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予辰敷衍的扬起嘴角,等相机的闪光灯一闪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隐去,然后不发一言的走到一旁。
最喜欢拍照的两夫妻,自己拍不够,还得拉着雷予辰当活道具,走到哪里都得拍张全家福。
只是从五年前的意外发生之后,全家福永远少了一个——
想起了跟自己只差三分钟出生的弟弟,雷予辰的心不由得一紧。他将视线投向远方,深呼了口气,缓和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夜幕上似乎浮现了雷予恩的灿烂笑容,如此年轻的生命,却丧命在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第三世界国家内乱里。
此刻天际蓦地闪过一道红光,雷予辰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但是光芒就像出现时般很快消失。
“予辰,你在做什么?”慧妮轻唤,“上车了。”
“喔。”他应了一声,正要走向车子,天空又有红光,他冷不防的道:“爸、妈,你们身体很好,对吧?”
雷康德和慧妮交换困惑的一瞥,“当然。”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里回饭店大概是十到二十分钟的路程,对吧?”
“是啊!”雷康德回答,他一脸狐疑,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太喜欢儿子此刻脸上热切的表情。
“既然你们身体健康,这里回饭店又要不了多久时间,你们就散步回去吧!”雷予辰拉开车门叫司机也下车,“车子我要用。”
雷康德的表情微变,“你要做什么?”
他丢给父亲一个迷人的笑容,“做研究!”
“什么研究?”雷康德皱起了眉头。
他完全没有料到儿子会大剌剌的把车子开走,还叫他们夫妻俩走路回饭店!
“我也不清楚。”那道红光再次一闪而过,雷予辰的心期待的跳动起来,他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催促着他,“我要去搞清楚。”
“我不管你想搞清楚什么事,”雷康德的眉头关切的蹙紧,“你为了做研究,把自己父母丢在大街上,这么做太不孝了。”
“我知道。”雷予辰脸不红气不喘的瞄了父亲一眼,语气轻淡的响应,“所以以后下雨的时候,记得离我远一点。”
雷康德一楞,“什么意思?”
“以免我这么一个不孝子被天打雷劈时,还祸及站在我身旁的你啊!”雷予辰正经八百的直视着父亲,琥珀色眼眸在镜片后发着光亮。
雷康德听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一旁的慧妮哈哈大笑,真不懂丈夫怎么会认为儿子没有幽默感呢?
“反正刚吃饱,你们就当散步。”雷予辰看到母亲的笑容时也忍不住嘴角微扬,这个柔情似水的女人,不单是父亲的最爱,也是他一辈子的死穴之一。他稳稳的回视着父亲困惑的眼神,“还是你根本不想跟妈妈独处呢?”
“当然不是。”雷康德连忙表示忠心的搂着慧妮的腰。什么都可以开玩笑,独独他对自己妻子的感情不行。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惫有,叫你手下那一批人不要再跟着我,我受够了!”
雷予辰一向独来独往,但是在雷予恩过世之后,雷康德变得神经兮兮,一天到晚担心他会受到伤害,所以不惜砸下重金,请来世上最顶尖的保镳跟着他。
这个安排不管雷予辰怎么抗议都没有用,在争吵无数次之后,他不想自己的研究总因为跟父亲的争吵而打乱进度,最后妥协让保镳跟着他,约定时间为五年。
在这五年时间里,他接受这番保全安排,他本人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任何一个他想要去的地方,而转眼间,五年期限已到,但是父子之间却对要重新订定的“条件”无法产生共识,所以现在雷予辰根本就不想带人在身边。
“你要去哪里?至少带着比尔。”雷康德有些紧张的说。
他没有理会,科学家的好奇心一起,什么也无法阻止他,他很肯定这道红光不是出自建筑物或者任何飞行器,那到底是什么?
“予辰,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雷康德有些责备的看着大步跨上车的儿子。
“亲爱的,”慧妮的手轻拉住了他,“由他去吧!”
“慧妮……”雷康德微转头看着妻子。
“你注意到他的眼神吗?”她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我喜欢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对事物着迷的狂热。”
对慧妮这么一个生性浪漫的人而言,这样的眼神是多么难能可贵又令人羡慕。
雷康德看着她脸上的恬适笑意,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所有言语最后换成一声叹息。
“康德,”她的手轻放在他的心口,轻声说道:“予辰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凡事都接受我们的安排,纵使我们再关心他。”
“慧妮,我明白,只是——”他欲言又止的闭上嘴,用着担忧的目光看着早就失去儿子踪影的街头。
她眼神一黯,看出丈夫未说出口的隐忧,她不由得感到愧疚,却也只能劝慰道:“有些事情若是注定好的,我们就算做尽一切也无力回天。”
他们就算耗尽亿万家产也无法使时光倒转,阻止小儿子踏上死亡之旅。
臂妮还在襁褓之中时,自己的父母便死于一场重大的车祸,她由祖父抚养,健康的长大***,嫁给一个挚爱的丈夫,生了一对优秀的双胞胎儿子,她以为自己已远离诅咒的阴影,其实一直笼罩其下。
当年她生下双胞胎时,祖父坚持让兄弟俩出国求学,目的是不让他们与多克这个名字扯上太多的关系,两个儿子顺利长大,祖父与她都以为诅咒失去威胁,但是没想到——予恩死了,在他二十二岁远走非洲研发香水原料的那一年……
“亲爱的,”雷康德看着妻子的眼神有着怜惜与爱,“我知道妳在想什么,但是所谓的死亡诅咒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他的语气沉稳,一如多年以来,他谈及此事的态度。就算次子的死亡带给他许多难以承受的伤痛,然而他依然不让悲伤流露,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慧妮内心更不好受。
臂妮轻摇着头,抬起头,蓝眸浮现水雾,“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其实在予恩死后,你的心早就动摇,你也害怕真有诅咒……不然你不会派那么多人跟在予辰的身边保护他,对不对?”
他沉默了,因为不想对心爱的人说谎。
“对不起,”她抬起手,模着他的脸颊,注视着他的脸和眼睛,发现了与她同样的哀伤,“因为我的家族诅咒,让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她的话让雷康德的低落转成不悦,“我并不喜欢听妳这么说,我们是失去了予恩,但这并不是因妳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那不过就是一场意外——一场意外,上天的安排。”
她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放弃反驳他,“我明白,只不过若是时光可以重头,我会阻止他,我不会允许他去非洲。”
雷康德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很多事情发生了之后就无法改变,早知道结果的确是可以避免……只是很多事情,不可能早知道。
顺着快速道路一路往西南方行走,车子越开离热闹繁华的城市越远,红光消失,雷予辰不由得放慢速度,找了一个交流道下了快速道路。
敖近偶有高楼,但是绝大部份都是两层楼的平房,大马路旁只有几根发出微亮光芒的路灯,这里的景色跟车水马龙的广州市区有着天壤之别。
他不死心的照着方才闪着红光的方向驶去,驶离一个不知名的小乡镇,路越来越小,住抱也越来越少,最后他不得不放弃的在一条小路边停下车。
他双手抱胸,下车抬头看着天际。
这片天空跟平时所见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这附近没有光害,天际比在广州市清朗了许多。
他往前走了几步,斜坡下方远处是他那条快速道路,车子来来往往。
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股闷热的味道,但是没有任何的异状。他不死心的在四周再梭巡了一下,还是一无所获。
天上的红光不再出现。
他的眼眸一敛,虽然失望,还是强迫自己放弃,他不太情愿的挪动脚步往车子移动,此时他的眼角似乎闪过什么——
他稳稳停下步伐,定眼一瞧,陡峭的斜坡上似乎有一团黑影,正缓慢的移动,但是上升的速度远不及下坠的速度,若再这样下去,这团黑影早晚会滚进路旁的沟渠里,不摔死也只剩半条命。
他下意识的跑了过去,因为斜坡太陡,他重重的跌了几跤,最后还直截了当的摔到那团黑影之上,鼻梁上的眼镜也不知道被摔飞到哪里去了。
他清楚的听到底下的黑影因为他的重量而闷哼了一声。
一股熟悉味道传来,令他有一瞬间的闪神,这股气息似乎是……繁花时节。
只是,她身上的味道……好像但是又不太像……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底下的人因为身上的重量而发出困难的声,雷予辰这才收回心神,移开身躯。
路灯太过昏暗,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照对方的身形研判,他肯定是个女人。
此刻她脸朝下方,背朝着他,他询问道:“小姐,妳还好吗?”
这女人穿着一袭他这辈子只有在电视上看过的清装常服,黑发半纳绾,除了在电视上,他没在现实生活中看过哪个女人做这种装扮。
“妳是在演戏吗?”他好奇的问。
见她吃力的动了一下,他立刻大手一伸,把她给拉了起来。
“妳别再动了,下面有条沟渠,妳会掉下去!”
她的身躯因为他的碰触先是一僵,然后缓缓的转过身——
他瞇起眼睛打量着她,她的眼神在路灯的斜照之下,就像是阳光照射下的湖水,闪着光辉,灵活有神。
他的心忍不住一震,不是因为这女人容貌的美丽,毕竟兰泽集团旗下有不少集专业、美貌一身的女人、模特儿,他见多了貌美如花,他的心弦拨动是因为她眼底闪动的伤痛泪光。
这股伤痛就如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也见过这样的感伤,在他自己的眼里——自从辰恩死后,只要想起他,他也会如此的失落伤感。
她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好一阵子无法言语。
雷予辰唤她,“小姐,妳没事吧?”
她不语,仍是傻傻的看着他。
雷予辰叹了口气,天可怜见!他不会遇上一个不正常的女人吧?
他对待旁人的态度一向称不上像个童子军,但她看起来很脆弱而且不是很清醒的模样,若把她丢下,他会感到良心不安……
良心——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良心两个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仔细打量着她,并轻晃她的手臂。
雷予辰的问话和举动使现实重新加到安朝云的脑里。
“放开我!”她发出沙哑的声音,一脸苍白的想要推开他的手。
她的身躯才挪动,他便感到手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他困惑的皱起眉头,抬起手一看,发现手掌尽是鲜红。
“你受伤了!”他注意到她的眼底浮现的惊恐。
“与你无关。”她轻推了他一把,“请公子放手。”
鲍子?!这女人果然不正常!
“不!你受伤了,”他简略的表示,“现在先处理你的伤比较重要。”
“不,多谢公子关心,请你放开我!”她想要把他的手给拉开。
“别再乱动了,”他的手捉牢她,“你受了伤,我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但是我很肯定,若你再任意移动,血只会越流越多,到时你的小命就会没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要!放开我!”安朝云不知道“医院”是什么地方,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方才官司府的人追着她不放,她失足跌下了山崖,但她很清楚不需要花多久时间,官府的人便会找到她。
这个女人真的是莫名其妙!雷予辰绷着脸,有些动怒,“我不放,如果我把你丢在这里,你的命就没了!”
夜深了,而且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不是她命大遇到了他,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公子你不明白吗?”她焦急的试着跟他解释,“你若不放手,连你都会可能跟着我一起赴黄泉。”
鞍黄泉?!这是什么鬼?意思是他会死?这话实在很不中听!
“我想你可能摔到脑子了,所以神智不清……对了,我叫雷予辰”他自顾自的说道:“你可以叫我名字——予辰,若是你认为我们还太生疏,你可以叫我雷先生,但是就是别再叫我公子,别人会当你是神经病。”
“雷予辰——”她本能的重复一次,“雷公子!”
听到她的话,雷予辰一张脸垮了下来。看来这个女人表面上很柔弱,但其实很坚持已见。
“随便。”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为了愚蠢的称呼而跟她争辩。他轻拉着她,“你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安朝云在黑暗之中叹息,她可以感觉额头上不停的冒出冷汗,虚弱的双腿几乎撑不住她的重量,“公子,多谢相助,你真是好心人,只是——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走,告辞了!”
“告你个大头鬼!”他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似的阻止她的动作,要不是因为她受了伤,他真的想用力的摇蔽她,希望她能回复些许理智,“我送你去医院!”
“你不明白吗?”她看着他颤抖着,“我会害了公子!”
“胡说八道!”姑且不论他是兰泽集团的接班人,就单他是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还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她拖着一起死。
她见他真的打定主意不放手,心一急,忍不住动手挥打他,“放开我!把我放开!”
雷予辰气愤的看着她张牙舞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片好心会落得被她捶打的下场。
突然一辆大卡车经过斜坡更下面一点的道路,为了警告一辆不停乱变化车道的小客车,用力的按下喇叭,发出巨大的声响——
安朝云被这个如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整个人冲进了雷予辰的怀里。
这女人……雷予辰低头看着紧抱着他的安朝云,方才还像只小野猫似的,现在却缩在他的怀里发抖。
明明就只是打算来搞清楚那不知名的红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捡了个受伤的奇装异服女人?!若带回去,谁知道又会替自己惹来什么样的麻烦,但是又不能弃之不顾。
“我的天啊!那……那是什么?”她恐惧的发抖的手指着车子。
“车子。”这么愚蠢的问题这女人怎么问得出来?
“车子?!什么是车子?”
“车子就是车子,交通工具的一种,你问这什么问题。”雷予辰对天一翻白眼,她手臂上的伤口不停的冒出血,她若再不去医院,迟早会失血过多而亡。以她这番胡言乱语的状况看来,她肯定因为失血而神智不清了。
“上来!”他蹲在她的面前,示意要背她。纵使生性冷漠,但是风死不救的事他做不出来。
“公子,”安朝云轻轻摇着头,“男女授受不亲!”
“他妈的!”他诅咒了一声,都什么节骨眼,她命都快没了,还在跟他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若真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才冲进我怀里是什么意思?”
她的神情因为他的话而浮现不自在,“那是……那是……”想起自己方才是全然的窝在他的怀里,他的体温好像留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顿时如火在烧。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大吼,一点都不想要看着她害死自己。
“对不起!鲍子!”
“不要再闹了,”他伸手抓住她,“若要命的话,你现在就给我上来!”
被他一吼,她整个人仿佛活了起来,这个男人的强势作风是吓了她一跳,但不代表她会随他摆布。
“我不需要你救我!”她对他吼叫,呼吸又急又喘。
“见鬼了你不需要。”他不屑的批评。
“官府的人正在追我,公子若出手相救,只会害了自己。”
雷予辰对天一翻白眼,官府?又是一个属于上个世纪的名词!这女人穿着清宫装就当真面以为自己活在古代吗?
“小姐,已经很晚了。”他勉强压下脾气跟她讲话,“我没空听你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没有开玩笑!”她一脸苍白,但是眼神却很肯定,“我得要在官府的人找到我之前离开。”
她颤抖的站起身,雷予辰看不下去,干脆长手一伸,将她给扛了起来。
她流出来的血染上了他的Armani订制西服,他没空理会,反正衣服脏了再买过就好,若是人命没了就无法重头来过。
他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激烈挣扎,就算因为她的不合作,让他在这个斜坡上连摔了几次,他依然将她抱得死紧。
这女人或许是个疯子,但是他打定主意要送她进医院,反正把她丢进医院之后,他的责任就了了。
即使她有一双再漂亮而且似乎满载着伤痕的眼神又怎么样?他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双眼睛而推动任何理智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