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不停的下,街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的人则躲在屋檐下避雨。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雨雾中出现一匹通体黑亮的大马,马背上是个一身黑的男人。他身上的披风紧紧的覆住一个人,一个被小心包裹着,看不到面貌,但曳着一头瀑布般长发的女子。
男人长得俊逸,但此刻看来却森冷得可怕。
这时,马儿停了下来,雨水沿着俊脸流下,滑过黑色的披风,从那女子的长发滴下,落进泥泞的地上。
“哪里有大夫?”
说话声响起的同时,伴随着一锭银子抛落地面的声音。银子在屋檐下滚了几滚,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前停住。
一个猥琐的男子抢在其他人之前快速的捡起那锭银子揣进怀里,然后兴奋的指了指前方。”大夫就在前面的客栈对面。爷是抱着病人吧?可以先到客栈里歇息,再去找大夫。”
“有客栈?”龙行云看了看他所指的方向,环住女子的手更紧了些。”你再忍耐一下,客栈马上就到了,你可以好好休息。”
秉在披风内的苏玉涵虚弱的道:”休息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杀我?”
她这句无力的控诉让他的脸更加绷紧,”不会了,我不会杀你。”他沉重的声音里满是懊悔。”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将稍微滑落的披风拉上,将怀中的她紧紧裹住。
她默然,没再说话,龙行云则策马朝前方走去。
马儿走过溅起水花,达达的马蹄声在雨中听来格外响亮。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镇,寒风伴着雨丝飘落,看来有些苍凉。当日,龙行云与龙行天决定分别带走一个人,分道扬镳躲避黎家的追兵,各自往江南走。
踞龙堡的人向来恩怨分明,该是黎家父子付出的代价,不应该连累无辜之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纤弱女子。
他知道是自己伤了苏玉涵,也希望救回她月复中的骨肉,但尽避他延尽了名医,却只能救回她一条命,抢不回已经死去的胎儿。
这样的结果虽是最完美的,却也是最自私的。
她失去了孩子,没有再被杀的必要,他大可留下她的命。”
但是看着嬴弱的她靠在他的怀里,连拒绝和逃月兑的力气都没有,愧疚之情还是油然而升。
那张原本应该清灵的美颜,如今苍白无神,连慧黠的双眸也蒙上一层黯淡,这样的她不仅令他心痛,还有更多的不舍,想弥补的心意更深了。
下马后,龙行云抱着苏玉涵走进客栈。
“小二,准备客房。”
虽然身披黑色的披风,全身湿漉,但那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还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机灵的小二连忙哈腰迎上前。
“客倌,是一间客房吗?要不要先用膳?”
“好,准备上好的酒菜送到房里来。”龙行云说完,随即拿出一锭金子丢给小二。
一看到那锭黄澄澄的金子,小二乐得子诩歪了。萧条的小镇里住的净是些穷人,平常只靠一些往来的路商做生意,一年也挣不到几个钱,图个温饱而已,如今见到个出手大方的财神爷,还不当太上皇般供着?小二连忙拉开嗓门吆喝道:”上好的酒菜一席,送到天字房!爷,您请这边请,小心阶梯,有些旧了。”然后笑嘻嘻地领着他上楼。
龙行云沉着脸没有说话,抱着苏玉涵走上二楼。
说是上好的客房,实际上还比不上他们踞龙堡的丫头房,只见陈设简单的房间里随便摆着几个花瓶跟桌椅,还有一张大床,看不到任何足以入眼的东西。
所谓的上房,可能指的就是那几个廉价的花瓶吧!幸好房间还算宽敞干净。
“爷,您跟夫人先歇息一下,酒菜马上来。”小二又是送茶又是倒水的巴结道。
“知道了,下去吧。”龙行云有些不耐烦的蹙眉赶人。
“是是是,小的这就不吵您了。”他鞠躬哈腰的退下。
小二走后,龙行云将苏玉涵小心翼翼的抱至床边坐下,细心的弯下腰检视她身上湿濡的情况。
“别碰我。”她厌恶的挥开他,蜷向大床的角落。”
对于他,她的怨恨之心不变,不管他付出多少耐心,忏悔有多深,她依然冷漠以对。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情况。”他又向前一步。
“别过来。”苏玉涵缩了一下,瞪着他的眼神充满戒慎。“你不用假好心,我不会上你的当。你若真的怜悯我,就该放我回去找我相公。”她怒喊着,跳起来想冲向门口。
她想逃,但他就是不让她走,硬是将她抱了回来。
“你为什么这么残忍,非要囚禁我,杀害我的孩子呢?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苏玉涵无力的嘶喊、哭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槌打着他,这份悲痛令龙行云心疼,眉宇深深的蹙起。
她那无力的小小拳头如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因为愧疚,他没有闪躲,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心疼她的悲伤。
一切都是他的鲁莽造成的,如果他能小心一点,就不会伤害她到这种地步了。
房间内,除了她不住的槌打跟哭泣声外,只有他懊悔的叹息。终于,她打累了,疲惫的靠在他胸前,哭声也渐息,他揪紧的心才稍稍放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我?我甚至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么残忍的事?”
虽然那个孩子是负心汉的孽种,但也是她的孩子啊!就这么失去了他,她怎么不悲痛呢?
“对不起。”他沉痛的说道。
“说对不起有用吗?如果真的想赎罪,就应该放了我,让我去找子亭。”
“那个男人不配当你相公!”他冲动地喊,情绪之激动,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是说那个不知疼惜你,处处拈花惹草的黎子亭不值得你惦记和操心,他在我大哥手里,生死已定。”
他们两兄弟一人带走一个,他相信心里怨恨极深的大哥不会放过黎家唯一的独子,所以黎子亭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大哥会杀子亭吗?”苏玉涵心急的喊,虚弱的身子几乎瘫软。
龙行云更加用力的抱住她,“你不应该下床来的,你需要多多的休息。”
为什么经过那么多日的调养,她的身体还是这么虚弱,没有一点起色?忧心使他拢紧了一双剑眉。
他眉一拢,原本阴霾的脸色更加可怕,骇得苏玉涵一颤,急急忙忙的推开他,躲到一旁去。
“你干什么?又想杀人了吗?”他嫌自己手上沾的血腥还不够,还想取她性命,让她们母子到九泉之下重逢吗?
“不……该死!”他忍不住咒骂,天知道他更想杀的是自己。“不,没有,我说过不会在你的面前杀人。”
他叹口气,接着道:”你休息一下吧,我再去找大夫抓些药。”
他无论如何要将她的身体医好,她一日无法痊愈,他的心就一日无法放下。
“我不要吃药,不要看大夫,我只想要你放了我。”苏玉涵无助地喊,眼眸期盼地望着他。
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让他气恼,因为那是为了黎子亭,不是为他。
“你想都别想,早点休息,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下楼后,他抓住一个路过的伙计,丢了一锭金子给他。
“准备一桶热水送到天字房。还有,给我看好房里的女人,她若不见了,你就没命了。”接着他掉头走出客栈。
那名伙计吓得浑身发抖,捧着金子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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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即使不找人看着苏玉涵,以她现在的情况也走不出房门,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充满不安。
只要是任何失去她的可能,他都不能轻忽。
“你回来了,怕我逃走吗?”看见他走进房里,坐在床上的苏玉涵怨怼的瞪着他。
他人虽然出去了,还教人守着她,真想不透他哪来的本事,花钱如流水,这样挥霍,不怕早早败光家产吗?
“与其绑着你,我宁愿找人看住你。”他手上提了一大包药走向桌前,看见她还穿着一身湿衣,他眉头蹙得更紧。”为什么还不洗澡?想寻死,还是想教我心中有愧?”
房内的角落就放着一只盛满热水正在冒烟的浴桶,她偏偏还穿着湿衣,赌气的不肯浸泡,是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吗?还是想找他麻烦,教他良心不安?
“把衣服月兑掉。”他放下药包,举步朝她走去。
“不,不要。”苏玉涵倔强的用被子抱住自己,尽避会冷,她就是不愿顺着他的意思做。
“我叫你把衣服月兑掉,除非你想要我帮你。”龙行云边恫吓的说,边卷起袖子,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他霸道的气势教苏玉涵心悸,身子一缩,想再往后退,“你……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你不可以……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上的被子就被他扯掉。他将她打横着抱起,走向浴桶。
“你为什么不听话?”
她为什么不换下这身湿衣?为什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一定要他担心,非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才肯罢休吗?
“你做什么?你这个恶徒快放开我!”苏玉涵挣扎踢打着,甚至伸手扯他的头发,痛得他一哼。
“你若再吵,我就把你丢到大街上去。”嘴上虽然说得凶恶,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小心冀冀的将她放入浴桶内。
“啊!”突然的热度让她惊呼一声,身子慢慢沉入热水里。
早被冻坏的身体因为热水的温度,慢慢变得暖和,原本僵硬的肌肤也变得的柔软红润。
这样的寒天,这样的热水浴是最舒服的了,令她忍不住喟叹一声。
他虽然是个掳人的恶徒,却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把湿衣服月兑了,好好的洗一下。”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眸子。
浸在水里的她曲线毕露,曼妙窈窕的身姿一览无遗。这样的她是迷人而且诱惑的,他自认不是圣人,于是赶紧转过身去,走向桌子。
“你……不出去吗?”苏玉涵结结巴巴地问。
就算她是俘虏,但好歹是个女子啊!他怎能看着她入浴?
“我就坐在这里,以防你逃走。”
“逃走?我一身湿漉漉的能逃到哪里去?”
她期盼的眼神一直看着他,偏偏那个男人就是坐在桌前,背对着她,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想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苏玉涵气得用力拍打水面,故意溅湿一地。
听到她生气的咒骂声,龙行云嘴角不禁弯起。与其看她病恹恹的,了无生气的模样,他倒宁愿她像现在这个样子,因为那表示她的身体正渐渐恢复元气。
苏玉涵听到他的笑声,气得又用力的拍水。她恨不得这些水是那恶徒的脸,将他拍个稀巴烂。
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抓她、囚禁她,却不杀她,一定是想以折磨她为乐。
就如他所说,黎家欠他一笔血债,而这笔血债不只是身为独子的黎子亭要还,连她这个妻子也逃不掉,因为她也算是黎家的人,所以他才会如此对待她。
这个男人的心一定是冷的,是邪恶的。苏玉涵幽怨的想。
时间慢慢的流逝,龙行云吃饱后迳自在床上躺下,侧身枕着手臂睡觉。
这……现在是什么情况?苏玉涵等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出去的打算,莫非他想就这样在房间里待一整晚?
看样子铁定是了。
无奈的她只好一边瞪着他的背影,一边快速月兑下衣服洗澡,务必在那个寡廉鲜耻的男人转身过来前洗好澡穿好衣服。
但是,也许是她想太多了,也许是那个恶徒真的尚有良心,直到她洗好澡,他都没有转过身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
月兑掉湿衣容易,但干衣服呢?
扫视房内,她看见他搁在桌上的包袱。想要拿到衣服的话,就必须离开浴桶果着身子走过去,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她戒慎的眼再次移向侧卧在床上的龙行云,他不会就在这时候醒了,翻过身来吧?
犹豫再犹豫,等了再等,直到感觉浴桶里的水渐渐冷了,她才迫不得已的起身,一面暗暗祈求菩萨保佑,一边悄悄的拿起地上的湿衣裹住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向包袱。
就在她一心盯着龙行云,忽然被身上曳地的湿衣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身子往前倾,眼看就要撞向地面,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突然窜了过来,赶在她跌倒前及时扶住她。
“我从没看过有人洗澡洗到跌倒。”他笑谑地说,让她羞得满脸通红。
尤其是她现在仍衣衫不整,更是窘得无地自容。
可是他还一直噙着笑,欣赏她的窘态,真是可恶的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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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让她跑走,她就不跑走了吗?
趁着他出外抓药的机会,苏玉涵悄悄的下床想逃,但一打开门,就见房门外有人守着,于是只好回到房里。
她走向窗子,推开窗户一看,楼下没有人。
她露出欣喜的笑。虽然这里是二楼,但她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她担心子亭,担心黎家,一定要回去看看才行。
看看二楼的高度,再看看接近窗口的大树,然后她把床单撕裂,绑成长长的布条,鼓起勇气从窗口爬了下去。
当她的脚碰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一股希望雀跃的涌上心头,让她兴奋得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放晴后的地上已经没有两天前的泥泞,虽然看不到来时的马蹄印了,但依着来时留意的方向,她还是不难找到回去的路。她毫不犹豫的向前跑,因为她知道,只要稍微停顿或犹豫,那个男人就会追上来。
然而她才跑过几条街,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即在身后响起,明显的告诉她,那个男人追来了。
“不,不要……”
苏玉涵惊惶的加快脚步。她为了躲避那阵马蹄声,不顾危险的闪入一个肮脏的小苞同。
几个全身污秽不堪的男人猥琐的蹲在那里聊着。”
“嘻,哪来的小泵娘,是来找男人的吗?”他们脸露邪笑的站起来,一个个围上她。
真是跑了阎王来了瘟神,不知所措的苏玉涵害怕的身子一转,急切的想逃离。
“等一下,姑娘别跑啊!”
她才没跑几步,便被他们一人一手的拉住,拖往暗巷内。
“嘿,小泵娘,既然来了就别走啊!在这种地方,要想碰到你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是很难得的事,你就牺牲点留下来陪陪我们吧!”寡廉鲜耻的男人开始对她毛手毛脚,抚上她的脸大吃豆腐。
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不远处的龙行云听到她的呼喊,立刻脸色倏沉,策马冲入暗巷。
斑大的黑马,昂藏的身躯,他在看清楚巷里发生的事之后,眼中进射出骇人的气势,震慑住所有的人。“放开她。”他脸色铁青的抽出腰间的软剑,翻身下马,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森冷的杀气吓得数人一颤,不禁放开苏玉涵。
“龙……龙行云……”她宛如看到救星般奔入他的怀抱,紧紧抱住他。
靶觉她的身子在颤抖,龙行云的双目瞪得更大,握剑的手握得死紧,全身布满杀气。
“你们竟然敢碰她,敢吓着她!”他咬牙切齿地道,一手将她紧紧的环住,仿佛告诉她别怕,他会为她讨回公道。
他那一搂,竟令她觉得无比温暖,受惊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不……不,我……我们不知道她是大爷的人,请大爷饶命,饶了我们!”
那群人看见他双目圆睁的走近,慌得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软倒在地上。
“我们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大爷饶了我们,饶了我们!”他们一个个磕头如捣蒜。
可是龙行云怒气未消,握剑的手倏然而出。
“不,不要!”苏玉涵害怕的喊,急急的拉住他的大手。“不要杀他们!你不是说过不会在我面前杀人吗?你要为我守承诺。”
那些人纵然不对,是想伤害她的坏人,但罪不至死,她不希望龙行云杀人。
以往他是温和的,不轻易伤人,但为了她,他的怒气总会变得狂炽而且不受控制,可是那狂炽的怒焰,在看到她簌然流下的泪水时却又悄然消褪。
“听到了没有?还不快走。”他握剑的手松了一些,声音依然冷冽。”
那群人立刻如获大赦的窜逃,连头也不敢回。
“走吧!”
他余怒未消的转身走向酷月,正准备上马之际,发现她又缩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个女人就是学不乖吗?他大怒,纵身掠去,拦在她前头抓住了她。
她失控的大声尖叫,并且奋力拍打着他的胸膛。“不!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求求你放了我!”她不断挣扎,甚至张口咬他。
“你做什么,疯女人。”龙行云急了,拧着双眉将她推开些,却看见她一脸的惶恐与迷乱。
怎么了?是有人曾经毒打过她或伤害她吗?她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你……”他心疼的一拥,将她颤抖的身子紧紧的抱入怀中。“别怕,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是黎子亭那个小子吗?是他伤害过她?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巴不得姓黎的就在眼前让他一剑杀了。
“你……你不骂我,不打我了吗?”
她失焦的双瞳慢慢的聚神,因为他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具有安抚作用,她发现自己狂乱的心正慢慢的平静下来。
“告诉我,是谁打过你,是谁伤害过你?是黎子亭那小子?”
“不,不是她……”她脸色苍白如纸,不愿再多说。
她的哀伤教他疼惜,埋藏在心底的阴霾教他伤痛。
那个姓黎的小子果真没有好好的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