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发觉后,他的视线已经离不开她。
二十一岁的海汪洋,注视着每个星期六下午都会出现在育幼院里的女生,尽量不让她发现他实在很不礼貌却无法控制的窥看。
他询问过养育他的院长,得知那个女孩名叫方本心,年方十七,就读高中二年级,因为加入学校的社会服务社团,因缘际会下来到育幼院当志工。
照理说,学校的社团不会固定在某个机构帮忙,可是,他却连着多次看到她,起初还有一、两位社团的同学同行,后来,只剩她单独一人。
在育幼院长大的他阅志工无数,有些人是为了消磨时间、应付不得已的种种原因,当然,也有些志工出自真心真意,他很肯定她是后者。社会上本来就不乏有爱心之人,但像她年纪这么轻的实在是少数,她的社友偶尔会显露无奈和些许厌烦,唯有她,虽不是时时笑容满面,却从未有抱怨的神情。
当志工真的令她感到……愉快和满足吗?
“我帮你。”海汪洋接过方本心满手的物资。
“啊,谢谢。”方本心一愣,连忙道谢。
“你好,我叫海汪洋,二十一岁。”他自我介绍。
看着突然冒出的陌生男子,她犹豫着该不该保持距离。
“你好,我叫方本心,今年十七岁。”最后,她还是决定跟着介绍自己,她想,会在育幼院出现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何况说出名字和年龄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满常在星期六的这个时间看到你。”
“对啊,刚好这个时候我比较有空。”
“你年纪这么轻,怎么会想要来育幼院当志工?你的社友应该都到别的机构去帮忙了。”年轻人爱新鲜,不会甘于常待在同一个的地方。海汪洋这么猜测着,忘了自己的年龄也才二十出头,同样是年轻人。
的确,她的社友们早就轮过好多机构,虽然社团没有硬性规定得在同一个地点服务多久,不过,她最喜欢在育幼院帮忙。
方本心认真思索许久后才道:“因为同情吧。”
她的答案出乎意料,他该听到一番雄心壮志才对。
“同情?”真是听来令人不太舒服的回答。孤儿也有自尊心,饶是一般人,听到自己受人同情,绝不会感谢到哪里去。
“我不太会说些好听的话,但,我真的很单纯的同情这些没有家的小阿。每个生命都是因为父母结合才诞生在这个世上,为什么育幼院里的小阿无法延续宝贵的喜悦?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可怜。”她说了一堆,对方若嫌烦那也没办法,她想不出咬文嚼字又精辟的华丽字句。
方本心的话令海汪洋莫名的气结。
“假使你将这些话说给孤儿听,对方不是痛哭流涕就是愤恨难平。”
“我知道这些话不够委婉……”可是她没想过要更改说词,因为,“做想做的事不需要有非常动人的理由,实际行动才能代表一切。”少说多做就对了。
嗯,听来真有几分道理。
“最后这句,让没有家的我勉强能够接受。”他将满手的物资搬进屋里。
啊?没有家……
“你、你……”她是不是说了很朵拉拉杂杂的废话?
“方本心同学,你愿意同情我,跟我交个朋友吗?”海汪洋站起身,伸出大掌,咧开不是很阳光的笑容。
必想起两人的初识,方本心笑出声。
“不跟我分享?”盯着存摺满脸苦恼的海汪洋头也没抬地道。
“两年多前的事,我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往后靠向男朋友的宽背,汲取温暖。
“嗯?”打工的钱扣掉房租、水电费、伙食费和杂费,剩余的钱让存摺上的数位增加得比蜗牛爬还缓慢。
“如果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成年后就再也不回去探探育幼院,我们两个就不可能相遇了。”缘分真是奇妙。
“这世上有爱心的人不是只有你。”海汪洋用后脑勺轻敲她的后脑勺。
“是是是是是,谢谢老天爷让我这个同情心作祟的人能够和有爱心的人变成男女朋友,我怎么这么幸福!”她以后脑勺回敲他的。
“幸福……是吗?”他叹口气。
“怎么啦?从刚刚就看你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又想起我爸妈的话?”
“你爸妈没有说错,一个只有五专毕业,找不到正职,只靠打工赚取的微薄薪水维持生活的男人,如何能将女儿的终生托付给他?”
她的双亲不曾嫌弃他是孤儿,如果他们反对的是他的出身,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但她父母道出最现实的情况,让他哑口无言。
“真没志气啊你!”方本心回头瞪他一眼。
“我……”
“工作机会又不是整天哀声叹气就会掉在你眼前,你才几岁?这么快就丧志,我得好好考虑是不是要跟你继续走下去了。”
“距离你爸妈说那些话已经过了一年……”他还是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但是我有离开你吗?”
埃汪洋摇头。
“这样好了,为了不辜负你的名字,乾脆……应徵看看有没有出海捕鱼的缺?或是当个游泳选手,说不定日后还能出国比赛呢!”她咯咯笑道。
“本心……”他脸上乌云密布。
“开玩笑的啦!不然……啊,不然开间水族馆好了?你当老板,我就是老板娘,店名呢……就用我们两人的名字,我们……”
埃汪洋旋身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间,深深嗅闻属于她的幽香。
“本心,对不起。”他总是自私地豪取她的安慰,她对他奉献无比的信任,他感怀于心。“如果可以,请永远不要放弃我……”他会努力证明她的幸福只有他能给。
依偎在他抱得密实的胸怀中,方本心鼻头一酸,莫名的想哭。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表现不好,我会很乾脆地把你丢掉!”
“真现实。”他咕哝着。
“你现在要退货已经太迟了。”她呵呵笑道。
他开始相信幸运之神的存在。
在方本心满二十岁后没有多久,海汪洋找到了一份正职工作——水族馆的员工。
“恭喜你!”小俩口窝在他所租的老旧公寓里,方本心特地买了个小蛋糕帮他庆祝。“还不快点感谢我的金口?”
“谢谢你,我亲爱的女朋友。”他腼覥地微笑,脸上藏不住开心。
“不客气,我亲爱的男朋友。”她在他脸颊送上一个吻。
她知道他将她的建议摆在第一位,明明同时有两份工作愿意雇用他,他却选择了比较辛苦的那一方。
蚌然想起什么,海汪洋拿过背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小方盒,将它递到方本心面前,“打开看看。”
依言开启,在见到内容物后,她笑眯了眼,“好漂亮的戒指!”
“是九二五纯银戒,虽然价格不算昂贵,但我希望你会喜欢。”有朝一日,他会送她更好的戒指。“咳!”他突然正襟危坐,“本心,你愿意……”
“等一下。”打断他,她也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我也有礼物要送你。”虽然“礼物”这两字可能不太恰当。
埃汪洋注视着她平放在他面前的信封,不明所以。
“换你打开来看看。”
他拿起信封,抽出里头的纸张,摊开后,他愣然,好半晌发不出声音。
那是一纸结婚书约,方本心已经在上头填妥了她的资料。
“我想,全天下大概找不到像我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了,哪有人自己推销自己的……”她很不好意思地眨着眼,羞赧地问:“你愿意把空白处填满吗?”
“本心……”奇怪,他的视线为什么忽然变得模糊?“你抢了我的台词。”
“男女平等嘛!”就别计较了。
“本心,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跟一个没有车、没有房、没有多少存款,也才刚找到正职工作的男人在一起?
“我送你的礼物……唔,应该说是告别单身得背负责任的枷锁,还不足以表示?”她打趣道。
埃汪洋深深瞅着她,等她确实说出口。
“我愿意,非常愿意。”她收起玩笑的神情,正经八百地说。
如释重负的海汪洋再也克制不住激动,像个喜悦的小阿抱紧了她,几乎想抱着她转圈。
“走吧。”他放开她,将戒指和结婚书约收进背包里,拉着她就要出门。
“去哪里?”蛋糕还没吃,戒指也还没试戴呢!
“见你父母。”他希望结婚书约的两栏证人资料由她双亲写上,“我必须向你父母报告这件事。”包括他终于找到正职工作,请他们将珍爱的独生女交给他。
“会不会太急啦?”他都还没正式上班,她也还没向她父母预告,就这样冲去见她爸妈,大概会吓昏他们。
但方本心仍跟他出门,坐上他的二手机车,神情难掩雀跃。
一路上,海汪洋没空细想自己的行为是否过于冲动,他只希望能够早日将她定下,让她和他一起实现美好的远景。
不自觉地,他催快油门,一如他兴奋的心。
“汪洋,骑慢一点,我爸妈不会跑掉的。”坐在后座的方本心环抱着他的腰,轻声提醒。
埃汪洋微侧过头,想听清楚她说什么,就这么一闪神,他没注意到对向闯红灯的轿车正逼近他们,当他惊觉情况危险时,一切都已太迟。
尖锐的煞车声。
强大的撞击力。
无法避免的剧烈疼痛。
被撞飞倒地的海汪洋难忍全身断筋裂骨般的剧痛,申吟出声。
即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扭转车头,想将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摔车的后果仍无法避免。
懊痛……他龇牙裂嘴。
没有昏死过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还能听到目击车祸的路人们议论纷纷,也听到有人喊着快叫救护车。
埃汪洋忽然想到方本心,不顾自己颈椎可能受了伤,忍着疼痛转动脖子找寻着。
本心?本心……本心……本心!
他发现她趴卧在离他不远处的前方,四周是一摊鲜血,脸上也沾满殷红,像个残破的布女圭女圭般一动也不动。
心脏的血液几乎在瞬间被抽干,海汪洋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因为恐惧而频频颤抖。
不,不会的……她为什么看起来像……像……
他不敢想下去,即使最坏的念头在心中闪过。
“本心……本心……”他拖着身体想爬到她身边,想看看她的状况,“本心,醒醒……醒醒……本心……”他的声音沙哑破碎。
“先生!你别乱动啊!”
“是啊,先生,救护车就要来了!”
“啊——你在流血啊!”
路人此起彼落的呼喊声传不进海汪洋耳里,他奋力地挪动身体,只想快点来到她身旁。
“本心……本心……醒醒……”他的力气没能支撑他多久,他仅仅移动了极短的距离,就连喊她也渐渐转为气音,嘴张了又合,再也发不出声音,但他依旧喊着她,“本心……本心……”对不起……求你醒来……求你睁开眼睛……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她血迹斑斑的身影。
埃汪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昏厥过去。
医院里,海汪洋扶着墙壁,举步维艰地走着,想到方本心的病房探视她。
清醒后,他极度恐惧,生怕听到恶耗,当知晓她还活着时,他终于克制不了泪水。
困难地到达方本心的病房,他抬起满布绷带的手,迫不及待想推门而入,门却被另一道力量由内开启。
“伯父……”海汪洋的嗓音乾涩低哑,脸上难掩歉疚。
正准备外出购买女儿所需用品的方父一见来人,神色难看至极,要不是瞧见他伤势不轻,愤怒的拳头早已招呼过去。
“假使可以,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方父将门带上,遮掩病房里的一切,迳自迈向稍远处的座椅。“你过来。”
虽然海汪洋着急方本心的情况,但也只能顺从的跟在方父身后。
“伯父,我知道再多的道歉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请先让我看看本心的状况,之后我会竭尽所能弥补。”
“你不会想看到她此刻的样子……”方父闭上眼,初闻独生女发生车祸的惊惧依旧鲜明,“全身都是伤……满脸是血……右腿骨折……脑部受创……躺在急救病床上一动也不动……活不活得成……活不活得成啊!”像是跌入当天的回忆,方父激动不已。
埃汪洋全身颤抖,心像是没有上胶的拼图,每听到方父描述的伤势,破碎的心便一块一块剥落。
全身是伤……满脸是血……右腿骨折……脑部受创……
天啊,他害的!是他害的!
“你后座载的是活生生的肉身啊,你怎能……”闯红灯的肇事者必须负起相关责任,车速过快的机车驾驶也难辞其咎。
“伯父……对不起……对不起……”海汪洋着急万分,“请让我看看她,请让我……”悔恨的泪水满布脸庞,“我……我……”他懊恼地爬抓发丝,低头啜泣。
“父母都是自私的,我希望女儿的对象有份稳定的工作,累积一定的存款,不会让她担忧生活,这些条件,听在把爱情摆第一、以为有爱就能克服所有困难的年轻入耳里都是难以接受的,但这就是现实,是再残酷不过的现实啊!你做得到吗?啊?”
“我会努力!”
“会努力不表示做得到,我要看到的是成果,而非空谈,如果你只有满腔抱负,那并不足以代表什么。”爱情会被现实冲刷得残破不全。
“请给我机会……”不给他机会,他要如何证明?
“你连保护她都做不到了,不是吗?”
埃汪洋张口难言,明白再多的驳斥都是废话,没有人愿意发生这种事,但他是促成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场车祸……我和本心的妈妈决定答应单位的调职,全家离开台北,搬到台中去。”方父的语气里带着疲累,“我不希望她和你再有任何纠葛。”
埃汪洋瞠目,身上的伤口隐隐抽痛。
“断绝你们的联系是我这个自私的父亲希望的结果,可是,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做法。”方父叹口气,“我会给你我们的联络方式,等到你能够将你所谓的努力化为成果,让我和本心的妈妈信服,到时候,我们便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们相爱,当然,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本心在这段期间爱上更好的人。”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别奢求他会给予梦幻般的条件。
埃汪洋一呆。她要离开?离开不晓得何日才能成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他身边?
“本心她同意了?”对于未知的未来,他依旧茫然,成功与他仿佛天与地般相隔遥远……
“同意?她或许再也不知道自己有反驳我的权利……”
方父嘲讽又悲痛的神情让海汪洋极为困惑不安。
伯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伯父,让我见她一面,让我见她,求你……”至少让他从她身上获得能挺过没有她相伴的勇气和力量,在他提升自己的孤独岁月里能有继续撑下去的信念,而且,他也还欠她一句当面的道歉啊!
“别求我,因为我还不打算原谅你!”方父说完,情绪已再难控制,结结实实的送他一拳。
被打倒在地上的海汪洋终究没能见到方本心,他只看到幸运之神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命运之神……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方本心抱着头,痛苦万分。
“本心,何必勉强?六年过去,你的记忆始终没有找回属于他的部分,我想,上天的安排便是如此了。”方母叹息着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独独遗忘了他?怎么会……”听完父母描述的过去,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海汪洋在她心中的分量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带过,可是她居然彻底忘了他,还把他当成梦中撞伤她的肇事者!
她和他,残忍无情的到底是哪一方?
“我询问过医生,人的大脑原本就是极为复杂的,人类无法了解的领域相当广,丧失记忆的人有可能遗忘不快乐的部分,但相对的,也有可能遗忘最珍视的部分。”不意外女儿会突然开口质问他们,当海汪洋相隔六年后登门拜访时,方父就已预见了这天的到来。
命运齿轮的运转,不受凡人操控。
“从来没有人跟我透露过我和汪洋的过往……”包括以前的同学、亲朋好友。突地,方本心气愤地道:“你们怎么可以做到这般绝情?”
“因为我们是你的父母。”方父说得平静,一句话却宛如千斤重。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向我坦白?”或许她可以早点尽力回想起遗失的记忆。
“他一直在等,等你重新爱上他。”方母柔声说,“他来拜访的那天,脸上藏不住喜悦,他说,他现在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也买下了王妈妈那间房子,还把存摺拿给我和你爸爸看,证明他这六年来不是虚度,而是真正达到了我们的要求。”
方父接着道:“我们对他有怨恨,但也有愧疚,他努力的成果我们看到了,可是,我们却给不了一个记得他的女儿……当我看到他得知你失去有关他的记忆时的表情,我不再怀疑他对你的爱。”那般痛苦、那般绝望、那般落寞,沉重得令人不忍卒睹。
方本心没有忘记那天坐在家中沙发上的海汪洋,此刻想起,她心头像被针紮了一下。
“就算他决定放弃你,我们也不会有二话,但他说,请我们暂时不要向你提起以前的事,他要重新让你爱上他,像六年前……不,像九年前那样……”方母眼眶含泪。
“我和你妈妈唯一能补偿他的,就是像平常一般过日子,不再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这一次,他们为人父母能做的就是静静在一旁守护。
方本心好想大喊,好想大哭,好想立刻冲到对面抱住埃汪洋,可是,她却神情呆滞地静静坐着,什么反应也表现不出来。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一定要大喊,感谢老天让他们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丧命,即使她的右腿无法健步如飞,留着一条命胜过所有!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要大哭,将六年来少了他陪伴的寂寞一次哭个够,还要哭着怪爸妈怎么可以瞒她瞒了六年,连六年前在医院也不让他见她一面!
如果她想起了一切,她要抱紧他,谢谢他六年来的辛劳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谢谢他没有放弃她,谢谢他从不停止对她的爱,即使她曾经忘了他!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六年前有关他的种种回忆像是消失在她脑海里,一点渣都难寻。
这样的她,拿什么脸面对他?
若是想起了,她可以向他表达所有想表达的情绪,不论愧疚、思念、狂喜、难过、哀伤、开心,但想不起任何片段令她茫然,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再度与他相处。
埃汪洋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面对一个完全忘了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坏人的女朋友,他有什么样的感受?
气愤的背着痛苦过往的人只有他,难过不被珍爱之人牢牢记住的只有他,担忧该如何重新和把他当成陌生人的她相处的,也只有他……
她怎么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爱?
胸口像是被巨石压制,喘气困难的方本心脑袋浑沌,脚步不稳地想回房间去,看能不能从生锈的大脑里挖出一点记忆残屑。
拖着如铅重的双腿,她一步一步往房间走。
“本心!”
嗯?爸妈干嘛这般慌张地喊她?
她只是要回房挖点东西……掏给他……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