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郡马出门去了。”红珠悻悻然的从外打探消息回来,向对著一桌冷凉饭菜的芃瑄,歉然的禀道。
端坐在桌前的芃瑄,听到红珠的回禀,绝丽的容颜没有一丝微愠,因为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从成亲以来,她的相公哪天不是天色微亮就出去,夜深了才回来,哪夜不是等到她熄灯上床睡下了,他才敢进房呢?
这样独守空闺的日子她过惯了,从成亲的第二天开始,婆婆不派人招唤她到前厅用餐,而直接叫人把饭菜送到房里的对待,她也默默承受了,她明白自己在这里不过是个尊贵的囚犯,没有身分,也没有地位。
明显的冷落,就连府里的仆役、丫鬟都感受到了,他们对她这个新进的太守夫人,也没有半丝的尊敬,相反的,就跟其他的主子一样,对她跟红珠视若无睹,每日除了三餐遵照老夫人的意思送到房里外,其他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肯到她身边来供她差遣。
“哦,知道了。”她淡淡的应了句,就叫红珠把饭菜撤下。一个人走到连接卧房的小书轩,拿起一本书来看。
这间小小的书轩是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后,和红珠一起合力整理出来的,在宽敞的新房里用两片大的屏风隔出小小的空间,供她存放书册和打发时间之用。
办珠不甘心的噘著嘴,一边收拾饭菜,一边埋怨道:“郡马也太不懂得体贴,就算府衙里的事儿再忙,也得挪些时间来陪陪郡主吧!”
“相公在敦煌可谓一城之主,事必繁忙,他出门处理事务也是应该的。”她一如平常的为相公解释。
又是这话。红珠哼气的白了屏风后的主子一眼,端著收拾好的饭菜出去。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人敢这么多事的留住郡马,她一定赏他一棒,敲他个满头包,为郡主泄恨。
清洗好了碗筷,红珠又勤快的泡了杯茶进来。主子运不好,下人也跟著命苦,在王府时她可是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这些零碎小事招呼一声就有一堆人帮著做,哪像现在,洗衣、端茶,擦地什么的,全部都要她自己一个人来,真会累死人呀!
“辛苦你了。”芃瑄刚看完一篇文章,抬起头来见到她疲惫的脸庞,不由心疼的说。“这儿没别的事,你先去歇息吧!”
“我不累。”她忍下呵欠的说,不忍主子一人独守空闺。“反正没事,就让奴婢再多陪陪您一会儿吧!”拉了一张椅子,她就在书案前坐下。可人是坐下了,眼睛却不停的直瞧著窗外。
“夜都那么深了,事儿也早该办完了,郡马照理说应该要回来了……”她絮絮叨叨的念著:“会不会是……”
“是怎么样?”芃瑄边看著书边应著。
“出事了。”红珠突发奇想的说。“天色这么暗,郡马一定是不小心跌到哪个树丛里去了。”
自己的家还会跌到哪个树丛里去?芃瑄忍不住一笑,轻摇著首,“别开玩笑了,就算喝醉了,也会有人扶著他回来,不会有事的。”
办珠搔了搔头,“那会上哪去了呢?”红珠不住费神的猜想。
是啊!相公会上哪去了呢?芃瑄也不只一次的猜想著,她是个郡主,对于府衙里的事情多少也明白一些,全天下的衙门都是一定的时间开门,中午时分关门,有哪个地方的府衙会像敦煌这样,入夜时分还不能回来的。
心里的疑问渐起。
初更板响,芃瑄看著累了一天猛捶腰脊,却还硬要陪她的红珠,心生不忍的道:“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真的。”红珠高兴的跳了起来,立刻走到床边为她铺好棉被,然后扶著她躺下。“太好了,我这会儿终于可以睡了。”她高兴的吹熄了屋内所有的烛火,就掩门走了出去。
办珠走后,芃瑄了无睡意的躺在床上。事实上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睁著眼望著黑漆漆的四周,想起来点亮烛火又不敢,怕离开不久的红珠看到,又不放心的转了回来。
就这样张著眼,瞪著漆黑的屋子,了无睡意的静静躺著。
蓦然,一阵轻推的门响吸引她的注意,藉著那扇被推开的门,她看到了熟悉的伟岸身影,是相公回来了。
她静静闭上眼没有惊扰他,或许应该说她不愿惊吓到他,因为她怕他发现自己未睡以后,又会转身离去。
敞开的门又掩上,一室重归于漆黑。芃瑄宁静的听著室内传来窸窣的声音,依著声音她可以想像他的位置和动作,仿佛就像闭著眼也能看到他在做什么一般。
听著他掀开幕帐,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风透了进来,知道他退开,走到一旁褪上的衣服后,芃瑄的心跳跟著加速,雷鼓般的感觉让她害怕他是否会听见!
靶觉到他又走了回来,身边的位置震了下,知道他躺在自己的身边了,她更是紧张得不敢呼吸。
突然,他移动的身子不小心的碰了她一下,让她紧绷的身躯微颤了下。
靶觉到她的僵硬,秦闇敏感的翻身起床,拿起火折子点亮一屋的光明。“你没睡。”
伪装被看穿,芃瑄不安的坐起,扭绞著手中的棉被,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像犯错的小阿被逮到般。
秦闇看出她的不安,紧攒的眉舒缓了下,嘴边泛起一道弧度的走过去,靠著她在床边坐下。
他的接近更教她心跳加速,有点局促的挪了挪身体。
“你在怕我?”他笑道,有点促狭的意味。
“不……不会。”她低声的道。尴尬的站了起来,走向圆桌,藉著倒茶的动作稳定自己怦然的情绪。“你是我相公。”她有点口干舌燥的想喝水。
可是她的水才就口,就被他拿走了,轻啜著茶,他好整以暇的倚向床柱,有趣的审视她的神色,望著她娇怯、不安的娇容。
可能是屋内烛光的闪动,他意外的发现,她那娇羞的脸庞竟比园中的牡丹花艳上几分。
“你在等我,是想我补偿这些日子来对你的冷落吗?”他微微的笑著,看著她娇羞的脸庞。
芃瑄直觉自己的颊上烫得厉害,藏不住情绪的翦水双眸,抬也不敢抬一下,低垂著眼,直盯著自己的红绣鞋看。
蓦然,一双大脚映入眼帘,走近她的小小绣花鞋。
“什么事瞒我?”他饱含疑问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没有。”她慌的猛抬起头来,却迎上一双猛鸷的眸子。
“不然你为什么不睡的在等我?我不喜欢人家瞒著我。”音调虽然平和,却有著毋庸置疑的霸气。
芃瑄轻叹了声,不知该为他的专制生气还是好笑。“真的没事,我只是躺下睡不著而已。”
他审视的眼光沉凝的盯著芃瑄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没事就好。”他轻笑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手拨了拨她额前汗湿的刘海,“娘子似乎怕热,敦煌的气候不适合你。”
轻淡的口气仿彿带有一丝狡黠的意味,为什么他老是言语深远的让她模不清头绪,难道他就不能像平常的夫妻相处般的待她吗?
“中原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公既然在敦煌,就算天气再怎么的不适应,敦煌还是芃瑄往后依凭的根。”她提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睛。
这是成亲以来,她第一次敢正面迎视著他。
十几年来的成长教养,教会她以夫为天的观念,也让她学习到三从四德是得到幸福的最佳途径。这种思想、这种观念像她体内的骨血一样,流得那么平顺、那么自然,就像呼吸于天地间的空气一样,再应该不过了。
可是这一切世人眼中的美德优点,在秦闇的眼中看来,却是厌弃、嗤之以鼻的不屑,所有学习而来的好修养、好脾气,在他面前全成了他嘲讽的废物。
难道他就一定要这么的鄙弃自己,甚至不顾一切的在人前人后扮演双面人的角色?
秦闇讶异的抬了抬眼,“想不到你也有脾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很美。”最后这一句话是真心的。
他托起她因生气而酡红的小脸,著迷而且玩味的细细摩挲著。在敦煌每一个女孩都很有个性,她们看起来不像她的娇柔无助,但同时也少了她这份纤柔的抚媚。
这份妩媚可以揉进人心,搅乱心湖。
尤其是那一双燃起小小别簇的黑褐色眼瞳,就像明亮而璀璨的星夜,令人著迷的想陷入其中。
他凝视的模样令她感到不安,四周的热气都冒了起来,蒸发得口舌都觉得干燥,不自觉的她舌忝了舌忝唇,试图令干涸的唇瓣滋润一些。殊不知,这个动作看在秦闇的眼里,有多么的性感和诱人。
“不许动。”秦闇粗嗄而低沉的声音突然命令道。
“啊?”她不解的低了下头,粉河邙小巧的灵舌不自觉的又舌忝了下诱人的唇瓣。
“我叫你别动,听到了没有。”
握住她受吓想退却的双肩,他俯下头去狠狠的吻住她,吻住那柔软温润的艳丽红唇。
她惊住了,被他突兀、霸气的吻给震慑住,在他充满惩罚性的吮吻下,她感觉不到一丝初吻的喜悦,反而带有一点血腥的占有欲;这个吻令她感到害怕、羞怯与侵犯。
虽然她没有被吻过,未曾经历过两情相悦互相拥吻的感觉,可是身体的直觉却清楚的知道,现在这个吻不是爱,也不是喜欢,而是欲;是一个对任何花街女子都可以有的。
她难过的扭动著身体想挣月兑他的拥抱,想抗拒这个令她作呕难堪的吻。
可是他的力量是无穷的,铁钳般的双臂根本不允许她挣月兑半分。于是,无奈、羞辱心痛的泪水无助的流了下来。
口中流入的咸热感让秦闇一震,失落的理智猛然拉回。抬起首来,他看见她满布泪痕的脸庞,一丝自责无声的敲入心崁。
她使尽全力推开因自责而怔愣的他,像饱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躲入墙角,戒慎的眼神蕴满无声控诉的看著他。
秦闇为刚才的事失神了一下,但很快的恢复平静的神色,平涛无痕的眼没有半点情绪的看著她。
“我警告过你。”他平缓的声音逸出喉间,将所有的过错归咎到她身上。“是你自找的。”
秦闇说完就转身上床睡下,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芃瑄傻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喃喃自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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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闇从没想过会因一个女人的泪水,使自己的心湖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女人的泪水他见多了,杏花楼的姑娘哪次见到他,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祈求他不要走?城里的姑娘每每托人说媒不成,就等在府门口,一见到他就拖衣带拉的哀怨不已,就连自己老娘的泪水也从没让他心软过。
偏偏这进门不到几天的新嫂嫂,轻轻淡淡的几滴泪水,就令他悸动不已,这种情况让他很不习惯,也很不愿意去习惯。
“二哥。”坐在他对面的秦梵,唤了他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于是伸出手去推了推他。“我刚刚讲的事你觉得怎样?”
唉回神的秦闇根本没听到他刚刚在说什么,只是胡乱的点了下头,“你决定就好。”
秦梵蹙起了眉头,为了追查那夜出现在新房外的可疑人物,他才和二哥一起到书斋来商量对策,可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把刚刚的话听进去。
“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心烦?”他关心的问。
“没有。”秦闇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秦梵的关心。
“没有就好。”他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刚刚说怎样?”秦闇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面,于是直接拉回主题。
“我是在猜想,那夜的黑衣人或许并无恶意。”他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道:“依我看来,那两个黑衣人的武功很高,他们一察觉被人发现,立刻有默契的一颔首,随即施展高强的轻功遁去,不战而逃的动机显然是不想泄漏身分,不然以我的身手,想同时擒住他们两人,只怕也占不到便宜。更何况当时还有一个灵儿,和完全不会武功的娘,若他们真有恶意,大可挟持她们以达到目的。”
“可是会有什么人一袭夜行衣的偷窥新房呢?其用意何在?”秦闇快速的在脑中过滤一切可疑的人物,可是都没有一个人有符合如此动机的条件。
照理说要是恶作剧的宾客,大可明正言顺的去闹洞房,何必大费周章的换夜行衣,再偷偷模模的潜到新房去。
有此可能的人,除了乘机行窃的宵小外,应该别无他人;可是一般的宵小贬有如此高深的轻功吗?
秦闇的眼神再次转向秦梵,他是唯一跟对方照过面的人,以他的能力跟精明,应该看得出来人的出处跟门路才对。
秦梵当然了解他眼里的意思,只是以当时的夜色跟毫无机会交手的情况看来,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实际门派我并不清楚,但他们的身手倒有点像是朝廷大内的武路。”
朝廷!秦梵的话让秦闇的脸色倏地一沉,眼神充满著怒气,“看来咱们的年轻皇帝并不如我们想像的无情,最起码他还懂得派人来探视他的老情人。”
原来是有人在监视,难怪那天大哥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一反道德礼教的坚持叫他搬到新房去睡,原来大哥早就知道了。
一簇怒焰无法克制的在胸中燃起,指关节因怒气而握得嘎响,额上的青筋几乎爆裂。
如果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以为他们敦煌秦家是好欺侮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至少有他秦闇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会让他们后悔,后悔曾经愚弄了敦煌秦家。
重新和秦梵安排了府里的戒备后,他又独自留下来重拟了份巡逻时间表,将府里以及整个敦煌的巡逻重新安排过,让那居心叵测的皇帝小子,再也不能小觑他们敦煌的人,以为这个地方是可以任他们自由来去,为所欲为的如入无人之境。
等他整个安排好后,再走出书斋时已经是午后的黄昏时刻。
看看时辰,如果他动作快点的话,说不定可以赶上府衙休息前,将手中的这份计画书送出去,让巡城守备的副将今晚就开始执行他的新计画。
“二哥。”经过梨园时,树梢上荡著一个调皮的身影,秦灵儿笑咪著嘴,倒挂在树上,“才新婚,怎么就不见我那新嫂子跟你一起呢?”
“下来。”秦闇双眉轻蹙,振臂一挥,将她悬挂的树枝震断。
“哎呀!”没有发现二哥突然的举动,秦灵儿反应不及的应声下坠,跌个四脚朝天的哀叫:“好疼啊!”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捂著发痛的道:“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会是新嫂子惹你不高兴,把气出到我头上吧?”
秦灵儿没忘记他在众人面前亲吻“大嫂”的事实。
“胡扯。”-拂手,秦闇不管她的迳自离去。
“我说的没错吧!”小丫头不怕死的追上来,在他面前倒著走的调侃著。“不然你干嘛家里待不住的想出去。”
“我出去是为了办正事。”大掌一伸,“啪”的一声,往她的额上拍了一记,“要是让我知道娘那传出了什么嚼舌根的事儿,小心我不饶你。”
秦闇警告秦灵儿不要再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念头。
哀著额,秦灵儿大喊冤枉:“娘那我什么也没说,但你以为没事儿发生,就错了。”
“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头一甩,就想走人。
“等等。”秦间手一抓,把她甩在半空的辫子揪了回来。“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哪也别想去。”
灵儿痛呼一声,认命的道:“好嘛……好嘛,告诉你就是了。我刚刚看娘带了几个嬷嬷到你们房里去押人……”
“干什么?”秦闇扯动辫子催促著。
灵儿痛得一阵哀叫!“哎呀!懊疼啊,二哥。”
“到底什么事?”
“为你出气。”
“什么!”秦闇一惊,手劲不自觉的加重。
灵儿气呼呼的白他一眼,“怎么精明、睿智的二哥成了亲就变傻了,这种事叫女孩儿家怎么说嘛!当然是为了她在京城里的事啰。”
京城!秦闇脸色一沉,旋即转身朝新房走去。
“二哥,你上哪?”秦灵儿凑热闹的追上。
秦闇的身形飞驰的来到新房门口,推开房门一看,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上哪去了?”
“你问我吗?”随后追来的秦灵儿,不小心撞到了秦合,“呜,死二哥、臭二哥,要停下来也不说一声,人家的鼻子都给你撞疼了。”连泪水都撞流了下来。
都这节骨眼了,谁还管她的鼻子?秦闇拉著她的手追问道:“你不是说娘派人到这来了吗?人呢?”
“我是说娘到这儿来押人,又没说一定待在这儿。”
这蠢丫头不想活了,还在这耍嘴皮!“快说,人到哪去了?”他暴喝一声,双目进射出骇人的火花。
秦灵儿一吓,什么时候二哥开始重视那女人了!颤抖的手指向花厅的方向,“娘……派人把大嫂带到花厅去了。”
报厅!
秦闇身影一转,又朝花厅奔去,秦灵儿也想跟去……
“我劝你最好别来,不然我立刻召集全城的媒婆过来,把你嫁掉。”
他向来说到做到,吓得秦灵儿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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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厅外,七、八名年老的嬷嬷一字排开,挡住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报厅内,秦母气势威严的坐在主位,她一手端著茶碗,一手拿著茶盖,眼似垂闭,边呼著茶上的热气,边拨开茶里的叶子。
“老夫人,人带来了。”两个粗壮的仆妇押著红珠进来,推著她在秦母面前跪下。
“红珠!”跟著追来的芃瑄一看红珠被推倒在地,立刻奔过去扶她。“疼不疼?要不要紧?”
办珠摇了摇头,害怕的睨了秦老夫人一眼。
“婆婆。”芃瑄陪著红珠一起在秦母面前跪下。“红珠并没有错,那封信是芃瑄写的,婆婆若是要怪罪的话,就怪芃瑄好了,千万别为难红珠。”
虽然明白自己在敦煌的地位微不足道,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微不足道到连写封信递个家书的自由都没有。
最近的日子她备受冷落,也激起了她思念故乡爹娘的心情,所以今天一早她便写了封信,想藉书信的往返来纾解一下心情的苦闷跟乡愁。可是信才由红珠拿出房,正准备找个人送回京城时就出了事情,红珠不但莫名其妙的被秦老夫人派人抓住,就是自己也被“请”到花厅来。
芃瑄实在不明白,写封家书真有这么大的罪吗?瞧这花厅内八人、外八人的层层戒护,就是她在京城王府时,爹在审人都没这么大的阵势,想不到自己到敦煌才多少天,就让人用如此“大礼”的伺候著,若是疼爱自己的爹爹知道了,不知要有多生气?
“老夫人……”红珠吓坏了的看著堂上的老夫人,不明白自己拿郡主写的家书找人送信而已有什么错,为什么被人揪到花厅来审问?
“放肆。”押著她的仆妇一见她开口,二话不说的就挥来一掌,打得她眼冒金星的住了口。“老夫人还没问话,轮不到你这贱婢开口。”
“住手,你做什么?”芃瑄保护的抱著红珠,无法置信的望著堂上视若无睹的老夫人,她竟默允纵容这种私刑!
办珠脸颊吃痛,滚了滚眼眶的泪水,就是忍著不敢流下来,那股委屈样儿看在芃瑄眼里,更是觉得不舍跟生气。
“婆婆,您要是有什么误会尽避开口问好了,不要这么责打红珠。”她护著红珠,坚定的说著。
秦母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抬眼望了望芃瑄,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饼了许久,她手中的那碗茶喝光了,由身边的老嬷嬷接走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睨了红珠一眼,“你就是郡主陪嫁过来的小丫鬟红珠?”秦母的眼光始终没有停留在芃瑄身上。
“是的,老夫人。”红珠伶俐的答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来一个巴掌讨打。
斑笑一声,秦母道:“人倒是挺机灵,难怪能成为郡主的心月复,为她传情送信什么的,敢情你在京里时,也常常做这种事情?”
指桑骂槐的态度甚是明显,芃瑄的睑颊顿时一阵惨白。
办珠一惊,更是急急的想辩解:“老夫人请不要误会,红珠从没帮郡……”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火辣的巴掌甩下,只觉眼前一黑,她白皙的颊上又多了个五指爪印,痛得她再也忍不住的淌下泪来,嘤嘤咛咛的低泣。
“大胆贱婢,老夫人没让你开口,你说什么话?”打她的仆妇大声斥责。
办珠虽然是吃痛的哭了起来,但却仍不住的为主子辩解:“老夫人明鉴,郡主确实没做什么,她只是想念王爷跟王妃想写封家书而……啊,是真的,老夫人,请您别误会郡……啊!”几句话没说完,接连几个又重又响的耳光就打了下来,痛得她哀叫连连,嘴角流血,再也说不出话了。
“够了,别打了……别打了。”芃瑄心疼的挡在红珠面前,替她挨下了接踵而来的两巴掌。顿时,白女敕粉皙的美丽脸庞出现了两道殷红血印,红肿的颊上还沾染著红珠的血,看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秦闇踢开花厅大门的刹那,看到的就是这幅主仆相拥,互相依偎的景象。
仆妇虽大胆,却绝没有想到会打到郡主,于是吓得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求救似的看著秦老夫人。
秦母也没有想到郡主会以身相护,因此看著芃瑄脸上的血痕,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在现行律法下,辱骂皇亲、殴打国戚可是唯一死罪,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娘,您说孩儿该如何办您呢?”秦闇检视了一下芃瑄的伤,看见她眼里蕴含的水雾以及避开他手时的那抹悲怨神情,整颗心都揪住了。他愤然的回过身,对著两个闯祸的肇事者,疾言厉色的睨著她们。
早吓软腿的两人,瘫坐在地上,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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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疼吗?”在新房里,秦合软著声音拿著冰凉的手巾,细心的抚在芃瑄的伤处,当他看到白皙脸颊上的红印没有消褪的迹象时,轩昂的浓眉拧起,走出房去,不一会就拿了一瓶白色药膏回来。
他取了些药膏抹在她的颊上,沁凉的刺激让芃瑄微微颤了一下。
“怎么样?痛吗?”
“没有。”芃瑄摇了摇头,为他的紧张感到心暖,难道她就必须要受伤,才能得到他这一点点的关心吗?“上了药后好多了。倒是红珠,她伤得不轻。”
她指了指门外,那个倚在墙边暗自饮泣的小丫鬟,想到因为自己的关系害她被打,心里就一阵难过。
办珠倚在角落处,伤心而委屈的压抑著喉间的啜泣,掩著嘴的双手仍为刚才的可怕经过而微微颤抖著。
芃瑄轻轻一叹,红珠跟自己命运一样,都是这场遍姻的牺牲者,一样会感到惶恐、不安,因为她们都是被“皇命特别垂顾”的人,都是远嫁到这个荒地、必须老死在这里的女人。
出嫁的女儿尚且有回娘家倾诉委屈的机会,可是她们却没有,就连写封信的下场都是如此。
她们还能有权利说些什么?
听出她言里的叹息,秦合意会的拿著药膏走向红珠,将一整瓶的药膏都塞到红珠手里。
“郡马,这……”啜泣中的红珠抬起头来,愕然的看著手中的白瓷药瓶。
“拿去吧!上了药后就歇息。”他命令道。又从怀中模出一串珠链,做为赔偿的递到红珠手里。“别放在心上。”
“不用了,红珠不敢。”红珠询问的眼神偷偷睨向芃瑄。
芃瑄默许的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办珠一喜,破涕为笑的接过珠链,“谢谢郡马、郡主的赏赐。郡马跟郡主有事慢慢聊,红珠去给两位主子准备晚膳。”说著擦干眼泪,喜孜孜的走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细心的把门掩上。
办珠走后,屋内就只剩下秦闇跟芃瑄两个人了,芃瑄总因这种独处而显得紧张不安。
说来奇怪,成亲都已经好几天了,她还是对他感到陌生和害怕,总觉得他隐藏了自己无法猜透的心事。
即使是现在这种两人相处的平静气氛,她也会有一种快窒息的暗潮感。
“别动。”当她的手又不自觉的想去抚模受伤的脸时,他的手快速的阻止她,“刚上好药而已,别再去动它。”
他细心的再检视一遍她的伤处。
芃瑄淡淡的睨他一眼,抽回手走向窗边推开窗子,望著一轮皎洁的月道:“这个伤早就不痛了,但是以后还会有几个这样的伤等著我呢?”
“还在生气?”秦闇走过去,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恨我娘如此待你?”
“没有。”芃瑄眨著翦水秋眸,幽幽的答道:“婆婆教训媳妇,我有什么生气的权利?”
秦闇看出芃瑄还在生气。“为什么不愿看我?”
“成亲那么久以来,你不是一直都不要我看你吗?”她说得更幽怨,声音里有著凄楚的无奈,“我只想知道,我在这里是什么身分?”她缓缓的转过头来,看著他。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想要点自由而已。”
她告诉自己,只要他的答案是囚犯或是被放逐的罪人,那她就认命的封闭自己,将这间华丽的新房当牢房,但如果不是……
“什么样的自由?”秦闇眯了眼,莫测高深的看著她,想了解她到底要什么?
“写信的自由、出门的自由、上寺庙拜佛的自由……”还有见你、找你的自由。她暗暗的补充道。
“我从没有阻止过你……”
“可也从未答应过我。”她急切的打断,“娘为了一封家书而责打我跟红珠,我想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她决定提起勇气的将话说清楚。“告诉我,你的冷落是为什么?下人们的逃避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对芃瑄的清白有什么怀疑,为什么不自己来验明看看?”
她坦荡的神情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什么,了解到他们的“特别待遇”所为何来,还不都是为了那些谣言。
她自认无亏妇德,没有对不起秦家的人。
“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你验明清白。”她说著一扬首,清明的眼眸直视著他,小手则微颤的解开衣裳,缓缓的露出雪白女敕肩及紫色肚兜。
她突然的举动让秦闇怔愕住,差点失去了呼吸。当她的手解开下面的罗裙,更颤抖的想解开身上的肚兜时,他低吼一声的扯住她的手,阻止她炽烈撩人的动作。
“够了,我相信你。”他低嗄粗哑的说,感觉到一把熊熊欲火在体内窜烧。
他灼热的手握住她颤抖发冷的小手。
“你相信?”他的承诺让她身子放松的一软,无力的瘫靠在他魁梧的身上。“你真的愿意相信我是清白的?”她感动不已的落下泪来。
柔软的女性胴体,半赤果的偎靠在他身上,鼻间陆续传来的诱人馨香,不断的刺激他男性的感官,叫他全身筋脉都绷紧得几乎僵硬。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一把推开她。
“你……”正当芃瑄疑惑的想开口时,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适时的打破了屋内的尴尬气氛。
“谁?”秦闇沙哑著声问。抓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披回芃瑄身上。
“郡马、郡主,是我红珠。”红珠在外回道。
秦闇等著芃瑄把衣服穿好后,才打开门。门外除了红珠外,还另外站著一人;她低垂著首,双手端著一盅煲汤。
“是你?”认出那人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嬷嬷,也是殴打芃瑄跟红珠的罪魁祸首后,秦闇的脸色倏地变得森冷。
“大人。”秦闇阴鸷的眼神吓得那名嬷嬷立刻跪了下来,不住的点头求饶命。
“相公。”芃瑄瞧见这情形,从屋内走出来,向秦闇轻轻摇了摇头。“她也是听命行事罢了,别太为难人家。”伸手将那名嬷嬷拉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福嫂。”看见芃瑄宽宏大量的没有予以追究的意思,福嫂愧疚万分的又跪下来拜了两拜。“郡主饶命,福嫂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饶恕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上有婆婆、下有儿女,只要郡主肯饶恕奴婢这条狗命,奴婢今后一定尽心尽力的来服侍你。”
自从福嫂打了郡主之后,其他的嬷嬷们就惊慌的把当朝律法跟她说了一遍,她一听殴打郡主得被处以凌迟之刑,吓得她胆战心惊,几乎昏厥。
懊不容易被其他的嬷嬷们给弄醒,却又哭死哭活的后悔了一场,正想凌迟处死不如自尽留个全尸好时,就被到后院准备晚餐的红珠撞见。
办珠瞧她们一群人哭得淅沥哗啦,好奇的上前询问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发疼。
“我家郡主才不是那种会挟怨报复的小人呢。”红珠的俏脸骄傲的扬起,“她最善良、最体贴下人了,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处罚人。”
天下的人都是这样,自己肚小就以为所有的人也跟自己一样量窄。
被打还叫小事?“你说郡主不会追究是真的?还是假的?”一群三姑六婆全靠了过来,围著红珠追问道。
“不信你们不会跟我一起去试看看。”搞不好郡主这会儿连打她的人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呢!
“真的?谢谢……谢谢红珠姑娘。”
一群嬷嬷们簇拥著红珠进厨房,拿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大伙儿则七手八脚忙不迭的替她把晚膳煮好,还特别炖了一盅补汤准备孝敬郡主,以兹谢罪……
“所以我就带她来了。”红珠把事情的始末向芃瑄说了一遍。
芃瑄笑著拉起福嫂,将她带进房里。
“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了。”秦闇冷然的眼神让福嫂微颤了一下,随即跨步离去。
直到他伟岸的身影走远了,福嫂还不敢抬起头来。
芃瑄一笑,握住她颤抖的手,一起到桌前坐下道:“没事的,你别怕。”看不出来相公还挺喜欢吓人的。
但这是不是保护她的一种举措呢?
“郡主,你说的是真的吗?”福嫂欣喜的回神问道。
“当然。”芃瑄拍拍她的手再一次保证,“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没打算怪你,所以你就放心吧!”
“谢谢郡主……你真是好心的好主子。”福嫂说著又想跪来下叩谢,可是被芃瑄阻止了。“郡主,这是我亲手熬的汤,你尝尝,很补的。”福嫂欢天喜地的说,热心的盛了一碗汤端到芃瑄面前。
对这善心的郡主,福嫂可说是打从心底感恩佩服。
她在芃瑄的房里同她们打了好久,直爽的性格让她们很快的打成一片,打秦家在敦煌立基开始,聊到最近这一代所有人的性情跟年纪,可以说是无所不谈。
芃瑄和红珠像挖到宝似的,更是乘机提出来到敦煌后的所有疑问,而福嫂也非常尽职的问一答三,把所有知道的答案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这中间更不时穿插了她们当下人们的看法跟见解,其更具八卦和戏剧性的内容,更让芃瑄跟红珠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其中最让芃瑄印象深刻的是有关秦天、秦闇两个孪生兄弟的事情……
“所以二爷刚出生的时刻,大家都吓呆了。因为大爷差点难产,将老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哪还有力气生二爷呢?于是产婆就建议大家放弃二爷,可是老太夫人不肯,说什么也要老夫人赌命的把二爷生下来。所以啰,大家就红著眼眶一起跪在门外求老天爷帮助,祈求让老夫人母子均安。”
必想起当时老夫人赌命生子的那一幕,福嫂就感慨万千的叹口气。“唉,所以说我们女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那时的老夫人可可怜了,生大爷时已被折腾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以为解月兑了,想不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当场吓得直哭嚷著不要生了,可是老太夫人站在床边直骂,说她不尽为人母、为人妻、为人媳的责任,硬是按著她叫她生;又是经过一番折腾,才奄奄一息的把二爷给生出来,可是天公不做美的,二爷生出来时竟然是颈带佛珠……”
“什么是颈带佛珠?”红珠听得入迷的问。
“就是脐绕颈嘛!”福嫂嗤她一眼,怪她小阿子没见识。“可危险了。”
“那后来呢?怎么办?”芃瑄好奇的催问。
“救活了。”福嫂好笑的望著听得入迷的两人,伸出一指,指了指她们,“不然哪来的二爷去关口接你们呢?”
埃嫂故意取笑道,听得她们也不自觉尴尬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