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是早上接到的,然现在已经是需要开灯的时候了,我却不想动。反正开了灯,虽能看见我的成绩单,也不可能改变那上面的数字……落榜了!
“妈,对不起!我落榜了!”打电话到妈妈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失意和落寞的哽咽。
“小雨……”
“妈!听我说,我想到南部舅舅家去住几天,好不好?”
明知道妈妈不会反对,也不忍心苛责落榜的我,而且这样离开台北,尤其是刻意避开好朋友们的相寻,根本就是在逃避;但是挂上电话以后,我仍然没有犹豫的背上小旅行袋,踏上旅程。
七月,这种会热死人的天气,我却抱着小说窝在这属于C大一角的凤凰树下,尽避手上拿着的都是平常爱看的书,可却奇怪的看不下去;我翻开书,整页的文字就像蚂蚁在爬一样,让人难过极了!
唉!想想,自个儿那些同学兼死党,过了这漫漫暑假之后,个个都是大学生了,而我却是一个落榜生……想到此,又是一阵心烦。
倏地,一道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站在那儿含笑的问:“嗨!我能坐下吗?”
“爱坐你就坐呀!”我没好气的说着。
他一愣,似乎对我的回答颇感吃惊,但随即又释然的笑道:“嗳!你别这么凶巴巴的好不好?”
“你活该!谁教你要在我心情最坏的时候冒出来,算你倒霉!”
“好吧!就算我是地底冒出来的,既然这么巧冒到你的面前来,也算是一种缘分,那我就听听你的故事吧!”话落,他自顾自的盘起腿坐在我的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上帝派来拯救世人的天使吗?”我故意挖苦他,就是不高兴有人打扰我。
“哎呀!我既然是地底冒出来的,就算是恶魔好了!”
对于我的挖苦,他不但不以为意,还轻松的说着。
我瞪了他三秒,不相信有人会愿意自称恶魔。
这个穿牛仔裤、衬衫外加一双布鞋的男孩,有着一道浓眉,还有一双盛载许多诚恳的大眼睛。不知不觉地,我居然对他说了我的心境……
“哈!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只是落榜……”
我生气的打断他的话。“只是落榜嘛?瞧你说得轻松,不是你,你当然不会难过。”早知道他会说风凉话,我就不说了。
“拜托!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他突然变得严肃。“其实,我这么说也不过是想开导你,不要太在乎一次的失败罢了,一个怕失败的人是永远不会成功的!我也是拼了两年才考上这儿,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
他拍拍我的肩膀,又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说:“没关系!慢慢来,我帮你补习好了,我保证明年你一定能金榜题名。”
“真的?”我不相信的问着。
“嗯!不盖你!嗳……”
“又是嗳?我可是有名有姓的。我叫秦小雨,雨天的雨,懂吧?像你这样,老叫我矮矮矮的,能长高,也会被你喊得长不高了。”我笑了。
“喔!原来你是秦始皇的后代啊!难怪……凶巴巴的。”他打趣的说。
“你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意他这样的譬喻。
“没什么!秦小雨,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明天在这里,就现在这个时间,我们开始上课。”
“好!来,打勾勾。”
“嗳!恶魔,这题数学我解不出来。”我苦着脸说。
没办法!我一遇到数学,就像是命中的克星一样,没辙了!
“秦小雨,我可也是有名有姓的喔!叫杜宇飞,宇宙的宇,飞上青天白日的飞,懂吧?你这样老是喊我矮的;到时候,我真的缩了水怎么办?”学着我之前的口气,他佯怒的抗议。
我望着他那起码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的身材,想像他缩水的样子,几乎笑不可遏;而他似乎也被我感染了,忍不住开怀大笑。
如今,那个在凤凰树下为联考失意而哭泣的女孩,似乎已不复在,有的只有欢笑。而日子,就像是一连串跳跃的音符,听到、看到,却又捉模不到。
日子飞逝而过,我写给妈妈的信,开始有杜宇飞的名字;同时,我也向妈妈保证,明年我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在补习之余,我也开始跟着杜宇飞学吉他,因为我羡慕他拨弄琴弦时那怡然自得的样子。虽然我老是弹不好,却偏爱他那一把蓝色的吉他。然后有一天,他问我:
“小雨,你知道蓝色代表什么吗?”
“飘逸。”我想也不想的回答。
“嗯!惫有……忧郁。所以,它适合我。”
“宇飞,你不快乐吗?”我诧异的问着一向都爱逗我开心的杜宇飞,怎么也无法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可是杜宇飞并没有说明,他开始弹着那一首我最喜欢听的“禁忌的游戏”。
吉他声中,缓缓流泻的旋律,带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和轻愁,而杜宇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不像平常那个乐观又好脾气的他。
“小雨,等你金榜题名时,我送你一把白色的吉他,怎样?”
“为什么要白色的?”老实说,我还比较钟意他手上那一把蓝色的吉他呢!
“因为,白色代表纯洁,像你!”说完,他又开始为我弹奏着一首首优美的旋律。
而后,我开始盼望下一次的联考,因为我有信心,一定可以考上的。
已经一个多礼拜没看到杜宇飞了,他就好像水泡一样突然消失了,我开始为他担心。不过,所有的恐怖假设,很快的就被我一一推翻。
然后我开始期盼,杜宇飞会像从前一样,背着吉他,沐浴在阳光下向我走来……那神采奕奕的浓眉、炯炯有神的瞳眸,就像他的名字“宇飞”一样,整个人就好像要飞跃起来似的。
然后他来到我身边对我说:“嗨!小雨,咱们逛书局去。”,或者是“嗨!小雨,咱们看电影去。”
“请问你是秦小雨吗?”
突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经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杜宇杰,是杜宇飞的哥哥。”
“哦!你好!宇飞呢?他怎么没来?”看不到杜宇飞的身影,我急切的问着。
“他……”杜宇杰困难的回答:“宇飞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突来的青天霹雳,几乎使我整个人跳起来。“为什么?宇飞他究竟……”我激动的抓住杜宇杰的手臂,急得说不出话来。
“宇飞……他前天晚上……”杜宇杰沉痛的说:“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你骗我!?”
我大叫,“一个礼拜前,他还好好的啊!”我失去理智似的扯着杜宇杰的衣袖,不肯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小雨,宇飞得的是脑癌,事实上,他能撑到今天,我们都认为那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我愣愣的听着,不明白既然是奇迹,为什么还要有遗憾?
“小雨,这是宇飞留给你的东西,请不要太难过!”
杜宇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直到我再三的对他保证我不会有事,他才勉强的转身离去。
阳光照耀在杜宇杰的身上,洒落一地的灿烂,霎时让我产生错觉。
“啊!宇飞!”我失声的大叫。
听到我的叫声,杜宇杰讶异的回头看我,我只能嘲他苦笑,无奈的摇摇头,直到杜宇杰走远。
哀模着杜宇杰留下来的那一把白色吉他,我看到上面刻的几个字——
送给可爱的小雨,预祝她金榜题名宇飞
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宇飞……”我抱着吉他,痛彻心肺的哭喊着。
然后,我的视线慢慢的投注在另一旁的红丝绒记事册,颤抖着手,我缓缓的翻阅着。
第一次看见她,坐在大树下,对着白云凝望,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模样好可爱,她
在干嘛?可是在作梦吗?
看她吃冰的样子,好逗人。像个三岁女圭女圭,可是啊,她满十七岁啰!我喜欢她!
炳!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女孩,带她去看电影,她居然哭湿了我一条手帕,唉!真拿她
没办法!啊!怎么忘了?她的名字就叫作小雨嘛!难怪……我爱她!
无意间知道自己的病,我好痛苦!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发誓不去看小雨,可是不
见她,我……好想她!
扒!我为什么那么自私,明知道不能给小雨幸福,我还……小雨,原谅我……
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杜宇飞鲜明活跃的字,只有使我更不相信他已经永远离我而去的事实。
我无奈的将记事册放下,一张纸正无声无息的飘落……
我曾认识一个女孩,你可知她有多么可爱?双眸像星光闪耀,微笑像阳光灿烂。
我愿呵,和她并肩徜徉。
我愿呵,和她把歌轻唱。
版诉她啊!版诉她可愿翩翩比翼,共度白首时光?
扒!宇飞,我答应你,答应与你翩翩比翼,共度白首时光,你可会醒来?
问白云,问清风,问小草,问树梢,也问我自己,会吗?会吗?
一阵风扬起,吹走了我手中的纸条,我没有去拾回,只有目送,但愿它带着我的问候,遥寄远方……
饼去了!一切都像是恶梦般的过去了。
曾经,我带着眼泪和失望来到这里;如今,又多背了一段伤心的回忆。唉!人生或许就像是一连串相聚和分离的组合,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宇飞。
别车终于进站了。
抱起杜宇飞送给我的吉他,背起了旅行袋,我踏上了归程。
而当火车缓缓地驶动的时候,依稀可见,在C大校园一角的凤凰树下,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立在树下含笑的问:
“嗨!我能坐下吗?”
泪,又无声无息的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