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深,朱似华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困乏得像随时都会累瘫,蓝亦新醒过来时,病房里的灯都已经关了,只剩下从室外照进的月光,柔柔的洒在朱似华的脸上。
他看着她,心想,她的年纪看起来并不会很大,很难想像她已是一个孩子的妈,而她这样子照顾他这个陌生人,为什么她的丈夫不哼一句话?若她是他的妻子,他绝对不会这么不闻不问。
仿佛感受到蓝亦新的目光,朱似华醒了过来,"你醒了,蓝先生,脚会痛吗?""不会!"他摇头.再次注视着她,"启启呢?""有我二姐照顾着。会饿吗?我削个水果给你吃好不好?""你先生怎么都没来看你?"他问出心中的疑问,"似乎也没在帮你照顾生意。"朱似华的动作有点僵硬,"我削个苹果给你吃!""你跟你先生离婚了吗?"她背对着他削苹果,文不对题的说:"蓝先生,你真了不起,竟然可以住得到单人病房,听说在这家医院里满难住到的。"蓝亦新醒过来时,便要求更换较舒适的单人病房。虽然这种病房难安排,但有钱总能解决一切的。
蓝亦新没有移开话题,他再问了一次,"你跟你先生离婚了吗?""啊!"不承认也不否认,最后朱似华才缓缓道:"我没有结婚。"未婚生子?他懂了,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在台湾未婚生子是会招致很多有色眼光的,"那启启的父亲为什么没来找你?他不知道有启启吗?""不要提那个男人!"她发怒的吼叫,然后哎呀一声,刀子划破了她的拇指,不过她全身颤抖,还是很激动,她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心情平稳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那种人不提也罢!"蓝亦新看着她的拇指血迹斑斑,"你受伤了!""没什么,只是划破一点点皮。"她将苹果递给他。
他用左手接过苹果,右手握住她受伤的手,很自然的拉到嘴边为她吮伤口。
朱似华满脸通红,蓝亦新看她这么不自在,才想到这种举动似乎有点太过亲密,便将她的手放下,"我妈妈生前遇到小伤口都是这么处理,我……抱歉,我没有什么意思。"她收回手,用面纸按住伤口,"没关系。上次听你说你家里没人,你……你母亲早过世了吗?"蓝亦新点点头,"我母亲好几年前就过世了,我父亲过世后,她很快的就跟着我父亲去了。""那一定很不好受。你有兄弟姐妹吗?"他笑一笑,"我是独子,家里面只剩下我一个人。"她低下头,"抱歉,怪不得你说你家里面没有人,不必联络了。""没什么,这是事实,反倒是麻烦你来照顾我。""你救了启启,这是我应该做的。"朱似华看着他的脸,"抱歉,原本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好人,因为那一次你碰我的手,看起来很不正经的样子,我想一定是我自己有问题,才会把你想成那个样子,上次你要救我,这次你又救了启启,你一定是个好人,请你原谅我当初对你有点不客气。"蓝亦新满面惭红,当初她的感觉没有错,他的确是抱着轻浮的态度。他摇摇头,"没什么,我自己也有错。"两人默然相对,他目光热烈的看着朱似华,她很不自在的动动身子,似乎不习惯有个男人这么近的盯着她瞧,"你赶快吃苹果吧!"蓝亦新听话的啃起苹果,边吃边问:"我看你生活得满辛苦的,启启的父亲没有付你教养费吗?""没有,我姐夫那种人恨不得跟我们摆月兑关系,不管他多有钱,他也不会付我们一毛钱。"蓝亦新皱起眉头,"你姐夫?启启不是你的孩子吗?"朱似华终于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她解释道:"启启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姐的孩子。""那他怎么叫你妈妈?他应该要叫你阿姨才对啊!""我大姐一生下启启就过世了,所以启启是由我二姐跟我在养育,他都叫我们妈妈。""那你大姐夫呢?"她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他跟我们没关系,我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应该是很不错才对。"她咬牙切齿道:"不过我希望雷公劈死他。"看着朱似华愤恨的脸庞,蓝亦新惊讶极了,她看起来挺温柔的,他不知道她会有对人这么愤恨的时候。
她力持平静的对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要一提到那个恶心的烂人,我就全身不舒服,气得不得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为什么提到他你会这么生气?""他很恶心、很下流,根本是人渣一个,他…
…哼!"本来家丑不该外扬,但是朱似华对她大姐夫的嫌恶太深,再加上蓝亦新连着救她跟启启两次,她不知不觉的说出来。
"他真的是个人渣,我大姐人很好.但是她后来得了癌症,我大姐夫一知道她得了这种很花钱的病,立刻要跟她离婚,可离婚就算了,那时我们公寓的钥匙还没换.他丧心病狂,竟然模进我们家,那时我二姐长年住校,对设计很着迷,我们都尽量让她完成她的学业,不太去打扰她,所以她还不太知道家里的情况。"朱似华脸色沉下来,"我大姐夫模进我们家时,我二姐刚好放假在家,她看到我大姐夫进来不疑有他,当然是热心打招呼,对他没有什么防范,我大姐夫那个人渣,居然在我二姐面前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我二姐一直在念书,那时很还单纯,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然后……""然后呢?"蓝亦新皱着眉头问。
"然后那个人渣看我二姐长得漂亮,竟想要强暴她,我二姐吓死了,幸好我那时刚好回家。
我是有练柔道的人,当场摔得他半死不活的,我大姐夫虽然没有得逞,但我二姐的衣服全被他撕破了,几乎全身赤果,身上都是伤,从此之后,我二姐性情大变,对男人根本不相信,而我大姐夫竟然还说要告我们伤害,说是我二姐主动勾引他的。混帐东西,早知道我当初就摔死他。""后来呢?"朱似华叹口气,"后来我大姐死了,为了医治我大姐的病,我们姐妹借了不少钱,现在还在还钱中,而我大姐夫以他那张英俊的脸孔勾搭上一个有钱人的女儿,马上就成为总裁,还特地来对我们耀武扬威,而启启他根本就没看在眼里,叫他付钱养启启是不可能的事。""竟然有这么恶劣的人,你们当初没有告他?"她摇头,"那时我二姐被吓得很可怜,我根本没有心情去告,再加上我大姐又病重,我们也不想让她知道这种事。""你大姐夫叫什么名字?""姓郭,叫郭纯家。"蓝亦新低头沉思了一下,他认得这个人,他是某银行财团负责人的女婿,记得上次参加龚尚华家里所举办的宴会时,还见过这个人,因为现在银行界很竞争,他还跟龚家谈一些合并的问题。
就他的印象,那个郭纯家是长得很英俊,但是比起龚尚华的哥哥还差上一截,更别说是比他哥哥长得更英俊的龚尚华了。
"你在想什么?蓝先生?""没什么。你们还欠多少钱?"朱似华颓丧的低下头,提到钱永远是她跟二姐最沉重的负担,"还有三百万左右,我们女人的薪水原本就比男人低,更别说还要养活我们三个人,所以还钱还得不快。""那对两个女人来讲,的确是一笔满大的钱。""蓝先生,别讲这种事了,夜已经很深,你睡觉吧。"朱似华开朗的笑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回家煮给你吃好不好?"蓝亦新回答,"我想吃糖醋排骨。"顿了下他又道:"会不会很麻烦呢?朱小姐。""不会啦,是我要多谢你才对,若没有你,启启恐怕会伤得很严重,那我绝对没有脸去见我在天上的大姐的。"她笑靥如花,让蓝亦新看得着迷,他努力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
报尚华盯着朱若艳,今天早上她竟然迟到,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他问道:"朱小姐,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没说什么,看着他道:"你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你怎么了?上班时还好好的,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事吗?"昨天刚听到那个小男孩叫朱若艳妈妈时,他的确很震惊,可是后来回家后,躺在床上想一想,她既然没有提到她有丈夫,那可能是未婚生子,在法国未婚生子的女性很多,他也不觉得怎么样,难道在台湾他就受不了吗?一想到这,他的心情慢慢平复,不管朱若艳有无孩子,他还是喜欢她,依然受她吸引,他虽然没有当过爸爸,但是……有个现成的小阿让他学习,也未尝不可,那个小男孩长得讨喜又乖巧,自己应该不会讨厌才是。
而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把公司里盗用公款的贼给抓出来才对,但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然四处联络不到蓝亦新,家里没人,留电话答录机不回,手机没开,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他只差没到警察局去报失踪人口。
他知道蓝亦新对经营他父亲遗留下来的这间公司没有兴趣,但是没有兴趣是一回事,这样放任着不管又是一回事,怪不得连公司被盗用了大笔公款,他都不晓得,还奇怪为何公司连连亏损,想卖也卖不出去。
"朱小姐,我胃肠好像又不舒服起来,可不可以请假?"朱若艳看他一眼,"你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不要太劳累。"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他请假了。龚尚华点点头,准备下午变成Dennis来详查公司里的问题,找出到底是谁盗用了蓝亦新公司里的公款。
吴明汉瞪大眼,看着龚尚华摊在桌上的设计稿,期期艾艾道:"这个……这个是……"龚尚华大声的道:"这是我认为可以用的设汁稿。""但是这是我退回去的。"吴明汉看着朱若艳那原本被他退回的设汁稿,想不到Dennis想用的竟然是这本设计稿。
"我要朱小姐做过修改,而她修改得令我十分满意,我要用她的设计,没有第二句话,如果销路不好,我愿意对你们老板负责到底。"龚尚华坚决的用词使吴明汉不敢多说话,毕竟Dennis是他的上司。他装出笑容,"好,没有问题。""请朱小姐进来,我还要跟她谈谈这本设计稿的问题。"吴明汉退出他的办公室,而朱若艳进来后,脸色显得更加憔悴,她坐在龚尚华的前方,却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桌上自己的设计稿。
"你还好吗?今天看起来似乎脸色有点苍白。"朱若艳勉强微微一笑."有,睡一觉好多了。"她将视线投在他的脸上,"有事吗?Dennis,没事的话我要出去工作了。"他拍拍桌上的设计稿,"我们公司明年的春装要全部采用这本设汁稿里的设计,若没有差错,你明年一定会大大的加薪。""谢谢你的提拔!"她讲话十分客套。
报尚华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吗?若艳!"他伸出手来覆在她手上,她却像老鼠碰见猫似的惊怕的跳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你还好吗?若艳你的表情不太对劲。""我头好痛,请你不要碰我。"她几乎要甩开他的手。
他不解,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感冒了吗?还是发烧?"龚尚华踏前一步,朱若艳退后一步,他觉得更不对劲,她干什么像防贼似的防他?"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抖成这个样子,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开我,我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朱若艳猛烈的挣扎,他怕伤了她,只好放开手,退后了几步。
朱若艳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她退后到门边,缓缓道:"我没事,只是不太舒服,你要用我的设计稿就用,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回位子上去。"她像逃跑似的逃出办公室,龚尚华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到底怎么了?他努力的回想,自己有对她做过任何不当的举动吗?左想右想就是没有,但是她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对他的亲密接触表现得不太正常?他坐在位子上,怎么样都想不通。
蓝亦新从计程车里出来,而朱似华帮他提着他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她问道:"需要我扶你吗?"他摇摇头,"不必了,我用拐杖就可以了。"她点点头,两人搭上了电梯,进门之后,她不由得再次重温她刚进他家里面的感觉,他的家光是一楼就有她家的五倍大,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完全欧式的装潢,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家。
但是一想到蓝亦新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不禁觉得他很可怜,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有时候应该不免感觉到空虚吧。
"我上二楼换个衣服,你坐一下,先不要走。"朱似华赶忙走到蓝亦新身边,娇小的身子半扶着他,"我陪你走楼梯,你家是楼中楼,好特别,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她打开话匣子的闲谈着,蓝亦新却撇过头,看着另外一边。她一靠近他,闻到她女性的幽香,他的身体就会起反应,一开始他以为她是故意挑逗他,以前他认识的女人用这种方式引起他注意的不在少数,后来才发觉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意图。
他忍不住背疑朱似华究竟有多清纯?"我自己走。"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受不了。
"蓝先生,我扶你又没关系,你不必跟我客气。"因为朱似华真的很热心,蓝亦新无法拒绝,只好继续让她扶他上楼,而她因为身材十分丰满,每踏上一格楼梯,他就会感觉到她的丰胸挤压着他,让他的心跳愈来愈快,身体的反应愈来愈明显,他尴尬极了。
终于到了房间,他要换衣服了,她主动的帮他解扣子——这是在医院一星期照顾他的习惯,但现在他却推开她的手,"不必了,朱小姐,我自己来。""你换衣服很不方便,我帮你换就像帮我外甥换衣服一样,当然你的体格是比较大。"朱似华开玩笑的说。
蓝亦新上半身已经赤果,而她又道:"其实没有上一次你在我家时糗,不是吗?"想到朱似华帮他拉拉链的事,蓝亦新不由得想入非非的望她一眼,她似乎也觉得自己例子举得不太得当,突然不自在起来,"蓝先生,呃……"见他直盯着她,她的脸红了起来,脑袋一片混乱,不料他忽然一手拉住她,轻轻的一扯,她便偎进他怀里,她抬起眼,仰头看着他,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舌忝舌忝干燥的唇.这个动作让他仅存的理智消失无踪,他低下头,覆上她圆润的红唇。
报尚华完全不晓得为什么朱若艳一下子对他冷淡下来,约她,她总推说没空,但是自己在当她助手的时候,清楚的了解她根本就没有事情在忙。
为了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好在下班后跟踪她。唉!他第一次追女人追得这么悲惨!
他看朱若艳买了一束花,然后坐上一台计程车,他连忙也招来计程车,叫计程车司机跟随着她坐的那台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看好戏的笑问:"先生,你在调查你老婆吗?"龚尚华知道计程车司机一定是认为他这种老土打扮,怪不得老婆会出外偷人,他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知道自己这样子的确难看。
朱若艳的计程车来到郊外便停了下来,龚尚华也吩咐计程车司机远远的停下,别让她发现,他付了车费,跟着她身后走,愈走愈偏僻,他才发现这倒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怒气上升,他无法想像一向冷淡的朱若艳会有什么情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否则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到这荒郊野外?龚尚华继续跟着她,他一定要亲眼看看她的情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到了小径尽头,他呆住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幽会地点,而是成群的墓地,排列于山边。
朱若艳走到一座墓地,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合掌。
报尚华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她蹲在墓地前方,似在说些什么,说没多久,她流下眼泪。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掉泪,不由得既吃惊又心疼,他不知道她究竟为了什么事伤心,难道埋在这个地方的人是她以前的情人吗?他不自觉的踏向前几步,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往身后看,惊讶的张大眼,"龚尚华,你怎么在这里?""朱小姐!"朱若艳擦掉眼泪站起来。
他来到她的身边,低下头看着墓碑上的字。
她缓缓道:"这是我大姐的墓地。"龚尚华惭愧极了,自己胡思乱想,结果竟然是她亲人的墓地。
她再问了一次,"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只有墓地,龚尚华急忙掰出借口,"我一个朋友的墓地在这个地方,我来祭拜。"朱若艳点了点头。
报尚华不禁问:"朱小姐,这里没车,等会你怎么回去?""我叫计程车三十分钟后来载我,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坐好了。"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龚尚华立刻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