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笑芙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想了一下,开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挑高眉,依旧不开金口。
“请你放心,我没忘记我们之前说好的。”她保证。
她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就被深藏不露的注视取代。
“一旦上了回台湾的飞机,我会把在美国发生过的一切全都忘记,回到我们单纯的职场必系。”
闻言,他的表情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她没有察觉他的俊颜变得惨白,继续说:“我知道你没有跟安妮事先约好,也很谢谢你,帮我度过原本可能会很难以的场面。”
“就是你在恢复原本关系前,最想跟我说的话?”
凌天爵不晓得心底那股见鬼的刺痛是怎么叫事,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很愤怒,前所未有的狂怒,除此之外,还有令他几度想悲愤而大吼的沉重无力感。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谢谢你。”笑芙仰首,望向他阴沉的俊脸。
她皱起眉,搞不懂什么事情惹他这么不高兴,他不希望两人回到最初安全又各司其职的关系吗?
凌天爵紧紧闭上眼,知道事情不再单纯,尤其是她跟他之间,原本清楚且毫无疑问的关系,诡异得不再让他感到满足。
他很混乱,想要尽快厘清,最后只听见自己在她困惑的注视下,咬着牙、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很好。”
笑芙依旧妥善处理所有事务,不管在安排凌天爵的工作时程表,或者是私人时间的约会。
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心居然开始微微刺痛。
她跟自己作战得很辛苦,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凌天爵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内在跟外在条件、他过去灿烂辉煌的纪录,还有她再也找不到相同内容、薪资却如此优渥的工作。
每帮他接通一次知名女星的电话,她的心就会轻微的刺痛;每替他安排一次高档的晚餐约会,她的胸口就会闷痛。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苦撑多久?
如果无法把他温柔多情的一面彻底从心底抹去,就代表她麻烦大了,必须开始找新工作。
“笑芙。”内线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嗓音。
“是。”她立刻以完美的公式化声音应对。
“进来。”听出她的疏离,他的声音多了一点无人察觉的愤怒。
“是。”又是令他气结的冷静音调。
凌天爵整个人往后靠向真皮办公椅,任凭前所未有的巨大失落将他紧紧笼罩。
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很怀疑自己当初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居然认为跟她在经过那样的相处后,两人还能回到过去单纯的工作伙伴关系。
笑芙在自己身边多久了?几年了?
凌天爵颓丧地伸出双手,痛苦又束手无策地抹抹脸,估计她再过几秒钟,就会以冷冰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而这一点,最令他感到崩溃且挫折。
仿佛——经过那几天的共处,受到影响的人只有他。
只有他!
她一如往常,替他安排所有工作,包括约会,所有一切依旧充满效率,但却再也无法令他满意,他甚至为她翘商的工作效率隐隐感到莫名的心痛。
她照常冷静地为他安排完美无缺的约会,而他却再也找不回先前那个享受的自己。
每次面对不同的美丽的女人,他脑中想起的永远是她,满满的她。
那种感觉就像他不过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时,却猛然发现整个世界早已经风云变色。
而她就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原有世界彻底颠覆的女人,一个不知不觉征服了他,却摆明不愿跟他扯上亲密关系的女人。
他在男女关系里,不再如鱼得水,现在他只感到令人恐慌的乏味,巨大的空虚感像牢笼般,将他囚禁住。
凌天爵听到门板被人打开的声音,细微的足音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在脑中幻想她的模样,迟迟没有睁眼看她。
他想感觉她在自己身边的氛围。
回台后,从他赫然发现自己对其他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中标了。
从前他以为只是神话的见鬼爱情,居然他妈的真的存在,而且对象还落在天天帮他处理跟众多女人约会的秘书身上。
这一定是报应,令他百口莫辩且最残酷的惩罚。
今天,如果立场颠倒,他也不会笨到跟一个摆明过去纪录极度不良的男人,来场真心诚意的交往。
凌天爵缓缓睁开眼,果不其然,笑芙手里拿着PDA,正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他开代工作。
他心口一紧,无声飙出一串诅咒。
如果上帝要他为自己先前的荒唐赎罪,那它果然是至高无上的神只,真够高竿,他开始痛恨换作别的男人恐怕会羡慕不已的过去纪录。
“笑芙。”他试着友善地开口。
“是,老板请吩咐。”她将自己掩饰在度数不高的镜片后,面无表情。
“你一定要这样吗?”他困难地开口。
“老板?”她震了一下,表面上不动声色。
如果凌天爵维持原有的敏锐观察力,就会发现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但他太过在意她,反而忽略了许多细节。
“我们曾经帮助过彼此,勉强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他看着她的眼神,不是上司对下属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渴望目光。
“您永远是我的老板,您说过,回台湾后,在美国发生过的一切都不算。”她故意用“您”来称呼他,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也将他的示好隔绝在外。
凌天爵快速闭眼,就像一般人抵挡不愿相信的事,总是下意识先回避,然后再睁开眼睛,笔直望向她。
他很清楚自己变得软弱、变得不再潇洒,而这一切完全拜她所赐。
“我们……我是说,我跟你之间——”
“您永远是我的老板。”
笑芙眼神坚定。
“你对我难道只有这句话?”他皱眉,勉强笑了一下。
“是。”她不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任何改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凌天爵是个会直接解决问题的男人,他也曾暗示过两人交往的可能性。
第一次弄懂他的暗示时,她发现自己居然心动了,他的魅力大过于那些血淋淋的辉煌纪录。
她很庆幸自己好歹在他身边工作了几年,看多了老板对女人的态度,专情不是他的专长,而她恰恰罢好只向往专一的感情。
所以尽避有挣扎,她依然完美地拒绝了。
拒绝像他这样的男人,很难,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高难度的事,但她做到了,多亏他那票漂亮的女伴们,让她不得不看清事实。
然后,她又开始替他安排晚上的约会。
她相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发现这不过是场笑话,她终究只是个微不是道的小秘书,他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跟精神,她也无须因为他丢掉一份好工作。
爱情,如果不来真的,就会像喝到脏水一样的伪咖啡。永远尝不出咖啡真正的美味。
“今晚我有约会吗?”凌天爵失心地问,整个人仿佛泡在寂寞里,唯有望着她的眼神发散出热力。
“邵氏金控董事长的小女儿或名模林晓琳,或者——也可以在时间上错开。”
一个晚上,他是有这样的能力和魅力应付两名各有千秋的美丽女人。
他看着她,从她眼晴里读到了自己跟她之间的不可能。
真要命,这不是他想要的!
凌天爵想尊重她的决定,但他更清楚,以自己的个性绝不允许“放弃”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身上。
随便谁都可以,但不可以是她。
他只对她有想专一的感觉,前所未有,简直比他过去的荒唐更荒谬,说出去恐怕也没人肯信,但他就是这么见鬼的爱上她了。
所以他对她完全狠不起来,只敢迂回的试探,每每看见她为难的表情,就会心软收手。
他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凌天爵,他变了,因她而变。
他变得想要学会珍惜、懂得真心的体贴、甘愿专一……他在心底叹口气,悲惨地发现自己早已经无权选择放弃。
他爱她这件事,早已三审定识。
凌天爵看见自己手上的确握有两个选择,得到她的爱,或者——寂寞终老。
“你帮我安排吧。”他锐利的视线缠上她,奢侈地期盼能得到一丝嫉妒的情绪回应。
“是,我会把两个约会都安排进去,就跟以前一样。”说完,笑芙微微倾身,快速走出办公室。
这一次,是她走得太快,没有看见他脸上宛如丢失了一切的死灰表情。
快递送来一个沉重包裹。
笑芙送进去不到半小时,凌天爵就拨内线过来要她取消晚上所有约会,然后要她改订一间他最喜欢的餐厅,两个位子。
他要跟谁一起过去?
有那么一秒钟,她很想问,幸好忍住了。
晚上七点,她刚安排完明天的所有行程,并做完最后一次确认动作,接着点出当天高阶主管会议的录音档,正要动手整理会议纪录;“笑芙。”内线传来他低沉好听的嗓音。
“是。”她马上恭敬的回应。
“还在忙?”他问。
“只剩下今天豹会议纪录。”
他沉吟了一下,淡淡说句,“很好。”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凌天爵高挺的身影出现在总裁办公室门前。
笑芙出于习惯性的抬头,看他一眼,“总裁,您要下班了?”
“对,还有点事。”他说话语气除了轻松之外,居然还有一丝鲜少出现的紧张。
发生了什么事吗?
笑芙心中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就看见他手里抓着下午那包包裹,站定在她办公桌前。
“会议纪录明天再弄。”凌天爵不等她回过神,指节在桌面上轻敲两下,以确定有得到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是……”她工作的第一准则就是“今日事,今日毕”。
“跟上来。”说完,他头也不回,直接走进专用电梯里,按下楼层按钮后,他便一直接住开门钮,双眼冷冷地瞅着她。
笑芙亮着头顶上的大问号,匆匆看一眼他冷峻的表情,抓起皮包,关上电脑,快步踏进电梯里。
电梯一楼、一楼往下降,她在等他主动开口解释,但他却毫无动静。
当电梯来到地下一楼的停车场,凌天爵快步走出电梯,笑芙却站在电梯里,这次换她长按住开门钮,心里想着若他不给个交代,她就拒绝出去,他走了几步后察觉到她没有跟上,高大身影侧转过半个身子,静静的注视着她。
她皱起眉,怀疑现在是不是在比谁比较能沉得住气?
他依旧不发一语,望着她的眸子却慢慢透露出深情,她心底惊了一下,率先败阵下来——
“老板?”她不想看见那双眼睛那样的看着自己。
凌天爵苦笑了一下,“刚才的餐厅,两个位子,你跟我。”几个字,交代完她所有的疑惑。
笑芙望着他继续前进的步伐,松开按住电梯按钮的手,快步跟上他,直到坐上车后,才开口问:“为什么?”
闻言,他不急着回答,仅仅冷冷瞥看她一眼,轻吐,“你猜。”
她低下头,皱着眉头想,“我最近工作表现不好?”
“你的工作表现向来冷静利落。”凌天爵轻扯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