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心提着大包小包,从购物商场走出来。
她听人家说,现下很流行的香氛疗法不但可以舒缓情绪,对某些疾病也颇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疗效,所以,她在无计可施之下,也想试试所谓的香氛疗法。
当香氛师问她要哪一种香氛时,她可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而且,她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那羞死人的特殊情况。
在她羞于启齿的情况下,香氛师卯起劲来旁敲侧击。
所以,到头来她心一横,决定把所有种类都买回去试试看。
今天她想随意的逛街,所以没让家里的司机跟着,此时她站在大街上,考虑着要打电话回去叫车,还是乾脆招计程车回去好了……
“荷心!”突然,她听到有人大声叫唤着她。
她循声望去,愕然的看着一个满脸笑容的男生冲过马路,向她跑过来。
“荷心,果然是你!”趁着寒假从日本回来度假的小杜,没有想到会这么巧的在街上遇到夏荷心,又惊又喜地叫道,“好久不见,你好吗?”
“你……你是谁呀?”夏荷心被他的热络吓着,倒退了一步。
小杜愣了一下,随即好笑地说:“我是杜耀辉——小杜呀!”
“我不认识你!”她戒慎地瞪着他,什么小杜?听都没听过!她很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男生。
“你不认识我?”小杜怪叫,“不会吧?才不过半年光景,你就忘了我是谁了?欵,小姐,你很伤我的心耶!”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夏荷心完全把他视为当街向女人搭讪的登徒子,“而且,我告诉你喔,你向女人搭讪的方式实在是太逊了。”
“什么!?”小杜差点呕血晕倒。
“还有,你至少要先搞清楚状况。”夏荷心举起右手,展示一下无名指上的婚戒,接着义正辞严地教训他,“勾搭已婚妇女,是很不道德的行为喔!”
小杜太吃惊了,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柔荑,一把拉到眼前,瞪大了眼睛将她手上的戒指看个仔细,“你结婚了!?”
“欵!你干嘛!?”夏荷心料不到他会这么猖狂,竞当街吃起她的女敕豆腐来!她又气又恼,用力地甩掉他的手,忿忿地指责他:“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模我的手?你这个不要脸的大……”
“你骂我是大?”
“难道不是吗?谁叫你模我的手!”
“只是模一下手而已,朋友一场,见了面通常都会握握手打个招呼的,你就当作是跟我握手好了,何必生气?”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跟你握手!”被人轻薄了,不生气才怪
“你还说不认识我?”小杜搔搔头,那张年轻好看的脸庞浮现失望的神情。“该不会是你老公护嫉心太强,不肯让你跟老朋友叙旧吧?对,一定是这样!上次姓阎的闯进我家来找你,我还差点莫名其妙的被他海扁了一顿,嗯,这样的男人实在是有够恐怖的……”
“喂!不许你说阎大哥的坏话!”夏荷心气呼呼地暍止他,而且,她压根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她根本不认识他,当然更不可能去过他家,阎大哥又怎会上他家找过她
“好吧,你就当作不认识我好了。”小杜耸耸肩,清俊的脸上绽开一抹释怀的笑意,“反正,这次意外的撞见你,我觉得很高兴,见你气色不错,应该是过得很不错,那我也放心了。”
夏荷心静静地看着他。
她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家伙,根本不能相信他的鬼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心底竞涌上了奇异的感动,她莫名的打从心底感受到他的善意。而且,他阳光般的笑容和诚挚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她许久前曾在哪里见过……
“那我走了,荷心,再见了,你自己要保重喔!”小杜笑着向她挥挥手,一派潇洒地转身走开。
夏荷心忍住想叫住他的冲动,因她实在没有叫他回来的理由,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就算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有这么一个朋友。
所以,算了吧!那个家伙搞不好是认错人了!可是,他又不像认错人的样子,他认识她,也知道她的名字,不像是把她误当作别人……
夏荷心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叹了一口气,她决定不去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情就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好了,回去还可以说给阎大哥听哩,他听了一定会觉得好笑……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有两个妇人从她身边经过,她们边走边交谈,声音大得周遭的人都听得到——
“那间店清仓大减价,东西都好便宜哦,不买太可惜了。”
“是啊,尤其棉被、床单更是便宜的不得了!”
“我们家旧的棉被早就扔了,趁便宜就该买新的……”
突地,夏荷心的脑袋轰的一声,好像被什么炸开了一个洞似的。
棉被
那条又重又臭的棉被,是小杜帮她挂上阳台的竹竿的
她手里的购物袋顿时重重地落在地上,袋子里无数个盛着香氛的玻璃瓶子应声碎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她霍地转过头去,朝那渐行远去的背影大喊:
“小杜——杜、耀、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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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得了失忆症?”
小杜讶异万分,不能置信地瞪着眼前神情恍惚的夏荷心。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先是他在闹区巧遇夏荷心,荷心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他,还很不客气的骂了他一顿,简直视他如同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混混,搞得他只好灰头土脸地模着鼻子离开。
可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却在背后大喊他的名字
他还以为这是最新的整人游戏,于是便很开心的一蹦一跳的踅回她身边去,正想告诉她,他觉得太好玩、太有意思了,可夏荷心惨白的脸色却教他完全笑不出来。
他开始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荷心,你……”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她病了!要不然她不会面如纸色,眼睛空洞无焦距,额头上冷汗涔涔……
“小杜,我记起来了,我全都记起来了!”夏荷心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正承受着很大的冲击。
“荷心……”小杜当时还来下及问什么,她便像浑身的力气倏地被怞光似的,整个人昏了过去。
幸好小杜眼明手快的抓住她,才让她免于瘫倒在大街上。
唉,他真想不到,自己必须在大街上揽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大美女,接受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他急忙拦下一辆计程车,想把她送去医院。
在车里,当他用司机好心提供的驱风油为她柔着太阳袕时,她醒了过来,并且激动地说她不要去医院,也不要回家!她哪儿都不要去
那A按呢?
小杜只好叫司机停车,因为他还是个穷学生,处处要为荷包着想。如果他有多余的钱付车资,就算要一路兜到南部去也没问题。
现在,他跟她并肩坐在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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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了失忆症?”他重复着刚才问过的问题,这不能怪他,因为他实在是太震惊了。
失忆症耶,他还以为这只是出现在电影或小说中的名词罢了,没想到如今却教他亲眼见识了。
“我忘了很多事情,丢了很多记忆……”夏荷心望着灰蓝的天空,失神片刻,脸上浮现深思不解的愁容。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一点也记不起我是谁,原来你是患了失忆症,所以才会把认识我的事情全忘光了。”
夏荷心蹙眉摇头,“恐怕——不是失忆症那么简单。”
“嗄?”小杜更加模不着头脑了。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闭上眼,试着从一团混乱中理出一丝头绪。
突地,她记起当她坚决地向阎飞提出分手时,他在无可奈何下要求她多待三天,以便他将他们的离婚手续办妥……
然而,在那之后,她却留了下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突然一改初衷,留下不走了,而且还跟他甜甜蜜蜜的生活在一起大半年
在这段期间,她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忘了她有一个不得不恨他的理由,反而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
天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会在那个时候把以前的一切都遗忘了呢?她的脑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小时候忘掉的事情,好不容易在十年后才记起来,可是没多久,这些记忆竟然又全部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太诡异了
夏荷心捧着混乱的脑袋,急迫地要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组合起来,得出事实的真相。
她努力回想着——
“我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喃喃说话,他的声音好沉、好苍老,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可是,我完全记不起他说过什么。”
好像变质的录音带,完全听不出内容。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记不起他对我说了些什么,但那声音却一直萦回在我耳边,如影随形的跟着我、缠着我……”
那挥之不去的声音,宛如魔咒似的把她困住。
奸可怕!她怎样都摆月兑不掉那巨大的黑影……
“荷心!荷心!”小杜见她突然浑身颤栗,不由得握住她细小的肩膀,把她飘怱的思绪抓了回来,“你怎么了?”
他一脸忧色地凝视她,因为她看起来好像随时会再晕倒。
“我好害怕,小杜,我好怕!我觉得有人在控制我!”
“什么!?”
“我说不上来,我心里好乱,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觉得,我会丧失记忆并不是偶然的!”她颤声说道:“这一定是他搞的鬼!”
“他?”谁呀
“一定是他!”夏荷心双手紧握成拳,她要回去向他问个明白
当她恢复了记忆,过往的恩怨一幕幕浮现脑际,她的心情是混乱复杂、波动不安、极度矛盾的。
她想起自己曾做下离开他的决定,然而,现在她的心早巳被他的爱融化,她的双脚也已被他的情丝捆缚住,她还走得开吗
可是,现在她恢复了记忆,沉重的往事压正她心头,她再也不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了……
走,还是不走?离开,抑或留下?她完全没了主张
等一等,她现在没有心力想这些,她必须先找他当面对质,她心里有无数个疑问要问他,而且说真的,此刻的她是如此的茫然无措,脑海中乱纷纷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昏乱中,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他
“这件事一定跟他月兑不了干系,我要去问他!”她是如此急迫的想要见他!质问,反而变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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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心!”
夏荷心刚从长板凳上站起身,就听到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叫唤着她的名字。
她愕然抬眼,看到阎飞纵身跃过路边的栏杆,飞快地向公园这边跑过来。
“我的妈呀!”小杜的脸顿时皱成一团,“这只暴龙又来了!他怎么这么神通广大呀,竟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唉,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在你身上装了追踪器……』
“你给我住嘴!”阎飞高大俊拔的身影停在他们面前,他冷冷地扫了小杜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我跟我太太有话要说,你最好闪到—旁去!”
“说什么我也是荷心的朋友,你这样太没风度了吧?”小杜不怕死地顶了他一句。
阎飞冷哼了声,“哼,如果我不是看在你是荷心朋友的份上,你早就躺在地上了,还会站在这里!?”
“欵,你这是很严重的恫吓耶……”
小杜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阎飞向不远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马上会意地走过来,把小杜像拎小鸡般的拎走。
“不!不可以这样对他!他是我朋友……”夏荷心见状,想要街过去护着他,却被阎飞拦住。
“放心,我只是不要他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不会真的对他怎样。”阎飞沉声保证。
夏荷心抬眼瞪着他,连声质问:“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一直派人跟踪我,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治安太差了,我怕你会成为歹徒下手的目标,所以便派人暗中保护你。”他说得振振有辞。
“保护我?”夏荷心气恼地,“我倒觉得自己比较像是被人跟踪!”
“宝贝,你想太多了。”他的声音纹波不起,让人觑不出他此刻仓皇不安的心情。
其实,当他接到荷心身边保镳打来的电话时,心中便涌上了很不好的预感,他担心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荷心已经恢复记忆了
所以他马上放下公事,在第一时间赶来。
此时此刻,他把所有的忧虑不安,深深的埋藏在冷静自若的表面下。
“那,为什么我会不知道自己的身边有保镳?”
恢复了记忆之后,夏荷心对所有的—切有着很大的反弹。而且,她也不得不开始质疑他的用心。
“这只是小事,我不希望你太在意,宝贝,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了,如果你知道自己上哪儿都有人暗中保护着,你会觉得很扫兴,怎样都不会玩得开心,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听到他头头足道的解释,她几乎要相信他了。
然而——
“我反而是觉得,你奸像是在预防我一旦想起以前的事情,会一声不响的跑掉……”她直视他墨黑的幽瞳,想在其间窥探他此时此刻的真正心绪。
“你会吗?”他用一种力持平静的声音问她,“一旦你想起以前的事,你会一声不响的离开吗?”
“不会!我会在走之前,先弄清楚一切!”夏荷心咬牙道。
阎飞闻言,黑眸沉痛地眯起。
“你想弄清楚什么?—一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施加在她身上的催眠术已经不管用了,她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唉,这一定是由于她遇到那个该死的小杜而引起的,他一定是跟她说了些什么,唤醒了她的记忆。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再次失忆?当时,你说三天后就让我离开,可是,我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忘了所有的事,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魔法?”
“宝贝,我没有对你施加什么魔法。”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夏荷心锲而不舍地逼问,“你是用什么手段偷走了我的记忆!?”
阎飞忧伤地瞅着她,缓缓吐出答案:“催眠术。”
“你……”夏荷心纤弱的身子微颤了下,双眼又惊又怒地直瞪着他,
“你用催眠术来控制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竟然对我做出这种事?你好可怕!”
阎飞一脸坦荡荡地面对她的诘责。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荷心,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会很痛苦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彻底忘了以前的事情,这样我们才能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眼中有种令人心悸的深情。
夏荷心猛地调开视线:心里在揪疼,但她拒绝受他魅惑。
“快乐?”她的笑容又苦又涩,眼泪潸然落下。“不,我们不可能会快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荷心,把过去的事情忘了吧,有时候,遗忘是一种福气。”
“可惜,我没这个福气!”她痛苦地流着泪,“我会想起以前的事,我会不断地想起,想起妈妈中枪的那一幕,而我竟然跟杀死她的人相爱,我……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荷心!”他迅速挡在她跟前,“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你不要管我,我要走得远远的……”从此不要再见到他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发过誓的,难道你忘了吗?”
“那时候说的话、发的誓,现在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荷心,不要走!”他扣住她的手腕,执意不放。
“放开我!如果你强迫我留在你身边,我只会恨你!”她泪盈盈的双眼凄然凝视着他,声泪泣下地哀求,“阎大哥,别让我恨你,你放我走吧!”
一声“阎大哥”敲进他的心坎,他不由得双手一松。
夏荷心像月兑逃而去的兔子,飞快地往大马路跑去。
心力交瘁,泪眼迷蒙中,她没注意到疾驶而来的车子。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夏荷心被迎面而来的车子撞个正着,纤细的身子像布女圭女圭似的,高高地飞了出去。
“荷心!”目睹惨祸发生,阎飞撕心裂肺地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