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视着他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看得出来他有点不悦,大概是因为她质疑了他、教训了他。
他一看就知道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着良好教养,也受过高等教育,甚至可能放过洋的大少爷,她想,打他出娘胎至今,应该没人对他大声过吧?
“棋太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他吧?”她质问着他,“你不觉得把他丢给管家跟保母,对他来说很残忍吗?”
本来还因为她态度“嚣张”而有点恼火的都臣,不知怎的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怜惜着自己儿子的女人,他脑海中闪过一个非常突然也突兀的想法。
“棋太很喜欢你。”他说。
闻言,她微怔。棋太喜欢她,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没有孩子不喜欢她,虽然她在上课的时候其实很严格。
“我知道。”她狐疑的睇着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勾唇一笑,“没什么不对,我只是想问……你也喜欢他吗?”
“当然。”
“不是因为他到你的道馆去上课?”
“不是。”她毫不迟疑地回道,“我喜欢他,而且我觉得他是个令人怜爱的小孩,你不该疏于关怀他。”
他忽地欺近她,两只带着侵略性的黑眸紧紧锁住她。
她吓了一跳,两朵红霞瞬间飞上脸颊。她想,他是故意吓她的吧?
哼,他想得美,她古桥珠树才不是受到惊吓就会哇哇大叫逃走的女人呢。
于是,她迎上他的视线——
“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同情他没有妈妈?”都臣直视着她的眼膪,像是在说“休想瞒骗我什么”。
一同、同情?是……是有一点吧。”她有点羞愧,但十分老实地回答。
“既然这样,你就行行好吧。”
“咦?”觑见他眼底那一抹高深的点光,她一怔。
“当棋太的妈妈。”
问言,她陡地一震,瞠目绥舌的看着他。
她确信自己没听错,他的确说了“当棋太的妈妈”这句话。老天,他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啊?
“你、你在、在胡、说什么?”虽然她已经努力镇定心神,但还是结巴了。
他似笑非笑的睇着她,像个躲在暗处看人出糗的顽皮鬼。
“你结婚了?”
“还没。”
“有男朋友?”
“没有。”怪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诚实的回答他的问题?
“那不是正好吗?”他一笑,“我们家正好缺一个妈妈。”
他……他根本是个以捉弄人为乐的混蛋!
“棋太真的太可怜了。”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没有妈妈已经很寂寞了,居然还有你这种糟糕透顶的爸爸。”
“什……”她好大的胆子,他不敢说自己是合格的父亲,但也没糟到让她这个外人都跑来伸张正义吧?
“混蛋!”她毫不客气的骂了他一句。
“你这——”
他伸出手想揪住她,要她清楚交代她骂他的理由,但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一个转身跑回病房。
两天后,古桥剑道馆。
练习室里没有传来任何练习的声音,只听见珠树在训话。
棋太跟裕介被叫到前面站着,而其他人都席地而坐。
“裕介,请你向棋太道歉。”珠树一手抓着裕介的肩膀,一手搭着棋太的肩头,语气强硬而严厉的要求。
裕介一脸不愿。“是……是他先向我挑战的。”
“好,”珠树转头看着棋太,“棋太,你为什么要向裕介挑战?在道馆里如果没有我的许可,没有谁的竹刀可以对着另一个人。”
棋太皱着眉头,有点犹豫,“裕介他……是他先说我没、没有……"。
“珠树姐姐,”小冬举起手来,打抱不平,“裕介说棋太是没有妈妈的野猴子。”
“裕介,”她直视着心虚又害怕的裕介,“你真的说了那种话?”
裕介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他……他是真的没有妈妈呀。”
“每个人都有妈妈,因为不管是你还是棋太,或是其他人,都是妈妈生下来的。”
她趁机给大家机会教育,也试图安慰因为没有妈妈而感到孤单及自卑的棋太。
“大部分的人都非常幸运有妈妈陪伴,但也有少部分的人因为各种不一样的原因,导致他们的妈妈没有办法陪在他们身边,但那并不表示他们的妈妈不要他、不爱他。”说着,她端起裕介的脸,直视着他,“裕介,你知道什么是同理心吗?”
裕介怯怯的摇了摇头。
“同理心就是要试着站在别人的立场去看他们面对及遭遇!到的事情。”她问:“你愿意被说是野猴子吗?”
他又摇了摇头。
“很好,那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这回,他终于点头。
“那么,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裕介有点惭愧的转向棋太,怯怯的说;“对不起,棋太。”
棋太非常大量,“我原谅你,只要你以后不要再说我是野猴子。”
“嗯。”裕介坦率的点点头。
“好极了。”珠树一笑,拍拍两人的肩,“那你们握手言和吧。”
她说完,裕介跟棋太几乎同时伸出了手,然后交握。
这时,其他的小朋友们也开心的鼓掌叫好。
“好,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们开始练习吧!”她一声令下,“大家都去拿竹刀。”
“是!”
小朋友们非常有精神的快步散开,并快速的取来各自的竹刀,才刚站定,外面突然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
“古桥直树!迸桥直树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
那凶恶的声音传进练习室,打断了正要开始的练习,也令孩子们感到害怕。
孩子们惊慌的看着她。“珠树老师……”
“别担心。”她安抚着大家,“小勇,你在这儿照顾大家,我出去看看。”说着,她走向外面,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你们别出来,知道吗?”
“喔。”大家小小声的应道。
但珠树前脚一走,大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纷纷挤到了门边。
珠树快速的穿过院子,来到了前门。
前门处,五个流氓模样的男人正在随意破坏着家里的物品。
见状,她十分生气的大喝一声,“你们是谁?”
五人见一个穿着剑道服的年轻女人走出来,立刻停止破坏行为,朝她凑了过去。
“小妞,你一定是古桥直树的妹妹吧?”一个金发男子不怀好意的笑视着她。
她目光凛然的瞪着他,“你们找我哥做什么?”
“怎么那小子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她哥哥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为什么这几个凶神恶煞会跑到这里来撒野?
“你哥哥欠了我们老大三千万。”金发男咧嘴一笑,“听清楚了吗?是三千万。”
“你在胡说什么!”她无所畏惧的直视着他,“我哥他怎么可能欠你们三千万?”
她哥哥向来都是小赌,了不起回来跟她要个五千、一万。三千万?这些人在说什么鬼话?
“我哥什么都没有,你们会笨到借他三千万吗?”
五人先是一怔,然后相视一笑。
“小妞,”为首的金发男嘿嘿笑说:“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们老大不是笨蛋,不会平白无故借你那衰鬼哥哥三千万……”
“既然这样,”她指着大门,“你们还不快滚?”
“小妞,别这么嚣张。”金发男脸一沉,露出阴狠狰狞的表情,“我们可是有你哥哥亲自盖手印签名的借据。”
说完,他伸手跟一旁的小弟取来了一张借据,亮在她的眼前。
“你给我看清楚,白纸黑字。”他说:“你哥抵押的是这问道馆的所有权。”
她陡地一震,一把抢过那张借据。
是的,上面是她那个不争气老哥的亲笔签名及盖印,而且清楚的写着以古桥剑道馆为抵押品,向名为平冈雄三的男人借款三千万。
老天,她老哥居然瞒着她干了这种蠢事?这道馆可是爷爷跟雀爸的心血结晶,怎么可以落入这些人的手里?
一时气愤及冲动,她狠狠的撕烂了借据。
见状,金发男既不急也采阻止她,反倒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她。
“就算你把那张借据吃了也没用。”他说:“我们老大未卜先知,早就要你哥哥多签了一份借据。”
“什……”
“我看你就乖乖的把地契交出来,然后搬出去吧。”金发男边说,边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然后邪点一笑,“如果你坚持留在这里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完,其他人得意又猖狂的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让她懊恼又焦躁,抓起一旁的扫把对着他们。“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金发男凶恶的瞪着她,“该滚的是你,小妞。”
“这是我爷爷跟我爸爸的道馆,我绝不会交给你们这些臭流氓!”。
“大哥,我看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好了。”一旁的小弟献策着。
珠树目光一凝,摆好攻击的架式,“我才不怕你们!”
“哼哼。”金发男哼地冷笑,“小妞,你不怕我们,难道你身后那群小表也不怕我们吗?”
听见他这么说,珠树陡地一震。
回过头,她看见孩子们都已经因为好奇及担心而跑了出来,正在她身后数公尺处看着她与讨债恶霸对峙。
“你们快进去!”她焦急的对着孩子们叫着,“进主屋去!”
“小妞,”金发男闲闲的笑视着她,“我看你就别做无谓挣扎了,那些小表都是别人家的小孩吧?要是有个闪失,你赔得起吗?”
“你……”
金发男的威胁,她听得懂。她知道他不是在吓唬她,像他们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没什么事干不出来。
可恶,都怪她哥哥,整整一星期没回来,原来是自顾自的跑路了。
她真的好气,也好想哭.
但倔强的她绝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掉泪、示弱,她要让他们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屈服。
“我哥欠你们的钱,我会按月摊还,现在你们给我……啊!”
她话未说完,金发男突然乘其不备的抓住扫把。
他两眼一瞪,神情极为凶狠,“你以为我们老大是开银行的吗?按月摊还?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他振臂一扯,珠树就这样连人带扫把被甩到一旁,跌坐在地上。
见状,孩子们一拥而上。
“珠树老师,珠树老师,呜!”几个女孩害怕的抱着她,已经被吓哭了。
这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到金发男面前,拿着小小竹刀与他对峙。
珠树吓得心脏差点儿没蹦出来,因为那小小身影不是别人,而是棋太。
“棋太!”她惊叫,“过来。”
棋太像个小小武士般瞪着金发男,“不准欺负珠树老师!”
金发男低头笑觑着他,“臭小表,想英雄救美,你还太早吧?”
“哈哈哈——”一旁的小弟跟着哈哈大笑。
突然,门口传来低沉稳健,十分威严的声音。
“我几子太早,我总够大到可以英雄救美了吧?”
已经两天了。
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如此放肆的在他间宫都臣的脑子里搅和。
而她,古桥珠树,一个教了他儿子几天剑道就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女人,居然足足纠缠了他两天,至今还甩月兑不掉。
他怎么了?冷静如他,竟然会被一个平凡如邻家女孩的女人给攫住心神?
他知道她会拒绝,甚至斥责他不该开那种玩笑。任何女人被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求婚——如果那也算求婚的话,都会是那种反应。
明明知道她会那样,为什么他心里却有点介意?
她根本不是他的菜,要不是看在棋太喜欢她,他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当棋太的妈妈”这样的话?
他已经受够了婚姻,当然,他也不想再被女人的事烦扰,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成为他儿子的母亲。
而她,只是刚好出现,又刚好符合条件。
然而……真的只是这样吗?她的存在明明已经令他感到焦虑。
不,他间宫都臣不是个会被女人左右情绪的男人,他会如此在意她,只是因为……他在两天前鬼迷心窍的跟她求了婚。
没错,就是这样。
话说回来,她到底对他儿子下了什么蛊,竟然能教他那“看谁都不顺眼”的孤僻儿子对她如此维护?
不行,他得亲自去道馆看看,顺便也让那小妞知道他不是个“失格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