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致芬脸上露出笑容,也紧紧回抱丈夫给他力量,一如这十多年来常常做的一样,但这一次,她也从他身上汲取信心与勇气。
电梯门打开,方少渊放开妻子,门外秘书等着,已经接到消息,知道陆致芬是何许人也,恭敬的鞠躬问好。
走出电梯,两人牵着手走向方少渊的办公室,似乎也走向那即将迎面而来的挑战,只是这一次,这个挑战要由两人一起克服,就如同十多年前,两人不顾一切选择走进婚姻时,便许诺要一起克服往后人生的种种挑战。
方少渊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之一:让致芬站到所有人面前侃侃而谈,分享她的经验。
事实上,这整件事并不是从今天开始,不是从孤儿院开始,或许早在他十八岁、她十七岁那一年,故事就开始了,他们的人生就此交集在一起,彼此牵绊,时而彼此折磨、时而彼此安慰。
年少时爱得疯狂,却也吃了很多苦,用结婚后这十多年的光阴来磨练自己、磨练彼此;这才磨砺出圆润光滑的夫妻关系,一种不太黏腻却又相互依存的情感联系。
也许因为后来他专注于工作,让妻子一度怀疑两人之间经过这么多年的光阴,到底还存不存在爱?但是他心里依旧明白,他爱她。
他们都可以为了彼此、为了家人,拼命去做一件事,有些东西不用说出口,却可以透过各种表现更清楚的表现出来。
他可以为了她的感受,更改整个企划案,只为了让她更好过,不管用什么社会责任或企业良心当借口,都比不上她在听到孤儿院可能将不保时流下的眼泪。
他理当为她做些事,方少渊总是这样告诉自己,这些年总是她为他做了好多,包括牺牲自己的青春来支撑他在外冲刺事业,帮他照顾家庭,连他那一份一起将孩子照顾长大……
带着陆致芬进入大会议室旁边的小房间,房内已准备好茶水点心,方少渊告诉她,“你先待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我什么时候要进去?”
“看状况,如果看到你老公我被欺负了,你就冲出来救我。”他开玩笑的。
“这些董事会欺负你吗?”她有点忧心。
“不一定喔!毕竟我可能让他们没办法赚到钱……”
“怎会这么爱钱啊?要不要干脆抱着钱一起进棺材好了……”
模模妻子的头,“那我进去了,你乖乖待着,如果有需要,我会叫人带你进来。”
事实上,方少渊还是迟疑了,他不知道自己找老婆来帮忙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不是瞧不起自己妻子,事实上他相信老婆有能力可以说服这些人,更希望借此帮老婆培养信心,进而相信自己。
可是来到这个节骨眼,董事会就要召开了,他还是担心单纯的妻子能否应付那些如同豺狼一般的董事?
他真的担心……抱着资料,方少渊走进大会议室。
陆致芬在后头看着,坐也坐不住,看着方少渊将门关上,她什么都看不到,又跑去把门打开一个小缝,好透过这道门缝观察会议室内的状况。
里头好像有很多人啊……
这场董事会不为别的,就为了方少渊总经理提出的投资变更案要交给董事会审查,如果能得到董事会点头认可,那要获得股东会通过大概就不是问题。
方少渊气定神闲的站到会议主位,对着所有董事一点头。
方氏企业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已非昔日刚从南部上来台北发展的中小企业可比拟,光看这董事人数就可知道现在公司的规模。
方少渊坐在主位,右手边就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董事长;方父看了儿子一眼,左看右看没看见媳妇,于是他对儿子抛了个询问的眼神,却没得到儿子的回应。
“感谢各位董事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临时董事会,现在由我来为大家进行专案报告,有关这项投资案,经过公司专业经理人的讨论决定变更内容,因此将各位董事请来向各位报告……”
所有董事都专心看着资料,也听着方少渊滔滔不绝说着目前的状况。他声音低沉带有磁性,语气坚定但温和,论事说理的表达能力更是不在话下,配合着简报系统,全场变成方少渊一个人的表演舞台,所有人都安静不语。
“老公好厉害喔……”陆致芬窝在会议室里看着,佩服不已,低语着。
经过了三十分钟的报告,方少渊清楚交代了投资案原本的计划,以及变更后的情况。最重要的是,他花了很多时间说明原本的获利预期与更改后的获利预期状况,其中更是再三强调……
“如果撇开时间因素,投资案变更前、后可以说完全没有不同,获利表现都一样。只是变更后的投资案要达到预期获利,会比变更前多一年的时间,这点我有信心,甚至可以不到一年……”
“一年?”终于有董事提出质疑,“你知不知道这笔上千亿的投资金额,把资金放在银行里面,一年的利息有多少?”
“帐面上很多,但是没有银行会让我们存上千亿,更别提现在利息这么低……当然各位董事如果投资观念比较保守,我不反对把钱存在银行。”
“我只是举例……我的意思是,这钱如果拿去其他地方投资,说不定几个月就可以获利。”
“几个月?有这么好的投资管道,可以分享一下吗?”众人一笑。
“我就说是举例了……算了!你这个投资案原本获利回本已经要两年了,现在还要再多一年,这教我们怎么忍受?”
“就是啊!”另一个董事也发难,“方总经理,不过就是间孤儿院,你会不会太感情用事了?公司如果已合法取得土地,请他们离开就好,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还要帮人家想后路?你是企业家,不是慈善家。”
“就是!我们不能接受。”
“没错,还要再多一年……”
“要怎么跟股东解释?要怎么跟银行团解释?这不是办法嘛!”
看着方父,“方老,你不说句话吗?就让这群年轻人乱搞啊?”
“我……”
“就是!我以前就说过,年轻人做事太冲动,都不想清楚,有冲劲没有用,有些事是要有经验的……”
“有经验没用,有些事是要有良心的!”陆致芬听不下去了,看着自己丈夫始终不说话,任由众董事责备,她真的看不下去了,于是她推开门冲了出来。
方少渊愣了愣,没想到老婆真的冲出来“救”他,他心里真是啼笑皆非,却也异常感动,她也在扞卫他吗?
“这……这是谁啊?”
方少渊起身,“不好意思,她是我妻子。”
方父也起身,“这是我媳妇。”
“哦——原来是夫人啊!”表面带笑,“只不过这里是男人说话,女人还是到一边去吧……”
“这样啊?”陆致芬笑了笑,“改天我一定到你家中拜访,到时候再把你今天说的话说给你老婆听,看看她认不认同?”
“你……”
陆致芬什么害怕的感觉都没了,看着众人,“大家好像对孤儿院有意见,不好意思,我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如果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这么没良心,脑袋里只想要赚钱,我跟我妹早就死在路边了。”
卑说得很重,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只不过是晚一年获利,大家就计较成这个样子,这是企业家风范吗?”陆致芬点头,“既然要谈获利,我们就来说获利,我现在在大学企管系进修;大家知道在大学生眼中,方氏企业是个什么样的企业吗?”
“……”
“是个唯利是图,为了赚钱,要把孤儿赶走的没良心企业!我的同学们甚至说,如果方氏企业真的将孤儿院赶走,就算将来商场扒好,他们也要号召各界拒绝到商场消费,不用我说,你们应该知道这样的后果吧?”
众人窃窃私语,低头交谈,似乎开始认真思考问题的严重性。
而方少渊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咖啡,与父亲交换眼神,似乎在告诉自己父亲:这套说词真的不是他教她的……
“我们现在做的不是什么慈善家,而是在救方氏企业。只要晚一年获利,我们就可以在社会大众心中建立一个良心企业的形象,到时候我们可以吸引更多人来商场焙物消费,何乐而不为?”
“好像也是耶……”
直接走到那位她一进门就对着她“呛声”的董事面前,“还是说,你想承担让方氏企业成为没良心企业的责任?”
“我哪有?”
看向另外一个董事,“那是你来承担啰?”这个董事对于她的出现,表情似乎也很不屑。
“我没有喔……”边说边移开眼神。
又看向另外一个董事,“还是你……”
跋紧否认,“我怎么可能?”
陆致芬笑着点头,“所以大家的意见如何?是要依照原来预定获利时间,然后让方氏企业的企业形象全毁?还是要晚个一年,彻底建立良好的企业形象?各位好好考虑。”
众人听着冷汗直流,谁也不敢承担破坏方氏企业形象的重责大任,彼此交头接耳,似乎每个人都动摇了。
方父顺水推舟,“好吧!老实说,我确实被说服了。”做个人情给两个孩子,事实上不用做什么人情,看看现场所有人的反应,可见先是少渊说之以理,后是致芬威之以恶,彻底动摇了所有人的意志。
这对夫妻唱作俱佳,默契十足。
“那……那就照方总经理的决定去办吧!”
“是啊!我……我们也是很关心社会的,就帮帮那些孩子吧!”
“对对对!这样最好……”
一瞬间,所有人都改变态度,每个人都转而支持方少渊。陆致芬笑着,转过身对着丈夫露出讨功的表情。
如何?
方少渊翘起大拇指,什么话都不说,透过眼神露出赞赏的表情。
棒透了……
真是太棒了,他看见她的自信,更从中看见她的光彩,这就是他最期望看到的,就是他记忆中那个乐观开朗、勇往直前,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傻女孩。
董事会同意投资变更案,第一个难关顺利通过,再来就是股东会,不过现在所有董事都为此背书,要说服所有股东也就没什么困难。
事实上,方氏企业这些年在方少渊的带领下,一直保有惊人的获利成长,在所有股东的心目中,方少渊是个值得信赖的经理人。
也因此,股东们愿意给方少渊一个机会,去实现他所谓的目标,也就是在公司获利与企业责任间取得平衡,毕竟人家都一再保证公司获利没问题,绝对不会让所有股东亏钱,既然如此,何不让他试试。
最后则是银行团,这个部分最困难,方少渊只能亲自出马游说。银行团不在乎方氏企业的企业形象问题,只在乎借出去的钱能不能拿回来。
方少渊除了清楚说明投资案的状况外,更提供新的担保,让银行团放心,更保证未来投资案只要一有获利,银行团的债权可以优先获得清偿,绝不拖欠,甚至也同意了银行团方面提高利息的要求。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投资案有了全新的面貌,不再只是单纯为了赚钱,还多了对公益的追求。这不只反应在投资案的目的上,更反应在公司行销宣传的安排上,而这一切都是致芬建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