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莉莉你在哪里?这里有好吃的香蕉喔!”清甜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张君芽穿着卡通T-Shirt和运动短裤,一双白皙匀称的小腿趿着夹脚拖。
一头长鬈发束成高高马尾,露出清灵精致的脸蛋,黑白分明的双眼灵活有神。她才刚从大学毕业,一张小脸尚有一丝未月兑的稚气。
张君芽手里挂着一串香蕉,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喊叫,蹑手蹑脚,举动十分滑稽。
“莉莉?”她声音轻柔,内心却咒骂连连。
懊死的猴子!抓不到你,老娘跟你姓!
莉莉算是这区的猴王,除了长相讨喜之外,实在是毫无可取之处,还带坏了其他的小帮子。
因为住山区,居民早就习惯有猴子的存在,只是从来没出现过像莉莉这么野蛮无礼的猴王,造成许多人的困扰,但又不忍请消防队来处理。莉莉平常东奔西窜任意侵入民宅、偷食居民种植的瓜果、骚扰幼童……这些都算是小事,重、点、是——早上一醒来就看见全家晒在庭院的衣物全散乱地丢在地上,上头还有猴子脚印,教人实在很火大。
可恶,又要全部重洗了!
……而且她的衣物也被偷了!懊死的臭猴子!
不只是她,所有的居民为了莉莉都非常头痛,曾求助市府农牧科,设了许多陷阱想要活捉这只美猴王,但偏偏莉莉是只聪明伶俐的猴子,从来没有上当过。
利用冲天炮的声响吓牠,刚开始还有效果,一星期后就免疫了;拿铁笼装食物诱捕,这样的雕虫小技根本是瞧不起莉莉的智商啊!
“唉……”张君芽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头很痛。
“莉莉,都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张君芽拿起早就准备在庭院的简便器物,向来柔和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杀气。
为了全村的安宁,Fight!
“小陆、小肆、央央,有谁要跟我去设陷阱的?”张君芽对着屋内喊叫,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
“陷阱?”原本在客厅看电视的小表们纷纷探出头来,一双双眼睛显得闪闪发亮。
“君芽姊姊,选我选我选我选我!”小表们蹦蹦跳跳地倾巢而出。
就这样,张君芽领着三个小毛头到莉莉常出没的地点设置陷阱。
张家是个大家庭,山区土地和房屋从张君芽的爷爷那代开始往下传,接着由张君芽的父亲和老么五叔共同继承。张君芽的父亲排行老大,名为张大歌,掌管张家大小事,其中的三个姑姑已经出嫁,五叔则是最令人头痛的人物。
五叔长年流浪在外,鲜少回家,和老婆也没登记结婚,却非常懂得增产报国,前年将三个小阿送回张家,说他养不起,希望张大歌代为照顾,而婶婶因为看不起五叔,早早就落跑了,丢下三个无辜的孩子,所以小陆、小肆、央央就这样待了下来。
至于小陆跟小肆的名字为什么是数字呢?就要请问那随便的五叔了……据说是因为一个出生在六月,一个在四月。当时大家听见命名的由来,硬生生从背脊打了一个寒颤啊!
张君芽牵着孩子们的手,心中万分怜惜,为了弥补他们没有母亲的缺憾,她总是格外疼惜这三个孩子,小陆、小肆都还只是国小生而已,央央也才年仅五岁,每当想起这点她就感到心痛。她的母亲在她国小五年级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她很能理解没有妈妈的心情,她还有一个目前在外头念高中的弟弟,所以当时她几乎是一夜长大,开始学着煮饭和照顾年幼的弟弟。
“为什么他们名字都喜欢倒过来写?”央央软女敕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嗯?什么?”张君芽专注在手头上的纸箱。
“就是电视上的坏人啊!他们都喜欢说,这件事如果我办不到,我名字就倒过来写!倒着写名字很厉害吗?”央央张大了眼,好奇地问道,因为她的名字倒过来还是央央喔!
“噗!小阿子别乱看连续剧。”张君芽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君芽姊姊,这样真的抓得到莉莉吗?莉莉这么聪明。”小陆和小肆在一旁叽叽喳喳,东看西看这简陋的陷阱。
“唉啊!我又不是真的要抓到牠,戏弄戏弄牠就好,农牧科的人来抓都不见得抓得到了,何况是我……只是不发泄一下,觉得很不爽而已。”张君芽皱着眉,在纸箱的接缝处绕了好几圈胶带,然后在上头挖一个小洞,里面放着水果当诱饵。
她利用猴子贪吃的天性,将纸箱洞口设计成手伸得进去却缩不回来的陷阱,莉莉一定会舍不得放下水果,手就这样一直拖着纸箱,想到这个画面她就想笑。
“可是你上次用的烂泥巴陷阱一直被大阿伯骂耶!虽然说不是拿来抓莉莉的啦,可是九婶婆的摩托车卡在里面……”小阿们开始七嘴八舌。
“吼,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你们还小,懂什么?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嘛!再罗唆,下次就不找你们了!”张君芽恼羞成怒。对啦,她设的烂泥巴陷阱纯粹只是不欢迎上山购买土地的仲介而已,她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守护家园嘛!谁晓得被骂得狗血淋头。
想到上次摔到烂泥巴里面的九婶婆,她就觉得有点好笑,噢,不不不,她是说,她真是万般的该死,居然让长辈摔进烂泥巴里去,她真是坏坏坏!
“君芽姊姊,你在偷笑什么?”
“没有、没有!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吃饭吧!”她有些心虚。
“你今天要煮什么?南瓜浓汤?炸茄子?卤鸡爪?女乃油炖饭?”小表头们纷纷开出了菜单,一个一个眨巴眨巴地望着张君芽。
“唱首歌来听听,我再决定要不要煮你们爱吃的食物。”张君芽骄傲地说道,小阿全簇拥着她,活像个女王。
在张家,负责掌厨的她可是具有崇高的地位啊!
“所以我才飞好远,有一天学会了想念,而现在的我最想回你身边……”央央最识大体,立刻开了头,唱着张君芽偶像的歌曲。
“所以我才飞好远,脑子里绕着你打结,多么想见你,在这一秒间~~回你身边!”小陆和小肆纷纷迎合,好好的情歌被唱得雄壮威武。
“那你以后要嫁给黄立行吗?”央央天真地问道。
“唉啊!将来请你们喝喜酒啦!扒呵呵呵呵……”张君芽乐不可支,这群小阿已经训练有素,都知道她最爱黄立行了。
深夜,西装革履的男人终于回到自己家中。高科技的公寓式平面楼房戒备森严,他伸出手掌按压住门口的探测器,喀哒一声,大门打开,屋内空调早被他设定成舒适的温度,否则大热夏天的他可受不了。
逼栗邢伸手拉了拉缚着一整天的领带,疲惫地往沙发靠去,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垂下的长长睫毛在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浓密飞扬的眉紧皱着,他半张着细长而深邃的眼眸,眸光淡漠,过分挺直的鼻梁使他的脸庞宛若立体雕像,予人一股难以亲近的孤傲感,略显丰厚的唇抿着,下巴到脖子的线条显得刚硬,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放松了。
屋中的摆设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乏善可陈。一套深色麂皮沙发,嵌墙的五十寸液晶电视,极具流线美感的长桌,上头摆着语音答录机和传真机,带着淡黄光泽的羊毛地毯,晕黄的室内灯光染在其上,更显得色泽温润,这恐怕是唯一令人感到有温度的物品。
答录机闪烁着红灯,黄栗邢修长的手指解放了里头属于母亲的焦躁声响,随后便走至厨房,打开让食物塞得满满的冰箱。
“……最近过得还好吗?妈妈很担心你,你都三十岁了,怎么从来不带女朋友给我看看?我帮你挑选了一个还不错的千金小姐,她爸爸是政府官员,多认识一些政商名流,以后对你有利……我看来看去,觉得这女孩子其实不错,就是我上回拿照片给你看的那位,你那时候说随我便,但毕竟是终身大事,怎么可以随便?所以我——”
太吵了!惫没听完母亲的絮叨,黄栗邢便切断这令人麻木的催婚说教。
晚餐虽然有餐厅大厨准备的高级料理,但他经常食不下咽,可能是公事繁忙,总是没胃口,所以家里冰箱里囤了一堆微波食品应急,他最常吃下肚的竟然是微波食品。
说来好笑,闲暇时刻他不是上健身房运动,就是上超市买食物,但他根本不懂料理。总是买了一整个推车的食材,拚命地往冰箱塞,他不喜欢看冰箱空洞的样子,总是拚命的塞、拚命的塞,好像要把什么填满一样。
到了周末,打扫的钟点阿姨就会把冰箱里已经腐坏的食物处理掉,然后他又会再买新鲜的食材把这空出的部分填满,像是一个游戏。
逼栗邢打开笔记型电脑和电视,新闻主播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客厅原有的寂静,男人对新闻播报置若罔闻,盯着笔电上头的行事历,嗯……又是周末,可以去一趟超市。想了一想,这似乎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乐趣。
正想起身的黄栗邢突然盯着电视萤幕,上头报导着T.O.P.集团收购极大量的土地,打算兴建休闲渡假村,以延伸事业触角,似乎有与政府争地的可能,各界人马强烈关注着,媒体则是兴奋得摩拳擦掌。
逼栗邢冷眼看着萤幕上的T.O.P.集团负责人——葛玠优。透过萤幕还是难掩集团第三代的尊贵霸气,眉宇之间与黄栗邢十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狭长深幽的眼眸,炯炯有神的目光配上极为优雅的眼形,令人难忘。
看完报导,黄栗邢的神态显得复杂。一直以来他人生的方向就是打垮T.O.P.,整死葛玠优,以弥补自己带着非婚生子的臭名直到现今。如果没有葛玠优,如今坐上T.O.P.集团高位的就是他,但他不稀氨,由他带领的Domain房地产公司向来是T.O.P.集团的心头大患。
但自从去年葛翃去世之后,他开始怀疑起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目标,甚至偶尔会感到困惑和茫然,究竟他所追逐的一切,有带来他所向往的生活吗?
有吗?
否则他怎么常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感到无比空虚呢?
Domain房地产公司业务拓及全亚洲,日本、香港、中国皆有分公司。
此时,偌大的会议室传送着凉爽舒适的空调,墙上放映着会议讨论中的投影片,男人犀利的眸光盯着报告书,手上的钢笔不时的轻轻敲击桌面,那极度微小的声响,却让在场的与会者莫不胆颤心惊,汗流浃背。
“嗯,你是说这块地拿不下来?”黄栗邢沈吟了会儿,若有所思的模样。
站在会议桌前的经理急得满头大汗,拚命解释。“……呃,不是、不是这样的,而是在进行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差、差错。”手汗几乎濡湿了文件。
“差错?”他微挑眉。“什么样的差错?”他双手置放于桌面,这动作使得深色西装微微往后,手腕露出一小截衬衫袖口,修长的十指交错握着。
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却让在场的众人充满压力。他们都知道这看似神色淡漠的男人,情绪压抑得很深,性格也有某部分的扭曲,这从他们一路看着黄栗邢长大,再跟着他一起打天下以来,他始终都是紧咬着T.O.P.不放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要不是真的很在意,怎么会有事没事就追着T.O.P.呢?
“是这样的,因为这块土地的拥有者并没有意愿出售,而且我们一再的哄抬价格也起不了作用。另外,根据我们的调查,T.O.P.集团也在打探这块土地的消息,所以我们才会想要亲自去拜访这位先生,但没想到在入山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麻烦……”另一位参与计划的女经理立刻接话,细细的冷汗覆在额头上。
“例如?”黄栗邢深沈的眸光扫了众人一圈。
“例如……被猴子攻击!”另一个人立刻接话。
“你也有被猴子攻击?我也是!那个地方猴子超多的!”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害我吓到头发又多掉了一根!”秃头经理非常扼腕。
“猴子?”黄栗邢一愣,这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不只猴子,那里的居民也很奇怪,上次我们去拜访甚至还故意带我们绕山路,差点就回不来了!”女经理委屈地说,深山里面哪有什么GPS可以靠啊!
“绝对是故意的!”
“对,装出一副很和善的样子说要请我喝茶,结果拖了我三、四个小时还不放我离开,逃诩黑了,厕所也不乾净……”都市菁英受不了乡下人的热情啊!
“所以,你们出差了这么多次,到现在还没有人见到那位土地持有者?”黄栗邢和缓的嗓音飘在空中,轻易地平息了众人的抱怨。
啊,好寒冷!空调是不是开太强了?
“……是。”狂冒手汗的经理硬着头皮承认,这是有史以来进度最缓慢的一次计划,让他面上无光啊!所有的战前悍将前仆后继,死的死、逃的逃,就是见不到那位土地持有者。
“最首先而且是最重要的步骤就拖了这么久?要是让T.O.P.抢先拿到那块地……”黄栗邢一字一句,和缓并清晰地说着。
啊,背上插了好多刀啊!
“……对不起,我们会加快脚步!”经理含着泪,彷佛下一秒就要嚎啕痛哭。
“但是这么野蛮的情景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女经理显然已经受够了野猴子和乡下人的双重组合。
“猴子吗?”男人轻轻笑了下。
众人脸色惨白,不会吧?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每次他只要露出这种笑容,就代表他其实火大到不行,要亲自出马了!
氨总裁要亲自上阵吗?万一他在山上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向总裁大人交代啊?
“散会。”男人低沈的嗓音彷佛作出了结论,踏着沈稳的步伐离开会议室。
懊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松一口气,会议室里的区经理个个如临大敌,面面相觑。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是这次案件的总召集,我带领无方!我对不起大家!”流手汗经理已经开始喷泪,他从口袋里拿出女儿的照片。“抱歉,这个暑假你的游学计划恐怕要取消了。爸爸的绩效奖金没了,呜呜呜呜……”
“唉,你别哭了啦!上次我也被削到想跳海啊!”
“人生难免嘛!”
“不过这次计划这么困难,不知道副总裁会用什么方法继续?”
“继续整我们是吧?”
“到底要对付T.O.P.集团到什么时候啊……”
“好想念总裁,她为什么不快点回来?”自从总裁宣布要休养生息之后,将公司全权授予黄栗邢处理,他们就天天没好日子过啊!
总裁大人要他们这帮老臣子好好的辅佐黄栗邢,但他根本不用辅佐,本身就是商人命,厉害得不得了,反倒是他们要挡着他点,免得他得罪太多人。
唉,命好苦啊!
“说来副总裁也可怜,打算一辈子都这样浪费心力在对付T.O.P.上面吗?”这孩子他看了心疼啊!
逼栗邢是T.O.P.集团前任负责人葛翃的私生子,这是Domain高层间的秘密。
当年葛翃和特助搞上关系,还让特助怀了孕,为了负责,葛翃打算让特助肚里的宝宝成为继承人,没想到过了三个月,原本不孕的元配竟然宣布三个月前就已经怀上了孩子,于是葛翃舍弃了对特助的承诺,明媒正娶的元配怀的孩子才是正统继承人。特助悲愤离去,葛翃为了弥补,给了特助极大手笔的金援,谁也没料想到当年的小特助竟然一路苦干,打造了今日的Domain房地产王国。
这全是上一代闹得沸沸扬扬的恩怨,Domain元老们个个面面相觑,谈论起当年往事总是不胜唏嘘。他们都是那时候陪着总裁打拚上来的员工,黄栗邢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只是啊,他们看着他由天真活泼的小男孩逐渐转变为性格扭曲的闇黑魔王,实在是不好受啊……
明明是这么在乎自己的身世,对外却又一副无谓的模样,他们详知内情的人,怎么会不懂呢?
唉,他们亲爱的副总裁什么时候才要放过自己?
“前方一百公尺为目的地,即将结束导航,请提早停车。啾咪!”
啾咪?
逼栗邢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乎泛白,他靠着椅背不停的深呼吸。这款GPS是好友尚在研发中的新产品,极力推荐给他试用,口口声声保证是为了他专门设计的,独一无二。呵,很好,非常好!等他下山,那家伙准备进停屍间!
这什么烂GPS?前方一百公尺是目的地……前方一百公尺是悬崖!
“狗屎!”他咒骂连连,开始倒车,打算靠自己找到目的地,顺便观察地形。
……但过了三十分钟,他还在绕!
这地形算什么?迷魂阵?好不容易看见了住抱,黄栗邢赶忙下车询问。
“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有一位张——”
“借厕所喔?在后面。”蹲在地上拣茶叶的阿婆头也不抬地打断问话。
“不是,我是说,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张——”黄栗邢顺了顺喉咙。
“闪开点,你挡住我的光线了。”阿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逼栗邢全身僵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往旁边移动。他正在思量要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时,阿婆却比他先开了口。
“你找我们这里的张先生喔?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没有人叫张先生,整个村子都没有人叫张先生,你是这个月第五个来找张先生的了!”阿婆拿起毛巾拭了拭汗,顺便盛了一杯冬瓜茶。
逼栗邢微皱起了好看的眉,他不懂,这敌意是冲着他来的吗?
“要不要来一杯?绕很久的路吧?”阿婆顺手递给他一杯冬瓜茶。“我自己用冬瓜下去煮的,很清凉。”
“谢谢。”黄栗邢接了过来,轻啜了一口。
“你们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来干么的!穿得漂漂亮亮,开着名贵跑车,干什么啊?以为有一堆臭钱就可以压死人啊?”阿婆语出惊人。
“……我想您误会了,我是来找一位朋友的。”黑眸闪过一道厉光,他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位妇人的敌意这么深了。
看来他们全村的人应该都相当排斥开发山坡地,恐怕团结到连一个人都收买不了,否则不会每个来探访的人都被恶整,无功而返。
“朋友?我们没有像您这么高贵的朋友。赶快下山吧,待会儿就天黑了。至于您要找的那位张先生啊,就在半山腰,你从这右手边转出去,再一直往上绕,幸运的话就碰得到,不幸的话……”阿婆话说一半,吊人胃口,其实每个人问她张先生的住处,她都是这样回答,问题是照着她说的路线开,十个有十一个会迷路,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老张的住所会曝光。
逼栗邢揉了揉眉心,嘴角微微一勾,露出惯用的迷人笑容。“阿婆,谢谢您的招待,我会再往上找。”
“我劝你别找,这里没有熟人带,很容易迷路的。而且这里又有很多猴子,调皮捣蛋的……”说完,阿婆也皱起眉头。
“我知道,这里……挺有趣的。”脚跟一旋,黄栗邢回到自己的进口车上。
“人长得这么帅,心肠却这么坏。早上也来了一批人,心高气傲的说变卖土地就给个几百万,我呸!看他那样子八成跟那些人是一夥的!这里要是开发了,叫我们往哪儿住?一堆钱也比不上自己的窝啊……”阿婆看着离开的车子,摇了摇头,边骂边离开。
往上绕?到底要绕到哪里?看来他也被耍了。不仅被耍,他的车还开进烂泥里去!败好,他好好一台Lexus搞得全身烂泥!逼栗邢不爽地下车,重甩车门。
“搞什么!”他皱起眉头,忽然感受到他平常享有的高科技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他打算徒步前进,刚才看见告示牌显示前方有小学,人口应该大多数都聚集在那儿。他扯了扯裤管,包裹住修长双腿的西装裤现在全沾上泥巴,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东西,那一大片烂泥还被树叶枯枝掩盖,如果是要对付他们这些外来者,未免太大费周章,而且也很蠢。
加上前几天下雨,一路上都是泥泞一片,又湿又滑。
逼栗邢咬了咬牙,愤怒郁积在胸,他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位张先生,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逼栗邢现在的模样有点狼狈,衬衫几乎被汗水濡湿,紧贴在线条明显的肌理上。
他西装外套月兑了、领带松了、衬衫拉出衣摆、头发乱了,原本斯文高雅的菁英气息没了,反而透露出一丝丝野性。好险他平时有健身的好习惯,但他口乾舌燥,好想喝水。
“吱吱!”
摆眸一眯,异样的声响让黄栗邢全身紧绷。他望向满是蓊郁的山林,猛然对上一双灵活的大眼——
……猴子?等等,牠身上挂着什么?……好像是人类的衣物。
帮子偏着头,观察外来者一会儿,不久后便失去兴趣,唰地一声又跳走。
“欸!”黄栗邢一惊,赶忙跟着牠的行踪。如果他没猜错,这只猴子长年跟人混在一起,否则不会这么大剌剌地观察他,而且牠身上披挂的东西确实很像人类的衣物,跟着牠准没错了。
但人类哪敌得上野生动物的灵敏?不到几分钟,他就跟丢了猴子。
逼栗邢弯腰抚着膝盖喘息。这什么鬼地方?他现在站的地方甚至是个斜坡!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看来今天真是出师不利。他拿出手机,打开定位系统,不耐烦地抚额,没注意到脚前有个湿烂的纸箱,上头还有已经腐烂的香蕉果皮。
“搞什么?收讯这么烂,啧……”黄栗邢才往前一踏,湿滑的果皮加上烂泥,瞬间让他整个人滑落斜坡。
Shit!
“怎么办?他还好吗?”张君芽红着眼眶,看着眼前满身是泥巴的男人。不只是泥巴,他的额头都是血,看起来怵目惊心。
“你做那是什么哪门子鬼陷阱?这下好了!帮子没抓到,却伤到人了!”张爸气愤地瞪着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张君芽绞了绞手,一张小脸写满了慌乱,如果有手帕,她一定会放进嘴巴里面咬。她怎么知道会这么巧,这男人会去踩到她前几天做的陷阱!而且前几天下大雨,路本来就很滑,也不能完全怪她啊……
“你哪一次是故意的?要是让你故意,不就出人命了!”八叔公也瞪着张君芽垂得低低的头顶,她在家族里已经抬不起头了。
张家人全绕着伤者打转,罪魁祸首则退到最边边当隐形人。
“古医生来了没有?”
“看起来满有钱的,要是叫我们赔一堆医药费怎么办?”
“现在先别讲这些,他看起来好像快醒了。”
“让开一点、让开一点!安女乃依喜妹安抓喘气!”张爸大声嚷嚷,这样他怎么呼吸啊?
“他醒了、他醒了!张君芽你给我滚过来道歉!”九婶婆大喊,她也曾经是张君芽陷阱的受害人之一,愤恨得牙痒痒的。
逼栗邢缓缓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周围怎么一堆人?他微微扯动嘴角,却痛得抽一口气。血的味道……嘴巴好像撞破了。头好痛,脚也好痛,搞什么?
“先生,你还好吗?医生就快来了,我们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张君芽泪眼汪汪,一副忏悔样。
逼栗邢以手肘撑起自己,记忆开始回流,太阳穴隐隐抽痛。所以,他现在已经进入村庄当中了?
“先生!你不要乱动,你身体有伤口!我、我帮你……你躺着休息就好了!”张君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手臂,却发现他身体的热度惊人。也难怪,他被发现的时候,身体有一半是泡在水洼里的,都不知道躺了几小时。
懊险他们村里有巡守自卫队,固定时间都会在山区巡逻,这才发现跌落山坡的男人。
想到这里,张君芽内心的愧疚更深了。当然,对莉莉的恨也更深了。
“水……”黄栗邢发出单音,发现自己的喉咙灼热难耐。
众人赶忙端来水杯,看着男人一口一口的啜饮,彷佛看着什么罕见的珍奇异兽,或者他喝的是神水似的。惨了!这男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尊贵气质,看来不是好惹的人物啊!
“先生,你……还好吗?你、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张君芽显得手忙脚乱。
“我是撞到头,不是弱智。”黄栗邢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啊?”张君芽被他不善的态度吓了一跳,虽然是她理亏在先,也不用这么凶吧?“……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或者是联络方式?嗯……因为你身上唯一的手机,好像摔坏了……”越说越小声。“我、我会赔你啦!”呜呜,那支手机看起来好贵!这个人看起来全身上下都很贵!
“名字?”黄栗邢愣了下,他不太习惯有人这样直接问名字。
“……不会失忆了吧?有没有跟朋友一起来?”张家人开始躁动了起来,这下可麻烦了。
“黄栗邢。”他淡淡地开了口,觉得很疲倦,想好好的睡个觉。
众人顿时一片呆滞。黄立行?啊不就张君芽房间海报上的那一个?一天到晚说他要当状元的那个?三不五时冲个冷水澡的那个?他们已经被张君芽训练到每一首歌都会唱了……
怎么这么刚好?同名同姓喔?
“……呃,不好意思,你是说你叫……王力宏?”她刚刚听错了吧?哈哈哈哈!
男人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问了别人名字却又不专心的听呢?这实在不是淑女的行为。
“我叫黄栗邢。”这次他刻意放慢速度,字正腔圆的说着。
“啊!”张君芽惨叫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
“丫头,你愿望实现了耶!逼立行真的来找你了!”
张君芽白着一张脸,神色恍惚。
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她几乎想要当场打滚大喊——这不是肯德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