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问题直接又简单,问得曜玄靖着实一愣,拿着剪子怔住不动,顿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个模样,吴欣蓝心里有些发软,忐忑的问:“我、我说错话了?”她只是觉得做喜欢的事一定会笑的啊。
曜玄靖眸底闪了闪,有些怅然地放下手中的剪子,看着已经成形的树木,久久才说:“没有。”
“你怎么了?感觉好不开心。”她忍下住追问。
“……没有。”曜玄靖心里的确是有不开心的事,不过,他不可能跟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说这些事。
“没有,那就笑啊。”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等到他抬眼望向她的时候,她就眯起眼,摆出最开心的笑脸示范给他看。
一张白皙的小脸蛋上,夸张地笑眯起眼,红女敕的唇咧得开开的,露出几颗漂亮的贝齿,颊边还有两道深陷的酒窝,望着这张甜美的笑靥,让人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饶是心情不佳的曜玄靖,也被这张笑脸给感染了,薄薄的唇跟着扬起,清冷的眼眸闪着笑意。
这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嘴里已经月兑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问完,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即又马上将这份神情给掩去。
“我叫欣蓝,你呢?”
曜玄靖看着她,目光泛柔,语调也带着自己没察觉的温柔,“谷风,我叫做谷风。”
他的目光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心里痒痒的,脸上热热的,害羞的低下头,“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咀勉同心……出自于《诗经》,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羞涩的模样,让曜玄靖心底抹过一丝温柔,“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吴欣蓝扬起头,颇有几分自得,“当然喽,欣蓝、欣然,我爹希望我一辈子都可以欣然自若,高高兴兴地过这一生,所以才帮我取这个名字的。”
“嗯,很适合你。”欣然自若,的确很像她。
曜玄靖看着她,莫名感到心绪一阵微微的颤动,为了掩饰自己不知所为何来的怪异感受,他再度拿起了剪子,对着眼前的树修修剪剪。
“你的手真巧。”站在一旁看着他修剪,吴欣蓝忍不住赞赏。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跟眼前这个谷风多说说话。
“学就可以做到了。”他淡淡地回应。
“才不哩!我娘要我拿绣花针,戳得我的手指头都快烂了,还不是绣不出一朵花。”小小年纪的吴欣蓝,已经很能了解什么叫做努力也不一定可以得到回报。
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拽下腰带里的小绣帕,“你看,这是我绣的,你猜是什么?”
曜玄靖顿了下,放下剪子接过她递来的绣帕,只见白色的小帕子上头,绿的挤成一团、白的挤成一团,蓝的又是一团,思考了一下,然后抬起疑惑的双眸看着她。
吴欣蓝咧嘴一笑,“嘿嘿,是鸳鸯戏水!”
曜玄靖没忍住到口的笑声,再次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帕子,他实在看不出这上头哪里有鸳鸯了。
吴欣蓝见他笑了,小嘴也跟着笑弯了,“你看,这个就是鸳鸯。”她指着一团白绣大言不惭地说是鸳鸯,手指头再移到那团绿的,“这是鸳鸯旁边的绿草还有池塘水。”说完之后,很无奈地耸个肩。“唉,这是我努力了一个月才绣出来的,我娘看完之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让我好好学习琴棋书画。”
她也很哀怨,念书弹琴她真的不是问题,但说到绣花做衣,她就真的没天份了。
小小人儿圆润的脸蛋上,摆着一副无奈的模样,实在逗趣极了,曜玄靖忍不住笑开了,清冷的五官刹那间变得十分耀眼。
吴欣蓝看得都痴了,“你真好看。”话不由得就从嘴里冒出来。话一出口,她马上掩着嘴,小脸已红成一片。
曜玄靖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可手才刚伸出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喊声。
“吴小姐、吴小姐,您在哪儿啊?”宫女的呼唤声远远地响起。
吴欣蓝这才想起她是跟娘亲一起进宫的,俏皮地吐吐舌,“谷风哥哥,我先走喽,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玩。”摆摆手,拎起裙摆快速地绕出这个小庭园。
曜玄靖看着她青春活泼娇俏的模样,嘴角弯弯,“好,下次见。”
是的,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也随风卷起飘荡,小庭园中,一抹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曜玄靖的身边。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过去一趟。”
曜玄靖轻颔首,将手中那条被主人遗忘的帕子收进怀里,“走吧。”
抚去衣上沾染的落叶,他下意识地再看了眼小庭园的入口,才双手背在腰后,跟着来人一起离开。
曜玄靖随着内侍的脚步踏入御书房里。
“参见太子殿下。”书房里的人随着他的出现而躬身行礼。
曜玄靖微微抬眸,定睛一看,父皇正坐在桌后,出声的是站在他身边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对方一袭青衫儒袍,掺杂着几缕银丝的长发用着青色方巾束在脑后,姿态仪表不凡。
曜玄靖知道此人必定是吴国公,回了半礼,“国公不必多礼。儿臣参见父皇。”单膝点地,恭敬地对皇帝行礼。
“起吧。”曜桀挥挥手,笑着看向一旁的吴国公。
吴国公上上下下地打量完太子之后,轻点了头。太子殿下素有贤名在外,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这通身的气质,比起皇上少年时毫不逊色。
“太子,来见见吴国公,这位便是辰曦大儒士吴国公,吴国公当年为了稳定四方,以儒士之名周游列国。”曜桀对这位少年玩伴可是十分赞赏。当年一同读书、识字,成了莫逆之交,一个走上君王之路,另一个则踏上儒士之途,多年未见,如今再相逢,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见过国公爷。”曜玄靖对吴国公拱手施礼。
“呵呵……不敢、不敢,见过太子殿下。”吴国公抚着胡子,笑笑地回了半礼。
君、臣、子三人在御书房中侃侃而谈,吴国公将周游他国时的人、事、物,包括了国事一并提出来。
书房里,都是曜桀跟吴国公的谈话声,曜玄靖则是偶尔插上一句话,不论国公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是淡而有礼的浅笑。
一会儿之后,曜桀才挥手让太子先退下,等太子离开之后,他跟吴国公同时皱眉。
“皇上,您到底是怎么教导太子殿下的?”吴国公略略不满地看着皇上,眼神一点也不客气。
太子殿下如同外面所言,无论是仪态、话语、气势都十分完美,但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算在复杂无比的天家长大,也不该是如此,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像模子一样,没有半丝差错,可眼底一片清冷,就像个木偶女圭女圭,没有半点生气。
曜桀见好友责备的目光,嘴角苦涩地抿起,“是朕的错,文渊,你帮帮朕救这个孩子吧。”
吴国公叹了口气。“微臣会尽我所能。”
皇都东大街上的国公府,在沉寂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漆红的大门敞开着,成串的奴仆进进出出,忙着把马车上的事物卸下,又忙着把府里头清出来的旧东西抬出去,好不热闹。
一辆精巧的小马车在下人们的环视下驶进了府里,马车一停,两名男仆立马上前放好了脚蹬子,先下车的是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然后是国公夫人,跟在国公夫人身后下车的,当然就是吴欣蓝。
“娘,我们为什么要住皇都?老家不是在玉衡吗?”一下车,吴欣蓝忍不住嘀咕着。她原本以为回到辰曦就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要住在这里。
“别乱说话,昨天皇上已经封了你爹为太子太傅,身为太傅有教导太子之责,既然要教导太子,又怎能离开皇都。”吴夫人对此也是颇有微词,尽管心里不愉快,也不能显露在脸上。
“教什么太子,又不是三岁女圭女圭……”吴欣蓝一边嘟囔着,一边跟着娘亲的脚步进屋子。
“叨念什么,回房里去。”吴夫人不高兴地转头瞪她一眼。
吴欣蓝嘟起嘴,悻悻然地跑走了,后头还跟着一长串的丫鬟、嬷嬷。
吴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头疼地揉揉鬓角。这丫头的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像谁。
过没几天,皇帝钦封的御旨下来了,整座国公府也跟着热闹了起来,不少的儒生、学子、大学士纷纷前来祝贺,吴国公为辰曦所做的牺牲,凡是儒林中人都知晓,如今得了太傅的官衔也是应当。
今天,正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到国公府上课的日子,一般来说,应该是吴国公进宫为太子上课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却是太子殿下到来国公府。
这也是皇帝跟吴国公商量许久才决定的,太子殿下的心病起因就在皇宫大内,吴国公让太子来他府上,就是想让太子月兑离皇宫的环境,况且太子殿下隔两日来一天,一整天都待在国公府,对他也有好处,能够放松精神。
整个国公府都因为太子殿下的到来而感到高兴,但只有一个人除外。
吴欣蓝这阵子可是一直动脑筋在想着要怎么整太子殿下,谁让他害得他们一家得留在皇都,还兼之霸占了她跟爹相处的时间!
吴国公跟太子上课的地方也很特别,并不是在国公府的书房里,而是在国公府靠近后院的一簇竹林中,竹林位处偏僻,比上其他地方也安静许多,竹林中还有一栋竹屋,一楼通常不关门,除非下雨。敞开门,里头铺着竹板,还有竹桌、竹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颇有隐世的味道。
竹屋外,接邻的小径上种了一排葡萄藤架,外面还有一座小莲花池,让这片天地不见清冷,反倒多了一丝风雅与温暖。
吴国公为太子讲授的课程也不是什么死板的四书五经,反将游历天下时所写的散游手稿拿出来与之分享。
太子殿下面色依旧冷冷清清,嘴角噙着淡笑,专心地听取吴国公的每一句话,从民生到农耕,从农耕到经济,然后到政治。
这期间,吴国公其实一直偷偷在注意太子的神情,讲到国家利益等的关系,太子的眼神就会更加清冷,但说到民生、农耕、山川美景,太子的眼神却会闪烁,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掩饰的工夫还是不够火候。
“太子殿下,近午时了,稍歇再继续吧。”
曜玄靖自桌后站起来,对吴国公拱手,“谢老师教导。”
吴国公对他点个头后,收拾一下桌上散落的书页就离开了。离开之前,眼角余光扫过竹屋角落的一扇八角窗,他嘴角勾了勾,大步离去。
曜玄靖一个人坐回椅子上,也没有闲着,拿起游记专心地看着。此时角落八角窗上的绢纱映出了一颗小头,鬼鬼祟祟的晃动了下,接着八角窗缓慢地被推开。
吴欣蓝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探出一颗小头,躲在窗角偷觑着太子殿下,当那张熟悉的俊颜映入眼底时,她愣了一下。
谷风?原来他就是太子殿下!她抬手打了自己的头一下,笨啊!想也知道,在皇后寝宫的后花园,怎么可能会有男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