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琪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渐渐灼热,她转了个弯,自己找台阶下。“不过我想你在上班,应该不方便随时接电话,所以——”
“你没有我的电话,怎么打?”他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她闭上嘴,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我有你的名片。”
“那张名片一直被你摆在办公桌上吧?”他倚在门外,苦笑了出来。
经他这么提醒,施文琪闭上了眼,哀号一声。
她真是睡到傻了。
“你的手机放哪?”他突然这么问出口。
“在椅子上的背包里面。怎么?”
“介意我用你的手机拨我的号码吗?”
“……不会。”她轻声道出口,又扭开了水龙头,再次抬头看着镜面,她发现自己的脸颊微微泛红发热。
有了她的允许,伍维光在她的包包里翻找出行动电话。
手机的桌面是她和叶思璇的合照——那时她还穿着航空公司的制服,脸上的笑容很甜美。
他不禁也扬起了嘴角。
突然,他发现到手机吊饰是一个小小的心型相框,里头放的照片是她和颜儒孝的大头贴。
在这张相片里头,她的笑容同样甜美动人,而他的笑容却垮了下来。
她还携带着。
是,她还携带着。
即使发生了这么多鸟事,她仍然随身携带着与那个男人的亲密合照。
这代表着什么?
他不愿多加揣测。
甩去令人不悦的思绪,他键入了属于自己的十个号码,按下“拨出”之后立刻切断讯号,然后将手机摆到了包包里,佯装若无其事。
过了正中午,叶思璇来到了医院,还拖着她的男友一起前来。
不过对方似乎在停车场等待,没跟着一起上楼,出院手续那些繁琐的事,全由思璇一手包办。
“所以这两天是谁来照顾你?”见施文琪还在适应拐杖,叶思璇把脚步放得很慢。“那个姓颜的呢?他有没有再来骚扰你?”
“他没出现过,连通电话也没打。”施文琪笑了一笑,接着说:“这两天都是公司的同事来陪我。”
“同事?”叶思璇有些吃惊,她本以为会是父母亲。“该不会就是那个约你一起看电影的小男生吧?”
施文琪点了头,并且反驳她的话:“他不是小男生了。”
“噢!我的妈呀,他不是小男生?”叶思璇一副就快晕倒的样子,“你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什么话!你是认真的?”
是不是认真的,施文琪自己也不清楚。
“你看得太严重了。”她不以为意。
“文琪,我是跟你说真的,你条件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你没必要这么急着找男伴。”
叶思璇打从心底认定这就叫作“自暴自弃”,她甚至不相信一个女人在失恋之后能够有什么理性。
“你到底在讲什么?”施文琪转头白了她一眼,露出苦笑。“你说得好像什么人来我都不挑。”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懂,女人这个时候最脆弱了,男人只要稍微温柔一点你就会上钩。”
施文琪没答腔。
她想,或许她才是那个拼命想要让对方上钩的人。
“文琪,”叶思璇又唤了她一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或许年轻英俊的是很诱人没错,但是你要考虑清楚现实面的问题。他真的可以给你优渥的生活品质吗?”
她开始滔滔不绝,试图以理性分析。
“而且当你快四十岁的时候,他正值巅峰时期,到时候你不怕年轻的女孩子主动勾引他——”
话说到此,叶思璇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
施文琪沉默,尚未愈合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鲜血,在颜儒孝的公寓楼下所目睹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当然,我只是举例。”叶思璇急忙化解这气氛。“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子,你知道我想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我知道。”施文琪扬起微笑,笑得有些无奈。“你说的我都懂。而且,我跟那个男生真的只是同事。”
或许是被那样子的无奈给感染,叶思璇突然有些内疚,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踩到了好友的痛处。
“……你知道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仔细想清楚而已。”她伸手,按了按施文琪的肩膀。“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施文琪无话可说,仅是报以微笑。
朋友的关心她明白,对此,她同样怀着感激;然而她却也开始迷惑所谓的“条件式爱情”。
如果唯有符合条件才能继续交往,那么这样的情愫究竟是理性还是感性?抑或,像她这样的女人,最后只能依靠理性来谈感情吗?
回到自己的住处,施文琪简直累得像条狗似的。
她摊在沙发上,看着拐杖摆在一旁,想起了伍维光的脸——她答应过要打通电话向他报平安,只是此刻却感到有些退怯。
退怯?退怯什么?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
总之她拿出了行动电话,考虑了几秒钟之后才拨出他的号码。然后她静静听着铃响,却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突然挂断了通讯。
她想,晚一点再打好了。
至少等到下班前,至少别让自己显得太过于焦急。
才刚这么想,手上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是伍维光的回电。施文琪看着手机萤幕,不自觉地抿抿下唇,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打给我?”他的嗓音从另一端传来。
“嗯。”她下意识地点了头,也露出了微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已经到家了……我本来想说下班前再打的。”
她伸手模着自己颈后,仿佛伍维光就坐在面前。
伍维光在彼端笑了出声。
“干嘛等到下班前?”
“也不是非要等到下班前啦。”施文琪干笑了一笑。“我想说你工作应该很忙,所以才会……”
她承认她已经掰不出什么场面话了。
于是两人沉默了几秒。
“你吃过了吗?”他突然问。
“嗯,吃过了。你呢?”
“吃过了。”
“一个人吃?”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看过伍维光和任何人一同用餐。
“当然。不然我还会跟谁去?”
“说的也是……”她搔了搔额头,觉得这气氛似乎愈来愈尴尬。“好啦,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先去忙吧。”
“OK。”伍维光很干脆地道别,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晚上……你朋友会去找你吗?”
施文琪先是一愣,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会。她没说会来。怎么了?”
“要不要我替你带什么晚餐过去?”
她又陷入了沉默。
“不方便?”他问。
“不,怎么会。我只是想……如果你有空再帮我买来就好,不用特地跑一趟。”
伍维光没答腔,但她依稀能够想象他正在微笑。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传进了电话里,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那就先这样吧。”伍维光向她道别。“我先去处理一下电脑的事,有什么事情再打给我。”
语毕,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摆回办公桌上。
他发现身旁的男同事眼直直地瞅着他。
“你干嘛?”
“交了女朋友吼?”对方露出诡异的笑容。
“哪有什么女朋友。”伍维光噗哧笑了出声,从位子上站起。“你刚才说谁的电脑不能开机?”
“研发部的阿忠。”对方草草说出了答案,又转而追问:“那是女朋友吧?是不是公司的人?”
“都不是。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少来。”男人拍了伍维光的肩。“我没看过你讲手机讲那么开心过。快老实说,是哪一个?长得正不正?”
“啰嗦。你真他妈的有够八卦,跟个娘们一样。”伍维光哼笑一声,不搭理他,拿着一盒软体光盘走出了办公室。
下班之后,伍维光原本打算直接到施文琪那儿去,却想到今天在大楼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身上可能不会有什么好味道。
再说她那位朋友或许已经先过去了也说不定。于是,他决定先回套房洗个澡,之后再打电话确认一次。
然而这个决定却让他后悔了。
他看见于美月“又”出现在他的套房前。她穿着一身轻便,蹲在门边,埋首在自己的双臂里。
“……你蹲在那里干嘛?”他出声。
听见了他的声音,于美月倏地抬头。他看见那张久违的素颜,以及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你回来了。”她扬起嘴角,眼泪竟又滚落下来。
“你怎么……”他有些错愕,三秒前的不悦像是被他给遗忘。“你在这里多久了?不怕被人看到吗?”
“没人发现是我。”于美月摇了摇头,伸手抹去泪水。“从中午到现在只有一个人走过去而已。”
“你到底是——”他打住,不愿再付出多余的关心。
索性拿出了钥匙,开了门,道:“好吧。你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又是来跟我抱怨哪个女模特儿对你怎么样吧?”
他俯视着她,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如果是的话,那你可以回去了。那种事情你随便找个男人就好,他们会很乐意听你抱怨。”
“不是!”她站了起来,伸手揪着他的衣袖。“你收留我一天好不好?拜托你,一天就好,明天我就会乖乖回——”
话还未说完,她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滑下。
伍维光被她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也留意到她的手腕上有着几道红肿擦伤。
“……先进来再说吧。”
再一次的,他又破例放她进了门。这回,他在她身上嗅不到任何一丝香水味,连脂粉的味道都不存在。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段单纯的日子。
“你自己找事做,我先洗个澡。”他将背包、钥匙随便扔着,转身拿了衣服就往浴室里走。正确来说,或许他是想“躲”进浴室里也说不定。
他在浴室里淋了十分钟的水,想不透于美月反常的原因。那么,他该向她问细节吗?
不能否认的,看着曾经深爱的女人如此伤心,他又怎么能硬得下心?但他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已经不再是自己可以干涉过问的了。
想起自己曾经如此爱她,爱到可以拿出一百个理由来恨她,如今于美月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团烈焰——伸手碰了就是灼伤自己,没有别的下场了。
思绪至此,他拴紧了水龙头,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好点了没?”他打开冰箱替两人倒了杯果汁,然后走到她面前坐下。“经纪公司的人不会找你吗?”
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从她脂粉未施、一身轻便来看,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工作在身。他只是单纯想把话题扯远而已。
于美月静静地拿了果汁啜饮一口,若有所思。
不出几秒,她又哭了起来。
伍维光的胸口像是被人给紧紧掐住。他好困惑,这个女人曾经狠狠伤过他,为何她的眼泪还是能让自己心软?
“你到底怎么了?”他皱眉,厌恶起自己。
“我——”她哽咽着,将杯子放回茶几上,眼泪就像是拴不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不停地落下。
“我认识一个制片,他平常很照顾我,我和他配合了一、两年了,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言及此,伍维光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问,他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她肯定是要说出自己的情史之类的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