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一种制约吧,制约彼此不要再犯错。”他回答。
“能成功吗?”她实在不确定。
“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他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周一到周五,蓝谊静每逃诩会为阎上格准备一顿相当丰富的早餐,为了不打扰到他,她总是等他出门后才会动手清扫屋内,只是一个礼拜下来,她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愈来愈少。
彬许是公事太过繁忙或是应酬太多,他总是早出晚归,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加上生活习惯良好,屋内总是保持得相当洁净,除了一开始的大扫除,之后她最大的功用就是帮忙准备早餐,以及与他共进早餐。
以他的生活需求来看,根本不需要她天天到府服务。
犹豫了两天,她终于决定在今天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阎先生,我可以跟您谈谈吗?”几乎就在他吃饱喝足、放下刀叉的同时,她也连忙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对正打算起身的他开口出声。
一抹诧异自黑眸内掠过,阎上格不禁停下所有动作,看向难得打破沉默的她。
虽然她确实信守承诺,每天与他共进早餐,但除此之外她一律公事公办,将主雇关系落实得相当彻底,除非他主动开口,否则在餐桌上她绝对不会出声,依旧是那最完美的管家。
一个礼拜过去,除了公事,她绝口不提过去也不谈其他,而他则是担忧提及过去会破坏目前脆弱的平和,所以也只能配合的装作若无其事。
原本他还想着该找什么话题与她聊天,没想到她就主动开口了。
“什么事?”他立刻坐回到椅子上,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显然大好。
“是这样子的,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您似乎经常不在家,屋里也保持得相当干净,为了节省成本,您考不考虑减少到府服务的时间或是次数呢?”
目光一沈,他迅速敛下嘴角,紧紧盯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心头一个瑟缩,她却连忙告诉自己不要动摇,为顾客规划最合适的方案,也是她的职责之一,她绝不能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退缩。
“这只是我的建议,当然,如果您需要我帮忙准备早餐,我一样会到府为您服务,但打扫时间也许可以缩短。”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沈了下来。
“还有另一件事。”她咬了咬下唇,逼自己镇定。“关于调查表,请问您填写好了吗?”
“那种东西我早丢了。”他迅速道,态度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什么?”她一愣。
“我丢了。”他重复,始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管什么事、什么问题,如果你想知道就直接问我,别再用什么调查表。”
没错,他是故意的,为了让她主动找他说话,所以他故意丢了那张废纸。
他可以忍受她保持距离,却无法忍受她将那段距离愈拉愈远,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无聊的公事,只要她肯主动找他说说话,他都能感到满足,但她却连公事也甚少提起。
他足足等了一个礼拜才等到她提及这件事,她的耐性,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但是您赶着上班,这样恐怕会浪费您的时间。”她小心翼翼的回答。
“是你,就不会浪费我的时间。”他话中有话的说着,一双黑眸依旧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仿佛期待她能有什么反应。
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完全不敢擅自揣测他藏在话中的意思,更不敢开口询问,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她早已决定别再与他有更多的牵扯,甚至刻意忽略电视媒体上所有与他有关的消息。
自从得知他来台的消息后,各方记者们争先恐后想要采访他,对于他一口气淘汰半数以上的设计师,更是掀起不少舆论与话题,然而众所瞩目的焦点还是放在他风流的形象上,所有人都在猜测,谁将会是他来台后的第一个绯闻对象。
十年了,他终于闯荡出令人骄傲的成就,却也变得更加闪亮耀眼,更加的遥不可及,即使她刻意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却挡不住群众讨论他。
漠视他是如此的困难,不想受他影响却更难……
“我的口味没变。”等不到预期中的反应,他索性打破沉默主动提供讯息,再也等不了由她主动开口询问。
她猛地回神,愣愣看向他。
“我的喜好习惯也没变,不挑食,一样就爱吃那几道菜,喜欢安静,忌讳被人触碰隐私,习惯睡前听音乐看书,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一气呵成回答调查表上主要的几个问题,接着却又改口。“还是我应该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确认’的?确认我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再平和的态度不禁让她慌了起来,尤其他选用的字眼,更是有意无意讽刺着她的故作无知,她想用笑容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却发现自己连保持镇定都觉得困难。
“不,这样就够了。”她几乎是心虚的敛下眼睫,逃避他太过锐利的目光。
“很好,既然你不打算发问,那就换我来问,毕竟当初是Jarvis指名你替我服务,对于你的事我却是一无所知,不如趁这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认识你。”既然她打算什么都不问不说,就由他来问来说,他忍了一个礼拜,够了!
“如果您对我有任何疑问,我很乐意提供我的个人资料及履历,不过就快九点了,时间不早——”她试着逃避。
“我不赶时间。”他迅速断话,接着无预警的丢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他锁住她略微僵硬的小脸,像个严格的面试官,决定不再消极等待,而是主动透过面谈来了解她这十年来的生活。
“因为这份工作适合我……”一顿,她快速抬头觑他一眼。“阎先生,我觉得我还是——”
“这份工作你做了多久?”他继续问,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机会。
她轻轻咬着下唇,实在不想讨论自己的事,却无法拒绝他提问。
他是公司顾客,确实有权利了解她的一些事,但是……但是她以为他并不会乐意再提及过去,毕竟她和他的过去,几乎没有任何愉快的记忆。
考虑了几秒,她才犹豫的吐出答案。“九年。”
九年?也就是他离开的隔年,她也离开了阎家?
当年她才十八岁,竟然就踏入社会自力更生,管家不是她的远房亲戚吗?为什么没有继续照顾她?
摆眸深处掠过一抹怒气,不是针对管家,而是针对自己,当年是他伤害了她,并狠心将她抛下,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管家?
他暗中握紧拳头,语气不禁软了下来。
“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阎家?”他忍不住问。
澄澈水眸因为谈到阎家而瞬间掠过一丝波动,所幸她又迅速敛下眼睫,谨慎的将心绪藏妥。“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增加阅历经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说得相当谨慎小心。
“辛苦吗?”
她淡笑摇头。“这份工作让我学到很多事,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他深深看着她,哪里不知道她是在避重就轻。
大部分的有钱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伺候起来绝对不轻松,阎家就是很好的例子,更别说当时她才十八岁,年幼可欺又太过单纯善良,一定遭受不少委屈,也吃过不少闷亏。
“阎先生,已经九点了,您该出门了。”她抬起眼睫轻声的提醒他,把握机会将话题暂告一个段落。
紧握的拳头蓦地动了动,他多么渴望伸手怜惜眼前的她,触碰她总是深藏在眼底的心绪,触碰变得更加美丽月兑俗的她,然而他却只能更加用力握紧拳头,极为克制的自椅子上迅速起身。
“我不打算减少服务次数,你还是每天来。”他一口否决她提出的建议,接着立刻提起椅脚边的公事包,转身走向玄关。
苞在他身后的蓝谊静微微一顿,却只能接受他的决定,礼貌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早餐很好吃。”穿好皮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在门口,试着在出门之前与她再多说些话。
“谢谢。”她礼貌微笑,始终与他保持三步远的距离,白皙小手垂放交叠在身前,笔挺优雅的站姿让她看起来就像是画里的美人,美丽却是在不同的世界。
他抿紧嘴唇,接着忽然抽出预先藏在口袋里的领带。
“会打领带吗?”他问。
她一愣,却还是诚实点头。“会。”
“今天早上慢跑的时候我不小心拉伤了手筋,可以帮个忙吗?”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同时扬了扬手中的领带。
他受伤了?哪只手受伤了?为什么他现在才说呢?
她担忧的揪紧裙摆,不禁看了好几眼他的双手,心头尽是担忧,压根儿没有想到他有可能是在说谎。
“没问题。”她迅速走向他,接过他手中素雅却时尚的丝质领带。“冒昧请问,您今天是否会参与较为正式的场跋呢?”因为担忧,让她无暇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深沉。
“上午有场贬议,下午有几场访谈,晚上还得到一场晚宴上露脸。”他说出大概的行程。
“我明白了。”
知道他的行程后,她立刻踮起脚尖,以双结温莎式系法帮他完美的系上领带。这种系法虽然不比英式系法正式,却也不失庄重,非常适合商务场跋,也非常适合像他这样高大挺拔、沉稳大器的男人。
灵巧的小手在他的胸前忙碌着,属于她的诱人芬芳暗暗刺激他的感官,让他的心湖掀起波澜。
她就站在他的眼前,距离近得让他可以仔细端详她认真的小脸,甚至细数她浓密的长睫,他却没有办法张开双臂,以占有的姿态将她拥入怀里。今天他能以伤到手筋为由将她骗到眼前,但未来呢?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除去横亘在彼此间的一切?
一个礼拜了,他再也不想浪费时间,更无法忍耐她的恭敬礼貌,以及她总是拘谨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他要的是她藏在职业笑容下最真实的蓝谊静,他要她自然而然的喜怒哀乐,就像十年前她为他所展现的一切。
然而他又凭什么这么要求?
当年是他抛弃了一切,她能不记恨的接下这份工作他就该感谢天地,他怎能奢望她还会再对他敞开心房?
“好了。”领带系好后,她立刻往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眼领带,接着又看着再次远去的她。
“谢谢。”他勉强拉高嘴角。
“不用客气,我很高兴能为您服务。”她微微一笑,态度始终恭敬。
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将没说出口的话语化为一声叹息,重新塞回到心里,然后重复每逃诩会说的台词,重复那始终挥之不去的担忧。
“明天一样别迟到了。”他深深看着她。
“好的。”她也始终保持那宜人的职业微笑,保持着近在咫尺,却遥如天涯般的距离。
抱敬的敲门声响起,“V”杂志的台湾总编辑捧着一叠服装设计竞图走进阎上格的办公室,却见到阎上格正在与两名设计师谈话,于是立刻走到角落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