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日,宿迁镇家家户户都认真的在进行彻底清扫,人们都兴奋的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每个人看来都很开心,但可不包括她。
一名俏丽的女子身穿短衣,背上斜背著一把弯刀,疾步的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刀穗在风中飘摇著,一脸生人勿近的神情。
“伊伊表妹!”
听到身后那病痨子的声音,章绮伊忍不住对天一翻白眼,走得更快。
“伊伊表妹……”随著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传来了喘气声,好像传达著那人快死了似的。
章绮伊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若真让她表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娘肯定把她大卸八块。
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就姑且听听他说什么。
“致伟表哥,你一直跟著我来是有什么事啊?”章绮伊的口气有著明显的不耐烟。
卢致伟气喘吁吁的停在她的面前,“伊伊表妹——”他拍拍胸口,久久不能将气给顺过来。
“什么事?”她实在受不了这个远房表哥那副样子,说得好听是温文儒雅,说得难听一点则是弱不禁风。
男人嘛——也不是说他弱不禁风不可以,只不过她最受不了他的,是他竟然怕耗子,每每见到便鬼吼鬼叫。
“姑母要我陪著你。”卢致伟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陪我干么?”章绮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著莫名其妙。
她从小在这长大,她阿玛可是鼎鼎大名龙虎镳局的总镳头——章霄汉,哪个人看到她章大姑娘不敬她三分的。
包何况她从小苞著阿玛习艺,凭她的能力,对付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绝对绰绰有余。
卢致伟不自量力的挺起胸膛,“当然是保护你,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走在街上总是不安全,更何况年关将近,宵小不得不防。”
“是啊!”她讽刺的看著他,“只是不知道若真遇了事,是谁保护谁啊?”
“表妹?!”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以为然,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羞惭。
卢致伟是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到哪里,舞刀弄枪那码子事,他确实输了章绮伊一大截。
“天啊!别再用这种口气叫我,你爱跟就跟吧!”拗不过他,章绮伊的手挥了挥,迳自迈步前进。
卢致伟闻言笑了开来,兴奋的跟在她的身后。
他的父母双亡,所以打小便来投靠章家,而随著章绮伊越来越出落得美丽动人,他对她更是自然的心生爱慕。
章家就章绮伊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原本章霄汉是希望宝贝女儿能够学些琴棋书画、女红之类女儿家的事,偏偏她就是爱舞刀弄枪的,弄得章家二老是一个头两个大。
谁也不会想要娶个泼辣而且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回家,偏偏女儿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人。
章家二老还私心的希望,女婿能入赘章家,替章家传宗接代,可女儿这副德行——虽说长得貌美如花,但是长得好有什么用呢?这年头,男人娶妻要娶贤,可不是像女儿这样的。
所以,他们的希望现在全放在卢致伟的身上。
他是文弱书生一个,依章家多年照顾的恩情,要他入赘应该并非难事,更何况他本人也那么中意章绮伊,所以这事就成了众人的默契,不过新娘子本身不知道就是。
章绮伊的身影转进了条小苞同,卢致伟连忙跟上去。
“祝大妹子,你在忙什么?”章绮伊的手出其不意的一抚正低头洗碗的少女的脸蛋。
少女一惊,手中的碗掉了下去。
“你吓死我了!”祝聂芸瞪了她一眼,好险碗没破,不然她可少不了又是一顿排头吃。
虽然一身的粗布衣裳,但依然掩不去她惊人的美貌。
“胆子这么小,这样就把你吓死了!”章绮伊对她咧嘴一笑,轻快的跳坐上旁边的一口井。
“别这样,”祝聂芸惊得杏眼大睁,“小心摔下去。”
“凭我?!”章绮伊哼了一声,“哪那么容易。”
“你——”祝聂芸叹了口气,知道她的性子,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低下头,继续干活。
“你那娘还真狠,这么冷的天要你洗那么多东西。”章绮伊的口气里有著愤恨不平。
祝聂芸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对于这样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也已经认命了,谁叫她命苦……
“快过年了,这些东西总要清洗。”她轻声的说,声音好听得就如同黄莺出谷。
章绮伊侧著头打量她美丽佼好的侧面,若她是男人,肯定会爱上这般的佳人,偏偏……
“你表哥又陪你来了啊?”祝聂芸这才注意到站在外头的卢致伟。
章绮伊的嘴一撇,“跟屁虫。”
祝聂芸微微一笑,知道章绮伊不喜欢这个表哥,偏偏他似乎挺心仪她,标准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听我阿玛说,过了这个年你就要嫁人了是吗?”
祝聂芸闻言,身躯明显一震。
“其实——”她轻柔的开口,“我早就是祝家的媳妇了。”
“那才不算数!”章绮伊将手一挥,从井边跳了下来,“这里的人谁不晓得,你是被抱来当祝家的养女,那祝进三看你长得漂亮,硬是要娶你做娘子,你可以不嫁的,不是吗?”
祝聂芸没有说话,她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婚姻的。
当年,因为家中子女太多,父母于是将她送给没有女儿的祝家,原本就是打算等祝家的儿子——祝进三长大,两人就成婚。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不能也不敢反抗。
“跟我走吧!”拉著祝聂芸的手,章绮伊突然道。
祝聂芸一楞。
“我阿玛有批货要上北京去,我也要去。”章绮伊一脸神采奕奕。
此去北京至少十来天的路程,章大叔实在不可能带个女孩子上路,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掌上明珠。
“章大叔同意吗?”她看著章绮伊的眼光有著怀疑。
章绮伊闪躲著祝聂芸的视线。
祝聂芸摇了摇头,看她心虚的模样也知道章大叔并没有同意,一切都是她一相情愿。
这宿迁镇虽不过是个人口七、八千人的小镇,但因地近长江、运河而成了重镇。
章家在这镇上颇有名望,原本章家是汉人,但因为祖先当年对朝廷有功,所以被收入八旗,成了旗人居住在宿迁。
只不过章家到了章霄汉这一代却末出男丁,就生了章绮伊这么一个个性大剌剌的丫头,所以众人都在猜,已届花嫁之年的她,在过了这个年后应该好事将近。
“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等著嫁人吧!”祝聂芸轻柔的笑说。
章绮伊闻言杏眼大睁,“嫁人?!嫁谁?”
祝聂芸的目光不著痕迹的瞄了站在一旁的卢致伟。
“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怕耗子的男人。”了解祝聂芸的目光射向何人,章绮伊不由得对天一翻白眼,口气不佳的说。
“叫你洗个碗是洗好了没?尽贬磨蹭,还不进来给我倒杯水。”
一听到屋内的叫唤声,祝聂芸的脸色一变。
“对不起,不跟你多聊了。”她慌张的跑了进去,然后又是一阵不客气的叫骂传出。
章绮伊皱起眉,实在很想冲进去把祝家大娘那个势利的嘴脸给扯烂,但她知道,冲进去的后果只会使祝聂芸更难做人,所以她忍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为了防止自己做了什么事害了好友,她只好忿忿的旋身离开。
“我警告你,姑娘我现在心情不佳,所以别再跟著我。”章绮伊对自己的表哥不客气的说。
“可是——”
“别再可是了,我不想听。”她甩头便走,速度之快,让卢致伟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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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了几个总督停留在宿迁镇,听说是皇上要在春分之际南巡,算算这已经是当朝皇帝第三次南巡。
笔上每回南巡必亲莅宿迁,使宿迁增添光彩与繁荣。
章绮伊背著弯刀穿梭在热闹的街道,前头突然一阵嘈杂,就见侍卫们将人群给拨开,方便后方的轿子通行。
她一时不察,被一个侍卫给推倒在地,正打算破口大骂,却被人机警的一把捞起,使她不致成为马蹄下的冤魂。
她惊魂未定的抬起眼眸,张大了嘴,不由得傻了,她的救命恩人是多么的英俊。
“没事吧?”对方声音浑厚的问。
她失了声音,只能楞楞的点头。
他放开了她,看著大队人马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深皱的眉头没有一刻松动。
他在生气,她能明显的感觉出他浑身透出的寒气,但她却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是方才那位离去的大官抑或是她——不过她可能高估了自己,因为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
“三爷?!”
章绮伊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还跟了个人,那男人也使她惊讶,他足足有她的两倍大,粗壮的体格显示他是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大汉。
“走!”英俊的男子眼神更显得阴冷,大手一挥,简短下了命令之后,旋身离去。
“喂!”章绮伊见他掉头就走,不由得一惊,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竟然连自己的救命恩人姓啥名啥都不知道。“你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章家人可是有恩报恩的,她急急的追了过去,但他们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她不死心的又找了一会儿,还是找不著,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她只好死心,闷闷不乐的回家,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瞥,但救她的那名男子的长相却清清楚楚的停在她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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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到来,人们忙著辞岁守岁,整个镇里一时之间淹没在一片喜洋洋的气氛
章绮伊在自家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章霄汉在不远处看著自己如花般的女儿。
“致伟啊!”
“是!”一旁的卢致伟听到章霄汉的叫唤,连忙应道。
章霄汉看著心目中的准女婿,慈蔼的问道:“你还记得,伊伊数月前入宫选秀女的事吧?”
卢致伟点了点头,每三年在八旗内部选一次秀女是定规,而章绮伊也到了这个年纪。
“所幸伊伊没有入选,所以过了这个年,姑父就做主让你跟伊伊成亲,你意下如何?”
卢致伟闻言心中先是一惊,然后难掩欣喜之色,“谢过姑父,能得伊伊为妻,是晚辈毕生最大的幸运。”
“可你也知道,你这表妹什么都不会,你要多担待。”
“是!”卢致伟的目光闪闪发亮。
见到他的样子,章霄汉也放心了。
虽然他并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是真心的喜欢女儿。
老实说,要不是之前他跟户部的一个老乡打好了关系,以女儿的容貌,再怎么说也不会在第一关就被刷了下来。
“可……”章霄汉欲言又止。
“姑父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我膝下无子,”章霄汉闻言也不再客气,“所以我的意思是要你入赘章家,这点你可同意?”
卢致伟有片刻迟疑,但一看到章绮伊那张美丽无双的开朗面容,他点了点头,“一切但听姑父做主!”
章霄汉闻言,满意的抚著自己的胡子,“那么,你就等著娶你的伊伊表妹吧。”
“谢姑父。”
“阿玛,”章绮伊蹦蹦跳跳的来到章霄汉的跟前,“你们在说什么,看你们开心的样子。”
“在谈你的婚事。”章霄汉宠爱的模了模宝贝女儿的脸。
章绮伊的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过完年,你就跟你表哥成亲。”章霄汉得意的说,“而他也同意要入赘我们章家。”
眼前两个男人笑得开心,但他们似乎忘了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阿玛,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笃定我嫁不出去吗?”
“这……”章霄汉一时语结,乾脆摆出做父亲的威严,“总之,你就等著嫁给你表哥好了。”
“我不嫁。”
她的吼叫声使章霄汉的笑容隐去。
“听到了吗?”章绮伊瞪著父亲,“我不嫁给他。”
卢致伟一脸惊愕的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转向章霄汉求救。
“这事容不得你说不!”章霄汉的声音里多了些许的严厉,“儿女婚事,本来就是听从父母之命——”
“可是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指著卢致伟,章绮伊气得快要跳脚。
“你表哥有什么下好?”章霄汉不悦的反问,“温文儒雅……”
“明明就是只软脚虾,最该死的是怕耗子,我未来的夫君才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以为你是什么样子?”章霄汉也火了,“成天打扮得不男不女,就会背著刀到处乱跑,女红、煮食都不会,你以为可以找到什么好夫家?更何况是要人入赘,这更是难上难。”
章绮伊闻言一时气结,她可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阿玛的心目中竟然是那么的差劲。
“谁说除了表哥之外没有人要我?”章绮伊一股不服升了上来,气愤难当的嚷著,“你信不信,我现在出去,不用一刻钟,我就可以找到个比表哥强上百倍的人给你当女婿。”
“你以为找夫君是这么找的吗?你这摆明了想气死我!”章霄汉指著章绮伊的鼻子骂。
“我不是想气你,我只是不想嫁个我不喜欢的人,阿玛,你放心!”她信心满满的说:“我有十足的把握。”
语毕,她的身影消失在章家的院子里。
章霄汉一口气还未顺过来,要抬腿追已经失了芳踪。
“这丫头……”看著已经无人的院子,他不由得摇头叹息。
“姑父?”卢致伟的口气有著不安。
“放心吧!”章霄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有那么容易就给她抓到一个男人当夫君,晚点她就会回来了,我们进去吧。”
卢致伟不放心的看著章绮伊消失的方向,他可不像姑父那么乐观,谁知道气极的表妹会做出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