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晴雨气得双手一紧,怀里兜著的木碗发出叩叩撞击声。
刺客在她身后,也看不明朗她怀里兜的是什么,惟恐是反击他的利器,于是冷声命令道:“把怀里那些东西丢掉。”
这可触著了她的大忌。若再丢了它们,她家接下来的日子,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总不能去求别人救济他们吧。
“不,不要。”
“叫你丢掉听见了没?”刺客威胁她似的把刀又拿近了一分。
凌群玉像是看笑话一样的淡道:“这个女人,你叫她往东,她可偏要往西,就为了几个破拦的碗儿,好像连命都可以不要似的!啧啧,一脸穷贱相的郡主,我长眼睛第一次看到。”
这一席话又听得罗晴雨气得差点暴毙,她拿起一个碗朝他丢过去。
“你这只猪,你家世好、过得好,就不准别人过得穷吗?我穷又没碍著你,你少说风凉话刺我的耳朵。”
轻而易举就闪过她的碗,凌群玉嘴角微撇的讽刺,“我是不晓得你怎么一回事,就叫你别出外抛头露面,留点底子给外面的人打听,也才嫁得了好的王孙公子,富贵子弟。”
觑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装,他冷笑的嘴角好像更冷了。
“像你这样不打扮也不穿件合适的衣裳,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乡下来的村姑愚妇咧。”
她连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了,还打扮?这个人说的是哪个朝代的笑话啊!不过她可不想向他说明自己的困境,以免又被他讪笑。
罗晴雨哼哼冷笑,“总之一句话,就是干卿底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碍著我的眼睛,让我心里觉得很不畅快、很不舒服。”
“那我走不就是了。”
她正想移开,才记得有个刀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让她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刺客正捉著她当人质。
那刺客冷冷的眼神正盯著她,当她是个保命符的问:“你认得凌群王?”
“不认得。”
“她是我未婚妻。”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一个是罗晴雨说的,一个是凌群玉说的。
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要让她死的,刺客若知道她是缉捕他将领的未婚妻,岂有不把她当成人质的道理。而若是把她当人质,她岂有好日子可过。
她立刻尖叫撇清,“胡说八道,我才不是!”
“你是。如今又何必隐瞒?”
“你早就请皇上收回成命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未请皇上收回成命,难道你忘了我们在阴暗的房间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怎么能对你不负责任呢。”
阴暗的房间,分明就是地牢;说过的话,也不过是她骂他骂到死的责骂之辞。
做过的事,根本就是他这色魔强吻她。现在被他说得这么暧昧,几十双眼睛都朝她看著,她以后还做不做人呐?
罗晴雨气得全身发抖,“你不要再乱说了!我们之间才没有什么。”
“晴雨,有必要因为我们吵个架,你就什么都不认了吗?女人果然翻脸像翻书一样的快,我早就说过那只是个误会啊。”
她整个脑子就像要爆开一样的难受。她怒得连连跺脚,气到呼呼喘气。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误会?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误会?这个凌群玉分明是要她死得粉身碎骨才高兴,竟然在刺客面前,说得他们之间好像多亲密一般。
那刺客则是以贪婪的眼色朝她全身上下盯著,里面夹杂著婬乱的色欲,跟放肆的打量。
“原来你是凌群玉的未婚妻,看起来身段不赖嘛!装得一副清白样,原来早就私下暗通款曲,根本就是婬娃荡妇一个。”
婬娃荡妇?!他竟然敢说她这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是婬娃荡妇?
罗晴雨暴跳如雷,再也顾不得刀子在她脖子上,转身便朝刺客的头上,砸去了她准备赚钱的几个木碗,一个砸得比一个重,打得对方头晕眼花,根本就无法想像女人这么凶悍可怕。
“你叫我什么?我哪里像婬娃、哪里像荡妇了?我清清白白做人,凭什么被你这张臭嘴胡说?全天底下的姑娘家都想嫁凌群玉,我就偏不想!你下次再胡说,我就用针缝死你的臭嘴,用刀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都说不出这种浑话来。”
她不只几个木碗敲过去,敲得木碗都碎了,还加上粉拳绣腿一顿抡踹,若不是凌群玉拉住她,只怕那个刺客早被她打死了。
“够了,他已经被你砸昏了。”
才一回神,罗晴雨就发现刺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地上都是木碗的碎片。
她脸红不已的倒退好几步。妈啊,她竟然一个人暴力大发的制伏了刺客!这看在凌群玉的眼里,不知又要讪笑她什么了?
但他却没这么做,只是将她拉开,吩咐底下的人做事,“将他扛起来收押回去,我们立刻去见皇上。”
罗晴雨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跑也不是,不跑更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
天啊,她以后暴力女这个名号铁定不胫而走,甭说嫁人了,这事迹将继她爹的善举之后,成为官家小姐之间流传的第二个笑谈。
“做得好。”
她正心慌意乱、窘困难当的时候,想不到凌群玉来到她的身边,在她耳畔道出这声既低沉又温柔的赞美,害她脸色酡红。
幸好她早已红了脸,所以别人看不出有异,要不然她羞也羞死了。
“还有,天气冷了,纵然贪玩也别穿著夏衣到处乱逛。”
一件男性的秋天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她愕然的回头看向凌群玉,肩上被他大衣覆盖的地方,传来浓厚的温暖,还带著男性的微微麝香,让她的心莫名其妙的颤了一大下。
而凌群玉早已经翻身上马,带著泛人朝见天颜,只留下她凝望著马后的灰尘怔然。
他冷漠的掉头就走,好像刚才的衣服根本不是他披的,但是肩上这件衣眼传来的味道是那么温暖舒服。
张大婶首先跑过来,“你没事吧,晴雨,还有你真的是那个将军的未婚妻吗?凌群玉可是威震四海的大将军,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呢。”
这些年凌群玉打败了北夷,致使北夷不敢进犯,这些他立下战功的雄伟事迹,早已使他成了街头巷尾的英雄了。
现在一得知他就是传说中的凌群玉,他的风评马上从仗势欺人的宫爷变成了威震四海的大将军。
张大婶雀跃不已,罗晴雨倒是没有那么欢喜,她急忙摇头,“大婶,那是那将军要缉拿刺客时胡说的,我怎么可能是他的未婚妻,我又不认识他……”
“可是他认得你啊。”
她说了个谎,不过这也算是实话,那些什么许亲的事,她从来没有听皇上正式下令过,当然是当成没有这一回事。
“我上次被他给捉回去,他审问了我一会,当然认得我。”
张大婶有点失望的道:“这样啊,可是他说什么你是郡主的……”
罗晴雨一概否认的摇头,“张大婶,你别再说了,我若是郡主,还得打点下一顿在哪里吗?”
她看著地上碗都破了,这些日子不知道要靠什么吃穿?沉著脸,她开始伤脑筋了起来。
“哎唷唷,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呀,竟然吹得动你罗晴雨郡主来我这儿。”
钱家后院美轮美奂,钱家千金贵为尚书千金,平日知书达礼,但是只要一见到罗晴雨,她就满心酸溜溜的。
“于娇妹妹,午安。”
钱于娇的一双眼睛像在检视一般的盯著罗晴雨,看她穿著不符合秋日的衣服,仅著一件夏衣,看起来十分单薄。
尤其近来天气越来越冷,她脸色泛著苍白,竟让钱于娇心情大好了起来,说的话也没有往常那么酸。
“午安,晴雨,怎么有闲情到我这里来?”
“于娇妹妹,我是想来讨讨你们这里是否有些不要的东西可以给我?”
钱于娇说话没好话,“原来是要讨东西来著。晴雨,也不是我在说,我老是听我爹在说你娘是如何的风韵迷人、柔弱无依,更是京城的第一美人,但是红颜薄命嫁给了你爹,非但早死,还拖著你也受累,你明明该继承你娘的美貌,合该是京城的第一美人,怎知穷苦得比普通人家的民女还不如……”
罗晴雨握紧手心,隐忍住气。钱于娇的姿色胜她许多,真不明白为什么她看到她,总是对她的外表大作文章。
“也许我就是不像我娘,像我爹。”
“唉,也不是我爱说,你这种苦日子一日捱过一日,早已成为京城里无人不知的笑话。看看你,穿得就像个贫户一般的落魄,就连我们这些千金、郡主也看不下去,你是个好好的女儿家,这下怎么挑得了好的姻缘?”
罗晴雨不想再跟她多说废话,“既然你这里没有不需要的东西,那我就先走了。”
“慢点走,不急,我是要告诉你,你们这样的家世,只是声名好听,王孙公子哪个不知你罗晴雨的丑名。”她眼里的恶意一闪,“你也只能骗得了不住在京城里的人罢了。”
她老是绕著这话题,让罗晴雨觉得很烦,“你到底要说什么,钱于娇?”
美丽的柳眉往上一挑,她高贵的道:“我知道你爹想把你许配给凌群玉将军,我只是要你秤秤自己的斤两,别再出丑了,凌将军以前不住在京城里,不知你家的丑事,但是总有一天,你的丑名他会知道的,我动你不必白费心机的叫你爹请皇上赐婚。”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我既然毫不起眼,你又何必害怕凌群玉会想挑我当媳妇儿?哼,你分明是认为我比你强,所以才威胁我,想要我退让。”罗晴雨懒懒的说著想气死她。谁叫她先惹她!
钱于娇气愤得脸色涨红,致使高贵样子全失。
“你少胡说八道,就凭你这种姿色、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世!我这么说只是要你少丢点丑而已,别自以为你有多漂亮。”
她也从来没认为自己有多漂亮。翻了翻白眼,罗晴雨掉头离去,却反招来钱于娇的怒意。
真是恨死了她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更恨死她那头如云瀑般的青丝,更明白她不是不美丽、不漂亮,而是她根本为了家务无暇妆点自己的美丽。
若不是她曾见过她的美貌,她不会对她又妒又恨,更不会每次追求者在她耳边称赞她是京城第一美女时,她内心却宛若被针刺中般的难受,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京中第一美女,绝对不是。
“你够了没?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哪里惹到你,让你这么不高兴?每次都以污辱我为乐。”
罗晴雨的话只换来钱于娇的心虚,她冷冷的摆动自己的发丝,“你的尊容就碍著了我的眼睛,还有你被笑话的家世……”
“你简直是莫名其妙,我懒得跟你说了。”
罗晴雨转身离去,钱于娇则独坐在凉亭的椅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以前看到她只有不舒爽的感觉,现今却变成了浓厚的敌意。
因为只要一想到凌将军即将要奉诏娶亲,每个千金、郡主都纷纷的想要当上他的娘子,她当然也不能失之交臂这门好姻缘。
别大、气愤都不足以说明她现在的感觉。
罗晴雨用力的跺脚。她也想过不去各个官家里索讨他们不用的东西,只是要卖东西就需要本钱,而她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银两往往才随身带没两日,就会很快的被爹给施舍而去,就算要做个小生意,也没有本钱。
而没有本钱,怎么做生意?
一想到又是因为凌群玉要选妻的事,搞得自己被削了一顿的满身腥,怎不叫她新仇加上旧恨的咬牙切齿。
罗晴雨恨恨的回家,才走到自家的破旧府前,就听到总家呼天抢地的跌跌撞撞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大叫,“郡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她把现在心里最恶毒的心思说出来,“是凌群玉死了吗?”
“什么?”总家一向耳背,一听她说话说得快,一时不解。
倒是罗晴雨没啥心情解释,她烦乱道:“没什么。总家,有什么事?你跑这么快,小心跌倒。”
“我的事不重要,郡主,你的事才是大事啊。”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睛里散发熊熊的亮光,兴奋不已的说:“皇上召集各家郡主、千金入宫赏花,王爷才刚回来,正在府里高兴得阖不拢嘴。”
罗晴雨一听脸沉了下来。入宫去有什么好兴奋的,她最讨厌的事,就是入宫去被人家当笑话看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爹在高兴什么?”
“听说是皇后的外甥在宫里,讨得皇上欢心,皇上要看哪家的千金好,就要帮他订亲。”
罗晴雨脸色更臭了。据她所知,凌群玉好像是皇后的外甥,该不会这指的人就是他吧。
“那个人不会是叫凌群玉吧。”
总家惊喜道:“是啊,郡主,你真聪明,一猜就猜中了,王爷嘴里念著的,就是这个名字,他说这可是大好的姻缘,所以要我出门去找你,怎知才走到门门,就刚好见你回家,所以才急著向你禀报。”
罗晴雨不知该笑还是该气,“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等会脚又痛了,你会一夜痛得睡不著觉的。”
总家著实感激不已。他年纪已经大了,脚窝气血不顺,总是容易酸痛,所以郡主不爱他多做事情,总是叫他休息。
“郡主,你是个大好人,我也是天天求菩萨保佑,替你求得一件美满姻缘。你跟王爷待人极好,若不是你们,只怕我早已经死了。”
在富贵人家家里工作,像他这种年纪老迈又做不了事的人,不是早被赶出去流离失所,就是给他几个钱,早让他自生自灭了,哪里会像罗王爷府还留著他这个没用的废人。
“别再多说了,我们王爷府这么落魄,你肯留著,我跟爹都还觉得你忠心耿耿呢。”
总家这次被她称赞得红了脸颊,急著摇手。
罗晴雨不再与他谈天,走进了屋内,她爹正在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喜不自胜。
“爹。”
她这一叫,罗雄汉回过头,一脸好像被春风给吹过的脸颊,红扑扑得吓人,他两颗黑眼珠更是直瞪著女儿,欢喜得不得了。
“晴雨,好消息啊,皇上要宣你进御花园赏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正在想要怎么把你打扮一番呢。”
罗晴雨冷冷道:“我不去。”
罗雄汉跳了起来,“为什么?这可是天大的好姻缘呢!凌将军要娶妻,皇上正在帮他物色人选,所以才叫公主、郡主、官场的千金们到御花园赏花,你怎么能不去?这人人都趋之若骛的机会,你怎么却想推掉?”
“说我病了不就得了,总不能叫个病人去那里吹风吧。”
“可是你明明没病,怎么能欺骗皇上?再说,你也见过凌群玉将军,他玉树临风、威震八方,说有多神气就有多神气,是不少官家小姐爱慕的对象呢。”
对于爹的形容,罗晴雨反讽的说:“对啊,我们上次见过,他以为我是刺客的同党,所以对我很不客气,幸好爹去地牢保我,要不然我就完了,瞧他一脸很想把我生吃活吞的样子,若你不来,他铁定会对我用刑。”
提起上次的误会,这让罗雄汉急著替凌群玉解释,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错失这大好姻缘。
“这一定是误会,凌将军捉错了人,他又不是故意的。他为皇上办事,自然是全心全力,当时他以为你是刺客,而对你无礼,也是因为尽忠职守的关系,你又何必挂记在心里。”
“哼。”
他在地牢里尽忠职守到霸住她的唇,在大街上尽忠职守到拿她的命开玩笑,让刺客差点就绑走了她,她可看不出来这个混帐凌群玉有多出色。
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罗雄汉额上流下汗水。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她没去宫里选亲,这可是为她许配一门好姻缘的千载难逢佳机。
“晴雨,上次皇上有意将你许配给凌将军,都怪你在牢里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嫌你无礼,就请皇上别下圣旨,这次好不容易又有机会,你要当面跟他说个清楚,可别耽误了你自己的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