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承霈不顾姚醒芽的反对,找了个看护来照顾她。而他自己每次出现都冷着一张脸,但却每逃诩会来医院,有时候只是坐在病房里面看一份报纸,有时候是站在窗前不发一语。
懊几次他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就这样沉默地来、沉默地去。
醒芽已经可以吃东西,伤口的疼痛也舒缓不少了,整个人慢慢在恢复,就是聂承霈让她很闷。
她天天盼着他来,偏偏他来了就像个木头人,有时候她故意麻烦他拿东西,他也只是把东西递给她,人就转身,仿佛很不想跟她有接触似的。
终于,醒芽已经恢复到差不多了,医生说快的话再两天就可以出院。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自己梳洗了一番,用过早餐后就坐在床上翻着她带来的美术设计的书籍。
这两年她在工作上已经有了小小的成就,尤其是橱窗装置艺术方面,是越来越有心得。她一边看著书,一边有了想法就随手画在自己的随身画本上。画本里面乱乱的,有各种涂鸦,只有她自己看得懂。
这几年她又要进修又要工作,还要照顾儿子,像这样躺在床上看看书,甚至发发呆,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只是当伤口开始不疼了之后,她又开始坐不住了。
脑子里面正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出院,出院后要处理哪些事情时,病房的门居然打开了。聂承霈穿着衬衫与西裤,像是从公司过来的。
“你来啦?今天不用上班吗?”醒芽朝他绽放一个招牌笑容,配上她那蓬蓬的长发,简直就像朵向日葵了。
聂承霈将手里提的鱼汤放到旁边的桌上,转头四处张望,正在找看护林小姐。
“你找什么?问我比较快吧?”居然不跟她说话,可恶。醒芽微微嘟着嘴,偷偷瞪他。
“林小姐呢?”聂承霈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
“喔,她回去啦!说不定已经在照顾别的病人了。”醒芽耸了耸肩。
“回去?”聂承霈眸光一扬。“妳以为妳在做什么?”
“你又生气了?”醒芽皱皱眉头,抗议地说:“你就可以自作主张请看护,难道我不能也自作主张请她回去吗?我已经好了,可以自己下床去上厕所,可以自己吃饭。我打算明天就要出院!”
“妳想都别想!”聂承霈狠狠瞪她一眼。“妳以为自己是什么超人吗?要不是有看护,这几天妳连喝水都要爬起来倒,真的有那么轻松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柜子,把里面的碗跟筷子拿出来,径自舀了一碗鱼汤,也不管她要不要吃,就把汤塞到她手里,等于命令她吃。
“我才刚吃早餐。”她小声地抗议,但还是不敢把鱼汤放回去,犹豫了好久才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
“妳早餐吃了什么?”他又像教官一样开始问话了。
“就医院提供的啊,我还没那么神勇到可以自己偷跑出去买。”她吐吐舌头。
“那喝牛女乃了吗?”他指了指柜子上的高蛋白牛女乃问。
醒芽的视线一移到那牛女乃罐上,脸就跟着皱了起来。“那个好难喝,一点味道都没有。”
“妳是三岁吗?”他没好气地问。“小乐都比妳懂事。”他说着又拿出杯子,准备帮她泡牛女乃。
虽然他对她把看护辞退的做法不大高兴,但并没有继续针对这问题发脾气。而一反这几天的不说话政策,今天他显然打算改当教官了。
“小乐好不好?这几天我只有跟他通过两次电话,他第一次离开我那么久,会不会适应不良?”说到儿子,她还是不改担心。
“他好得很,显然他的脑袋此妳进化很多。”聂承霈笑笑。“我爸妈现在成天带着小乐四处玩,还不准我把孩子带走。昨天他们中午有个餐会,我把小乐带去办公室,结果不到两点,两个老人家居然杀到我办公室讨人了。”
听他的叙述,看着他眼底不自禁流露的温柔笑意,她终于放心了。
原本她还挺担心,当年他的母亲无法接受她,现在会不会也不接受孩子,而小乐是个敏感的小阿,大人的敌意他很容易就能察觉的。不过看来老人家的心还是软的,孩子软化了他们。
惫有承霈谈到小乐的神情,已经跟一开始时不大一样了,看来他开始有当爸爸的感觉了。
无论他跟她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她还是希望小乐能拥有一些亲情的关照,她能给孩子的除了满腔的母爱之外,其他的并不多。如果小乐不是这么早视诋事,要独自带他还要工作,可能会比现在更困难。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孩子能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有正常的家庭,只是……
她抬头看向聂承霈,心里一阵叹息。恐怕她要打的仗还多着!
“那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爸妈了,有机会我要向他们道谢。”其实她还真想看看承霈母亲与孩子相处的样子,她无法想象那样高贵而有着距离感的聂夫人跟孩子玩乐的模样。
“妳先照顾好自己再说。”他把鱼汤盖起来,然后把刚泡好的牛女乃塞进她手里。
她皱起眉头,瞪着牛女乃发呆。“那个……我明天出院以后会找个时间去接孩子,你看什么时间比较妥当?”
“妳明天不会出院。”他笃定地说。“还有,妳不能一个人回家,更别说接什么小阿,凭妳这身体状况能照顾孩子吗?还是要让孩子照顾妳?”
“我……可是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他每天冷着一张脸,不是很不想跟她接触吗?如果这样,又何必担心她呢?毕竟他从来不掩饰对她当年离开的愤怒。
“小乐跟我爸妈住,妳出院住我家,有钟点佣人会打点三餐。妳不必误会,我是为孩子才这么做的。”他说着说着脸色又很僵了。
醒芽看着他的神色,吐了口气。
“承霈,我们这样不行。你显然很不想跟我相处,你对我还是很生气,这些我都明白,这样你觉得我们可以住在一个屋檐下,然后相安无事吗?”她难得很实际地问。
聂承霈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的问题。
“还是我们干脆现在就来谈一谈,你就把你的不爽跟愤怒都一次说清楚。我们早晚得谈这问题的。”
“妳确定要在这里谈?其实又有什么好谈的,当初妳那样离开之后,应该不难料想到我的反应,妳觉得对于那样的事情,我还该有什么样的想法跟反应?是谁说什么天生一对、一见钟情的?抽腿倒是抽得比谁都快!”他怒瞪着她,每一句话都像是要刻在她身上一样。
看着他激动的神情,她咬住唇,鼻头又红了起来。
“是我错了。我不该逃避,但是你是那样的优秀,各方面条件都那么的好,而我回头看看自己,是真的配不上你……”当年他的好朋友也时常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她看到了很多彼此的差异,也开始慢慢觉得自卑。
但她不想要那样,当一个自卑自怜的女人,到了最后他肯定是要厌弃她的。她试着想甩掉这些想法,但是当最后她见到了他的母亲,连他母亲都表明了不赞同之后,她简直快崩溃了。
这些压力,这些发生的点点滴滴,她都没有让他知道。她试着自己解决,但是最后却成为这段感情的杀手,扼杀了一切。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深深后悔,但是她已经回不去了。
“配不配得上,不是妳说了算!”他愤怒地朝她丢出这么一句。
她终于哭了出来。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想独自解决这些问题,我应该跟你谈的,可是我当时很混乱……我处理得不好,承霈!”她拉过他的手,想要靠近他一点。
他想甩开她,但是她却非常执拗地握住,甚至张开手臂抱住他。“对不起!我已经后悔一千次、一万次了。你可以对我生气。可以骂我,但是不要不理我……”
她细瘦的手臂非常用力地圈着他,而他握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拉开,却在用力捏紧时察觉到那肩膀是多么的细小,而靠着他身体的柔软身躯又是怎样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内心起了非常剧烈的自我挣扎。
“妳以前既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我,难道现在妳就配得上了?”他冷着声音说。
“我有在努力的,承霈,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幼稚,不战而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可以挽回,我都不会放弃的。我爱你,或许有一天你有可能爱我……”她靠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的体温,即使他的话语依然冰冷,但他的体温却是热的。
她知道,愤怒是个好现象,至少他不是对她毫无感觉了。
无论要花多少的心力跟努力,她都愿意,只要能挽回,只要能赢得他的爱……
“爱?妳曾经拥有过,但是妳抛弃了。”他缓缓地说。
他爱过她,很深很深,深得超过他的想象,所以伤口才会也深得超过想象!累积了五年的愤恨,岂又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除的?
他的话让她浑身一僵,仓卒地抬头看他,眼底写满了讶异。“你爱过我?你是说你那时候……爱我?”
她从来不知道。
她一直在猜想,他只是容忍她在他身边,只是容忍她的纠缠。他的朋友也是这样说的……
天哪!错得多离谱,错得多离谱?
霎时间有一种巨大的悲哀朝她汹涌而至,让她连哭泣都没有力气。
“不然妳以为我跟妳住在一起,成天为妳这蠢蛋担心东担心西,是生活娱乐吗?”他虽然没开口说过他爱她,但他可不是那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人身上的人。
难道她以为他是那种可以被牵着鼻子走的男人吗?光是纠缠就能够“把”到他,那他老早女友满天下了。
“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一直缠着你?不是……喔,天哪!我真是个傻子,我不该听信她的话,我不该……”她神色神色凄迷地喃喃自语。
“听谁的话?”他低下头问。
她摇了摇头。“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居然蠢到宁愿相信别人。你说得对,我真是个天生的笨蛋……”
虽然她老早知道自己做错了选择,但却不曾像这一刻这样清楚地发现到过去的盲点跟错误。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整个疲倦感都袭了上来。她靠着他滑坐在床上,看起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的神情让他不安。
他明明对她生气,想要伤害她,一如她曾经伤害他一样。但是看到她这样,他却怎样也舒服不起来。
只要遇上这女人,他简直就是自作孽。
聪明的话他就该转身离开,用力将彼此断得干净俐落。但他居然扶她躺下,用他们重逢以来不曾有过的轻柔声音说:“妳休息吧!现在不适合谈这个一一”
她在病床上躺下,抬头看他,眼里是那种几乎绝望的神色。“看到我就让你痛苦吗?如果我让你这么痛苦,那么……”
他说他那时候爱她。
她想到了这里就知道,对于这段感情的结束方式,他所承受的痛苦肯定比她原先想的都来得深。
蚌然间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她不禁犹豫了。
如果她让他如此痛苦,那么她该继续这样成为他的负担吗?她明知道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生病了,他会照顾她。可是,这样对他公平吗?
如果她爱他,是不是应该减少他的痛苦呢?
“我现在不想下任何的结论。”他脸色沉重地低头看着她。“在妳住在我家的这段时间,我会试着不对妳发脾气,然后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其他的事情,包括孩子。”
他知道他还无法放开过去,无法完全释镶。但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这样斩断彼此之间的一切联系。
他需要时间思考清楚。
“你是说……就像朋友那样相处?”她的心中缓缓燃起一抹希望。
无论如何,只要还有机会,她都会很感恩的。
“对,就像朋友一样。我们是成年人,至少可以做到这一点。”他说着。
“我想我可以。”当他的朋友,当他的情人,或是当他的爱人,她都可以。只要能再跟他相处,不用忍受分离的苦,相思的煎熬,朋友就朋友。
如果她当初能够融化他的冷漠,得到他的爱,那么眼前她就还有一次机会。她会忍受他的冷漠与愤怒,总有一天他会软化的。那么她就有机会再度赢得他的爱。
爱,既然发生过,没道理这次不行。她要有信心才对。
“那就这样说定,等医生说妳可以出院,我就来接妳。”他有点尴尬地说。
“好。”她非常乖巧、非常配合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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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醒芽的乖巧维持不到二十四小时,当医生跟聂承霈都不肯答应她隔天出院时,她就像只被困在笼子里面的小动物,成天想咬靠近她的饲主。
由于她已经把看护辞退了,聂承霈不得不把病房当作办公室,亲自来监视这个坐病房牢的女人,以免她真的到处趴趴走,再把自己弄得更严重。
“承霈?”她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附近,用一种气音喊他。
鞍人不外乎是希望对方回应,但这次姚醒芽可不希望他听到,她只是稍微测试一下。
见他没有反应,双手继续在电脑键盘上飞舞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然后她放轻脚步,缓缓、缓缓地朝门口移动……
“一个小时内已经上过两次厕所了,别跟我说妳膀胱无力。”他的声音像把飞刀,带着凉意朝她后脑扫来。
“啊!”姚醒芽懊恼地跺了下郦,却因为牵动饶口而哀叫出声。“啊啊啊……我痛……”
“妳怎么那样鲁莽?很痛吗?”一个箭步过来,聂承霈拉住她躁动的身子。
“还……还好。”她苦着一张脸说。“我只是想去福利社逛逛,为什么不行?我觉得自己已经壮得像头……”
“妳除了蠢得像头猪之外,还能当什么动物?”他横她一眼。“多休息两天会怎样吗?最起码妳也好好安分个半天,下午就要出院了还……”
“下午?真的吗?可以出院了吗?我都快要发霉了。”她兴奋地打断他的话,拉住他衣服,要不是他及时按住她,恐怕她还想跳起来欢呼。
“拜托!”他受不了地看着她。“妳再跳跳看,说不定伤口裂开,那我就省得帮妳办出院又再来挂急诊。”
“啊,我只是很高兴嘛!”她下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下午是吧?那我先来收行李。”
“妳……”他原本想反对,后来还是算了。“妳给我安分一点,等医生来巡诊过,答应能出院再说不迟。所以妳还有好几个小时,要妳不惹麻烦是困难了点,但是麻烦妳克制一下。”想到自己刚刚过分紧张的表现,他的语气忍不住又冷了起来。
不过跟让她到处乱晃比起来,他还是宁可她在他眼前晃。
她也不想想,他是因为不想在她生病时跟她算帐,不然态度肯定再差上几分。
转身坐回电脑前面,他继续跟未完成的工作奋战。而醒芽也因为知道他的情绪又变糟了,人安分了许多,不想还没出院又跟他弄得很不愉快。
不过安分了几个小时,等吃过午餐后,她就频频走去门口,检查看看医生来巡房了没。明明走路就还很缓慢,身体并未完全复原,但她就爱这样来来去去。
“妳就不能看看书什么的吗?”他依然坐在电脑前,声音平得像在跟无关的人说话。
“我带来的书都看完了。”她定到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承霈,我好想吃臭豆腐,等一下回家的路上,我们去买好不好?”与其看他这样不冷不热,她还宁愿他发脾气。
“臭豆腐?”他愣了一下。“油炸的,太刺激了,不适合病人吃。”
“可是我已经好很多了啊!”她就知道他会反对,奇怪的是她觉得更想吃了。简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好不好?不然我只吃一点就好,你让我尝一下味道……”
“又不是害喜,干么死都要吃臭豆腐?清蒸的豆腐还可以吃,晚餐可以请陈妈做……”陈妈是他的钟点女佣,通常负责打扫家里,最近为了她的缘故,他还请人家多几个工作时数,好帮她准备三餐。
“人想吃什么的时候就可以吃到,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你不知道吗?好不好啦?”她抓住他的手臂,努力摇蔽着,试图想摇蔽他坚定的意志力。
“我问过医生再考虑看看。”他原本想狠狠地拒绝她,但是转头看到她渴望的目光,到嘴的讽刺就缩了回去。
“医生一定说可以的。”她肯定地说,不知道是要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
“什么时候妳又成了医生肚子里的蛔虫了。”他挑眉。
“什么蛔虫?”她露出一脸噁心的样子。“我宁愿当笨猪,也不要当蛔虫。”
他摇了摇头,努力回头工作。老实说,有她在身边,工作效率真是太差太差了,从以前就这样,现在依然没变。