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来就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早上,在至少五个目击者面前,鸠明夜大摇大摆地从她的房里走了出去。
那天因为他失踪了,一大帮子人还在满处找他,结果却见他春风得意地流连头儿边跟大家问好,所有人都傻掉了,傻掉之后就是很默契地都露出了暧昧的笑。
从那之后,对他的看守形同虚设,不管她怎么告诫那些人,要看好他看好他,他们都只会对她一个劲窃傻笑,保证说他不会跑掉!
惫有一大帮的嫂子婶子,天天追着她,要替她筹办婚事,吓得她天天像躲债一样不敢在家待着。
而一到晚上……一到晚上反正不管她怎么发脾气,把门上锁,在门上安机关,一醒来都总是在他怀里的!
简直是撞邪……不对,是撞鬼了!
集市上,沈落霞猛地停住朝后喊。“鸠明夜,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集市上人很多,她指名道姓地只跟她身后那个穿蓝色布衣,贴着她走的男人喊,其实以他们的距离,就算她只是小声嘀咕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音量的大小苞她的火气大小是画等号的,她快被这只“缠人鬼”搞疯了!
“你已经跟了很多天了,不腻啊!帐都记完了,这里用不着你帮忙!”
“可是你家的那几个人,已经跟我混得很熟了,我出门说来找你,他们还让我慢走,如果我跑掉了怎么办?当然得叫你本人亲自看好了,不然我跑了,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鸠明夜说的句句在理,他的意思是太合镇上下已经都认了他这个“姑爷”,都当他是自己人了,现在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她发脾气,别人都当她是小媳妇在闹别扭,沈落霞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步的?
怎么就好像被这个肉票给吃得死死的了?他跟着她、缠着她,还是为她好了?
看她火气直往上顶,眼看又要发作,鸠明夜适时地又哄道,“你看,我这不是在增加曝光率,好让寻我的人快点找到我吗?我说过你的事我会管的,我这是在帮你啊!”
“你真的是鸠家的公子吗?怎么都这么久了,找你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太笨了嘛,别生气啊。”鸠明夜拍拍她的肩,“没准下一刻咱们就能在这街上,碰到我一两个熟人呢?所以说要多上街,才能增加机会嘛!”
沈落霞点着头,不知不觉间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他们身边卖青菜的婶子,已经看着他们笑了半天,沈落霞注意到时才发觉他们此时的姿势太过暧昧了,看着好像她在跟他撒娇一样,忙退离一步,跟鸠明夜拉开点距离。
“沈姑娘,又跟姑爷出来买菜啊!”那婶子有意打趣她,招呼她过来:“今天的菜都新鲜着,来挑挑啊,反正有姑爷在,买多点也不怕,有人给扛嘛!”
沈落霞尴尬一笑,有些抹不开面子,也就上前看了看,随口问了句:“有萝卜吗?”
“萝卜?姑娘你真问着了,本来是有的,不过今天卖得特别好,最后剩的那几根也在你们来的前脚,被一位大爷包了。”婶子像看见什么新鲜事似的,说:“这年头都时兴男人出来买菜了吗?那位大爷穿的、戴的咱都没见过,一看就是打京里的,但买菜喊价倒是熟练的很咧!”
沈落霞对男人买萝卜怎么划价没什么兴趣,但京里来的?“是之前见过的面孔吗?”
“没有,那位爷见过一眼就不会忘的啦,肯定才到的,不知来咱们这么个小镇做什么呢。”
“怎么就不会忘?”问这话的人是鸠明夜,沈落霞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这个呀,怎么形容呢?”那大婶想了想,当趣事似的说:“就是那位大爷虽然很豪爽的样子,但长得十分秀气啊,在他开口前,我都以为是遇上哪家大小姐了呢!”
结果沈落霞以没有萝卜为由,没有买什么菜,他们继续在集市上逛,到了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沈落霞看了看四周,问身旁的鸠明夜:“你想到了什么?”
“什么?”鸠明夜偏头问。
“别来这套,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那婶子的话,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在意的吗?”
“原来你都有注意我啊!”鸠明夜很欢喜,结果被瞪了,他很识相地收回笑脸,有些苦恼地说:“是想到一些事啦,但我想应该不会。”
“你认识那大婶所说的那个人?他是谁?”
“我有个旧识,倒是和那大婶所说的人十分想像,只是我想他该不会出现在这,也许是搞错了,如果他出现在这的话,那……”
他倏地定住脚步,看到什么稀氨物一样,沈落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对街围着一些人在看热闹,热闹的中心是位华衣男子在和小摊老板吵架。
说是小摊,不过是街连常见的赌摊,一块布上写着“大小”,再加一只碗,这生意就可以开始了。
那华衣男子一手握着几颗骰子,一手抓着根萝卜,时不时咬上一口,利用吃东西的间隙还在跟那老板理论,隔这么远都能听到他的不满和抱怨。
“你这分明是诈赌!怎么可能本少爷压了三盘大三盘都开小,你一定是做了手脚!”
“大爷冤枉啊,明明是你自己手气不好,怎么就怪到我的头上,而且你只压了三把,能说明什么问题?”
“已经够说明问题的了,不然你让我检查一下。”
“我这就一块布一只碗,大爷你要检查什么东西啊?骰子不是在你手上吗?不是没问题吗?”
“那我不管!骰子没问题,就是你这人有问题,不然你把衣服月兑了让我检查!”
“什么?月兑衣服?这可是大街上啊,凭什么!”
“你看你看,你心虚了不是!”
可怜的老板,沈落霞哪能容下这种事在太合镇发生,看了一会就要过去主持下正义,可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她转头,只见鸠明夜神色严肃,对她说:“快走。”
她马上意会过来,那个拿萝卜的人和大婶说的人以及他所说的那人,应该是同个人,她甩开他的手,不理解地问:“为什么要走,他不是你的旧识?也许就是来寻你的也说不定。”
“是哪个仇家会叫他来寻我啊!”鸠明夜再拉住她,“快走吧,他不是鸠家人,要是被他抓到不只你见不到白秀,怕是连我都再也见不到啦!”
可能是他们两个拉扯的动作太大,引来了旁人的关注,正在忙着跟小摊老板讨说法的萝卜男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明夜!”他也不管那老板了,将手里的骰子一丢,冲过人群就朝他们这边而来。
沈落霞完全没时间去思考这之中的关系是怎样的,一切的动作都全凭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面对冲来的陌生人,她一把反握鸠明夜的手,比他还快地朝反方向跑去。
绑面那人追得起劲,而且速度出奇地快,好像他那身累赘得要死的衣服是假的一样。
沈落霞无暇顾及其他,不停地拉着鸠明夜在路人间穿梭,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摆月兑掉后面的人。
他们跑过两条街后,后面来人的声势未减半分,倒是这里人不比集市,没了人群的阻挡就更难摆月兑他。
本想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后面追得太紧,连这种时间也没有,沈落霞正跑着,一眼就看到前面有个卖水果的小摊位,在跑过那摊位时,她随便抓起放在摊上切水果用的小刀,反身对准那人追来的位置。
鸠明夜一看她的动作,简直要用大惊失色来形容,“不要对他射飞刀!”
“他快追上了!”他不是不希望被这人逮到吗?
沈落霞一想到他刚说起这人时的忧心忡忡,心下一沉不管其他就将手甩了出去。
鸠明夜想挡,但动作哪有她快,眼看那小刀在空中打着旋儿直冲那华身男子而去,正对在他的胸前。
完了完了,沈落霞这时才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本来瞄准的是他身侧啊,想吓唬吓唬他就得了的,这么近还会射偏,这下麻烦大了。
可紧接着,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刀将要射入男子身体的一瞬间,那人甚至还攥着手里的萝卜,只是只手向上一抬,他竟然仅用两指就挟住了那把刀!
这难道是杂技吗?可沈落霞连赞叹的时间都没有,练杂技的人就算能有这种反应力,也不可能有这种狠劲,因那男子在挟住刀的一瞬间,已经反手一甩又将那刀甩了过来。
这种事情完全出乎常识,沈落霞呆呆地连跑都忘了,只见那把熟悉的小刀同样朝着自己的胸前而来。
这真是自食恶果啊!她很佩服自己还有这份自嘲的心思,就在等待刀入身体的那一刻时,她腰间一空,什么东西由上而下劈下,像道银色的闪电,硬生生将那把飞至离她胸前半寸的刀给砍了下去。
那力道极狠,飞行中的刀竟就那么垂直地砸向地面,发出了“哐当”一声。
天啊,天啊!沈落霞终于尝到了腿软是种什么感觉,看着那把地面上明晃晃的刀,她真有点站不住了。
“你没事吧?”她的胳膊被人一拉,同时茫然地看向那人。
鸠明夜蹙着眉,眼里有几分急切,她摇摇头,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另只手上正握着她的刀。
那一道银光,是他用她的刀砍的?
一个能把别人的飞刀抓住再准确地原路返回的男人,和一个能将飞行中的飞刀砍落的男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事到如今,她似乎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除了知道他是鸠白秀的堂兄之外,她似乎对他一无所知啊。
这工夫足够那华衣男子追上他们。
“明夜,你跑什么?”
那华衣男子脸上还挂着笑,已经被鸠明夜狠狠地揍了一拳,不过他好像很习惯被揍一样,只惨叫了声,捂着脸哀怨地看他,问:“你冷不丁打我干什么?都不知会一声!”
“知会了还叫打你吗?你没事乱射什么飞刀!”鸠明夜做这系列动作时,一只手始终握着她的胳膊。
“是她先拿刀射我的啊!”
“她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本能反应啊!”那男人看他真动了气的样子,跟对那小摊老板的无理取闹完全换了个人,“白秀说你跟个女马贼跑了,这女人又一直拉着你,我当然以为你是被她劫持了嘛!哦,当然,试过她的身手后,我就确定事情绝不是那样了。”他忙改口。
鸠明夜余气未消还想说什么,手被人拍了拍,他一看是沈落霞。
她听这两个男人说了会话,已经知道这华衣男人或者与鸠明夜不只是旧识那么简单,她对两个男人说:“你们不觉得自己有点太引入注目了吗?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罢刚那飞刀绝技和惊险一幕,已经吓破了几个路人的胆,再任他们在这聊下去,怕整个太合镇的人都要聚来了。
这个华衣男子名叫商水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商大将军的公子,而他跟鸠明夜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起上过战场,可说是有着生死的交情。
鸠明夜出事,这位商公子主动跑到鸠家,抢着接下了寻找鸠明夜的任务,他先是根据老李提供的线索,查出数年前那座山上确实有过一班马贼常出没,但那批人已被官府围剿,虽说被他们跑掉了,但之后也一直失去了下落,而且那批马贼的头儿也并不是个女人。
“我这一路真是千辛万苦啊!”商水瑶坐在沈家,连诉苦水。
鸠明夜抱着肩膀站在一旁看他,鼻子里喷出口冷气,“千辛万苦?你不是很悠哉地在集市上买萝卜吗?”
“我昨天晚上才到这里,想说之前没来过,顺便逛逛嘛……”
商水瑶心虚地看他,“不过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不就遇见你了,我先前还奇怪你是被什么恶人给掳走了,怎么会连个求救信号都没有,这下看来,是你自己不想走吧。”
他别有用意地瞥了眼一旁的沈落霞,但此时她完全没工夫去管别人的调侃,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鸠家的名气那么大,她却从未听过除了鸠白秀外还有别的公子,本以为鸠明夜不过是个借着家庭势力,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原来他的名字没人知道,是他根本不在京中,是去了边关打仗。
他在那位名将军的麾下那么多年,而且看商水瑶的意思,商将军似乎对他还十分重视,一直想让他正式加入到他的旗下,这次商水瑶主动来找他,也是为了把他抓回去打仗。
那他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了,鸠家两个少爷,一个治病救人,一个保家卫国,而她却对他百般不信,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真的替她请鸠白秀帮忙。
其实这么想来,从刚才他砍的那刀就能看出,如果他真有心想走,她又怎么挡得住?他又怎么会真的把她一个没势力的贼头子放在眼里?他这样留在这,真的是在“管她的闲事”啊。
是在可怜她吗?可怜她一个女人中了这种毒,又要防着自家兄弟里心术不正的人,又要防着时刻想趁机而入的对头,还要担起这一批兄弟的生计,建立起他们对她的信心。
这么想想,她还真的是够可怜,那时鸠明夜叫她不要射飞刀,她还不自量力地觉得那是为了他,结果他的意思其实根本是怕她因此受伤而已,商将军一手飞刀绝技路人皆知,她还要跟他的儿子比上一比。
以为自己是在护着他,其实被护着的一直是她呢,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完全搞错了自己与鸠明夜的立场。
“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轰走,还把他请进来?”走在院内,鸠明夜跟在她身边问。
“是指我把他安排在东厢的事吗?他是你的生死兄弟吧。”她答得无心。
“他只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讨债鬼而已。”
“你就那么不想回前线?”
商水瑶可是连哭带闹、连哄带吓,那手段连女人都不及,完全不顾大男人的面子,可鸠明夜就是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