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市私立光英育幼院。
“周院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方本心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也才晚了十分钟,不碍事的,这只是志愿工作,别太有压力。”四十多岁的周院长笑容可掬。她除了是三个亲生儿女的慈母,也是育幼院里每个小阿的妈。
但她向来是准时报到的。“我良心会不安,今天就让我延后半小时吧。”方本心眨眨眼道。
“我再感谢不过了。”周院长好笑地拍拍她的手臂。
志愿工作是服务性质的无酬工作,社会上有爱心的人不少,但有耐心的人却不多,来当志工的人往往试个两、三回是极限,来个一天就再也不见踪影是常态,加上大环境普遍不景气,人人忙着烦恼自个儿的肚皮都来不及了,哪还顾得了别人弃养的小阿?
虽然大企业家们慷慨解囊,可是默默无名又不具新闻性的小柄构获得善金入袋的机会不多,大多数都是节约苦撑过日子。
人力、物力皆缺乏的情况下,像方本心这样定时帮忙的志工便显得珍贵,虽然固定提供育幼院助力的志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但每每出席又做得由衷快乐的唯有她。
“这位先生是?”周院长没有忽略她身旁的男子。
“他姓海,是我的……嗯……朋友。”方本心介绍道。
“周院长你好。”海汪洋以点头代替握手,礼貌地打声招呼。
朋友?不光是邻居了?对于她的改口,他很满意。
“你好。”周院长笑了笑,心里倒是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以往方本心都是独自出现,如今身边冒出一个看来年纪相当且显得成熟稳重的异性,还不引入猜测?呵呵。
方本心看出周院长眼神里的暧昧,就如同可喜初闻她和他的关系时一样,她心中难免无奈,但这回多了点赧然。
她并不想再麻烦他,但搭公车绝对会延误更久,加上他说什么都坚持载她一程,妥协是最好的办法。
这次她并未推拒,因为那只是浪费时间。
唔,假使有人揶揄他是她的专属司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要碰上他,她好像就变得很没有原则,真糟糕啊。
“海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认识他之后,她最常用的字汇就数“谢谢”了。“回程我和平常一样搭公车,你可以先回家休息了。”在简餐店里被这么一闹,他想必很累了。
她这是赶他走吗?
“周院长,请问这个时段还缺志工吗?”隐忍着一丝不悦,海汪洋询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不缺,志工无薪,没有人会抢着做。”即使非阅历无数,周院长至少懂得察言观色。
“呃,海先生,你该不会也要留下来吧?”方本心有些呆住。她没有要强迫他当志工的意思啊!
“如果你相信有爱心的人不少,你会更有爱心。”他忍不住刺她一剌。
听她的口气,活像他留下来是种罪过。海汪洋心头闷极了,尽量不让浓眉太过聚拢。
“走吧、走吧,小朋友们一定很开心多了一位帅哥来陪他们。”瞧出情况不对劲的周院长赶紧开口,想领着两位忘工踏出办公室,转换气氛。
本心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神经粗得跟拔河绳有得拼呢。
“海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方本心眯起眼。
“小朋友们等很久罗……”眼见圆场恐无效,周院长只好堆起更多笑容,总之能融化多少僵硬算多少。
“因为你很有爱心,所以你要留下来?”
“我不急着走。”质疑他吗?
“哼哼!”
她是嗤之以鼻?海汪洋心头那口闷气罩得他不得不跟着方本心眯起眼。
“哼哼哼哼!”仔细一听,哪是什么不屑,说是如鱼得水的欢快声还差不多。“这真是太好了!埃先生,你是我的救星啊!”
埃汪洋和周院长满脸不解。
“那群小表跟我越来越熟后就渐渐不怕我了,今逃卩了你这个陌生人在我旁边,他们一定会尊敬我一些!”难得的靠山耶,开玩笑!
嗯,方本心的逻辑,海汪洋和周院长确实很难理解。
最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才一岁半,一群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们围绕在方本心的身旁,温馨得让人想掉泪。
不过,远看像幅画,近看就惨不忍睹了。
埃汪洋很庆幸他对这些孩子们而言是陌生人,所以不用被一群活泼得几乎沸腾的小表头们包围着吱吱喳喳闹个没完。
“本心姊姊,我昨天有看“神奇宝贝”喔,你改天可以买皮卡丘给我吗?牠好不好养啊?”院童一号不懂得现实和卡通的差别。
“要叫阿姨。”她纠正道。“皮卡丘很难养,会乱电人,如果我买给你,会被院长骂的,所以不可以。”不能私下赠送物品给院童,她只好说个谎,反正小朋友长大就会分辨卡通都是假的。
“本心姊姊、本心姊姊,我现在不用包尿布了!”院童二号骄傲地道。
“要叫阿姨。”她再次纠正,“真的吗?你好厉害!”她拍拍院童二号的以兹鼓励,“嗯?”怎么湿湿的?没关系,童子尿很补的,可以护肤。
“本心姊姊,你今天比较晚来耶。”院童三号道。
“是阿姨。”她继续纠正,然后诚恳地道歉,“对不起,阿姨今天遇到坏男生,为了吓跑他们,所以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本、本心姊姊,你、你可以教我怎么、怎么吓跑坏男生吗?”院童四号怯生生地靠在她身旁,他有着稚气却好看的五宫,非常有求知精神。
“乖,阿姨说很多次了,要叫阿姨不是姊姊喔。”唉,都二十六岁了,被喊姊姊真是占了小朋友们的便宜啊,她脸皮很薄的。“要吓跑坏男生有很多方法,不过阿姨比较常用……”呃,教一个小男生梨花带雨会不会影响他的性向?“比较常用……”临时想不到啦!
“不要跟坏男生在一起就好了。”海汪洋伸出援手,给了个最安全也最死板的解答。
“对对对对对!”呼!方本心投以感谢的眼神。
今天的工作内容可说是最简单却最耗体力的专案——陪伴无依的院童们。
因为院内除了无依的儿童、青少年,还有身心障碍者,除了课业辅导、生活辅导、医疗复健等等外,育幼院特别安排了休闲时段,让院童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和志工们互动,虽说是休闲时间,实际上是希望他们能够多和院外的人有所接触,训练社交能力。
也许是方本心的磁场巴他们很合,每每轮到她担任这项工作时,院童们特别爱围在她身旁飞舞,就像蜂儿绕着花朵那般。
她喜爱当志工,唯独陪伴院童让她很有压力,当然不是嫌麻烦,她的压力来自于他们的殷切,生怕自己无法妥善应对。
其实她已经进步很多了,只是,面对毫无遮掩的热切目光,她始终觉得功力不足。
方才海汪洋适时的接话让她安心不少,如果他可以再帮她分担一点小朋友们的热情围攻,她会无比感激。
接收到求救的目光,海汪洋神色淡漠,脸上明白写着“我很有心要帮忙,但是这群小朋友不喜欢我,半个都不黏过来,真是抱歉”。
先生,你也不露个笑,谁要黏丛仙人掌?方本心心里咕哝着。
她只好自立自强,兜着一群嘴巴没停过的蜜蜂打算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一名看来不到三岁的小女孩模着她的右腿,很是疑问地说:“本心姊姊,你的脚脚坏掉了吗?”
小女孩这么一问,年纪小些的院童同样露出困惑的神情,年纪大些的院童则显得有些尴尬。
埃汪洋默不作声,双眼倒是不放过方本心所有的反应。
恶质学生的嘲讽无法动摇她半分,小小阿的童言童语又算得了什么?想必她并不需要他的援手。
“小净,要叫阿姨喔,不是姊姊。”方本心神色自若,“阿姨的脚因为小时候生病,所以和你不太一样,你要不要给阿姨一个呼呼?”说着,她温柔地一笑。
“姊姊的脚脚生病了?呼呼、呼呼,姊姊的脚脚不要坏掉。”小净嘟起小嘴轻轻吹气。
“谢谢,小净好乖喔。”她拍拍小女孩细女敕的脸颊。
“本心姊姊,呼呼了脚脚会好吗?”小净很在意自己的安抚有没有效用。
望着小净充满希望的纯净大眼,方本心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她了解现实的残酷。
“小净,脚脚坏掉也没关系,因为会有骑士来抱公主,当公主的脚脚。”海汪洋走近方本心,毫无预警地打横抱起她,显得轻松无比,仿佛手上的重量对他而言完全不是负担。
“呀——”方本心大吃一惊,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住他的脖子。
他、他在干嘛啊?!
众院童们看到童话故事般的情节,纷纷起哄,笑声四起。
“海先生,快放我下来啊!”她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怕说话太大声会带给院童不良示范。
“配合些,小朋友们总是会想瞧点话剧类的表演。”海汪洋跟着在她耳边悄声说。
热气袭来,熨得她脸红心跳。
太亲昵了,就算是朋友也不必到如此贴近的地步吧?他是个正经又固执的男人,怎么有这种整人的坏心肝啊!
“叔叔,骑士是什么?”小净仰头盯着海汪洋,能理解的辞汇尚不足。
“骑士就是挡在公主前面的人,有坏人要欺负公主,骑上就先打坏人;有喷火龙要对着公主喷火,骑士就必须冲第一站在公主前面,被火烤成木炭。”他很认真的讲解。
喂喂喂,帮个忙,这么乱教小朋友可以吗?方本心的头有点痛。
而且,先将她放下来再讲故事也不迟,就算她不重,抱久了手也会酸啊。
“叔叔,公主漂亮吗?”小净仍问个下停。
“漂亮。”
方本心忽然心跳加速。嗯,她绝对没有欢喜的感觉,因为他说的是事实,童话里的公主哪个不美?
“叔叔,我也要当公主,漂亮!抱抱!”小净似乎很满意海汪洋的答案,吵着要当被骑士抱得高高的小鲍主。
梦幻的心思不分年龄,在场的女童们开始捧着一颗颗公主心,轮流闹着要海汪洋给她们来个公主抱,仔细一瞧,还有小小男孩混在里头想过过瘾。
“好,一个一个来。”他应允,非常乐意给这些和他同样是孤儿的孩童们拥抱。“公主可以先换人当吗?”他意有所指的问方本心。
“都给她们当也没关系好不好?”双腿顺势落地,她好气又好笑。
她有那么小气吗?才没打算赖着这个温暖的怀抱不走呢!
“吃醋了?改天再补偿你了”
方本心没看错,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
吃醋?她哪句话听来像吃醋啦?她气得牙痒痒的,嘀咕个没完。
“来吧,排好队。”海汪洋发号施令。
想被抱得高高的小表头们听话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各位小鲍主们,骑士要先说一句话。”他高声宣布。
痹乖排队的小鲍主们还有小王子们安静的等候着。
“我是大哥哥,不是叔叔,要记住喔。”如果不是微扬的眉角缓和了他的严肃,他那淡漠冷静的神情还真是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一旁年纪大些的院童们纷纷张大了嘴,方本心恢复得最快,对他的个性多少已有免疫力了。
看来,他和这群小阿子可以相处得非常好!
“骑士大哥哥,你累了吗?”方本心递给他一杯绿茶。
堡作时段结束后,她领着显出疲态的海汪洋坐在庭园里的长椅上。榕树替他们遮去大半刺眼的阳光,徐徐微风吹得人慵懒不少。
“还站得住。”海汪洋连续使出公主抱,就算是身子轻的孩童,时间一久也是相当耗体力。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表头们几乎黏着他不放,要不是知道始末,她绝对会以为他是既资深又孩子缘极佳的志工。
“气味相投吧。”同样的无依,多多少少让他和院童们一开始就没了无形的隔阂。
方本心曾听说过志工不少是孤儿出身,不知道他是怀着何种心情踏进这里?
“你为什么会选择到育幼院当志工?”海汪洋打断她的沉思。
“为什么?”
“可以当志卫的场所很多不是吗?”邮局、警局或公立图书馆都能见到志工的踪迹。
方本心想了几秒钟,道:“因为同情。”
她的答案令他胸中气息紊乱,就差那么一点,困囿已久的气血将破禁而出。
焙长的呼出一口气,收回不该冲栏的心,他调开胶着在她脸上的视线。
“这个答案很让人难以接受吗?”她以为他生气了。
她是不是应该说,当志工其实是为了转移自身的痛苦,将负面且黑暗的情绪在服务院童时昇华为正面、乐观、积极的能源,并藉由和天使般的院童们互动,重新塑造自己,让自己成长、茁壮,更加坚强?这类的话是不是比较动听?
但她怕她还没说完就会跑到厕所去,把午餐贡献给马桶。
“不……”不是生气,而是……而是……
“我喜欢在育幼院当志工胜过在公家单位服务大众,理由真的很简单,我同情这些没有亲人的小阿。”方本心并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人为什么要当志工,不外乎消磨时间、事业或课业需要、同情心泛滥,如果没有上述理由,无酬的工作恐怕征不到什么人。”
他让湛蓝无云的天空入眼,她清悦的嗓音入耳,没有说话。
“我不需要消磨日子,因为赶画稿让我恨不得能拥有双倍的时间,当然,出版社更不可能要求我参加志工体验营,我离学生时代更是已经有好多年了。”她捶捶略酸的右腿,“所以我想,我是因为第三个原因,同情心作祟。”
埃汪洋仍仅是倾听。
“很烂的理由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抱负或听来感人肺腑的壮志,我只是同情育幼院里的孩子。”她叹口气,“真可悲,就像别人同情我的右腿一样。”她的同情心并不泛滥,大不了只有足够给这些院童们的分量。
许久后,他才回应道:“做好事不需要有理由,行动就足以代表一切。”
“你知道吗?当小净问起我的腿,当下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方本心转头看着他,笑着说。
“我以为你的脸皮够厚了。”察觉她的目光,他对上她的眼。
“初次见面时,你点破我的残缺,还有今逃隈劣学生的嘲讽,我都能平静的接受,因为我知道你只是陈述事实,坏学生只是拿其当扞卫自己愚蠢举动的藉口。”她半点哀伤都没有喔。“但小净的话就像我以往常常反问自己的疑惑,问句里包含着最原始的不解,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的脚为什么坏掉了?虽然爸妈说是因为生病,我却消极的认为老天爷真不公平……”
埃汪洋凝视着她的双眸,清楚她眼底泛起了水光,但那层热液选择渐渐消逝,倔强的不愿跌落眼眶。
没什么好哭的,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很久了,久到几乎不曾对人诉说过最细微的感受,久到几乎没有可倾诉的物件出现。
因为,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没什么……
“如果你的腿不是因为生病而不便,你会更能接受吗?”
埃汪洋以为她早已练就一墙稳固的防卫,再尖酸的嘲讽、再善意的关心、再平常不过的点明,她都能如老僧入定般无动于哀,但他终究过度自负,跋扈的将愚昧的认知套在她身上,浑然不察她的城墙也有填补不了的裂缝。
“换个原因是不是?没差的,哪里有差?还不都是瘸了腿。”每本书的结局都相同,排版的字体是新细明体或标楷体并不重要。
败烂的比喻,但她真的这样认为。
若教她选择故事的结局,或许她还比较能认真的思考,偏偏结果注定是不能更改的。
“没差,是吗?”如果光靠眼睛就能洞悉一个人的内心,海汪洋心想,他会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一试。
那是什么眼神嘛,害她不禁拉紧衣襟,好像整团心思都暴露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遮蔽。
越和他相处,她越觉得看不清他。
原来,人类可以是这么难懂的生物。
“哎呀,我是在消极什么?一定是熔树太尽责,没让我多晒点能赶走忧愁的阳光。”站起身,方本心走到树阴外,伸了个懒腰。
掏心掏肺、掏肝掏肾的对话真累人,她企图中止太过超前的进度,不希望这种跨越普通朋友的亲密无节制地蔓延。
她怀疑自己是个爱示弱的女人,对见面次数不超过三回的……朋友,居然能谈到这里来。
她无须全盘托出的……
“你一定很喜欢看童话故事对吧?”方本心好奇地问。
“此话怎讲?”海汪洋也走出树阴,陪她晒太阳。
“骑士啊!”真是浪漫,“亏你想得出这么梦幻的理由。”
想到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红云老是无法克制地飞上她的脸颊。
怎么会有这么轻浮的人嘛,连问都没问就乱抱女孩子,她很害羞的好不好!
“很梦幻吗?”
“瘸腿的公主有骑士当双脚,还不够梦幻?”咳,她也是有粉红少女心的。
“是吗?我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海汪洋饮尽绿茶,捏扁纸杯。
别有用心?
“说来听听、说来听听嘛!”假如从他口中冒出更浪漫的情节,她都可以接受。
“真的要听?”
“别做吊胃口这种缺德事。”她洗耳恭听。
“我只是想乘机了解你不愿跟我掏肝掏肾的女性尊严。”既然她要解答,他就给。
什么意思?
“你可以再减一些,体态会更好。”虽然他现在也抱得动。
她懂了!她听懂了!她完完全全听懂了!
“如果遇到“女性尊严”这种事,你还是吊我胃口吧。”忍住,牙一咬就过去了,别指望男人会有多少浪漫细胞。
他向来寡言,一出口倒是轻松便击败她,每次都让她输得彻底。
“我想,你的老板一定很怕你,该不会你说要休假,老板根本不敢拒绝?”方本心有些没好气地道。
为了坚持己见,展现出扳不倒的固执,还有着“精辟不凡”的思考回路,他的朋友不知道多不多?
“的确,我想休就休。”不然哪能老是制造和她的“偶遇”?
“果然是这样。”她猜得真准。“真想到你工作的水族馆去瞧瞧。”认识一下和她同病相怜的老板。
“可以啊,改天找个时间带你去。”
“呃……”她只是说说而已,这样岂不是成就第三次变相的约会?“打扰你上班,会让老板扣你薪水的。”他不会勇敢到这个地步吧?
“唔,我没有说过我就是老板吗?”
什么?!
老天,一次把雷劈完给她个痛快吧,干嘛这么折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