倩和自己一样,都是鬼魅。
那天沂园出现强大的法术结界时它便感到不妙,最诡异的是,自那日起,它便再也感觉不到那女鬼的存在。
因此它潜伏在沂园之外,暗暗观察,它已经知道那里是武卫明的地盘,那个男人不但法力高强,而且是鬼魅天生的克星,难道是他把那女的灭掉了?
可那天的情形分明不是这么简单,直到尾随两人回到京城,亲眼见到出现在人前的周婉倩,它终于确定,那女鬼如今是神魂分离赋形为体——这种事简直前所未见!一定与武卫明月兑不了关系!
如此一来,要吞噬他的元神就要大费周章了,但是寻见了几百年的大补就在眼前,它怎舍得这么放弃,考虑再三,它还是决定暗中窥视在侧,总有一日能让它找到机会!
端午佳节这日,武卫明一大早就进了宫。他双亲亡故得早,只有一位姨母,乃当今皇帝的俪妃。他自幼便常行走宫中,请安问礼一点儿也疏忽不得。
怡和宫春日客的内园,松柏繁茂,小而精巧的凉亭内,柳俪妃跟内侍宫女,对着武卫明叹一口气,“明儿,你这一头白发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现在这样子,让我这个做姨母的如何向九泉下的姐姐、妹夫交代?”
“姨母,我真的没什么大碍。”好不容易劝姨母不宣太医来诊治,武卫明觉得比在西北打一场硬仗还累,“外甥一向福大命大,您早就知道的。”
柳俪妃哼了一声,“什么福大命大?今年年初不是才受了伤,还有现在这头发……至今连个妻室也没娶,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武卫明识相地闭上嘴。
柳俪妃端起茶杯润了润喉,接着说:“明儿,我近日听说你从边关带回了一位姑娘,整日与你同进同出,可有此事?”
什么人吃饱饭没事干,在姨母面前多嚼舌根?!武卫明暗自嘀咕,表面上却是一脸正色,“是有此事,不过——”
“什么不过!”柳俪妃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若是喜欢,就索性正经娶了,若是游戏,早些收手,别耽误了人家……这种事我本不该多管,不过你父母去得早,我这个做姨母的不得不替你操心。”
“是,姨母教训得是。”武卫明苦着脸,他难道不想娶吗?!
“下次进宫,把人带来让我瞧瞧,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连你都被迷住了。”柳俪妃谈谈说。此类情事,明儿向来不是极力撇清就是不屑一顾,头一次见他乖乖听教训,看来传闻不假,明儿是真动了心,既然如此,她当然要见识一下,看那姑娘配不配得上外甥。
武卫明无奈点头。柳俪妃满意地一笑,话题转向今天找他入宫的主要目的。
她的手帕交康王妃家宅不安,最受宠爱的幼女贤芳郡主近几月似乎是中了什么魔魅,神智不清,所以想求武卫明出面去诊视。
又是捉鬼?武卫明没精打采,他一个堂堂将军,尽被请去做些道士法师的勾当,真正无聊!
可是姨母的话不能不听,他无奈答应,告辞要去探视贤芳郡主。
出了宫,武卫明便携斩鬼去了康王府。一看之下,贤芳郡主果然是阴魂附体,他功力虽减,对付这等小角色倒也不难,唯一麻烦的是,那阴魂眼看完蛋,虽然发狂了,大肆伤害这具身子,撞墙跳楼都不要紧,宽衣解带纠缠才麻烦!
所以说他讨厌去捉鬼,这些鬼物一点品德都没有!
斩鬼剑出阴灵消散后,上至康王、王妃,下至随从侍女,人人目瞪口呆看着床上衣襟大敞、玉体半露的贤芳郡主。
武卫明收剑,客气两句便告辞,对他来说,这件差使实在是有点杀鸡用牛刀,当然事后如何他此时绝对料想不到……
回到府里,周婉倩早备好了粽子鲜果等着他。武卫明有些歉疚,他说过要带她四处去游玩京城名胜的,可这些日子为了她的身分,不敢出门,实在是委屈她。
“小倩,等你的户籍文书都办好,我与你出京去游玩如何?你想去哪里?”
周婉倩望着他仅够的面庞,盈盈浅笑,“你说哪里就去哪里。不过我小时候曾听母妃说,她进宫之前在京城西郊一处叫碧云的地方住过,那里竹林如海,又有多处温泉,恰似人间仙境。我一心想往,可惜宫里规矩最多,哪里能随便出去。”她神色忽然有些黯然,“至死我也未曾去过。”
武卫明捂住她的嘴,“明明是开心事,说什么死啊死的,当然我罚你!”
他俯来,这么近地看着那雪肤红唇,一时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热烈地吻了下去,心中无上满足。
不知不觉中,这份爱恋已刻骨铭心,即使他明白所拥抱的这具身体是那样契合、真实的,真实到仿佛自己并不是一株娇异的海棠、不是一块冰冷的死玉,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同样的至爱、同样的拥抱,她的心境却不同于四百年前。那时她是公主之尊,虽与钟浩倾心相爱,却因为礼法森严而只能对月流泪,两地相思,即使难得的私下相会,也多半因羞涩而退却,直到漫长的时光将一切美好希望都以寂寞绝望取代,在她的固执改变命运的同时,命运也改变了她。
四百年前,她是绝不敢想这样大胆放纵的,而如今,钟浩已是武卫明,她也不再执着于苦苦寻求答案,平凡的相守,长久的相伴,才是她所期待的。既然未来是如此虚无,不,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未来,那么,为什么不尽情抓住这短暂的幸福呢?
武府这一方小小天地,一时间缠绵悱恻浓情蜜意,仿佛两人以外的世界已消失不见。
但,世界却没有忘记他们,至少康王府没有忘。
第三天一早,康王爷康王妃便亲自带着贤芳郡主登门道谢,各色礼物送了一车不说,两位老人家看武卫明的眼光更是诡异,让他莫名觉得背脊发寒。
贤芳郡主此时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再也看不出那日疯狂狰狞的样子。察觉到武卫明的目光,她立刻玉颊生晕,垂目端坐。武卫明不由得叹息,人鬼之分,果真是天壤之别。不过小倩就不一样了,做鬼漂亮,做人更可爱!
客套半日,康王府众人总算告辞,武卫明立刻吩咐若人有来访一概不见,这两日没什么时间陪小倩,她不抱怨,他可受不了相思苦!
别人可以不见,俪妃的旨意却是回拒不了,次日,宫中传旨,命武卫明带携周婉倩前去觐见。武卫明忍不住月复诽,姨母也未免太过心急,却无可奈何地领了周婉倩赶去怡和宫。
一见周婉倩,柳俪妃心里就不由叹了一声,这样的美貌,明儿若不为她着迷才奇怪。只是,红颜自苦薄命,这孩子没个好出身,终究修不成正果啊!
请过安见过礼,柳俪妃一声平身,赐座赏茶。她不理武卫明,却只拉着周婉倩问东问西,不外问些“多大了”、“哪里人”、“来京里可习惯”、“平时喜欢做些什么”之类的家常琐碎,周婉倩乖乖答了,皇室威仪本是她见惯的,只不过因为面对的是武卫明的长辈,不免有几分紧张,武卫明只在一旁含笑听着。
“这周丫头,本宫实在是喜欢,”柳俪妃这一圈问下来,再含笑打量了两人的神情,心里已是明白,面上却佣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不如就留在这里陪陪本宫,多住些日子。”
世交之女、临死托孤什么的,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她。这周婉倩定是出身微贱,所以明儿才要编出这套说辞。不过这女孩看上去倒也聪明伶俐,只要不做非分之想,她便作主成全了,也是一桩美事。
这……周婉倩闻言望向武卫明,神色为难,她哪里也不想去,只希望能安安静静陪在他身旁。
“咳。”武卫明自然明白,替她回答,“姨母,小倩初来京城不久,胆子又小,宫里规矩严,怕会吓着她,还是随我回去的好。”
俪妃皱眉,先温言命人领周婉倩在怡和宫逛逛,单独留下武卫明说话。
“你这么护着她,难道是怕我会欺负你的心上人不成?”一干闲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柳俪妃瞅着外甥,板起脸来问。
“当然不是!”武卫明苦笑,凑过去撒娇,“只是外甥舍不得她嘛。”
柳俪妃噗哧一笑,“你摆这张脸给谁看?你那点心思,姨母会不清楚?这么护着她,可见是真动了心了,也罢,好事成双,我便多做一回月老,收她做个义女,你立她为二房,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了。”
对于柳俪妃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成全”,一介民女,能让贵妃收为义女可是天大的恩宠,若非为了外甥,她岂会如此热心。
“啊?”武卫明大出意料,姨母好意他明白,可是暂不论周婉倩鬼魅之身的不便,这二房的地位他就不能接受。
柳俪妃却把他的惊讶当成了惊喜,自顾自的说下去,“不过,正庶毕竟有别,你宠爱她倒罢了,可也绝不能委屈了贤芳郡主。”
“郡主?”武卫明这下是真正的目瞪口呆,“这跟郡主有什么关系?”
“怎么?”柳俪妃的脸色一沉,“你要始乱终弃不成!”
“始、始乱终弃?”武卫明几乎跳起来,“连带驱鬼那日,我与她不过见了两次面,都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能怎么乱?!姨母,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怎么是误会!”柳俪妃一口反驳,“康王妃可不会拿自己女儿的名声开玩笑,你替郡主驱鬼时,难道没有月兑了人家的衣裳、看了人家的身子?”
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休息,只觉一腔冤气冲上脑门。
“是鬼,是鬼啊!”他咬牙,“我根本就没动过她一根寒毛,衣服敢是她自己月兑的,我不过是倒霉地看见了而已……若这样就得娶她,那当日府里看见的人又不只我一个,她要嫁几个丈夫?!”
“这样……”柳俪妃顿时陷入左右为难之地,外甥的话她自然相信,但是就算不是他动手,他毕竟也看到了那个郡主的千金之躯,这可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小事。郡主的脸面,皇室的体面,都得小心顾及,一个不好,是会闹出乱子的!
“这可麻烦了,我与康王妃是手帕交,贤芳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现在教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办?”
柳俪妃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思,叹口气,“如今骑虎难下,只怕是你不愿意也不成,郡主的名节能否保住都在你身上,康王妃已私下请我出面为你们作主。”
武卫明这次真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叹着,“姨母,这根本是赖啊!难道我救人还救出错了不成……反正我绝不答应!”
柳俪妃私心里对他们倒很赞同,康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一向很受爱护重用,能与康王结成姻亲,对明儿将来的前途,甚至自己在宫中的地位都大有好处。当然她也清楚自己这个外甥的脾气,一向心高气傲、不肯任人摆布,也难怪他听了会恼,看来只能慢慢跟他磨,硬来只怕反倒坏事。
何况明儿对那个周婉倩是罕见的动力真心,一时半刻要他移情,绝对不成,自己也不必枉做恶人。
想到这里,柳丽妃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罢了,你既不愿意,姨母也不逼你,只是日后之事却难说了,你自己凡是谨慎些,再闹出什么不守规矩的事儿来,看你怎么收拾!”
武卫明乖乖点头受教,姨母的意思他明白——事关郡主名节,知情者都是王府家人,若有姨母委婉解释,王府里再压住此事,只要没传出去,皇家颜面无损,事情便有转圜余地。
松口气,向姨母告辞,他带了周婉倩快快出宫回府。
这一次宫中之行,武卫明心有余悸,当真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