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是因为秦世衍运往春日的马队货物全毁,再加上他手中的数座矿接连出了问题,秦家周转不过来,才让皇夫挺而走险。”佟抱恩再取出一叠资料。
玄芸看也不看,双眼直锁着秦世定。
那锐狠的眸色,让他不禁垂下眼。“臣夫知错了,但臣夫保证,臣夫之弟会尽速将钱补足,并非恶意掏空。”
“那么去年呢?前年?自皇夫入宫后的这三年,年年亏空数百万两黄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佟抱恩质问得咄咄逼人。
想将皇夫定罪,罪证必须完整,否则光只是北司所和户部的帐册还是奈何不了他,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演一出戏,让秦世衍相信她有能力压制舒仲尹,继而将一些产权卖给他,成了间接证据。
“你!”秦世定愤恨地瞪着她。
玄芸深吸口气,叹道:“佟卿,所有涉案的官员可己查清?”
“回陛下,微臣己全数查清。”
“该如何处置?”
佟抱恩抬眼,喊道:“来人!将户部尚书、侍郎、度支郎中、仓管郎中和北司六犬总管,撤去官衔,一并送押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彻查!”
“是!”殿前侍卫随即向前,将点到名的官员一个个拖出。
笔夫一派的官员立刻明白靠山己经失势,大权全部落入佟抱恩手中,个个莫不胆寒。
“陛下,皇夫……”佟抱恩请示道。
玄芸缓缓站起身。“将他打入冷宫,退朝。”终究是夫妻一场,她不想做绝。
“遵旨。”她垂眼恭送,再抬眼时,殿前侍卫己将皇夫带走。
待百官退去,她才勾笑走往舒仲尹。
“你怎么找到张公公的?”
他微扬起眉。“我早在四个城门都设下眼线。”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会逃出宫?”
“这次亏空的金额那么大,秦世定为了自保,一定会将他护送出宫,而且是用和秦家有往来的商家马车。”舒仲尹摇头失笑。“佟大人,你没料到这些吗?”
她垂下脸。“我没想到他胆敢私自潜逃,因为昨晚宫里就颁布禁令,谁都不许出宫。”
“正是禁令一颁,打草惊蛇了。”
“不如说皇夫胆大包天。”她叹道。
“你今儿个会回府吗?”
“这几天怕是回不去了,朝中有很多事要办,况且陛下也需要和人谈谈。”
“叫朝夕明多调一支侍卫跟在你身边。”
佟抱恩一愣,不禁失笑。“你认为有人要对我不利?”
“你认为不可能?”
“机会真的不大,相信我。”皇夫一派如令人人自危,她不认为有哪个傻子会在这当头造反。“不过,谢谢你担心我。”
“没办法,妻子只有一个,不珍惜点都不行。”
她微眯起眼。“怎么,要是你有三妻四妾,就不需要珍惜我了?”
“得了,光一个你就忙得我人仰马翻,为夫的何必再自讨苦吃?”
佟抱恩不禁气结,就是没办法在嘴上占他半点便宜。“你明知道……”
“是呀,谁要我是你相公。”舒仲尹一脸没辙。
她苦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她甘之如怡,谁要他是她相公?
“等等我吧,等忙过这阵子,我应该会有多一点的时间待在府里。”她说着,考虑跟女帝再讨个几天假,陪他到处走走。
一口气要补齐户部和北司所所有缺额,而且为免皇夫一派卷土重来,佟抱恩花费不少时日选贤与能。
等她回到舒府,都己经是几天之后了。
“人呢?”
只见大门如往常敞开,但却不见小厮。
正值掌灯时分,但府里却暗晦沉寂,令她委实不安。
“夕明,你到四周找找。”说着,走向熟悉的小径,却没等到回音,她不解回头,赫然发现随她出宫的朝夕明竟不在身后。
水眸惊惧地慢移,瞥见主屋的上方一片猩红,心头霎时像是被什么掐住,她举步狂奔,压根不管头上的朝冠被树枝扫落,不管馆起的发狼狈散落。
她只想阻止这可怕的一切。
但当她奔到主屋时,己是大火一片,她不顾一切地冲入火里,扯开喉咙吼着,“相公!仲尹!”
就当她来到寝房,推开门一瞧,只见有个男人举剑划向舒仲尹的喉问,鲜血溅出——
“不!”
“抱恩!”
她张眼,看见朝夕明担忧的神情,她惊魂未定,体内还留着恶梦之后的余悸,她止不住地颤抖,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紧,只是恶梦,恶梦而己,先喝口茶。”朝夕明安抚着她,赶紧倒来一杯茶递给她。
她惊惧地看着他,不懂所有的事都己处理完毕,就连“嫁祸”都己成立,为何她却在这时候作了预知梦?
“先喝茶。”
佟抱恩握着茶杯,却止不住那股从骨子里爆出的骇惧,浅啜了一口,温温的茶水仍旧无法消除她由脚底板窜起的冷意。
“恶梦……才可怕。”她哑声喃着。
她一旦入睡,向来少梦,一旦有梦,必是会成真的恶梦。
直到现在,仲尹还是以为,她会嫁给他,除了喜欢他外,还有与女帝之间的协议,但唯有她最清楚,她想嫁,是因为预知梦。
她梦见他被杀……为了保护他,所以她嫁,和女帝的协议,根本只是说服女帝支持她的手段。
但她都把危险给铲除了,为何恶梦还不放过她?
“难道……还是他?”朝夕明问得小心翼翼。
佟抱恩点了点头,垂眼看着摆在案上,尚未选定的官员人选,却足己无心再工阵。
“我不懂……明明应该没事了。”她低吟着,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
“抱恩,别胡思乱想,过往你没出过岔子,更没道理在这当头出岔子的,不是吗?”
抱恩被送进济堂之后,就数他和她走得最近,日子一久,被他发现她的异状,追问之下,才知道她从小就被恶梦给追赶得无路可逃。
绑来,她学会如何嫁祸他人,但代价却是日渐赢弱的身子,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告诉舒仲尹,她身上并非严重的病,却可能导致她活不久。
原本抱恩也没打算再使用这方法,然而事关舒仲尹,为了救他,她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他也无从阻止。
“可是……会不会是我改变他人命运,最终的反扑?”她推测着。“会不会我的身子日渐赢弱,根本与嫁祸一事无关?”
“要是无关的话,为何你看遍群医,都找不出原因?”正因为如此,他俩才会断定这是嫁祸造成的后果,得要她拿命去抵。
“可是……我之前的梦里,仲尹不过是受到伤害,但这一次,他是被杀……”情况不同,教她迷惑。
“别再想了,你还有我,不是吗?而我这身武艺可以保护你,当然也可以保护他。”朝夕明为她分析着。
“而且,眼前所见,原该受罪的是舒仲尹,如今却成了秦世衍,这就是改变了。”
提到秦世衍,佟抱恩不禁揽起眉。“可是,刑部至今都还未逮到他。”
以皇夫为主,与此案有所牵连的人,全都被押送大理寺或刑部,唯独秦世衍仍逍遥法外。
“怕什么?他能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个得祖荫庇护的纨绔子弟。”朝夕明哼笑着,“你要是真的担忧,就赶紧将工作完成,我陪你回府。”
一席话听下来,她的心总算安稳许多。
等佟抱恩完成工作,回府时己是掌灯时分,但却不见舒仲尹的身影,她遂抓了最亲近的丫鬓询问。
“爷儿上哪去了?”
“回夫人,爷儿近几日因为一批商货忙得早出晚归。”宝汝温蜿地答着,“通常不到二更天,是不会回来的。”
佟抱恩微揽起眉。“你可知道商货出了什么问题?”这就古怪了,事情明明己经告一段落,没道理舒家还能有什么状况。
“听欧阳说,似乎是商船出了问题。”
“商船?”
她摆了摆手,来到主屋书房找些蛛丝马迹,忖度需要用到商船,应该是要运往百定的货物。
可商船好端端的,能有什么问题?
一无所获,她回到寝房,换下朝服,才刚沐浴完,便听到外头有了动静。“夕明,舒爷回来了?”
“应该是。”守在门外的朝夕明回答着。
佟抱恩懒得将发擦干,开了门要去找他,刚好遇见要进门的他。
“相公。”他的神情疲惫、浓眉微皱,像是被什么事给烦得不快。
“佟大人下朝了。”一见她,他轻勾一笑。
“船只发生什么问题了?”毫不罗唆,她开门见山地问。
舒仲尹哼笑着,“不外乎是舱底进水。”
“舱底进水?”他牵着她,却见她垂落的长发竟还是湿的,不禁揽起眉。“你这是怎么回事?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话落,随即将她拉进房里。
“我一听到你回来,便想赶紧问你一些事嘛。”她扁起嘴,被他拉到杨上,瞧他取来干净的布巾,轻柔地替自己拭着发,她忙将布巾接过手。
“我自己擦就好。我听宝汝说,你近来都忙得没日没夜的。”
“再忙也比不上你连家都不回来一趟。”他坚持自己来,将她黑缎般的发按在布巾上轻拍着。
“你这是在怪我?”她无奈叹口气,“不过不打紧,我事都忙完了,接下来我就可以帮你了。”
“所向披靡的佟大人,你要怎么帮我?”
“我可以请陛下动用军船。”
“不,商船就是商船,一旦使用军船,容易招来百定的猜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回绝得斩钉截铁。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也明白这层顾虑,但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只好让马队走山路,穿过七星岩。”
“这样一来,不是要多花费一些时间?”要是走水路,经鬼川的话,应该可以省下三、五天的时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怎么好端端的舱底会进了水?”
“许是年久失修。”他斟酌着字句,不想让她担心。
“那你今晚这么晚回来,是在整备马队?”
“是……”
舒仲尹话未完,外头便传来两个大嗓门的对话。
舒仲尹话未完,外头便传来两个大嗓门的对话。
“嘶!你轻一点,我皮都快掉了!”
“你是不是男人?不过就是一点小伤,犯得着这样喳喳呼呼?”
“喂,我烫到都肿出个大水泡了……你要不要被火烧烧看,试试到底是什么滋味?”
欧阳璿话落,舒仲尹轻“啧”了声,佟抱恩随即抬眼问:“哪里失火了?”
“……粮仓。”
她心下一凛,感觉一股恶寒从脚底板窜上脑门。
这是怎么回事?
粮仓失火?她是梦见火,但却与现况不符……怎会有这种状况?
“天冷,说是守粮仓的小厮为了取暖,点了炉,结果一时不小心,便朝粮囤处烧去,不过火己经扑灭,损失不多。”他刻意轻描淡写,把渗状三言两语带过。
置若图闻,佟抱恩陷入沉思,不断揣测这与自己的梦境有何关朕。
“小恩儿?”
在耳边轻声低滑的耳语,让她震了下,抬眼对上舒仲尹戏谑的笑眼。
“想什么?”
“我……”她想要随口搪塞,却眼尖地瞧见他的颈边有血,探手模去,他来不及闪避,只能瞪着她指间的血迹,随即用大手包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