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柏浚愣了。
方才他正处于气愤中,压根儿没去思索她口中的浚哥哥,是怎样一个人物,但现在,冷静下来的他,思绪像是隐隐捉住了什么,朦胧不已。
浚哥哥……这三个字,他好像在哪听过。
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仿佛熟悉的听过。
“浚哥哥是谁?”他问,神情恍若认真。
“浚哥哥是和我一同在孤儿院长大的青梅竹马……唉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无须跟关柏浚解释大多,曾郁-停下话题,抹了抹泪水,吸了吸鼻,又陷入寻找中。
间言,回忆的某个部分像是被开启了,关柏浚蹙起浚眉,急于追问,严谨的眸光,也在刹间闪过复杂。“你很喜欢他?”
“当然!”曾郁-不假思索的月兑口道。此时,望着那几乎被她找遍了的地面,她恨不得,把眼前一堆堆相叠而起的家俱,一件件搬下来查看。
必柏浚没有再说话,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失神,也像是失措。
贬这么凑巧吗?
早已遗忘在脑海中的某段回忆,就是她吗?
“这是……”才暗忖着,关柏浚向前走了几步,不经意的,像是发现到什么,蹲,很快地拾起。
那是一条水蓝色的半心型项链,背后还刻着一个浚字……
他拢聚着眉,像是如雷轰顶,僵住。
这不是……
“这不是我的项链吗?原来是项链断了,难怪会掉在这里……”曾郁-眼尖的发现,关柏浚手中拾着熟悉的物品,连忙开心的自他手中取走,摊在手心间,喜极而拉。
“那太好了,找到了。”关柏浚扯起笑,像在安慰着她,也真的在为她高兴。其实,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根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
“关柏浚,谢谢你帮我找到项链……从今天起,你想要吃几碗牛肉面,我都请你!”曾郁-真诚的哽咽道。
她长这么大,还甚少那么想要感激一个人过。
必柏浚……没想到他是个好人,幸好地帮她找回了浚哥哥的项链……
“没想到帮你找回了项链,我的身价提高到七十元了,很不错哦!”关柏浚会心一笑,像是自嘲。“我是认真的。”曾郁-正色的道,眼眶中还凝着泪滴。
她最讨厌欠人家人情了,当然,除了因为要存钱买名牌,欠了房东两个月房租外。
外表的坚强和时髦只是她的保护色,其实,她只是个脆弱又率真的女孩吧。
“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彷佛这个动作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关柏浚抬高了手,仅差那么一个用力,就把她拥入怀里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松下手,把最后两个字吞入喉间,表情显得压抑。
他差点忘了,他们都不是当年的小阿子了。
没错,他记起了她——
在孤儿院时,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妹妹。
“那我以后还看得到浚哥哥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
“要等很久很久吗?”
“不会,只要等你长大,浚哥哥就会来看你,然后带你去你最想去的麦当劳吃可乐汉堡,到儿童乐园、动物园玩,还有,我还会买很多很多多的漂亮衣服,送给……”
但最后,他都没有实现。
必柏浚叹息,自冰箱中取出啤酒,猛地一灌入喉底。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思绪受阻或心情不好时,他就会喝点啤酒,好得到另一种沉淀的解放。
但是,为什么过往的回忆,没有因为酒精的发酵而被遗忘,反而随着认出了曾郁-,而浮现的清清楚楚,教他无法再漠视她?
没错!——曾郁-,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遗忘这个名字的同时,他又再度和她相遇。
不是故意忘记,而是,他们都已长大了,心也变了。儿时,童心未泯的两小无猜,纵然有多纯真,经过岁月的洗练,自然而然的会选择遗忘。
但是,为什么她仍执意保留那一段两小无猜的回忆?
他记得十五岁时,曾在美国,偷偷打长途电话到孤儿院里找过她,结果得知,她也在他被领养没多久后,被领养了。
听说,对方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膝下无子,所以领养了她。
他以为她得到一对新父母,会过的很幸福的,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详问她的下落。
因为,在他被领养,到美国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她心目中,开朗阳光的浚哥哥了,而是内心存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阴暗过去的男人。
他,并不想让乐观开朗的她,知道那些丑陋。
所以,他暗自希望,已经得到幸福的她,能慢慢的把他给忘了。
没想到——
“你很喜欢他?”
“当然——”
必柏浚一想到,当时他和曾郁-的对话,便感觉太阳穴处,正微微的疼痛着。
天呀,她不只是还记得他,而且,还喜欢他。
是怎样的喜欢?只是单纯如哥哥般,抑或是……
必柏浚无法想象,只是忘不了,她找到他送给她的项链,感谢他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让他真想在发现她的身份的那一刻起,紧紧抱住她,然后告诉她,他回来了。
但他没有,他只是冷静的虚伪极了。
因为,他们都长大了,他们走的路,无须让童年的回忆结束缚住。
也无须把那一段不堪的回忆,摊在她眼前。
所以,他无法回应她任何感情,甚至是表明他的身份。
他惟一能为她做的,只有——
必柏浚把喝完的啤酒罐丢入圾垃桶,走到客厅,找了张名片,拨了通电话。
“喂,我是关柏浚,我决定和贵公司签约。”
曾郁-从没想到,幸运之神会这么快就眷顾到她。
此时,她勾起甜美幸福的笑容,在二手名牌店内,挑选着最新款的CHANEL夏装,心情好不愉快。
因为,今天早些听经理提到,昨天关柏浚主动打电话到公司来,说是愿意成为他们公司的特约设计师,所以,想当然让她的荷包进帐了不少。
她原本以为,他还在气恼她放了他鸽子、让他付帐的糗事,所以她想,和他谈成合约,必须还花点心思,费尽口舌,甚至多请他吃好几碗的牛肉面才行呢,没想到他一点预兆也没的,一通电话,便干脆利落的完成她的工作。
为什么他要如此帮她?
思及此,曾郁-倏地停下挑衣服的动作,连被某个擦身而过的女人撞着,也没多大反应,柔荑只是握住胸前的水蓝项链,暗忖着。
正常人在被放了鸽子之后,追到她的第一件事情,应该会先狠狠臭骂她一顿,而不是望着她泪眼汪汪,软下心,替她找回项链,还有,在经过这些争执过后,他竟然还不计前嫌的完成了她的工作。
看不出来,这么一个会为了一盏台灯,和她抢得惊逃诏地的男人,居然会有如此宽阔的襟怀。
她也是第一次,在一个不算熟的陌生男人面前,露出那样无助、惧怕的眼泪。
她哭了。
自浚哥哥离开后不久,她也被养父养母收养,直到他们相继去世后,她已经很久不哭了。
因为,她是孤单、寂寞的,所以,她必须比其他人更早学会独立、坚强,如果不是浚哥哥的项链对她而言太重要,她也不知道,原来,她也是需要有人去呵护、疼惜的。
就像那个时候,她喜极而泣的向关柏浚道谢,他温柔且安慰的言语,虽然只有短短的“那太好了!找到了”几个字,却能让她温暖不已。
暗忖着,曾郁-微笑的挑好衣服,对关柏浚原先的恶劣观点完全改观。
她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请他吃牛肉面才对,就算是答谢他的一番好意,还有,让她的荷包入帐,完成她想购买新款名牌的心愿。
但是——
“咦,我的皮夹呢?”付款时,曾郁-打开LV的包包,就在找不着皮夹的同时,脸上原本红润的脸颊,在瞬间抽干,剩下苍白,不敢置信的喃喃着。
难不成!方才她被撞着的同时,皮夹已经被……
思及此,曾郁-疑虑焦急的,左顾右盼起来,才发现此时店内,只有她一位客人。
不姐,有什么问题吗?”店员自她慌乱的表情,误以为她没带够现金付款,露出了鄙夷的脸色。“我的皮夹在你们店里被扒走了,请你帮我报警。”曾郁-慎重的道,心底早已是七上八下、慌乱无比,几乎就要吐血身亡、倒地不起了。
天呀,她所有的薪水加奖金六、七万,还有信用卡、证件全在皮夹内,要是找不回来,就全完了!
“小姐,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们店里不可能有扒手的!”店员以为她存心想赖帐,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开玩笑……”曾郁-指着自己,气得整张脸差点绿了起来,接着又大大的吸了口气,尽量让口气好一些。“算了,阿美在吗?”
阿美就是她在这间二手店里,认识的店员朋友,她相信阿美会帮她的。
“不在。小姐,这件衣服你到底要不要买?”店员不耐的道。
闻言,曾郁-气急败坏极了。什么叫做有容乃大,从今天起,她决定不去认识这四个字了。
丢掉皮夹,她的心情已经够差了,哪能再容下店员恶质的态度!
“不管我要不要买,你却不知道你的工作态度实在很……”差字还没月兑口,曾郁-倏地被截住卑。
“是你!”关柏浚走进朋友开的二手店,本想找朋友喝喝酒、叙旧,没想到一进门,竟发现店员和客人起了争执,而且,那位客人居然是她——曾郁。
“关柏浚……”一见着关柏浚,曾郁-原本凶悍的气势全然消失,短短的三个字,说的有气无力、委屈极了。
她也不想老在他面前,露出她那脆弱狼狈的一面,但时机总是那么巧,彷佛在冥冥之间,就注定遇上他……
“怎么看到我又是一副想哭的表情,怎么了,谁敢惹恼你?”关柏浚揶揄道,好掩饰自己被她激起的波涛情绪。
自那天发现她的身份后,他就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她。
“我的皮夹被扒走了。”曾郁-咬牙切齿极了,却又用着可怜兮兮的口吻道。
闻言,关柏浚愣了下,像是想到什么,微蹙眉,举起握着皮夹的手,下意识的问:“我在外面地上捡到的,这是你的吗?”
曾郁-心一惊,连忙抢去,一打开,发现她刚从银行领出来的现金全没了。
“完了,我的CHANEL没了……”
骗人,幸运之神根本没有眷顾她,她真想痛哭啊!
曾郁-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或倒霉,在被扒走所有现金,报警之后,关柏浚主动借她购买CHANEL夏装的钱,然后送她回家。
“谢谢你,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她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买衣服,幸好关柏浚肯先替她买下衣服,否则她准会扼腕而亡。
“不必,送你。”关柏浚满不在乎的道。她已经够倒霉可怜了,所以他不会在意这些小钱的,就当成,实现他儿时的承诺,买漂亮衣服送给她。
“不行,无功不受禄。”曾郁-坚持道。他已经帮她很多忙了,不能再欠他人情。
“那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吧。”关柏浚微哂,似乎打定了不要她还钱。顺便以一个过去大哥哥的身份,关心一下她的日常生活。
“我家只有随身包的,你要吗?”曾郁-问,漂亮的眸光有着促狭。
“好。”关柏浚没有多挑剔,不客气的又追加。“我饿了,如果能再煮碗面给我吃,那更好。”
“没问题。”曾郁-爽朗的答复,自皮包中取超钥匙开门。当然,这杯咖啡和一碗面是原本就要请他的,钱还是得照还才行。
只是,当们推开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糟糕……”
耳尖的听到她的呢喃,关柏浚挑眉,不由地暗忖,难不成,这丫头现在才意识到,不该让一个男人进去她的屋里,还是……
像是联想到什么,他暗自越过她,推门而入。
“对不起,我屋里很乱,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看着他迅速踏入她的房里,曾郁-连忙挡在他面前,尴尬的笑着。
她不希望让他看见,她丢的满地的书籍、泡面杯、甚至枕头棉被。
“果然很糟糕,不过我不介意。”关柏浚了然的扯开笑孤,重重的吁了口气。他居然误以为,她和男人同居,所以不敢让他进来。
懊死的,真正糟糕的才是他吧,不该有这种念头!
“那你自个儿找地方坐,我先开灯。”曾郁-把包包放在床畔,前去开灯,却发现怎么按都没反应,再试着打开冰箱和水龙头,得到了一个结论。
不会吧,她居然又被……
曾郁-连忙打开窗,让明亮的阳光和微风采进有些阴暗的室内,也缓和了下,她那自心底爬起的心虚、慌张。
“我很惊讶,在桌上发现了这个。你能够解释吗?”
随着质问毫无设防地乍起,曾郁-原本惊吓的脸色更显难堪、尴尬,快手取走关柏浚放在她眼前的催缴电信单。
“那是因为我忘了缴水电费,所以被停水停电……”心虚的说完,曾郁-发现关柏浚的脸色,阴恻恻的可怕极了,然后道歉。“对不起,今天不能泡咖啡、煮面给你吃了,改天吧。”
“不是改天的问题……”关柏浚拢几眉,口吻有着快要被她打败的气绝。他从没想到,曾郁-住的不仅是拮据,就连生活品质也差劲极了!
她都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还有个不错的工作,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你常常过这种日子吗?”他又撂下话,眸光精锐的凝聚着她。
“这种?”曾郁-微愣,在他的炯光之下,她似乎是透明的,被他看穿一切。
“永远打扮的这么漂亮光鲜,生活竟拮据的被断水断电,我真无法理解,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关柏浚用着咄咄的言语直逼她,却隐藏不了,他字语间的满满关心。
闻言,曾郁-像是被正中要害般难堪丢人,却不想在他面前当个弱者,轻易的丢去面子,于是,硬着头皮回应道:“关先生,你都这么喜欢关心别人的事吗?”
她的原意可是请他喝咖啡、吃面,好好谢谢他的,却不包括批评她的私生活。
“那是因为我不得不管……”厌恶她口中的“别人”,把他俩的距离拉达,关柏浚不假思索的爆发而出,却突然被房外的喊叫声截住最后一个字。
“曾小姐,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好心点,欠我的两个月房租赶快交来,不然我就直接拿锁来开门,听到了吗?”
“房租?”闻言,关柏浚原本就愤然的脸色,加深了阴鸷。
曾郁-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也在听到房外的催缴后,抽去了血色。
此时,她不仅在关柏浚前,面子全没了,也得向他低声下气了。
“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嘛,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现在,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说。”他相信,绝对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